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濯等人将车马停在靠近天顺街的一条巷子里,留了车夫在这边守着,少爷们下马,姑娘们下车,说说笑笑地来到了天顺街上。
“咱们先找个地方吃东西吧,吃完再好好逛逛。”陆长宁四处看看,转身与兄长们商量道。
她性情跳脱,几乎是跳着转过来的,面纱被河风一吹,露出了大半张脸。
魏娆见了,抬手帮陆长宁拉下面纱。
陆长宁长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然而就算她露出脸来,那美貌竟也不及魏娆面纱之上含笑的丹凤眸,妩媚似水的眸子倒映着绚烂的灯光,越发令人迷醉,那是一种让男人骨头发痒的风情,远比少女的单纯更能击中男人们的命脉。
从陆涯到陆澈,都被魏娆无意中流露的美艳俘虏了,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魏娆。
“这边风大,会不会冷?”
陆濯走上前,温声询问魏娆三女,顺势挡住了魏娆。
陆涯等人自然而然地移开了视线,那可是大嫂,再美也不能多看。
“不冷,就是想吃东西,咱们快走吧。”陆长宁笑着道,一手拉着魏娆,一手牵着贺微雨,带头走了。
魏娆的酒楼广兴楼就开在天顺街。
天顺街一铺难求,最中心的地带早被各大酒楼商铺占据了,表哥霍玦耐心等了两三个月,终于等到一家相对靠边的茶楼出让,霍玦立即买下再转手给魏娆,后来将一层的茶楼扩建成了两层酒楼,在左右小铺子的衬托下,倒显得广兴楼十分气派。
为了避免广兴楼被其他酒楼耍阴招挤兑,广兴楼刚开业的时候,霍玦暗中花重金打点了几家权贵公子,场面撑起来了,后面的生意就顺利多了。
那些打点的事霍玦并没有告诉魏娆,只是魏娆猜得到,表哥表妹的,谢来谢去太见外,将来若表哥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魏娆尽力相帮就是。
“这家酒楼生意不错啊。”
广兴楼不在天顺街中心,之前是劣势,但名气起来之后,反而成了优势,这不,陆长宁一路看了各种小吃摊,对第一个看到的大酒楼就产生了兴趣。
魏娆在面纱的掩饰下笑了笑。
陆濯等人果然同意了,只是派陆淙进去询问雅间,却被告知这三晚的雅间都被人订满了。
陆长宁目瞪口呆:“什么酒楼,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陆淙道:“那是你出门少,我都来过两次了。”
言语之间,透露出失望之意,早知道今晚会出门,他就提前来订了。
魏娆仰头,未料这一看,便见表哥霍玦站在二楼一雅间的窗前,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魏娆面露惊喜。
陆濯看在眼里,微微皱眉,她以前如何与他无关,现在魏娆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她竟然在他与堂弟们面前与一个外男眉来眼去?再有,魏娆戴着面纱二楼那男人都能认出她来,两人是有多熟悉?
“大嫂,你认得他?”陆长宁凑到魏娆身边,好奇问。
魏娆刚要介绍,一个容貌端正的小厮笑着跑了出来,弯腰朝魏娆道:“少夫人,我们公子订了雅间,还没上菜,公子说,如果少夫人与世子不嫌弃,可上楼一叙。”
魏娆点点头,看向陆濯道:“楼上的公子是我的表哥霍玦,世子意下如何?”
陆濯一听那人姓霍,立即想起魏娆的姨母大周氏嫁了一位姓霍的晋地富商。
霍玦的小厮称魏娆为少夫人而非表姑娘,足见霍玦很懂礼数,猜到了他的身份。
“那就叨扰表公子了。”陆濯客气道。
一行人便由小厮带路,来到了二楼的雅间。
双方见面,魏娆高兴地站到表哥身边,先给大家互相介绍。
霍玦穿了一条宝蓝色的云纹锦袍,容貌分别继承了父母的长处,兼从小跟着父亲经商耳濡目染历练出来的儒雅谦和气度,使得霍玦站在陆濯几个世家公子面前竟然毫不逊色。公允的讲,论姿容,霍玦只输了陆濯一些,陆涯、陆淙都不如他。
魏娆为拥有这样的表哥而自豪,在她看来,陆濯能保家卫国是本事,表哥擅长经商赚钱同样是本事,国库充盈靠得可不仅仅是百姓的田地赋税,各地商贾们也出了大力。
“表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京城,没在家里陪姨父姨母过节?”叙礼完毕,魏娆专心与表哥说话。
霍玦看眼陆濯,笑道:“父亲母亲听闻表妹嫁得如意夫婿,十分高兴,只是她们要操持妹妹的婚事脱不开身,命我尽快将表妹的添妆送来,我今早刚到,准备元宵过后再送拜帖给你们的。”
魏娆脸一红,只觉得自己假成亲,不该收姨父姨母的添妆。
“大家坐吧。”霍玦见陆濯等人还站着,笑着劝道。
落座之后,魏娆左边是陆濯,右边便是霍玦。
霍玦叫了小二来,请众人点菜。
“表公子远道而来,今晚我做东,算是替表公子洗尘。”陆濯示意霍玦先。
霍玦:“那就多谢世子了。”
他落落大方地点了几道招牌菜,魏娆、陆濯等人又添了一些。
陆家兄弟们人多,有的聊,魏娆难得见表哥一面,问了很多太原城那边的事,譬如姨父姨母的身体如何,表妹霍琳的婚事筹办的如何。
“可惜离得太远,我不能去喝表妹的喜酒。”魏娆很是惋惜道,娇艳诱人的红唇微微嘟了起来。
在血亲的表哥面前,魏娆不禁露出了一些小女儿的娇态。
霍玦帮魏娆添了点茶水,目光守礼而温柔:“有机会总会见面的,不急一时。”说完,霍玦看向陆濯那边,“世子要添茶吗?”
