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乌云已散去,逐渐转晴的天空下起了甘露。
修仙之人皆知这甘露究竟有何作用,宋芷昔自也不例外。
她连忙闭嘴收起那口晃眼的白牙,规规矩矩盘腿打坐吐息。
这场甘露下了足有半个时辰,丝丝缕缕渗入肌理,一点一点修复宋芷昔身上的伤。
宋芷昔这块行走的碳则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成从前的模样。
看似风平浪静,宋芷昔却不知,漂浮在空中某玻璃房雅间中一少年正颤颤巍巍指向她:“少主……”
另一个玻璃房雅间里,许久不见的故妖小白则满脸震惊地念叨着:“这不是……这不是……”
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猛地转身,一把抱住沧渊大腿:“主人!您别激动!别激动!还不一定是她杀的贺兰雪呢!她这么弱又怎可能杀得了帝姬贺兰雪!”
第64章 ⑥④:一更 他太清楚宋芷昔如今的处境……
沧渊面无表情瞥小白一眼。
“究竟是谁激动?”
“啊……这……”
小白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 连忙撒手。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
沧渊竟在他撒手的那一刻消失不见,徒留小白一人在玻璃房中鬼喊鬼叫。
另一雅间内,月白已收回手指, 规规矩矩立于自家少主身后。
他看似乖顺,却时不时拿眼角余光去瞥李南泠。
李南泠今日依旧着一袭玄衣, 长发高高束起,静静坐在那里,既不言也不语。
对此, 月白是真觉奇怪。
明明之前找那宋姑娘找得天翻地覆,如今人就在眼前, 又这般无动于衷是哪般。
“还有整整五十年。”
寒冰碾玉般的声音赫然落入月白耳中。
本还在发呆的月白下意识瞥了眼坐在前方的李南泠。
他明明就站在原地不动,为何现在刻意转头都看不到少主的表情,明明方才用眼角余光都能瞥到的……
月白所不知的是。
说这话的时候, 李南泠正不动声色拭去溢出嘴角的血。
故而月白也不曾发觉李南泠的异样,可他看上去似有些犹豫,踌躇半晌, 才道:“少主……您,不修炼真能胜她?”
宋芷昔与伽罗这场角斗可谓是斗得天翻地覆。
至此, 已无人能否决她的实力。
月白自也不例外,才有了这番对话。
李南泠却笃定道:“不, 她一定会赢。”
这下月白更纳闷了, 又不敢当着李南泠的面说, 只得在心中默默想:既如此, 那您折腾个什么劲呀?
※
宋芷昔仿佛感受到了一丝杀气。
就在沧渊方才消失的那一刻。
从尸骨堆里爬出来的修士对他人杀意最是敏感。
本还懒散的宋芷昔霎时绷紧脑子里那根弦。
她思绪飞速运转,没由来的想到了先前那道无故被自己撞上的强大神识。
她接触过的出窍期以上大能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得罪过的也就仅司羽、沧渊二妖。
司羽不会莫名其妙想取她性命,答案昭然若揭。
危机感赫然自宋芷昔心间蔓延开。
原本在身份暴露的那一刻她就准备离开,如今有了这变故, 更是一刻都不能多待。
宋芷昔心急如焚,面上却装得一派平静淡然。
她不停在心中念:繆城是人族地盘,沧渊再大能耐也不敢众目睽睽之下灭杀人族修士,放眼整个九州界,还是周若岚说了算。
宋芷昔一边在心中安抚自己,一边朝领奖台所在的方向走。
终归还是心里有事,宋芷昔一反常态的没当场数灵石。
她不敢打草惊蛇,放出神识去扫,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刀尖上。
事已至此,她仍不后悔当日杀贺兰雪之举,即便因此而丧命,也只能怪她运气差。
短短三百米的距离,宋芷昔觉得仿佛走了半个世纪。
待她走出角斗场的范围,抵达后台时,整个后背都已湿透。
此时此刻,最值得庆幸的是,玄青一直被她贴身装在灵兽袋里。
至于宿舍楼里那整整三百平的衣服首饰,丢了便丢了吧。
至此,除却几个储物法器,她身上再无任何与李南泠有关的东西。
连同那把剑也被她落在了角斗场上。
宋芷昔突然又觉自己身心前所未有的舒畅。
好似这一刻她才真正展开翅膀在无垠的天际翱翔。
只可惜这样的快乐无人与她分享。
宋芷昔下意识摸了摸灵兽袋,径直朝拳手专属通道走。
却不想,才走不到十米就被人给堵在了通道里。
堵路之人是个熟面孔。
宋芷昔曾有一面之缘的周鑫鑫。
初见时,宋芷昔忙着逃命,未能细细观赏这位居九州美男榜前三甲的“传奇”贵公子。
再见时宋芷昔又在逃命。
可这次宋芷昔却不由自主打量起了周鑫鑫。
还是那句话。
周鑫鑫人如其名,多金。
都不需要用夸张的家世来装点,光他静静站在那儿,就足矣让宋芷昔明白,何为贵公子。
哪怕他现在裹了件与炎热繆城格格不入的白狐裘,都叫人看不出一丝沙雕气质。
愣是用他通身的贵气照得这逼仄通道熠熠生辉。
宋芷昔犹自在“赏”美人。
虽不知其来意,仍在耐心等待。
等待他自报家门,说出此番来意。
周鑫鑫倒是一如既往的直接,开口便道:“听闻妖皇沧渊在寻杀狐族帝姬的真凶。”
即便宋芷昔装得再淡定,周鑫鑫仍在她面上看到一丝裂缝。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周鑫鑫隔了半晌,又道:“我可以带你走。”
这下宋芷昔可没法继续装淡定了,郑重道:“你这可是虎口夺食。”
宋芷昔才不信他有这么好心,更何况,他能耐再大也不过区区元婴后期的修为,周若岚不在,他还真敢从妖皇沧渊手中抢人不成?
