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勉强算是朋友, 但彼此并不熟悉。曾经听覃爸覃妈提过吴珣在夏海的生活, 学业生计都要扛肩上的担子很重,时间也理所当然的少。
真的有什么问题, 她更应该去找同学找老师,而不应该隔着千山万水,把人家的场面话当真。
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就这样, 虽然近有可能生厌生倦, 但厌倦恼怒烦闷争执其实也代表着性情的磨合与价值的碰撞。火花四溅的相处很少出现在疏远淡漠的关系之中, 虽然火花四溅也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覃莳坐在路边花坛咬着颗张楚楚特供水蜜桃味棒棒糖,吃人嘴软的十分安静的听离家出走的张楚楚同学激动万分的跟电话那头的人吵架,话题已经从为什么不能跟着驴友团骑行川藏线歪到了去年两个人在芬兰那会儿对于挑选快餐店的争执。
覃莳看了看表, 她已经听了十几二十分钟了。
按照她那位的准时程度,人应该已经在两条街之外正朝这边来。
覃莳点了点腕上的表盘,张楚楚斜睨一眼气急败坏对电话那头道:“行了, 谈崩了!”
啪。张楚楚挂了电话,却仍气息不匀的喘:“你说他幼不幼稚, 他每个地方都要一起去,可他又没有那么多的假又那么忙, 他真的就是打卡。我是一个有旅游博主梦想的人,我拒绝跟他出行!”
说话间孙知年的电话又来了,锲而不舍,提醒着覃莳今天果然是一个项目终结又正逢假日的双喜临门的好日子。
想来与他们一同完成了项目的陆哲,应该是真的有了空闲。
张楚楚掐了电话,孙知年又打。
傲娇小公主炸毛起来, 隔着电话线其实很不好哄。陆哲停下车的时候,吵吵吵的张小公主爬上陆哲的车,坐定,眼见人不发动也不着急,两三句怼得对面无话可说,再次挂掉电话之后,张楚楚很识趣的道:“你随便把我扔在哪个风光优美的观光景点,或者随便停哪个商场门口都行,我不碍你眼。”
后视镜里,陆哲面色稍霁,这车也发动了。
张楚楚靠着覃莳的耳侧道:“我很疑惑。”
“?”
“就他这么个臭脾气,你们为什么可以不吵架?”
覃莳咬着棒棒糖,很认真的说瞎话:“可能是因为我们一言不合的时候只打架。”
“哇!”张楚楚捧脸,“这么激烈。”
前面那人也不知道听到了哪句话哪个字,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了过来,眼角微微的扬。
陆哲车行几转,停了下来。车门锁啪地一声开了,正忙着徒手挂电话的张楚楚也没怎么观赏外界的风景,就这么推门走了出去,迎面就看到了正被她疯狂挂电话的人。
张楚楚转身又准备往车里钻,啪一声,陆哲把车门锁了,她也拉不动。
火大的张楚楚也不管陆哲那臭脾气了,抬腿就揣了一脚陆哲的车。
覃莳懵了片刻也跟着火大:“你把楚楚卖了啊?!”
原本直接想一走了之的,内外夹击的热闹劲让陆哲沉默了一秒。然后,他按下车窗对张楚楚道:“不接电话,躲避矛盾是不对的。”口吻略带了些苦口婆心,让张楚楚恍然想起了她爹。
张楚楚:?
张楚楚嘴比脑快:“关你什么事?”
陆哲回头跟覃莳说:“你看,不关我们的事。”然后,一骑绝尘而去。
张楚楚:“……”
覃莳:“……”
无语之后,覃莳很生气:“你这样,以后张楚楚有什么事情就不会来找我了!”
陆哲没说话,可表情是明晃晃——那我可太高兴了。
但覃莳不高兴,她说:“回头。”
陆哲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依旧没有出声。
覃莳肃目,很认真很严肃的喊了他一句:“陆哲,回头。”
五分钟之后,等陆哲的车掉转回头,街口已经没有张楚楚的身影。
与此同时,覃莳收到了一条短信回复:亲爱的,我们在逛街了,你自个儿走吧。
覃莳:“……”他们俩今天这场架,和好得太快了点。
覃莳抬头,与陆哲的眼神对上,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覃莳略心虚。
陆哲问她:“走吗?”
