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可以训斥侄女,对于刚嫁进门的魏娆,关键时刻愿意为侄子冲喜的侄媳妇,四爷不禁停了下来,疑惑地看向站在妻子身边的侄媳妇,用眼神示意魏娆继续说下去。
魏娆在女性长辈们面前游刃有余,可面对这位深居寡出性情难以琢磨的四爷,魏娆有点紧张,否则也不会鼓了半天的勇气,四爷一开口她就赶紧闭嘴了。
如今四爷请她说,魏娆只得硬着头皮道:“四叔,前日我也听祖母埋怨您呢,说她很久没见过您的真容了,不如您就听妹妹的,去剃一剃吧。”
魏娆不是陪陆长宁起哄,而是看出四夫人的心意了,四夫人那么好,她冒失关心四夫人也不生气,魏娆就站在了四夫人这一边。
“四叔你看,连我大嫂都看不下去了,你说你要不要剃?”陆长宁使劲儿捏了一下四爷的肩膀。
四爷手握棋子,沉默片刻,看向四夫人。
四夫人垂着眼睫,朱唇轻抿,还是跟着劝了一句:“那就剃了?”
她目光如水,小心翼翼全装在眼睛里,怕丈夫生她的气。
四爷见了,苦笑道:“好。”
陆长宁高兴地跳了起来,催促傻愣在那里的四夫人:“四婶你快去拿东西,我要在旁边看着。”
魏娆一听,笑着对贺微雨道:“四叔四婶忙去了,妹妹陪我下一盘吧。”
四爷剃胡子,陆长宁可以看,她做侄媳妇的就不合适围观了。
陆长宁配合地将四爷推到了院子另一头。
魏娆坐了背对四爷的椅子上。
阳光暖融融的,魏娆下得心不在焉,贺微雨更是明目张胆地朝四爷那边张望,可惜四夫人亲自操刀,挡住了四爷的脸。
陆长宁托着下巴坐在台阶上,看四夫人羞红着脸替四爷刮胡子。
“四婶你行吗?你的手好像在抖。”陆长宁担心地问。
四夫人脸都要熟了,手心里确实都是汗。
“让阿石来吧。”四爷闭着眼睛道。
阿石是照顾四爷起居的小厮,被小丫鬟叫了来,阿石洗洗手,摸了一把四爷养了多年的胡子问:“爷,都剃了吗?还是留点?”
“留什么留,都剃了。”陆长宁做主道。
四爷再次苦笑,四夫人站在旁边,嘴角露出了欢喜的偷笑。
阿石的动作就熟练多了,两把剃胡刀交替使用,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咔擦咔擦,忙活了两刻钟,终于将四爷那一脸胡子尽数剃光了,露出半张久未见天而显得苍白的脸,导致上面的脸白如美玉,下面半张像在水里泡久了似的,白得发虚。
虽然上下的颜色有差,可没了胡子的四爷,就在这两刻钟内年轻了至少十岁,邋遢大叔重新变成了俊朗倜傥的年轻小叔。
四夫人又想看,又不敢看,明明一起过了八年,她好像又回到了初嫁的时候。
“四婶,你脸怎么这么红?”陆长宁奇怪地问,大嫂在大哥面前都没有这么害羞。
四夫人被陆长宁调侃了多次,内心又激荡着,这一羞,便快步躲去了朝晖堂的后院。
陆长宁傻了眼。
四爷咳了咳,对侄女道:“行了,趁天气好,你们继续去逛园子吧。”
魏娆、贺微雨听了,离席走过来,恭敬地向四爷行礼告退。
魏娆趁机偷偷看了四爷几眼,发现四爷长得很像英国公,剑眉星眸,英姿飒爽,即使坐了十几年的轮椅仍然有一股武将的威严,不像陆濯,过于俊美又喜欢装君子,一身儒雅书生气。
“怎么样,四叔是不是很俊?”
离开朝晖堂,陆长宁不无自豪地问魏娆。
魏娆点点头,笑道:“之前胡子太多,真没看出来。”
贺微雨感慨道:“我也差点忘了四叔的样子了。”
陆长宁摸摸下巴,瞅瞅魏娆,稀奇道:“我怎么觉得,今天的四婶比大嫂更像一个羞答答的小媳妇,脸红了好几次,她又不是没见过四叔以前的脸。”
魏娆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尤其是四夫人逃跑的那一幕,哪里像成婚多年的?
她不害羞,是因为她不喜欢陆濯,两人是假夫妻,可四夫人与四爷……
一个不合时宜且不合礼数的荒谬念头突然闯进了魏娆的脑海。
残腿的四爷,能与四夫人圆房吗?
若不能,四夫人的种种表现就容易理解了,爱慕四爷却少有肌肤之亲,自然仍似初嫁。
第46章
魏娆没有与陆濯圆房,她对这方面几乎是一无所知,所知的那么一点点完全来自外祖母送她小册子时匆匆瞥见的两眼。
就魏娆瞥见的那两眼而言,男人若是缺了一条腿,应该很难成事?