许是看出了宋芷昔心中的顾虑,他“刷”地一声合上折扇,轻轻敲打在自己左手掌心,发出几声清脆的“哒哒”声。
“我偏要夺,他又能奈我何?”
宋芷昔眼睛瞪得溜圆,显然没料到周鑫鑫会这么说。
可话一说回来,好像周鑫鑫每次插手都是因为沧渊,虽说第一次是个意外,可这一次,周鑫鑫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分明就是刻意在给沧渊添堵。
宋芷昔懒得去想他与沧渊之间究竟有何过节,大佬之间的恩怨是非她也管不着。
只一脸怀疑地盯着周鑫鑫:“你真能帮我逃出去?”
周鑫鑫不答,只道:“放心,我从不做亏钱的买卖,尚未榨干最后一滴价值前,不会轻易叫沧渊杀了我的人。”
宋芷昔一脸懵逼指着自己鼻子:“你的人?”
周鑫鑫神色不变:“忘了和你介绍,这角斗场是我的私产。”
言下之意,我是你老板,你卖身契还在我手上,不是我的人是谁的人?
宋芷昔无语,这人还真是什么挣钱行当都要插上一脚。
有了周鑫鑫帮忙,宋芷昔还真像插上了翅膀般从沧渊眼皮子底下溜走。
角斗场外,一辆由八只犼并排拉的车缓缓行来。
犼这种神兽,宋芷昔也是有所耳闻,听闻能与龙相搏,且食之。
一般人哪儿会拿这玩意儿拉车,而沧渊的原形又恰好是龙……
宋芷昔又莫名其妙联想到了很多东西。
直到那辆兽车靠近,她才勉强拉回自己纷飞的思绪。
周鑫鑫不但是人如其名,连车都如其人。
车身乃一整块蕴灵玉雕琢而成,通体水润洁白,无一丝瑕疵。
这种可用于温养神识、有抵御心魔之奇效的灵玉指甲盖大一块都千斤难求。
这玩意儿究竟稀缺到何等地步呢?
曾有一块婴儿拳头大的流入某拍卖场中,从而掀起一阵海啸,短短数月内,就有近百名高阶修士折于它的争夺之中。
就连九州第一公子李南泠都只有两块巴掌大的蕴灵玉。
周鑫鑫却弄了这么大一块来做车!!!
宋芷昔目瞪口呆盯着眼前宽敞如小屋的兽车,觉得自己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这一刻,宋芷昔简直泪流满面,是为自己这些年过得猪狗不如的日子而哭泣。
对不起,有钱人的快乐她是真想象不到!!!
兽车里。
一缕轻烟袅袅飘散,近千余上品灵石一两的安魂香拂过宋芷昔已然麻木的脸庞,那张美如画的脸就这般活着跃入周鑫鑫眼帘。
周鑫鑫正斜斜倚在软垫上打量宋芷昔。
一寸一寸向上游走,不遗落任何一处地方。
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宋芷昔觉得,此时的周鑫鑫就像是在给一件商品估价。
被打量得久了,宋芷昔也会觉不耐烦。
周鑫鑫却明显会错意:“放心,我和那些男人不一样,我只爱灵石。”
宋芷昔呵呵。
虽未说话,心中却在疯狂吐槽。
正因为这样,您老人家才更可怕好不好。
毕竟,谁知道你能为挣灵石做出什么无底线的骚操作。
周鑫鑫却突然凑近,用极具诱惑力的声音道:“想不想挣大的?”