“走吧。”
没多说什么,陆哲又把车给开走了。
西郊的那套大别墅是早年陆哲妈妈的私产,空置了很久之后重新装修一番,就连院子里的花草也是重新种的。
因为位置有些偏,覃莳平常又多半住在自己家,两个人并不经常过来这里。但陆哲会安排钟点阿姨每个礼拜过来整理收拾两三次,所以里头干净又整洁,随时可以来住。
下了车,趁陆哲停车入库的工夫,覃莳跑去看了看她上次种在院子角落里的几株辣椒苗。才一个多礼拜,小小的辣椒果已经长出了点形状,不过还得等等,还不能配菜。
她正看着,突然听陆哲喊了声:“覃莳!”声音很焦急,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覃莳抬头循声望去,很奇怪的看见了几排高低错落抻平悬挂晾晒在不远处的床单。
这花色,显然不是陆哲会买的,但晾在了这个院子里?而且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也没看见晾着这些东西的。
“覃莳?!”因为陆哲喊得焦急,覃莳踮脚循声看了看。什么也没看见,但他听到了拾级而上的声音,以及开门声,滴一声后的自动关门声。紧接着从屋里又传出了陆哲焦急的喊:“覃莳!”
覃莳原本准备往前迈上一步的动作顿了下来。她退后一步,望着面前在风中轻轻招展的床单门默默的数:1、2、3……
等数到第9秒时,呼啦刮过一道风,覃莳眨眼闭眼的瞬间,那些高低错落的床单们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院子里生机勃勃的植物们。
覃莳轻唤:【0318。】
这不是第一次了。
两个月之前也曾经有过一次类似的体验,当时覃莳以为自己大约是太忙晃神看走了眼,但隐隐又觉得不太对劲。因为不同的风速、风感,太真实了。
被覃莳点名,小系统立即道:【我自查了一遍所有的数据都没有问题。就是有一点,吴珣的名字闪了闪。】
自查的时候,扫眼翻过那张早年给覃莳列出的反派名单,吴珣的名字隐了隐。在系统以为他的名字即将消失在名单上时,吴珣的名字又重新清晰了起来,连着三两次,直到重新清晰不再隐退,覃莳面前陡然出现的那些场景才倏然消失。
说没有联系,是不可能的。
与主系统断裂后,小系统养成了独立思考、分析的好习惯。它猜:【宿主,你很快就能回去了。】
吴珣名字隐退的刹那,陆哲的名字也在隐隐的淡。十年之期未到,但如果名单上所有的反派名字都隐退了,那便证明这个世界已无塌陷的可能,覃莳的任务完成了。
完成了,就该回去了。
那突然出现的画面,大约是空间的裂缝。
小系统道:【刚才说不定你往前走几步就能回家了。】
回家吗?
覃莳望向面前这两层的小洋楼。
可这里也是她的家。
楼上楼下呼喊了个遍的陆哲突然透过窗玻璃看见了呆呆站在院子里的覃莳,一种莫名而来的惶恐感爬上心头,陆哲快步跑了出去紧紧抱住了覃莳,像是只要他略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了一般。
这日的交缠尤为热烈,淡雅的纯色地毯仿佛恬静的荷塘,而他们是湖心的一只飘摇小舟浮沉轻荡。天幕的光照下来,照在覃莳过白的肌肤上,陆哲不发一言的激烈停下了片刻,他嗓音低哑道:“我刚刚找不到你了。”
他眼眸里早已悄然褪去的沉郁不知在什么时候又蔓了上来,连同着他的体温一同炽烈灼烧。他黑眸深邃,指腹轻轻抚过她的眉梢。他不想问,却还是问了:“我是不是有可能再也找不到你。”
覃莳沉默的看着他。
看着他眼瞳里寒潭尽消的炽烈,也看见了他掩藏在炽烈尽头的因不安而闪烁的光。
她的双手攀上了他修长的脖颈,箍紧他,借着他的力气抬起头来,覃莳轻轻的在他的唇上舔了舔。
因为她的动作,停顿的交织也跟着动了动。
呼吸一窒,陆哲的瞳色瞬间轻颤变幻。
身下的人便又轻轻一动,舔舔他的唇道:“没关系,你找不到我,我也会努力来找你。”
但实际上,她在破开的空间面前,本能的第一反应却是退后了一步。
她想念她的世界,但她又那么不舍得这个世界。
她在这个世界也有爱她的家人,关心她的朋友,还有很爱很爱她,她也很爱很爱的人。
激烈地冲撞中覃莳将他的头颅越拉越低,他眸中汹涌的欲望也就越来越清晰。
“陆哲。”覃莳突然轻声唤了他的名字,沙哑的方才还迤逦嘤咛的嗓音令他神魂轻荡,不觉失魂。
便在这时,她突然咬住他的唇翻覆而上,将他压在了身下。
覃莳很瘦,顺着光洁的肌肤而上,脊骨清晰可触,再上便是浮沉间轻动的蝴蝶骨。每一寸都是他熟悉的触感,然而她却低了头轻轻的以轻喘难停的艳丽语气在他的耳边道:“我其实有点怨念,我本来没有这么瘦。”
她再次强调:“很多地方都没有那么瘦。”
她的唇因为动作微微的碰触到了他的耳廓,脸颊间隐隐厮摩,像干涸的荒原里突然燃起燎原的火。
陆哲喉结滚动,终于忍不住浅吟。情愫的温度终于将他心头渐起的浮冰融尽,他在触手可及的体温中与她共沉共浮,紧抿的唇与紧绷的眼角终于被温煦的笑意填满。
午间的光,说不上温暖。
室外的风挺大,吹得吴珣睁不开眼。
他拿着那张名片端详了半晌,微微勾起唇角冲对面那人道:“盯上我很久了?”警方都没能循迹而来,他原本想,这都第几次了,要不就这么平平无奇的过一辈子吧。
对面那人淡漠举杯抿了口咖啡,没有对吴珣的问题做出回应。
吴珣五指轻敲桌面,片刻后他将名片送还回去。然后,他拿起电话,迅速拨出后对面那人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吴珣道:“那么杨诚,祝我们合作愉快。”
第104章 是会想念的味道吗?