陆濯笑道:“我自己来。”
霍玦便递茶过去,视线从陆濯俊美衿贵的脸上收回,垂眸吃菜,心中微苦。
先前表妹的名声因宫里的端午宴雪上加霜,他还抱了一丝期望,以为再等几年会有机会,没想到一场冲喜,竟让表妹嫁给了陆濯这等鹤立鸡群的顶级世家公子。亲眼看到陆濯本人,霍玦心服口服,只愿陆濯会善待表妹,别叫表妹受委屈。
吃过晚饭,魏娆邀请霍玦一道去赏灯。
霍玦笑:“我还有约,就不去了。”
表兄妹能见面的次数太少,离开之时,魏娆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好几眼。
陆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魏娆,她在他面前要么虚伪假笑,要么不屑一顾,对戚仲恺的态度好一些,却也大方守礼,霍玦是目前唯一令她露出女儿柔情的男人。
真的只是表兄妹吗?
霍玦订了广兴楼的雅间却迟迟没有点菜,又恰好发现了从楼底下经过的魏娆,及时相邀,怎么看都像霍玦预料到今晚魏娆可能会出门赏灯,刻意提前过来等候。
填饱了肚子,接下来就要赏灯了。
贺微雨想买花灯,魏娆与陆长宁陪着她去了灯铺前,魏娆也顺便挑了一盏小牛形状的花灯。
“大嫂怎么挑了这么一盏?”陆长宁奇怪问。
魏娆笑而不语。
三人重新回到陆濯五兄弟面前,陆濯突然对魏娆道:“我陪你单独逛逛吧。”
他眉眼温柔,魏娆一惊,陆濯这戏是不是演得太过头了?
陆长宁嘿嘿地起哄,拉着怔住的贺微雨与陆涯等人走开了。
魏娆这才狐疑地问陆濯:“有事吗?”
陆濯靠近她,抬手整理她背后的斗篷兜帽,在她耳边低语道:“皇上微服出宫,偶遇你我,要召见我们。”
魏娆震惊地看向四周,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元嘉帝身边的大太监康公公。
康公公常服打扮,但那份大太监的特殊气质,明显地将他与普通百姓区分了出来。
可是,元嘉帝召见他们做什么?
魏娆递给陆濯一个询问的眼神。
陆濯摇头,他也不知,刚刚康公公突然冒出来,叫他们过去。
康公公在前面带路,陆濯、魏娆默默地跟着,路过人多的地方,陆濯会将魏娆拉到身前,免得她被人撞到。夫妻恩爱的戏码,自然也要在皇上面前演一遍。
康公公一路来到了河边,那里停靠着一条处处可见的普通游船。
上了船,康公公挑起帘子,请夫妻俩进去。
陆濯先进,魏娆紧随其后。
船篷里的空间比外面瞧着宽敞很多,竟分成了内外两间,里面那间被帘子挡着,外间摆了一张茶桌,此时元嘉帝便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刚刚四十出头的元嘉帝穿了件黑色锦袍,面白无须,显得很是年轻。
“臣、臣妇拜见皇上。”陆濯、魏娆并肩跪了下去。
元嘉帝放下茶碗,笑道:“平身。”
魏娆双手提着裙摆,刚要起来,忽见里间的帘子底摆的细细流苏下,掩着一双红色缎面的绣鞋。
魏娆吃惊不小,难道元嘉帝微服出宫,是了猎艳?
