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金钗——笑佳人
时间:2021-04-27 09:23:51

  周慧珍十六岁了,前两年就到了议亲的年纪,亦是柳嬷嬷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心里当然也暗暗地考虑过此事。
  “大姑娘貌美过人,嫁给无权无势的村庄户是万万不合适的,那些名门勋贵眼睛长在天上,大概也看不上大姑娘,依老奴看,最好在六七品京官里挑一位能当家做主又喜欢大姑娘的公子,最好家中没有婆母妯娌,免得大姑娘嫁过去了听闲话。”
  寿安君侧着躺着,沉思片刻,只觉得孙女嫁给什么样的人她都不放心。
  眼下她活着,有元嘉帝的圣宠,京城那帮子人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踩周家之女,可她都六十岁了,能活多久,能护小辈们多久?
  柳嬷嬷说的人选,更适合小孙女周慧珠,慧珠聪慧纯善,容貌秀美端庄,不易招惹是非,她自己也不好高骛远。大孙女周慧珍完全不一样,自负美貌,只想嫁高门大户,便是长辈给她挑了小官家的公子,周慧珍心有不甘,嫁过去也难与丈夫过得和美。
  家里几个孩子,寿安君最操心周慧珍。
  她也纳闷了,两个孙女一样的教法,为何周慧珍就完全听王氏的那一套。
  又是名门出身又会对她好,这样的孙女婿,让她一个老太太去哪里找?
  “老太君,娆姑娘也到年纪了,您有什么想法吗?”柳嬷嬷好奇问。
  想到魏娆,寿安君转愁为笑:“那丫头像我,更爱银子,不重情爱,只要她手里有钱,有没有丈夫、丈夫对她好不好她都不在乎的,再说了,她上面还有魏老太太,魏老太太绝不会在婚事上亏待她的。”
  魏娆、周慧珠、霍琳都不用她怎么操心,就周慧珍高不成低不就的,像块儿烫手山芋。
  
  大周氏、霍敬常夫妻在闲庄住了两晚就要走了。
  晋城首富的家业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攒起来并维持下去的,夫妻俩经常天南海北地跑,大周氏自我调侃,说是等霍玦娶妻孙子也能顶事了,她才可以真正地清闲下来,到时候也给自己修个大园子,像寿安君这么享福。
  “早点出发吧,别光顾着赚钱,照顾好自己。”寿安君分别嘱咐长女、女婿道。
  大周氏笑着上了马车。
  霍敬常朝寿安君行礼,又叮嘱了霍玦、霍琳几句,也跟着上了车。
  “妹妹妹夫这一走,下次见面不知又是什么时候了。”王氏站在婆母身边,假惺惺掉了两滴眼泪。
  寿安君叫儿媳妇哭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外祖母,父亲要在京城开分店,命我主持此事,这几日我先去京城看看,得空了再过来陪您说话。”霍玦已经叫人备好了马,今日也要离开闲庄。
  寿安君笑眯眯的:“去吧,你做事我们都放心。”
  王氏眼珠子一转,探头问魏娆:“娆娆要不要跟你表哥同路回去?路上说说话还有个伴。”
  天气暖和,地上的雪最多再有两天就化干净了,王氏担心魏娆会像前几年的春天一样,在闲庄一住就是一个多月。魏娆那张脸,走到哪儿都会变成最扎眼的那个,王氏还指望这次春游旺季带长女去山中物色佳婿,如果魏娆在,定会压过长女的风头。