他这话说得突兀,瞧着依旧是矜贵无双的佳公子,宋芷昔却觉,他像是眼睛里冒着绿光的恶狼。
这辈子都忘不了自己被人放到拍卖场上叫价的宋芷昔顿时双手捂胸,警惕道:“干嘛?我不卖身的!”
周鑫鑫又岂会在乎宋芷昔的感受,自是直接忽略掉她的话,道:“我在青州还有个格斗场,场中皆是世间罕见的顶级美人,美人卖艺随处可见,美人嗜血可只有我这儿能见得到。”
宋芷昔觉得自己无法和这种满脑子灵石的人沟通。
拒绝的话他也必然不会去听。
倒不如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先与他虚与委蛇,再找到合适的机会跑路。
至于心思会不会被周鑫鑫发现,宋芷昔倒是毫不担心。
撇开沧渊的那些因素,周鑫鑫之所以会选中她。
一是为貌。
这点最好理解,能与贺兰雪平分秋色的美人放眼整个修真界都难寻。
二是他欣赏宋芷昔身上那股狠劲。
身为角斗场背后的东家,可以说从灭霸崭露头角的那一刻,他便时刻关注着,否则也不会有后来那些层出不穷的炒作方案。
三是笃定宋芷昔缺灵石。
撇开噬月那种变态,若不是缺灵石缺到了一定程度,又有哪个金丹回来角斗场这种地方讨生活?
宋芷昔也的确早就打定主意,结婴后便离开。
第四,也就是最后一点,周鑫鑫太清楚宋芷昔如今的处境。
元婴又如何?
没有家族和门派的庇护,她拿什么来来与妖皇沧渊抗衡。
更何况,以周鑫鑫的人脉,他又岂会不知宋芷昔与李南泠之间的那些事。
这些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总这般自负。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金丝雀儿对天空的向往。
若她不曾冲出牢笼,体会到翱翔于九天的快乐,这一切推测倒都能成立。
可她既已展翅飞翔,又岂有再被关进另一个笼的道理。
宋芷昔不禁在心中冷笑。
她这样的雀儿,可是死都要死在樊笼之外呢。
第65章 ⑥⑤:二更 九州第一铁公鸡诚不欺我……
放眼整个九州界就属雍州最偏远。
繆城虽是雍州入城口, 也依旧是个偏得不能再偏的犄角地方。
而青州又恰是九州三大主州之一,仅次于隶属周家管辖的冀州,李家管辖的兖州, 属冷家管辖之地。
这般远的距离,即便乘坐飞舟都得花上整整三天方能抵达。
偏生周鑫鑫这人又忒讲究。
讲究到什么地步呢?连宋芷昔这个自认矫情之人都叹为观止。
原本三天的车程愣是被他给磨出了六天。
虽说时间拉得越长, 对想趁机跑路的宋芷昔而言越有利。
可几乎每一天周鑫鑫都在刷新宋芷昔的三观。
明明是个辟谷多年的准出窍期修士,还保持着凡人一日三餐的习惯也就算了,毕竟宋芷昔和她曾经的小伙伴也都是些重口腹之欲的。
周鑫鑫不一样, 他格外“超凡脱俗”。
飞舟经行之路多荒郊野岭,每逢饭点, 都有侍女提前落地开始布置用餐场地。
哪怕是戈壁,都能被她们布置成一片颇具野趣的桃源。
看着那群从飞舟上下来便开始四处忙活的婢女,宋芷昔又默默在心中谴责一遍资本主义的冷酷无情。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这光秃秃的山头就已焕然一新。
纱幔纷飞,白芍遍地,甚至还有一湾清泉绕着周鑫鑫用膳的竹亭蜿蜒而去……
宋芷昔从飞舟走出,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幕。
繁花似锦、彩蝶翩跹,素纱襌衣的公子正卧在花丛间抚琴。
宋芷昔非但是个五音不全的, 还是个绝不会被美色所蒙蔽双眼之人。
此景虽美,被迫换上与环境相衬服饰的宋芷昔除了惊得嘴里都能塞.下一颗鸵鸟蛋外, 别无他想。
夜里, 周鑫鑫又带着宋芷昔直奔城中最好的客栈, 墟里。
名字听着怪异, 宋芷昔却知道,这客栈属周家资产,分店遍布九州各地,以奢华二字享誉九州, 乃各位大佬出远门下榻首选客栈。
周鑫鑫这败家子却连自家客栈都要嫌弃。
用个灵膳餐具自备也罢了,连掌勺的大厨都要自带。
看着桌上满满当当三十二道灵膳,宋芷昔不由得开始怀疑周鑫鑫九州第一铁公鸡这一“美称”是否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