魏娆:“那些大厨……”
霍玦:“最迟月底进京,茶庄改建成酒楼也需要时间,一切顺利的话,酒楼六月中旬可以开张。”
魏娆松了口气,笑着对霍玦道:“我这酒楼开的,除了银子,我什么都没干,全靠表哥帮我操持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表哥。”
霍玦笑得沉重:“咱们兄妹,你与我客气什么,表哥只恨自己无用,在那些大事上帮不了你。”
魏娆可不这样想:“什么叫大事?赚银子才是第一大事,名声能当饭吃吗?”
她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笑容豁达,一双丹凤眼泉水般清透明亮,不见一丝勉强。
霍玦不禁问:“你不想嫁入高门了?”
魏娆妩媚的眸子里透出几分狂来:“我的大伯是承安伯,我的外祖母是寿安君,我娘的夫君是皇上,我自己就是高门之女,有合适的高门男子我就嫁,没有合适的,我也学外祖母去外面买块儿地,修个园子快活。”
霍玦压低声音道:“太后……”
魏娆朝表哥眨了眨眼睛,伸出一只手,五年,她估摸着,太后最多最多也就再活五年。
霍玦被她的信心感染,心里也冒出了一颗名为希望的嫩芽。
如果表妹真的不介意门第,再等五年,若表妹未嫁,他是否会有机会?
魏娆与表哥约好在外祖母的闲庄完成酒楼地契的转让交接。
她是故意的,她想外祖母了,嫁入高门又无望,为何还要拘着自己?
第二天,魏娆就带上碧桃、柳芽,坐着马车出城了。
魏老太太心疼小孙女受了委屈,觉得魏娆去闲庄可以散散心,倒也是鼓励的态度。
京城里的事,寿安君都听说了,她心知魏娆不是那种人,可架不住有人嫉恨外孙女,故意散播谣言,经此一闹,至少今年外孙女都难嫁,与其在京城里受那窝囊气,不如来庄子上尽情地玩。宫里那位此刻肯定在看笑话,心情一好,应该也不会再派什么刺客。
“笑得跟花似的,我都怀疑你是故意的了。”
再次见到外孙女,寿安君仔细端详一番,发现魏娆既没瘦也没有郁郁寡欢,不由地打趣道。
魏娆哼道:“是啊,我就是故意的,故意抹黑自己好让您心疼。”
寿安君无奈地摇摇头,拉着魏娆的小手道:“算了,咱们不强求了,这次随你在庄子上住多久外祖母都不赶你,瞧你这小脸热得,雁儿,快去端碗冰镇酸梅汤来。”
小丫鬟笑着去了厨房,没多久就端了一壶冰镇酸梅汤回来。
魏娆一口气喝了小半碗,又酸又甜又凉,别提多舒服了。
见过外祖母,魏娆带着表妹周慧珠、霍琳去自己的房中说悄悄话,屋里面已经摆好了冰鼎,柳芽使劲儿地扇了几把风,寒气在屋子里散开,清清凉凉的,魏娆一边舒服地脱掉绣鞋坐到床上,一边请两位表妹也上来。
架子床很大,三姐妹并排躺在一块儿聊天。
“娆姐姐真倒霉,遇到这种事。我跟你说,我姐姐还怨你呢,说都怪你连累了她,不然早有人上门提亲了。”周慧珠嘟着嘴在魏娆面前告亲姐姐周慧珍的状,她向来是帮理不帮亲的,“她怎么不想想,真有世家公子喜欢她,整个四月怎么没来提亲?”
对于周慧珍的无理取闹,魏娆早习以为常了,并不介意。
“娆姐姐,这次你打算住多久?”霍琳躺在魏娆内侧,侧着看她,“我九月就要与哥哥回太原了。”
魏娆笑道:“住到七月天气转凉吧,琳琳舍不得我,到时候跟我一起回伯府。”
三姐妹东聊一句西聊一句,情如一母同胞。
另一座院子里,王氏拦住长女周慧珍,不许她去找魏娆的麻烦。
“你去找她做什么?吵又吵不过她,被老太君知道又要罚你。”王氏是怕周慧珍吃亏。
周慧珍眼圈红红的:“她在京城丢人,害我嫁不出去,我咽不下这口气。”
王氏叹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吵架有什么用,都怪娘,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西亭侯……”
说到一半,王氏反应过来,及时住口,试图掩饰过去。
周慧珍却死死抓着“西亭侯”不放,要求母亲说清楚。
王氏被女儿缠得头疼,没办法,拉女儿回房,悄声将西亭侯世子韩辽想娶周慧珍做续弦的事说了:“珍儿啊,你别怪娘跟老太君,我们也是为你好,那韩辽上有刻薄母亲下有十来个子女,你嫁过去太不容易了。”
周慧珍不管,她只知道,她差点就可以做西亭侯世子夫人了,熬个十几二十年,她就是西亭侯夫人!
本来就恨嫁,这下子周慧珍哭得更厉害了,仿佛错过了登天升仙的机会:“我不活了,呜呜呜,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们一个个的都见不得我好!”