越是神秘的东西就越让人好奇,回松月堂的路上,魏娆脑海里全是一些不该想的画面。当然,魏娆不好意思幻想四爷、四夫人,她就试着把自己摆在女方的位置,男方的话,暂且用陆濯代替册子上的小人好了,毕竟魏娆频繁接触过的男子屈指可数。
魏娆还想到了被外祖母拆穿谎言捏耳朵的情形,至今魏娆都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有什么问题。
回了松月堂,魏娆关上内室的门,翻箱倒柜找出外祖母、祖母分别送她的那两本小册子。
魏娆先看外祖母送的这本。
小册子有篇序言,魏娆靠在床头仔细研读了一遍,读完恍然大悟。
原来圆房那种事最好两厢情愿,且要耐心准备,不然会造成女方疼痛难熬。
魏娆只是看序言中的警告之词,身体都感觉到了不适,再看那些画图,一根根丑陋无比,简直令人怀疑女子是否真的能从中取乐。
抱着解惑的唯一目的,魏娆快速翻阅起来,翻着翻着,魏娆停了下来。
这页画图上的女子,坐于男子之上。
画图下方有一段小字,魏娆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合上小册子,心跳有些快。
如果四夫人与四爷真如她猜测的那般,那她已经找到了解决之法。
问题是,魏娆怎么确认自己的猜测,又怎么把这个法子告诉四夫人?
询问床笫秘辛,与关心四夫人为何落泪可完全不同,除非四夫人主动找魏娆倾诉,魏娆都开不了口。
傍晚陆濯回来了,换过常服直接来后院用饭。
两人眼里都没有对方,各吃各的,饭后漱口,陆濯去了西屋,今晚轮到他歇在后宅。
“四爷剃了胡子,陆姑娘那么高兴,世子爷听说了应该也会欣慰,姑娘怎么不跟世子爷说一声?”
伺候魏娆梳头时,柳芽轻声问道。
魏娆从镜子里看她:“他都不与我说话,我为何要主动与他攀谈?世子高兴了,对我又没有好处。”
柳芽心虚地低下头。
她是觉得,世子爷容貌出众身世显赫,英国公夫人、大夫人又都疼爱姑娘,如果姑娘能与世子爷做真夫妻,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不比几年后和离改嫁重新被人议论的好?
可惜姑娘有傲骨,不想讨好世子爷,世子爷又心气高,介意姑娘的名声不愿理会姑娘。
魏娆看眼两个丫鬟,提前敲打道:“你们觉得世子好,没什么关系,但最好谁也别揣着撮合我与世子的小心思去讨好他什么,叫我知道了,我就送你们去世子身边伺候,再也别回来了。”
柳芽、碧桃扑通跪了下去:“姑娘说的哪里话,世子再好也比不过姑娘,姑娘喜欢谁,我们就喜欢谁,姑娘不待见的,我们也绝不去他面前谄媚。”
魏娆淡笑,一边歪头取下耳垂上的珍珠坠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道:“知道就好,明告诉你们,世子屡次羞辱我,就算哪天他发觉我的好,跪下来求我做他的妻子,我也不会答应,更别提叫我先去巴结他。”
这下子,柳芽、碧桃算是彻底明白了主子的心意。
翌日陆濯离府后,魏娆吃过早饭,去忠义堂给英国公夫人请安。
她到的时候,二夫人、三夫人也在,两位婶母竟然都红着眼圈。
魏娆吃了一惊,后日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了,家家户户挂花灯猜灯谜的喜庆日子,二夫人、三夫人怎么都哭了?
“你们都回去准备准备吧。”英国公夫人等魏娆行了礼,叹息着对两个儿媳妇道。
二夫人、三夫人站起来,并肩告退了。
魏娆目送婶母们走出门,这才坐到英国公夫人旁边的绣凳上,忧心地看过去。
英国公夫人摸摸魏娆的头,悠悠道:“昨晚你祖父突然跟我说,过完十五他就要安排淙哥儿、泽哥儿去边关历练,三年后再回来,你二婶、三婶心中不舍,故而落泪,娆娆可别笑话她们。”
魏娆忙道:“孙媳不敢,只是三弟、四弟的年纪是不是太小了点?”