  魏娆尚未开口,寿安君瞪着儿媳妇道:“娆娆才住两晚,你就盼着她走了?呵,你舍得,我舍不得,娆娆不住满一个月,便是她自己想回去,我也不会放人。”
  寿安君平时不跟王氏计较,但王氏欺人太甚,寿安君也不会给她面子。
  丢下脸色涨得通红的王氏,寿安君将两个孙女、两个外孙女叫到身边,同去游园。
  王氏攥着帕子,脸红得快要滴血了。
  霍玦只能当做没看见,跨上骏马,带着两个小厮跑向官道。
  除了打理自己的分店,他还得帮表妹物色一处适合开酒楼的铺子。
  
  阳光明媚,春风温柔,积雪悄然融化,地面湿润了一日,很快变得干爽起来。
  百姓们忙着春耕,清闲又有钱的公子小姐、夫人太太们则纷纷出门踏青赏春,云雾山成了最佳去处。
  王氏走到闲庄门口,都能看到官道上的车队络绎不绝,姑娘们坐马车,年轻的公子们更喜欢骑马。王氏的眼神很好,隔了两里地,也瞧见几个仪表堂堂、气宇轩昂的公子哥儿。
  王氏坐不住了,去跟婆母商量,想带姑娘们到山上赏花。
  寿安君坐在荷塘边的凉亭子里,这是一处赏园的好位置,池边的迎春远处的桃杏梅,处处都是花。魏娆四个姑娘正在放风筝,红红绿绿的风筝高高地飞在蓝汪汪的天下,看得寿安君似乎也年轻了几岁,心情特好。
  “家里这么多花,何必去山上折腾?”她心不在焉地问儿媳妇。
  王氏讪讪道:“园子再好,天天看也看腻了,再说琳琳长大后第一次来京城,我当舅母的,就想带她多去赏赏本地的山色风光。”
  这是非去不可了。
  寿安君朝柳嬷嬷递了个眼色。
  柳嬷嬷叫上伺候茶水的两个小丫鬟,一起离开了凉亭。
  王氏不解地看着婆母。
  寿安君指指身边的石凳,叫儿媳妇坐。
  石凳上铺着绣工精美的绸面垫子,王氏心中忐忑,总觉得婆母要教训她了。
  王氏还挺怕这个婆母的,低下头,双手不安地攥着帕子。
  这小媳妇的模样,看得寿安君倒不好说太重的话,只是寿安君想不明白,儿媳妇刚嫁过来的时候明明是个知足常乐、娇憨可爱的小姑娘,第一次吃到宫里赏赐的荔枝,儿媳妇眼中的光彩寿安君至今还记得,怎么富贵舒心的日子过久了,儿媳妇却变得不知足了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打算给慧珍挑个高门大户的公子做女婿,对吧?”寿安君开门见山地道。
  王氏瞥眼喜怒难断的婆母,默认了。
  寿安君问她:“你还记得你刚嫁过来的时候吗?一会儿怕我们娘几个瞧不起你家里寒酸,一会儿又怕自己规矩礼仪做的不对惹出笑话。当年的周家于你,就像如今的京城世家于慧珍,且门第之差只会更重。慧珍真嫁过去了,你就不怕她处处被人挑剔?”
  王氏嗫嚅道:“慧珍的礼仪都是跟着柳嬷嬷学的,比一般的官家小姐都好,只要她恪守本分,别落下把柄,旁人能挑她什么?”
  寿安君:“那你又如何断定,慧珍能嫁进那样的人家?即便公子哥儿们喜欢她的姿色,他们的娘可不会只看脸挑儿媳妇。”
  王氏攥攥手,据理力争道:“如果男方诚心想娶慧珍,就一定能哄好家中长辈,母亲,咱们总要踏出第一步,试试看才知道行不行,慧珍那么漂亮,嫁给普通人家太埋没她了,我当娘的心疼,您是她亲祖母啊,您就不心疼?”
  大周氏改嫁嫁给了晋地第一富商,小周氏改嫁进宫给元嘉帝当了贵人,一样的美貌,她的慧珍可是初婚,凭什么要委屈低嫁?