王氏拼命将周慧珍按住了,所以魏娆并不知道她的好表姐为错过韩辽哭得那么伤心。
翌日清晨,趁着天气凉爽,魏娆换上男装,戴上帷帽,一个人跑马去了。
她没有知会两个表妹,怕她们跟着来,万一遇到刺客她保护不周,牵连表妹们就遭了。
只魏娆自己,她什么都不怕。
魏娆没走前往云雾山的那条路,只在乡间小路上狂奔,跑着跑着,竟然来到了外祖母家的瓜田边上。一个个绿皮大西瓜像吃饱喝足的小弥勒佛卧在沙土上,看着着实喜人,魏娆瞥眼瓜田中间的瓜棚,正琢磨是喊人买瓜还是“偷”只瓜逗逗守瓜人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魏娆回头,看到一个高大健壮的武将策马而来,魏娆眯眯眼睛,疑惑地调转马身。
戚仲恺跑得急,古铜色的脸庞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滚了下来。
既是熟人,魏娆挑起帷帽边缘,露出半张脸与戚仲恺说话:“二爷是来找我的?怎么这副打扮?”
戚仲恺喘着粗气,虎眸目不转睛地盯着魏娆娇艳的脸庞。
边疆突发战事,昨日他已领命要出征。
戚仲恺想去战场,想保家卫国,想立功扬名,他唯一放不下的,是四姑娘的心。
昨天傍晚一出宫,他就冲动地去了承安伯府,要求见四姑娘,魏老太太先是不肯让他见,直到戚仲恺说出他可能回不来了,不想带着疑惑离开,魏老太太才告诉他,四姑娘来了闲庄。
当时城门已关,戚仲恺只能等到今早,刚刚快接近闲庄时,戚仲恺远远看到有道熟悉的身影跑出了闲庄,猜到可能是四姑娘,他便一路追了过来。
“我要出征了,四姑娘,我是个粗人,有话就直说了,外面都传你想嫁我,可是真的?”戚仲恺握紧缰绳,努力稳住气息问道,他的脸庞发红,他的虎眸炽热,比酷暑最烈的阳光还要烫人。
这一刻,魏娆想,如果她真的嫁给戚仲恺,戚仲恺会像两位老太太一样,把她捧在手心里疼吧。
可惜,两人注定无缘。
笑了笑,魏娆有些受伤地道:“二爷为人正派,也听信谣言,把我当成那种轻浮女子了吗?”
戚仲恺眼中的热火就在她委屈的目光中冷了下去。
魏娆心有不忍,视线掠过瓜田里的一颗西瓜,魏娆下马,抽出宝剑切开西瓜,取下一大块儿捧过来递给马背上的男人:“我对二爷没有男女之情,却感念二爷从不轻视于我,心中把二爷当朋友看的。今日二爷出征在即,魏娆别无所赠,送片西瓜给二爷解渴吧,祝二爷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戚仲恺一怔,看看西瓜,再看看笑容爽朗甜美的姑娘,忽然间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能与四姑娘做朋友,足矣!
“好,那我……”
“谁在偷我们家的西瓜?”
愤怒焦急的声音突然从瓜棚那边传来,魏娆回头一看,守瓜人正一边穿鞋一边往这边跑呢!
魏娆心念一转,踮脚将手里的西瓜塞给戚仲恺,转身上马,逃窜而去。
戚仲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四姑娘,心中涌起一种酸酸甜甜的滋味儿,刚要取银子丢给守瓜人,就听那守瓜人义愤填膺地道:“当官的了不起吗?这可是寿安君家的瓜,你掏钱买瓜另算,不然我们去皇上面前告你!”
戚仲恺一听,眼珠子一转,一手拿瓜一手策马,哈哈大笑地跑了。
两刻钟后,戚仲恺重新归队。
陆濯看他一眼,眉头嫌弃地皱起,指向戚仲恺的胸甲。
戚仲恺低头,发现上面洒了好多西瓜汁水。
戚仲恺用手指头擦了擦,想到这是四姑娘送的瓜,他又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嗦了起来,滋滋作响。
陆濯:……
戚仲恺瞧见他的嫌弃了,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头凑过来:“尝尝?特别甜!”
陆濯一夹马腹,离他甚远。
第21章
魏娆骑马又逛了一圈,跑够了,趁着暑气上来前慢悠悠地回了闲庄。
她刚下马,一个穿粗布短褐的汉子自里面走了出来,正是外祖母家瓜田的守瓜人。
守瓜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头戴帷帽的魏娆,这,这……
“这是表姑娘,还不快行礼?”看门小厮在一旁提醒道。
守瓜人还在愣着。
魏娆笑道:“一时贪玩,劳累大叔跑一趟了,放心,我会跟老太君解释,她不会责怪你的。”
说完,魏娆将马交给小厮,自己走了进去。
寿安君已经根据守瓜人对两个偷瓜贼的描述猜到其中一人是魏娆了,她好奇的是那位武将。
魏娆洗了手擦了脸,然后坐在外祖母身边,如实交代了她与戚仲恺的谈话。
寿安君惋惜道:“戚二爷刚直洒脱,跟你到相配,可惜平西侯夫人很看重名声,绝不会同意。”
魏娆:“是啊,我看龙舟赛的时候还想着要嫁给戚二爷呢,结果没多久就领教了他母亲的厉害,那样的婆婆,我可消受不了。对了外祖母,边关又有战事,您可听说了?”