英国公夫人叹道:“当年你公爹、二叔、三叔相继战死,四叔又残了腿,二代再无人能战,你祖父担心孙辈无能,守城才十二岁就被他扔去了边关,后来我苦苦劝说,你二弟才在京城多留了几年。如今轮到你三弟、四弟了,一个十七一个十五,兄弟俩一起去历练,好歹有个伴。”
雏鹰学飞,要从悬崖上跌落数次才能展翅翱翔,陆家世代将族,想培养出能带兵打仗的良将,做长辈的就得狠心,放手叫儿孙们去历练。
这是陆家教子之法,英国公夫人必须配合丈夫。
魏娆初闻此事,又是震惊,又是钦佩。
别人家的孩子十五六岁还在学堂读书,英国公府的少年公子们却要去那苦寒之地历练吃苦。
陆氏先祖洒热血挣来的荣耀爵位,陆氏一族能保持到今,靠的也是代代男儿的刻苦操练与英勇杀敌。
脑海里浮现出陆淙、陆泽怂恿她与陆濯比试投壶时嬉皮笑脸的模样,一想到两天后兄弟俩就要奔赴边关,魏娆竟然也有点难受。
“晚上守城回来,你陪他去二房、三房坐坐,他是历练过的人,有什么要交代弟弟们的他好好说说,你二婶、三婶听了也安心,特别是你三婶,泽哥儿是她的长子,今年第一次离家。”
魏娆点头应下。
傍晚魏娆早早来前院坐着了,免得陆濯回来后磨磨蹭蹭一直拖到饭点才去见她。
陆濯从军营回来,身上穿着四品副将的红色虎豹纹官袍,那威严肃穆的虎豹纹络,终于让这位衿贵温润的世子爷透出了三分武将该有的凛然气势。
碧桃在厅堂外的廊檐下站着,陆濯看到她,就知道魏娆过来了。
“夫人有事找我?”当着阿贵的面,陆濯一进来,便朝魏娆笑了笑。
魏娆站起来,走向他道:“祖父有令,让三弟、四弟过完元宵便出发前往边关,祖母特意嘱咐我,叫咱们去二婶、三婶那边坐坐。”
陆濯明白了,看眼身上道:“我去更衣,随后就过去吧。”
魏娆嗯了声。
陆濯立即去了东屋。
阿贵刚要跟上,忽然想起有少夫人在,自然是少夫人伺候世子爷,他怎么能抢了少夫人与世子爷亲近的机会?
阿贵抬到一半的脚又放了下来,笑着对魏娆道:“小的去端水。”
等阿贵出去了,魏娆才反应过来阿贵的意思。
既然陆濯都选择瞒着阿贵了,魏娆只好配合地进了东屋,穿过次间,到了内室门前,魏娆停下来,低声对里面的人道:“阿贵去端水了,我来服侍世子更衣。”
陆濯才解了手从净房出来,外袍已脱到一半,闻言重新披上外袍,系好腰带:“进来吧。”
魏娆垂着眼挑起帘子,进去后扫向陆濯那边,见他衣衫整齐,这才抬头,无奈地解释道:“我怕你会去书房看书,耽误时间,所以过来等你。”
陆濯颔首,表示理解。
两人面对面站着,无话可说,魏娆快速扫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堂堂世家公子,屋中简陋的没有任何多余的器物,只比魏娆上次“侍疾”过来的时候,架子床左面多了一张高几,上面横摆着一杆银身红缨枪。
魏娆探究地观察那枪,是陆濯的兵器吗?
“阿贵回来了,你准备在那里替我更衣?”陆濯突然道。
两人中间隔着十来步的距离,魏娆便是扑到地上也够不到他。
提醒她过去直说就是,非要阴阳怪气的。
魏娆绷着脸走到陆濯面前,在阿贵请示的时候,迅速换上了一副温柔贤惠的表情,双手搭在陆濯的腰带上,慢慢地抽开。
身高的差距,让陆濯闻到了她发间的清香,有点像桂花,香气更清。
“陆氏男儿到了年纪都要去历练,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仿佛一直在与魏娆议论此事一样。
魏娆反应很快,配合道:“嗯,祖母也这么说。”
阿贵低着头放好水盆,再低着头退出去,一眼都没有多看。
阿贵一走,魏娆马上松开那条还没有解下来的腰带,转身走到窗边,背对陆濯站着。
陆濯从衣柜中取出一件家常袍子,扫眼她的背影,绕到屏风后,快速更衣换装,再去洗手净面。
“走吧。”
收拾完毕,陆濯唤她道。
魏娆闻言,目不斜视地走到内室门前,等陆濯过来了,两人再形影不离地走出去。
第47章
去年朝廷大胜乌达铁骑,乌达兵力大损,预计接下来的几年都不敢再滋事。
盛世太平,官民皆喜,在官府的鼓励下,今年京城的花灯会将连办三日。
英国公夫人心疼离京在即的陆淙、陆泽,特许这三晚花灯会随孙子们去外面闲逛。
陆长宁也争着要去:“祖母不许偏心!”
英国公夫人目光一扫,吩咐长孙道:“守城,你与娆娆也一块儿去吧,他们几个玩心重,有你们看着我才放心。”
魏娆早憋坏了,巴不得趁此机会出门。
陆濯笑道:“好。”
十四这日黄昏,陆家这一行小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魏娆、陆长宁、贺微雨坐马车,陆濯五兄弟骑马。
京城有几条繁华大街,今晚最热闹的当属天顺街,顺河之水自街道两侧的大小店铺中间奔腾而过,高挂的花灯将五颜六色的灯光投映到水面,处处夜景秀丽,或是乘船或是站在桥上岸边,总能寻到一处可以细细欣赏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