  王氏就是不甘心。
  寿安君还没到心疼的时候,现在她只觉得头疼。
  “罢了,你想去就去吧,真能遇到你说的公子,如了你与慧珍的愿,那是你们的造化,便是婚后过得不好,大不了和离归家,我重新给她说门妥当的亲。”寿安君忽然想开了,随便王氏折腾吧,一嫁不圆满,那就二嫁甚至不嫁,反正周家没有死守一夫的规矩。
  王氏闻言,差点就朝婆母扔眼刀子了!
  亲祖母啊,就不能说点吉利话?
 
 
第9章 
  得了婆母的允许,王氏开始筹备去云雾山游玩之事,娘俩出门要穿的衣裳早都预备好了,缺的是一个无懈可击的邂逅世家公子的幌子。
  王氏又来找婆母商量了:“母亲,明日出门,我准备叫上慧珠、琳琳一道去,三个姐妹一起赏春,再自然不过,旁人看见也不会胡乱揣测什么。”
  如果她只带一个女儿,意图似乎过于明显。
  寿安君又气又笑,说这儿媳妇傻吧,她有点小聪明,却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带着慧珍去钓金龟婿,便是你极力掩饰,你的眼神你的举止也会暴露出你心中所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不拦着你,是因为我自知说服不了你们娘俩,但慧珠、琳琳懂事明理,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赖,你要丢人自己去丢人,休想拉上她们。”
  对于不听劝的人,寿安君说话从不客气。
  王氏吃了婆母一顿呛,再也不敢打周慧珠、霍琳的主意,至于魏娆,长得小妖精似的,处处压了周慧珍一头,王氏更不可能去邀请魏娆同行。
  次日天气晴朗,王氏偷偷观察过进云雾山的车队,颇有几位出类拔萃的公子哥儿,便踌躇满志带着打扮成天仙模样的周慧珍出发了。
  寿安君派了身边的柳嬷嬷同行。
  她怕王氏母女做出太荒唐的事,丢人丢大发了!
  接下来的几天,王氏母女每日都要进山。
  魏娆对物色金龟婿没有兴趣,但三四月的云雾山风景秀丽,确实是踏青的好去处。
  魏娆每年都要进山玩,对云雾山里面已经非常熟悉了,知道哪些地方游人如织,也知道哪些地方虽然名声不显、无人问津,却另有一番纯粹的山间野趣。
  “外祖母,您真的不要与我们同去吗?”
  这日王氏母女出发后,魏娆换好男装,带着周慧珠、霍琳来向寿安君辞别。
  寿安君笑道:“我倒是想去,可惜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你们挑的全是崎岖小道,一个个小鹿似的行动自如,我这把老骨头可爬不起。”
  云雾山啊,真的美,寿安君自打出宫,每年春秋都要去山里逛逛,或是赏花,或是爬山看日出,或是打打野味儿,或是去寺里上香,因为离得近,真是想何时去就何时去。她比魏老太太的身体好,可能就有经常去山里活动筋骨的功劳。
  现在老了,爬不动了,每日逛逛园子也很不错。
  寿安君非常知足。
  外祖母不去,魏娆三姐妹分别带一个丫鬟,骑马出发了,走的还是熟悉的小道。
  小道与官道隔了两三里,抬头可见。
  官道上游人络绎不绝,小道上只有忙于春耕的乡野百姓,突然出现几匹骏马,顿时引人注意。
  陆濯骑在马上,跟随着自家老太太的马车缓缓前行,视野内全是春景,留意到小道上的动静,陆濯偏首望去,发现了魏娆主仆的六匹马。
  那条小道从寿安君的闲庄附近经过,前半截路并没有骑马之人,这六人必然是从闲庄里出发。
  陆濯登时想起了不久前在山中狩猎时偶遇的承安伯府的四姑娘。
  再看马背上的“少年们”,个个身量纤细,骑马的姿势流露出姑娘家的谨慎与小心,唯一的例外,便是跑在最前面的白衣“少年”,策马疾驰的身影,潇洒不输真正的男儿。
  陆濯隐隐有种感觉,白衣“少年”是魏娆。
  这位四姑娘,还真是够野。
  “大哥,那边似乎也有一条上山的道。”陆濯的堂弟陆淙也注意到了小道上的动静,并且十分羡慕对面的少年们可以纵马狂奔。今日老太太与家中女眷来云雾山游玩,点了他与长兄随行,出门的时候陆淙还很高兴,待发现兄弟俩只能跟着马车慢走,无法随心所欲,陆淙不禁后悔接受了这份差事,早知此行如此枯燥,他宁可留在府里跟着师傅练武。
  “有又如何?”早已收回视线的陆濯笑着问。
  陆淙摸摸鼻子,低声道:“大哥,最近祖父管得严,我好久没出城遛马了,如此慢行好不尽兴,要不你留下来伺候祖母,我抄小道跑一圈,在山脚下与你们汇合?”