覃莳醒来的时候, 外面正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房里的窗帘被小心拉好,从帘缝中爬进几点日光。太阳还没下山,看起来醒得还不算太晚。
腰酸背痛爬起来, 打开门就听见了厨房的动静。
动静很大。
是那位又在炸厨房没错了。
空气中弥漫了十分复杂的味道, 这证明了陆哲很用心的准备了好些菜色,同时也证明了这些菜色的口味可能还是不怎么美好。
与陆哲的高智商呈反比, 他的厨艺很难进益,即使再多努力也总背道而驰脱缰难回。
做足心理建设后,覃莳从卧室里走了出去。
客厅茶几上倒扣着本经济法, 书已经翻了大半, 翻过的地方贴了颜色长短不一的便签条, 不用查看其中就能够看得出来念这本书的人一定看得十分仔细。
想到张楚楚曾经打趣的说起孙知年对陆哲的评价。孙知年说,正则集团明明有那么多的人可以用,想不通为什么这位唯一继承人顶着过劳猝死的风险, 亲自下场认真复习努力参加许多乱七八糟的考试。
覃莳知道,他还会如此执着于学习和考试的原因无非是因为她。
比起有可能存在倒扣分的学习背诵,以成绩兑分无疑是最稳当的。而且, 一门曾经完全没有成绩的科目,所得到的分数是可以直接以5分换1小时健康的。
这才是为什么当他们升入大学后覃莳可以很快清偿掉倒欠的积分的原因, 大学的科目是全新的没有基础分数的。
可覃莳不希望他因为自己累成这样。
但这件事情他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却并无结果。
系统中存余的分数其实还有很多,覃莳自己也有进益, 维持生命到明年都是没有问题的。但陆哲希望她时刻都能健康,希望能让她避免两种状态下的切换。这却是极其奢侈的一件事情。
一天24小时,全天健康需要240分。然而以陆哲半小时学习后10分的收入来说,他每天需要至少学习满12个小时才能拿到240分,达到收支平衡。
这才是为什么陆哲还会如此刻苦努力的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覃莳每次面对陆哲的同居提议都会沉默不言的原因。
覃莳总以健康状态面对陆哲,但当他不在的时候, 覃莳很少会继续兑换健康。
维持生命只需要1分1小时,在目前积分余额有12240的情况下,如果单只是维持生命,可以用一年多快两年。但如果统统兑换成健康,却只能用两个月不到。
虽然她也很希望健康的状态,但时时刻刻都让自己保持健康实在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
舍不得使用的心情像是手握世界上产量最低又最美味的糖果,当爱她的人倾尽全力只能供出那样的一点点时,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一口吞下,只会趁着他在的时候舔一舔说,我每天都有在吃的,真的很好吃。
放下水杯,覃莳朝着声响很大的厨房走去。
炉火大开,不沾锅里嗞嗞冒起青烟,陆哲额头上起了层薄汗,一手卷着本菜谱,蹙着眉头用另一只手指着菜谱上的一行字凝神絮絮念着。
油嗞声响太大,覃莳没听清他琢磨的那句话是什么,但闻着味她都能肯定,这不知道什么配料的肉饼是彻底玩完了。
走过去想关火的覃莳成功被陆哲阻拦,陆哲坚持道:“我来。”
关火这件事情没什么技术含量,覃莳也没坚持。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在关火前火苗突然蹭地一声灼了高,锅里的肉饼直接燃了起来。
覃莳:……
厨房杀手没错了。
还好陆哲果断,关火后直接一个锅盖罩灭了锅里的火,狼狈又手忙脚乱。
灭了火,陆哲转头向覃莳,覃莳也只好默然与他对视。
对视三秒后,覃莳主动自荐:“我来吧。”虽然她也属于手残党一类,但至少还没到这种黑暗料理已臻化境的水平。
虽然,不可否认陆哲的诚意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