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娆吃了一惊,睁开眼睛看过来,就在她想斥责他不要胡闹时,就对上了陆濯充满歉意的眼神。
“如果可以重来,我定不会那么对你。”陆濯道。
魏娆想了想,笑道:“如果可以重来,你便可以避开战场的敌情,便不会受伤,你没有受伤,又如何会有我为你冲喜?”
陆濯一怔。
魏娆玩味地看着他:“真那样,世子在后花园里种的便是牡丹花了。”
她虽然在笑,目光已经开始变冷,陆濯反应多快,笑着道:“我说的重来,只是时间倒回去,我仍然记得你,既然记得,我怎么会娶旁人,定是先退了前面的婚事,再三媒六聘去求娶郡主。”
魏娆哼道:“那祖母乃至全京城的人都该怀疑你中邪了。”
陆濯看着她道:“不是中邪,是中了芍药精的媚术。”
魏娆听了,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低声叱道:“谁稀罕对你施展媚术,根本就是你贪色重欲,装得像个君子罢了。”
陆濯赔笑道:“好好好,是我色迷心窍,与郡主无关。”
油腔滑调的,魏娆瞪他一眼,别开脸不理他了。
陆濯哄好了她,车厢重新安静下来,这才心有余悸地思考了另一种可能。如果他没有在战场受伤,没有认识过魏娆,那他与谢六姑娘的婚事肯定会照常进行……
念头刚起,便被陆濯掐断了,并且第一次庆幸当年所受的伤。
皇城到了。
陆濯先下车,一抬头,就见韩辽穿着龙骧军暗金色的官袍从里面走了出来。
陆濯视若无睹,只提醒魏娆戴上帷帽。
进宫是不该戴的,但女眷的马车里都备着帷帽、面纱,陆濯不想让韩辽看到魏娆。
魏娆正奇怪陆濯为何提出这种要求,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守城陪郡主来给娘娘请安?”
陆濯竟然没有理会那人。
魏娆戴好帷帽,从车厢里探出来,视线一转,终于见到了已经走到陆濯身边的韩辽。
虽然韩辽娶了表姐周慧珍,可魏娆与他唯一的一次近距离见面还是四年前的龙舟赛上,韩辽与陆濯、戚仲恺等人比试结束一起来摘星楼拜见元嘉帝与太后娘娘。后来韩辽去闲庄做客,魏娆作为女客,也没机会见他,当然,有机会魏娆也没兴趣去见。
魏娆隐约记得,四年前初见韩辽,印象中韩辽是个仪表堂堂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男子,隔了四年再见,韩辽终于比较像一个三十五六的中年男人了,笑起来眼角多了几道皱纹,且他虽然容貌出众,目光却显得浑浊,没有陆濯四叔那么儒雅俊逸。
好色之徒,又能有什么好气度。
“娆表妹,恭喜新婚啊。”见到魏娆,韩辽目光灼灼,似乎想将那层薄纱穿透。
魏娆险些被他恶心死,淡淡道:“韩大人还是唤我郡主吧。”
韩辽就像没听懂魏娆的嫌弃之意似的,兀自套近乎道:“咱们是姻亲,表妹跟姐夫,喊……”
他没说完,陆濯直接托着魏娆的手,越过韩辽往宫门里面走。
韩辽不配见魏娆的脸,也不配魏娆多与他浪费口舌。
魏娆明白了陆濯的意思,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夫妻俩并肩而行,一个修如俊竹,一个纤细似藤,韩辽停在宫门外,看着魏娆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
魏娆婚前对陆濯做的那些事,又是扔茶碗又是要陆濯下水采药草,妇人们非议魏娆不够庄重,韩辽只觉得胸口的火越来越热,魏娆在他心里就像真正的仙女,貌美不说,对凡人也高傲不屑一顾,可越是这样,越让他迫切地想将魏娆抓到手里,亲手毁掉她所有的傲慢。
“以后碰上他,话都不必与他说。”
走出一段距离,陆濯神色不愉地嘱咐魏娆道。
魏娆点点头,转而好奇起来:“我是因为表姐不喜他,你与他有什么过节吗?”
两人曾经因为周慧珍要嫁韩辽发生过争执,当时的重点不在韩辽,而韩辽好色的毛病,不至于让陆濯对他连最基本的寒暄都不屑吧,刚刚她还没下车,韩辽还没有套近乎,陆濯已经对韩辽失礼了。
陆濯脸色更冷,低声解释道:“他与你表姐订婚时,曾找我攀谈,言语间对你们姐妹颇为不敬。”
魏娆皱眉,韩辽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话,想一想也猜到了。
“所以我才想通过你说服老太君改变主意。”陆濯深深地看了魏娆一眼,当时尚且不明白,现在想来,那时他就在意魏娆了,否则怎会多管周慧珍的闲事。
魏娆哪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以为陆濯又在强调韩辽不是表姐的良缘这件事。
魏娆也因为表姐的选择面上无光,可当时的情况,外祖母没有更好的办法。
“子孙都是债,等你到了外祖母的年纪你就懂了。”之前都吵过一次了,这次魏娆无意多说。
陆濯却被她老气横秋的样子逗笑了,揶揄她道:“郡主这么快就想让我背债了?”
