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陆濯正在督查将士眼帘,一个传讯兵突然跑过来,低声禀报了一番。
陆濯脸色微变,命赵松牵来飞墨,翻身而上,直奔营门而去。
快到营门,陆濯远远看到外面站了一人一马,马是魏娆那匹雪白惹眼的骏马,人自然也是男装打扮的魏娆,肤白如玉,明眸皓齿,看见他,她展颜一笑。
陆濯看向她身后,一个侍卫都没有。
他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
出了营门,陆濯让魏娆上马,夫妻俩跑出一段距离,陆濯才肃容问魏娆:“怎么自己来了?”
魏娆笑道:“不是自己来的,刚刚靠近军营才让侍卫们回去了。”
陆濯这才缓和了神色。
他不生气了,魏娆却瞪了他一眼,哼道:“你来这边也有半个月了,我想你了,便来看你,没想到竟被你不喜,既然如此,我还是回去好了。”
说完,魏娆便要纵马离开。
陆濯一催飞墨拦到她面前,无奈道:“你该明白我只是担心你,何必拿话激我。”
魏娆微扬下巴,偏过头。
陆濯笑了,靠过去问:“真想我了?”
魏娆瞥他一眼,忽然间笑靥如花,风情万种地低下头,好似不愿承认一般。
陆濯喉头滚动,人都来了,陆濯道:“走吧,去我营帐里说。”
陆濯的主将大帐气派无比,分成内账外账,两边都有两间屋子那般宽阔。
安排赵松守在外面,陆濯神色如常地走在前面,魏娆则向一个小兵般跟了进去。
一进帐子,陆濯便将魏娆横抱而起,魏娆轻轻挣了两下,可想到这半个月的孤枕难眠,魏娆不由地勾住他的脖子,只轻轻地嗔了她一眼。
小别胜新婚,又是在这军营禁地,堂堂陆主将可能心中惭愧,远失平时的水平,没多久就在魏娆的温柔乡里缴械投降了。
他自是不满意,魏娆埋在被子里笑得花枝乱颤,正笑着,陆濯突然又覆了过来,同时细心地捂住魏娆的嘴,堵住了她溢出口的惊呼。
账外有巡逻的营兵走过,踏出整齐的脚步声。
练武场上将士们忙于操练,不时传来雄浑的喊杀声。
这些对于魏娆来说,都是那么的新奇。
可对陆濯来说,军营里的生活早已印在了他的骨血里,反而是眼前的魏娆,来军营探望他的魏娆,躺在他营帐中的魏娆,才新奇无比。这辈子,也只有魏娆,才会让他在这军营禁地,做出这等荒唐事。
“以后不许再来了。”
待呼吸恢复正常,陆濯轻轻抱着她,嗅着她发间的清香道。
魏娆绕着一丝长发,讥笑道:“将军大人吃够了,便要赶我走,哪有这么美的事?”
陆濯一惊,看向魏娆的眼睛。
魏娆笑着将他按平,她骑到他的身上,甩开自然垂落的乌发,双手撑着陆濯道:“我要跟你学练兵。”
陆濯喉头发紧,听到魏娆的话,他视线上移,哑声重复道:“你要学练兵?”
魏娆点头,她都想好了:“你给我找个单独的营帐,明日起我便像小兵一样跟着你们操练,你放心,我东西都带全了,乔装打扮一番,绝不会暴露自己,也不会打扰你的正事,你只当我还在城里就好。”
“胡闹。”陆濯不假思索地拒绝。
魏娆哼道:“我胡闹的次数还少吗?你只说同意不同意吧?”
说着,魏娆一手伸到背后,探囊取物。
陆濯:……
魏娆志在必得地看着他,陆濯不开口,她就拿指甲威胁他。
陆濯吸着气,跟她将道理:“你学会练兵又有何用?军营武官皆有定额,不可能拨人给你。”
魏娆:“那个不用你管,等我学会了,我自然会走,届时你求我留在军营我都不会应。”
陆濯还在犹豫,赵松突然在外通传道:“将军,贺参将求见。”
陆濯看向魏娆。
魏娆收紧了五指。
陆濯倒吸一口冷气,知道她没那么容易妥协,只好答应了他。
魏娆笑了,闪身放开了他。
一盏茶的功夫后,陆濯衣衫整齐、神色威严地走出了营帐。
贺参将一抬头,视线在陆濯脸上扫了一圈,迅速垂下,只觉得主将大人俊脸微红,正如那位被斩首的张参将所说,比桃李还艳,比美人更有风情。不过,有张参将的例子在前,贺参将可不会傻到去轻薄主将大人,自己将脖子送过去。
“何事找我?”
“禀将军,末将麾下有一人请婚假,因其家里住的远,来回来去要请一个月。”
陆濯闻言,扫眼身后的营帐,道:“准了,正好我有一表弟今日刚到,明日让他跟着你操练。”
贺参将惊道:“您的表弟?”
