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后悔以前总背着玄青偷偷去找师姐开小灶。
原来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是这么的少。
少到用来回忆都不够。
宋芷昔又想。
其实抢玄青东西吃还挺有意思的。
是呀,她就该趁着那只狼心狗肺的乌鸦翅膀长硬前多欺负欺负。
他如今修为这么高,也不知能否一拳打哭一个周鑫鑫。
他现在究竟哪里鬼混?
他这么好吃懒做一妖又可会到处遭人嫌?
也是,除了她,还有谁愿意养这种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废鸟。
明明师姐就在身边,明明没人和她抢东西吃了,明明她正在光明正大的吃独食,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宋芷昔越吃眼眶越红,眼睑处传来的酸胀感撑得她几乎都要睁不开眼。
眼泪是咸的,落入汤里,连馄饨都染上了苦涩的滋味。
她一边抹着泪,一边在心中唾弃自己。
挨揍时没哭,断胳膊时没哭,被抛弃时没哭……
不就是吃了碗味道熟悉的馄饨,不就是跑了只废鸟,不就是见了个故人……
有什么好哭?
又凭什么让她哭?
她越是骂得狠,泪水越汹涌。
那些被吞进肚子里的馄饨好似都卡回了喉咙里。
那些被埋藏在最深处的情感惊涛骇浪般翻涌而来,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吞噬被淹没。
可她这次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
宋芷昔将头埋进胳膊里,轻声对自己说。
一次。
就只哭这一次好不好?
无人作答。
回复她的只有声声压抑的呜咽。
宋芷昔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久到再抬头,整个云梦斋只剩她一个食客。
阮软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此时的她已经取掉围裙,换上了日常穿的衣,梳着和过去一样的髻。
宋芷昔缓缓抬起头,茫然的看了她一眼。
阮软没说话,只伸手递给宋芷昔一块雪白的手绢,眉眼间是藏也藏不住的温柔。
她说:“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宋芷昔不禁浑身一颤。
没有人知道,她最害怕的其实是这种能溺死人的温柔。
海浪又在耳畔咆哮,海水一点一点将她包裹,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死了。
能不能不要在她下决心丢弃掉一切的时候,又来打扰?
她好不容易在心中筑起了一道墙,不再对任何人抱有幻想。
一声低叹拉回了宋芷昔繁杂的思绪。
宋芷昔定定望了阮软一眼,以此生最快的速度调整好情绪。
她接过手绢,轻声道了句谢,丝毫找不出哭过的痕迹。
不过眨眼的工夫,她就变回平日里的模样。
“是嘛?那我们还挺有缘。”
阮软神色不明,一直盯着宋芷昔眼睛看,像是想透过它看到另一张脸。
那个木灵根少年偏偏又在这时扯着嗓子喊阮软的名字。
阮软这才收回目光,眼中透露出几分无奈:“我弟弟总是很粘人。”
像是特意在给宋芷昔解释。
宋芷昔不知道阮软何时又多了个弟弟,可这与她并无任何关系。
她了然一笑,忽然对阮软道:“你煮的馄饨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这句话的分量可谓是相当之重。
阮软眼中带着几分探究,她未曾料到宋芷昔会突然这么说。
阮软嘴唇微张,正欲接话,那木灵根少年却赫然出现在眼前。
一副杀气腾腾的架势,眼睛倒是湿漉漉一片,像只刚被人抛弃的幼兽。
他低头凝视着阮软,仿佛眼中只能容下阮软一人。
“姐姐,你怎么都不理我?”尾音软软,恰到好处的撒着娇,却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在阮软看不到的角度冷冷瞥宋芷昔一眼,像是在宣誓自己的主权。
宋芷昔莫名觉得好笑,怎么每个喜欢师姐的男人都防她跟防贼似的。
她和师姐真这么橘里橘气?
宋芷昔尤自疑惑着,阮软可不曾发现他的两幅面孔。
她长叹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少年手背以示安慰,又扭头对宋芷昔道:“这家开了两年了,若觉好吃,记得常来,它会一直在这里。”
有什么东西“咔”地一声裂开了,那道建在心里的墙轰然倒塌。
宋芷昔终于笑了,像个讨到糖果的孩子。
她在心里轻轻说。
是师姐让她来,不是她主动要与师姐见面。
所以呀,那些心魔誓言统统都做不得数对么?