魏娆疑惑地偏头,旋即反应过来,顿时脸上飞霞。
这一打岔,韩辽就被两人抛到了天边。
贵妃娘娘住在昭宁宫。
陆濯、魏娆被宫人带到昭宁宫,发现四皇子也在。
四皇子今年已经六岁了,去年在行宫见面,魏娆就发现弟弟懂事守礼了很多,如今又在宫里住了半年,四皇子身上仅存的那点稚气好像也消失了,举手投足都像极了自幼养在深宫中的皇子,少年老成。
“臣拜见四殿下。”陆濯恭恭敬敬地朝四皇子行礼。
四皇子点点头,道免礼,目光落到魏娆脸上,他终于露了笑:“姐姐与世子稍等,母妃马上就来了。”
魏娆不急,与弟弟坐在一块儿,轻声询问弟弟在宫里住得是否习惯。
四皇子抿了抿小嘴儿。
他不喜欢皇宫,地方小不说,讨厌的人还特别多。
昭宁宫还好,其他殿里的小太监小宫女喜欢说闲话,四皇子听了很多母妃、姐姐不好的话,他很生气,告诉母亲让母亲去惩罚他们,母亲却说,管得了嘴管不了那些人的心,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在意,问心无愧便可。
四皇子不是很懂,母亲宽和,他再去找父皇做主,父皇则说他是皇子,只要宫人犯错,他也可以惩罚,四皇子就抓了两个宫女打板子,可是亲眼目睹那两个宫女被打得嚎啕惨叫,四皇子同样不舒服。
父皇就给他找了个据说很厉害的先生,突然多了好多课的四皇子,已经忙到没有时间去御花园乱跑听闲话了……
四皇子还没有来得及向姐姐诉说他的烦恼,小周氏出来了。
她只瞥了陆濯一眼,便示意魏娆随她去内殿。
魏娆咬唇,她猜,母亲、外祖母都会同英国公夫人一样,关心她与陆濯圆房的问题。
小周氏当然要关心了,这可是关系到女儿婚后是否幸福的大问题,陆濯那么气人,若连床上都伺候不好女儿,女儿嫁他何用?
小周氏不但关心,问得比英国公夫人露骨多了,这也是陆濯自己造的孽,谁让他第一次成婚时那么气人,否则以他武将的身份,小周氏还真不必太担心他的能力。
当然,陆濯造孽,尴尬都给魏娆了。
“娘怎么跟外祖母一样呢!”魏娆捂着脸道。
小周氏:“废话,谁让我是你外祖母生的?”
魏娆躲不过,只好如实回答了母亲的问题。
外殿,四皇子一会儿看陆濯,一会儿又不看,既想装稳重,又因年纪太小,泄露了他的纠结。
“殿下有何烦恼?”陆濯善解人意地问。
四皇子瞪着他道:“母妃说了,你以前根本不喜欢姐姐,你让姐姐受了大委屈。”
陆濯汗颜,承认道:“臣的确让郡主受了委屈,但并非不喜。”
四皇子不信:“你若喜欢姐姐,怎么会惹姐姐哭?”
陆濯苦笑:“殿下有所不知,喜欢一个人,如同做学问,有的人无师自通,有的人却过于愚笨,明明喜欢却不知该如何喜欢,臣,便是那等愚笨之材。”
四皇子见他很诚恳的样子,歪歪头,思索道:“就像我喜欢一只鸟,却没有用对方法,把它关在笼子里,反而把它养死了?”
陆濯诧异地看着对面的六岁孩童。
四皇子就知道自己理解对了,看陆濯的眼神更凶起来:“你害我姐姐受伤了?”
陆濯忙道:“臣不敢,臣只是,只是不善言辞,伤了郡主的心。”
四皇子怒道:“伤心也不行!”
陆濯:“正是,所以臣已经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再让郡主受伤。”
内殿,魏娆母女俩说完贴己话,刚要出来,就听到了陆濯的这句保证。
魏娆看向母亲。
小周氏很是欣慰,她所学有限,未必能教会儿子如何做一个优秀的皇子,但她一定会教会儿子如何做一个好弟弟。
第111章
出宫路上,魏娆笑着问陆濯:“殿下训你了?”