陆濯:“嗯,他在家里娇生惯养,被长辈送过来历练,你只管调教,不必放水。”
贺参将顿时头大,主将大人的亲戚非富即贵,谁敢真的得罪?
第126章
既然陆濯给魏娆安排了一个他表弟的身份,那他命人在自己的营帐旁边给魏娆搭了个帐子便也顺理成章了。
魏娆带了几身男装过来,但基本都用不上,因为待在军营,她要与其他士兵一样穿兵甲。
陆濯忙完正事,带回来两套兵甲给魏娆。魏娆因年少时便开始习武,身量高挑,军营里的将士们个个强壮,但并非每个都高大威武,与魏娆个头相当的有,比她矮的也有,魏娆只是肤色太白,容貌过于出挑,其他方面装起新兵来都好蒙混过去。
好在,她的身份是陆濯的表弟,在京城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肤色白皙很好理解,譬如陆濯就是个“小白脸”,容貌上魏娆唯一需要隐藏的,便是她眉眼的艳色。
面对陆濯的质疑,魏娆让他先回主将大帐,自己坐在镜子前,熟练地倒弄起来。
收拾好了,魏娆走出自己的营帐。
隔壁便是主将大帐,赵松在帐外守着,瞧见走过来的魏娆,赵松震惊地嘴巴都张开了,等魏娆从他身边走过去,赵松还在想魏娆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帐内,听到脚步声,陆濯抬起头。
魏娆一身灰扑扑的兵甲,乌发在脑顶简简单单地绑成男子发髻,她的脸还是那么白,可两道纤细的眉毛变粗了,她的丹凤眸眼尾微微上挑,此刻却微微朝下耷拉着,媚色顿时减损过半,她的唇依然红润,不过在眉眼发生变化之后,嘴唇的关系就不大了,尤其是,当她真正开始训练,嘴唇干燥起来,还能艳到哪里去?
陆濯走到魏娆身边,俊脸靠近魏娆,发现她的眉毛不是画粗的,而是粘上去了一些,眼角也不是画耷拉下去的,同样用了什么东西粘了下。
陆濯皱眉,伸手去检查,被魏娆推开了:“你别动,这是精细活,笨手笨脚会弄疼我。”
陆濯奇道:“你跟谁学的?”
魏娆笑道:“自然是我师父。”
她的师父,仿佛什么都懂,除了传授魏娆剑法,还教了魏娆一套易容的手艺,不过魏娆平时基本用不上,这次也只是用了一点皮毛而已。至于模仿男声,魏娆在锦城就运用过,与表哥打交道的那些生意人都没发现她其实个姑娘。
陆濯沉默片刻,道:“你这样应该没人会怀疑,只是,将士操练强度远胜于你平时练剑……”
魏娆淡笑,问他:“练剑轻松,是因为早已打好了基础,世子觉得,我的基础是怎么来的?我与人交战时的身手又是怎么来的?”
当年她可是一个只能躺在床上的病秧子,习武强身不是灵丹妙药,吃下去身体就会恢复了,想通过习武强身,只能靠不停地练习。师父十分严厉,魏娆的眼泪能让祖母、外祖母心疼,师父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等魏娆自己哭够了,再继续督促她练习。
从一个半废的人变成用剑高手,付出的辛苦远胜从一个普通人变成用剑高手。
魏娆平时娇气,是因为她有娇气的资格,因为她喜欢享受,可喜欢享受,不等于她吃不了苦。
“世子在战场上啃过馒头,我也在云雾山里啃过干粮,咱们谁也别小瞧谁。”魏娆哼了哼道。
陆濯失笑。
他不是怀疑魏娆吃不了苦,是舍不得她去吃操练的苦。
“你要学的是带兵,不一定非要亲自去当兵。”陆濯最后一次尝试说服她。
魏娆正色道:“可只有当过兵,才知道手下的兵在想什么,知道他们想什么,才能更好地带兵。”
她看着陆濯的眼睛,陆濯也看着她,短暂的对视后,陆濯忽然低下来,吻住了她。
她第一次嫁他冲喜的时候,他一定是瞎了眼睛,才会那么对她。
但凡魏娆下定决心要做到的事,她一定会做到。
交代陆濯没事不要去找她,魏娆正式成了贺参将手下的一个小兵。
贺参将刚将她领过去的时候,其他小兵都笑,看着魏娆那白白净净的脸开玩笑,等贺参将介绍完魏娆的身份,主将陆濯的表弟,小兵们登时不敢吭声了。陆濯初来军营,直接砍了一个参将立威,后来又收服了这十万兵马的领头参将,小兵们自然也都信服无比。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魏娆表现地十分冷漠,沉默寡言,除了必须开口,她不与身边的任何小兵说话,休息的时候自己坐着,操练的时候大家都忙着操练,也不会过来打扰她。一天下来,魏娆说过的话超不过十句。