与婚嫁相比,此刻魏娆更在意边关的战事,下个月中旬她的酒楼就要开张了,边关全是捷报还好,若本朝将士一直打败仗,元嘉帝必然不悦,整个京城的氛围也会变得凝重起来,到时候哪个铺子还敢敲锣打鼓放鞭炮?
寿安君低声道:“是听说有八百里加急传进京城,具体的消息还要再等两天才能知晓。”
她熟知各家各府的人际关系,但从不打探朝政,要等民间都传开了,她的人才会传信儿回来。
“耐心等着吧,情况实在不妙,你那酒楼悄无声息地开张,宁可少赚钱也不能触朝廷的霉头。”寿安君教导道。
魏娆明白,她手头又不急需用钱,酒楼的生意可以慢慢来。
没过多久,京城的街头巷尾果然出现了对这次战事的议论。
过去的这二十年,草原的胡人部落与中原偶有小战,试图灭国的大战并没有,双方都得到了休养生息的机会。中原只有元嘉帝一个皇帝,草原却有十二个部落,今日你抢我的地盘,明日我夺你的地盘,内斗不断,就在前年,草原被呼伦可汗率领的乌达族统一,成了一家。
呼伦可汗野心勃勃,像一只羽翼丰满的雄鹰,整顿了草原之后,将目光投向了肥沃富庶的中原之地,不久前率领三十万铁骑兵分三路南下,欲夺中原江山。
作为应战,元嘉帝派出上四军中的神武军、雄虎军出征,统领边关几路禁军,共四十五万禁军抗敌。
平西侯是雄虎军的主将,戚仲恺手痒,主动去皇上面前请缨,要与父亲一起出征。神武军那边,由年近六旬的老将英国公、世子陆濯共同率领,陆濯的堂弟也去了一个。
战火都在边关,京城依然一片繁华安宁,只有赌坊里有胆大的人偷偷设了赌局,赌两国的胜负情况。
魏娆当然希望本朝赢,最好打得乌达灭了国,草原彻底臣服中原,再也不敢频繁来骚扰。
她在闲庄住着,表哥霍玦为她请了一位精明干练的宋掌柜,宋掌柜定期会送来酒楼筹备的进展,四位大厨一共凑出了十二道招牌菜,其中八道都是京城各大酒楼少见的。厨房里打下手的学徒、前面跑堂的伙计都调教好了,菜肉货源也都签了供货契书。
距离开张的吉日越来越近,终于,边关传来了一道魏娆期盼许久的捷报,在刚结束的一场战役中,神武军斩杀乌达铁骑三万,大挫乌达西北路的锐气!
宫中的情形魏娆看不到,京城的百姓都为这捷报高兴,宋掌柜还想了个好主意,酒楼开业那日,他会把开业惠价酬宾的名头改成为边关捷报庆贺,算是蹭蹭这波喜事的喜气。
酒楼开张三日后,霍玦回了一趟闲庄,笑着叫魏娆放心。
酒楼生意比兄妹俩预料的还好,尤其是那道“炭烤胡羊”,几乎成了每桌客人的必点之菜。其实胡羊只是从草原上引过来的一种羊,中原早有养殖,并非真的现从草原运过来的,架不住食客们都为边关捷报高兴,嘴里吃着胡羊肉,就好像也为挫胡人锐气出了一份力似的。
魏娆在闲庄住到六月底,没等魏老太太催就乖乖回了承安伯府。
这阵子没有夏日那么热了,魏娆在闲庄吃得好睡得好,回府时小脸白里透红。魏老太太毕竟快两个月没见到孙女了,如今重逢,魏老太太就觉得,小孙女这朵芍药花的花骨朵又悄悄绽放了一些,便是巧画妆容,也难掩饰其灼灼艳色。
“祖母,听说京城新开了一家酒楼,招牌菜都挺好吃的,您带我去尝尝?”魏娆撒娇道。
魏老太太笑了笑,俯首在孙女耳边道:“你开的?”
魏娆难掩眼中惊讶。
魏老太太点了点她的头:“你当我真老糊涂了?每次你表哥来你们俩都要在走廊里说会儿话,你又是个有打算的,地都买了,下一步可不就是开铺子?”
魏娆服了,她还以为自己能给祖母一个惊喜呢。
“再等等吧,突然提出来去酒楼,你伯母她们可能会起疑,中秋前咱们借口出去赏灯,去酒楼里吃一顿。”魏老太太安排道。
魏娆只好耐心地等着。
边关的战报陆陆续续地传回京城,有忧有喜,只要不是朝廷连败,街坊间的百姓就还敢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