窥探帝王的秘密可不是明智之举,魏娆迅速收回视线,垂眉顺目地站在陆濯一侧。
元嘉帝没怎么理会魏娆,关怀了一番陆濯的身体,伤势可痊愈什么的。
陆濯为护国而受伤,当皇上的关心一下,还显得他是个明君。
陆濯果然受宠若惊,一副马上替元嘉帝赴死都甘愿的忠臣模样。
魏娆看得想笑。
元嘉帝与陆濯说得差不多了,才看眼魏娆,交待陆濯道:“娆娆心怀大义,是个好姑娘,你切莫听信了外面的流言蜚语,辜负她一片善心。”
陆濯拱手道:“臣不敢。”
魏娆小媳妇似的帮腔道:“多谢皇上惦念,也请皇上放心,世子待我极好。”
元嘉帝笑了笑,放小夫妻俩继续赏灯去了。
陆濯扶魏娆上了岸。
载着帝王的小船缓缓地划走了,魏娆想到那双绣鞋,难免替远在西山行宫的母亲心生不平。
陆濯站在一旁,看魏娆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思忖。
第48章
元宵节这天晚上,英国公府几房人齐聚一堂,吃元宵、猜灯谜。
明早陆淙、陆泽就要动身了,二夫人、三夫人满脸的强颜欢笑。
“今晚还要出去逛吗?”英国公夫人问孙辈们。
陆淙笑道:“不去了,看来看去也就那样,等会儿我们约了大哥、二哥去亭中对月作诗。”
作诗?
魏娆正觉得稀奇,英国公夫人就拆穿了陆淙:“你肚子里才装了多少墨水,我看你们是去喝酒还差不多!”
陆淙露出一口白牙。
二夫人红着眼圈嘱咐儿子道:“在自家随便你喝,到了边关可不许沾酒。”
陆淙顿觉头大,这些车轱辘话,母亲说得他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家宴一结束,陆淙就叫上兄弟几个告退了,最小的五公子陆澈也跟了去,被三夫人一顿叮咛。
英国公、四爷离席后,英国公夫人对两个儿媳妇道:“行了,你们也不用担心,李将军与咱们府上是世交,老三老四待在李将军的麾下,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谁敢欺负他们?待个三年就回来了。”
二夫人、三夫人起身应诺。
英国公夫人瞥了眼小儿媳四夫人。
四夫人今晚格外沉默,两位嫂子都心疼儿子要远行,她却只觉得羡慕,她也想与四爷生孩子,得了儿子就让他效仿几位兄长勤学武艺保家卫国,生了女儿,就让她像长宁一样无忧无虑、无病无灾地长大。
“好了,府里挂了这么多花灯,咱们也去逛逛。”
英国公夫人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带头朝花园去了。
陆长宁不稀罕猜灯谜,拉着贺微雨去看哥哥们喝酒,她还想叫上魏娆,魏娆却不想凑小叔子们的热闹。昨晚陆涯几个盯着她发呆,陆濯凑过来挡住她,意思非常明显,越是这样,魏娆越要与小叔子们保持距离,免得陆濯又要怀疑她别有居心。
英国公夫人叫了魏娆与四夫人陪在她左右,没走多久,贺氏悄悄拉住魏娆的手,婆媳俩退到了后面。
“都别拘束,这么大的园子,大家分开逛逛吧。”英国公夫人注意到贺氏鬼鬼祟祟的样子,笑着道。
贺氏求之不得,也没叫丫鬟们跟着,单独带魏娆寻了个僻静的地方。
“母亲,您这是?”魏娆要被贺氏弄糊涂了。
贺氏笑了笑,悄声问道:“娆娆,年前守城要养伤,御医交待他不能圆房,年后守城都去神武军当差了,你们俩可有?”
这种事情,小辈不好主动向长辈开口,当婆婆的询问儿媳妇,却是再自然不过。
夜色为魏娆做了掩护,她低下头,羞答答地嗯了声。
贺氏高兴得直搓手:“圆了就好,圆了就好,咱们大房就守城一个,你们早点圆房,早点多生几个孩子,热热闹闹的才好呢。”
魏娆只腼腆地拧帕子,心想贺氏的美梦注定要落空了,至少几年内贺氏都抱不到孙子的。
贺氏显然很期盼孙子,悄悄指点了魏娆好多容易受孕、容易生儿子的姿势饮食什么的。
魏娆左耳进右耳出,偶尔假意吃惊一下提个问题,显得她真的有在听。
婆媳私语了两三刻钟,贺氏说够了,心满意足地与魏娆分别,提前回去休息。
雅人喜欢猜灯谜,贺氏学问不够,便也不喜欢。
魏娆准备去找英国公夫人,沿着幽静的小路独自前行,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阵刻意压低的嘀咕。好奇心起,魏娆无声无息地靠近前方的树丛。
“二夫人、三夫人有什么可怜的,四夫人才可怜呢,嫁过来八年了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四爷可是老夫人唯一活着的儿子了,老夫人能眼睁睁看着四爷绝后?要我说啊,用不了多久,老夫人肯定会安排四爷纳妾。”
“国公府不是没有纳妾的规矩?”
“只说不许无故纳妾,四爷情况不同,纳妾是为了子嗣。”
魏娆皱眉,刚要过去训斥这两个胆大包天议论主子的小丫鬟,忽见另一道身影匆匆从对面的阴暗处离开了,就着附近高悬的花灯,瞧着竟像是四夫人!
四夫人好像被那话气哭了,掩面离去的方向比这一带更为偏僻。
魏娆担心四夫人,暂且丢下那两个丫鬟,快速去追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