同队的小兵将她的冷漠理解成了世家子弟不屑与他们为伍。
大多数小兵都不会自找麻烦,得罪主将的表弟,但一群热血男儿,总有几个不怕事的。
这日安排小兵们两两过招,有个叫马威的小兵故意挤走魏娆平时的过招伙伴,捏着拳头要与魏娆打。
两人用的都是木剑。
“贺公子,咱们比试比试?”马威挑衅地道。
军营里面百人为一都,马威便是魏娆所在的都队中,战斗力排名前三的一员精兵,身高九尺,威武健壮。
魏娆笑笑,举起了自己的木剑。
掰手腕她肯定比不过马威,但用剑,魏娆平时根本没有发挥自己的实力。
七星剑第一招,浮光掠影。
剑法配合玄妙的步法,众人只见身形单薄的贺公子一个灵巧地侧身闪移,人便到了马威的背后,手中木剑从马威侧腰横抹而过。
一击即中,魏娆收剑,面无表情地看着马威。
马威愣住了,手中的木剑还高高举着。
周围的小兵们也都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不约而同地看向魏娆。
魏娆径直走到原来的练招伙伴前。
这个伙伴叫阿风,个子比魏娆还要矮一点,是都头特意安排给魏娆当练招伙伴的。
平时魏娆都按照军营里那套最基本的攻击招式与阿风练习,从来没有显露过自己的剑法,所以阿风每次都充满干劲儿,认认真真地与魏娆练习切磋,如今见过魏娆的身手,阿风忽然明白,原来这位高门出身的伙伴一直在让着他。
阿风脸红了,红通通的,都不好意思跟魏娆对打了。
魏娆喜欢阿风简单淳朴的性格,朝他笑了笑,鼓励道:“我跟随师父学过剑法,但那需要长年累月的基础,两兵对阵,军营里传授的剑法招式简单且适合战场厮杀,只要勤加练习融会贯通,定能在战场上扬名。”
她在队里寡言少语,突然说了这么多,还是在一招打败马威之后,不但没有瞧不起他们这些普通的兵,还给予了诚挚的认可与鼓励,别说阿风,周围听到这话的小兵们,包括惨败受挫的马威,都重新拾起了信心。
马威还不服气,提议与魏娆再比一场,并且要求魏娆只能用军营里的剑法。
魏娆道:“你力气比我大,那么比我自然不如你。”
马威就有点得意,大熊似的看向战友们。
别人只是呸他:“要点脸吧,没听说过找人比试还要提出各种有利于自己的条件的!”
马威扑过去就跟嘲笑他的那个人摔跤了。
魏娆见了,笑了笑。
军营里这帮热血汉子,还真没有特别坏的人,顶多就是不服气谁,挑衅一番,较量一番。
训练结束,魏娆单独回了她的营帐。
赵松被陆濯拨给了她,知道郡主的习惯,早备好了水在里面,然后他守在帐前。
为了不让灯光将自己的身影投到大帐上,魏娆净身时从来都不点灯的,她也没让赵松准备浴桶,只提两桶水进来,一桶凉水一桶热水,兑在盆子里。
正擦着,外面传来赵松的声音:“将军稍等,表公子在沐浴。”
这是魏娆交待给赵松的,她沐浴的时候,陆濯也不能进来。
陆濯倒是想进来,可这时候进来,就等于告诉赵松他想做点什么不正经的,素来以温雅君子自居的英国公世子,岂会拆自己的台?
瞥眼营帐,陆濯点点头,若无其事地回了他那边。
过了两刻钟,赵松来请他过去。
陆濯来到魏娆的营帐前,吩咐赵松道:“把饭菜都送到这边吧,我陪表公子用饭。”
赵松:“是。”
陆濯挑开帘子,就见魏娆已经换上了一套舒适的家常男装,仍然梳的男子发髻,正拿着一本兵书看。
“原来表弟这么喜欢读书。”陆濯坐到她旁边的席案前,清幽的目光在魏娆刚刚洗完澡白里透红的脸庞上辗转。每次沐浴过后,她都不会再出去了,所以卸掉了脸上的伪装,露出了她本来的娇艳模样。
魏娆正看在精彩处,没有理他。
她说要学带兵,白日当兵,傍晚便研习兵书,学习为将统兵之法。
陆濯扫眼帐中点着的灯火,再扫眼落在帐子上的两人的影子,便只能坐在原位,默默地看着她。
赵松端了饭菜过来。
魏娆终于放下了书。
陆濯问她:“听说今日有人挑衅你?”
魏娆好笑:“你都听说了,还问我做什么?”
陆濯:“自然是关心你。”
魏娆笑道:“我有将军做靠山,谁敢欺负您的表弟?”
陆濯一点都不喜欢“表弟”,他想要他的郡主,想将她压在那铺着兽皮的床上,听她在他耳边或轻喘或嗔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