  陆濯:“不妥。”
  陆淙哀嚎:“为何不妥?”
  陆濯想到戚仲恺在魏娆面前的奴颜婢膝,很是怀疑如果陆淙见到魏娆,也会变成一般谄媚德行。
  “听闻山间有狐妖出没,我怕你被狐妖迷了心窍。”陆濯淡淡道。
  陆淙万万没想到会从儒雅端方的长兄嘴里听到这种妖邪之说,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陆濯并不多言,总之没有他的允许,陆淙哪都不敢去。
  陆淙确实不敢,他怕这位并没有那么正经的兄长去祖父面前告状,祖父再把他扔到边关历练,一去就是七八年。
  马车走的慢,短短五六里的路程,魏娆等人已经隐入了山间,英国公府的车队连一半都没走到。
  如此慢吞吞,难怪陆淙会受不了,仿佛屁股底下长了疹子,躁动地在马鞍上蹭来蹭去。
  陆濯云淡风轻,怡然地眺望云雾山大小山峰的风景。
  官道旁边的田地间有布衣百姓在春耕,陆濯的目光也会扫过那些忙碌的身影,然而就在魏娆等人进山不久,陆濯突然发现有两个头戴草帽的农夫自小道那侧的地头站起,并肩朝魏娆一行的方向走去。
  二人步伐矫健,行走间没有任何言语交流,混杂在其他农夫当中,如同羊群里闯进来两条狼。
  两人本就靠近云雾山,走得又疾,眨眼就没入了山林。
  陆濯神色如常,继续行了一段路,陆濯靠近马车车窗,轻轻敲了敲。
  小丫鬟打开帘子,英国公夫人目光慈爱地看了过来。
  陆濯低声道:“祖母,我有些事要处理,先一步进山了,忙完再去陪祖母赏花。”
  他嘴角噙笑,目光清明,仿佛只是遇到了一件小事。
  英国公夫人深深地看了一眼长孙,颔首。
  陆濯与陆淙交代一声,这便提速沿着官道朝云雾山赶去。
  陆淙嫉妒得咬牙,好你个陆濯,不许我跑马,自己却先遛了!
  
  魏娆、周慧珠、霍琳都不是娴静守规矩的主,或是练武或是经常走动,体力远胜那些久居深宅的闺阁女子,所以爬山也爬得很快,半个时辰就来到了目的地——远离云雾山主山的一片清幽山谷。
  山谷中有飞瀑潭水,岸边是柔软的白沙,附近的草丛林间开满了各色不知名的野花。
  第一次来这里的霍琳大为惊叹:“这里真美,我都不想回去了。”
  魏娆笑道:“你真这么想,明日咱们再来,带上帐篷,把外祖母也请过来,露宿一宿。”
  这种事,她与师父做过的,在山中一待就是月余。
  忆起那段岁月,魏娆忽然想念师父了,可惜师父有一颗闲云野鹤的心,她的身体一养好,剑法也达到了出师的境界,师父便告辞了,一剑一马,好不潇洒。
  “娆姐姐与我想象中的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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