陆濯也笑:“殿下聪慧机敏,且护姐情深,臣既向殿下保证会善待郡主,将来若违背诺言,殿下定不会轻饶。”
魏娆下巴微扬,得意道:“世子知道就好。”
换谁得了这么一个知道心疼姐姐保护姐姐的好弟弟,都会自豪。
只是陆濯的保证仅在白日有效,一到晚上,魏娆就又被他连着欺负了两通,以致于她带着陆濯去郡主府回门,仍然住在郡主府专等着今日的寿安君看到魏娆那媚色难掩的风情,连问都不用问,便知道陆濯肯定不是豆芽菜了。
“你们俩重新在一起不容易,往后好好过日子,遇到什么分歧都先冷静地思量思量,别只管一时冲动,事后后悔。”
没有外人,寿安君看着分别坐在她左右的两个年轻人,由衷地道。
魏娆看向陆濯,陆濯也朝她看来。
目光相触,各有惭愧之处,魏娆低头不语,陆濯起身向寿安君道:“孙婿谨遵教诲。”
都是大人了,寿安君自觉没什么需要她继续唠叨的,这就准备启程回闲庄去。
魏娆挽住老太君的胳膊道:“您急什么急,好歹陪我们吃顿午饭啊。”
寿安君道:“下个月慧珠出嫁,家里一堆事忙,难不成我只管替你操心,不管慧珠了?”
魏娆嘟嘴,她没那个意思。
寿安君笑道:“行了行了,守城头一次来你的郡主府,你陪他好好逛逛。”
小两口新婚燕尔的,又有这么好的宅子可赏,她一个老太婆留在这里碍什么事?
寿安君高高兴兴地上了马车。
马车出发了,魏娆、陆濯也回了郡主府。
郡主府占地比英国公府只大不小,再加上只有魏娆一个人住,足见元嘉帝对魏娆的补偿之心,亦或者,对小周氏的爱屋及乌。
春光灿烂,魏娆走累了,带着陆濯走进一处水榭,魏公公带着碧桃与两个宫女远远地站着。
“要喝茶吗?”陆濯问。
魏娆可喝可不喝,但还是朝魏公公挥挥手,做了个上茶的手势。
魏公公马上吩咐宫女去端茶。
魏公公很有管事公公的气势,然则才二十左右的年纪,容貌清秀,肤白唇红。
陆濯的视线自魏公公身上收回,笑着问魏娆:“宫妃娘娘们喜欢用太监,太监们也心灵手巧,郡主在郡主府居住时,日常起居,可有试过魏公公的本领?”
魏娆觉得他话里有话,那一双潋滟的眸子看着他。
陆濯便直言道:“郡主可让魏公公贴身服侍过?”
魏娆懂了,瞪着他道:“自然没有,魏公公只管打理郡主府,屋里事我更习惯用碧桃她们。”
魏娆不是宫妃,在她眼中,魏公公与旁的男人没有太大区别,她怎么可能让魏公公进她的闺房?
想到这里,魏娆又瞪了陆濯一眼,这人,脑袋里不知天天在想什么。
陆濯笑而不语,目光投向别处的景致,想到这座郡主府的上一任主人,乃是一位养过面首的公主,元嘉帝又安排了魏公公这样的清秀太监协助魏娆打理郡主府,陆濯嘴角的笑渐渐地又凝固起来。
幸好,魏娆是个半路郡主,若她生于皇族,或许这能做出豢养面首的事来。
休息片刻,喝了茶水,两人继续参观郡主府。
曾经的公主好享乐,郡主府里好几处地点都让陆濯联想到了小册子里画出来的一些适合男女私会的画面,如果是魏娆与那些没影的面首,陆濯当然不高兴,可换成他与魏娆,陆濯的思绪就越飘越远了。
魏娆还真看不出来堂堂陆郎大白天的竟然在想那些东西,逛了一圈郡主府,下午两人就回去了。
今日也是陆濯最后一日婚假,明早他就要去神武军军营当差。
夜里痴缠过后,魏娆懒懒地伏在陆濯胸口,意识彻底从九霄云外落了回来,想想这几晚的放纵,魏娆便为陆濯去当差而庆幸起来,拿一缕头发丝戳着陆濯道:“你恢复当差了,那咱们还像之前那样,除非逢年过节,你都留宿前院,每三天来后宅一次?”
做假夫妻的时候,魏娆只觉得陆濯总也不来后宅才好,现在做了真夫妻,魏娆便觉得陆濯的安排很好,三天一次,既能保持夫妻的恩爱,又能让她获得足够的休息,不然夜夜都贪,魏娆早上都起不来练剑了。
陆濯刚放到她背上的手蓦地一僵。
三天来一次后宅,确实是他说的,然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陆濯不那么想了。
他与魏娆的房里事,与旁人有何干系,更何况,松月堂的下人,难道会多嘴往外说他每个月在后宅留宿几日?
“那时是假夫妻,现在是真的,自然该夜夜同眠。”陆濯搂着魏娆道。
正处于一种放松惬意状态的魏娆猛地抬起头。
陆濯笑着看她:“怎么,你不想我夜夜陪你?”
魏娆不假思索:“不想,你自己说过的三天一次,难道要食言吗?如果你次次都出尔反尔,我该怎么信你的那些保证?”
陆濯听她扯得太远,只好道:“好,我言而有信,那就听你的,以后我每隔两晚来一次后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