※
次日,宋芷昔果然又来了云梦斋。
她这次来得早,店铺刚开张。
即便如此,仍排了好一会儿的队才得以入内。
甫一进店,宋芷昔便觉整个氛围都不对。
店铺中间最显眼的那张桌上围了圈修为不俗的公子哥。
其中坐上席的那位最扎眼,金丹修为,头戴金冠身穿紫袍,相貌倒是称得上是俊,只可惜眼神猥.琐,眼底更是浮着一圈青黑之色,一看就知,是被美色掏空了身体。
此时此刻,这位肾虚公子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在阮软身上游走。
虽不曾开口说话,宋芷昔仍看得出阮软满脸都写着抗拒。
只可惜阮软才筑基中期修为,那肾虚公子非但修为比她高出一截,瞧着也像是个大有来头的。
果不其然,立马就有狗腿子替肾虚公子放话:“别给脸不要脸!戚少是何人你还不清楚?”
阮软清不清楚不知道,反正宋芷昔是不清楚。
不想再这么不清不楚下去的她随手抓了个吃瓜群众。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她还当那戚少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呢。
搞半天是个靠着裙带关系往上爬的酒囊饭袋。
戚少之所以嚣张,不过是因为有个攀上了冷家贵女做男妾的亲哥。
九州界近些年来盛行养男妾,有头有脸的女修几乎人手养了个鲜肉。
那冷家贵女更是深谙此道,听闻还学周若岚弄了个控鹤监,专们饲养美男子。
那戚少的哥哥便是近些年来控鹤监里风头最盛的美人。
因这层关系,没有人敢替阮软出头。
毕竟,这世上的不平事多着去了,资源和灵石都还得靠抢,没人闲到天天去管他人的事。
更何况,谁也不想得罪冷家,就只想静静吃口瓜。
摸清楚肾虚戚少来历的宋芷昔不禁冷冷一笑。
就这还敢肖想她师姐?
以宋芷昔现在的实力,抬一抬手指就能让那戚少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怕戚少,也毫不畏惧他背后的势力,可她到底还是要顾忌阮软,她倒是杀完人就能拍拍屁.股走人,阮软不行。
为避免将阮软拖下水,她不得不想个迂回的法子去解决掉这个戚少。
身为一个行动派,宋芷昔说干就干。
她特意挑了张离戚少最近的桌子,语气夸张地道;“呦~这不是传说中的强抢民女么?”
宋芷昔一出声,所有目光刷刷集中在了她身上。
最兴奋的不是那些不嫌事多的吃瓜群众,反倒是那劳什子戚少。
这还得益于宋芷昔那张脸。
她如今用的这张脸虽压根不能和本尊比,却也称得上是艳若桃李。
身为一介纨绔,还是身处纨绔阶级最底层的那种暴发户,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戚少理所当然的被宋芷昔给吸引。
他眼睛像是黏在了宋芷昔脸上,目光在她身上游走一圈后,又回到阮软那里,两相比较,还是觉着后来的这个更对他胃口。
那小食修虽难得的精致可爱,却像根豆芽菜似的,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到了床上多少有些寡味,哪儿像现在这个,光看身段就知道保准够味儿。
狗腿子们一时猜不准戚少的心思,只觉他似乎又看上了新来的这个。
没收到明确指令前,狗腿子们自是不敢贸然出头。
吃瓜群众里也没一个敢做声的。
一时间整个云梦斋静到趋近诡异。
阮软不曾料到宋芷昔会在这种时候替自己出头,她神色复杂地看了宋芷昔一眼。
宋芷昔目光刚好扫来与她撞上,微微一挑眉,露出个妩媚的笑:“都说戚少府上美人如云,我看不尽然,毕竟连这种货色都不放过。”
她特意将话往刻薄里说,为的就是撇清自己和阮软的关系。
阮软像是猜到了宋芷昔的心思,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忙给宋芷昔传音:“道友不必强出头,戚少不是你我能得罪起的人。”
宋芷昔不曾理会。
她已然起身,袅袅娜娜走至戚少身边,修长的指划过他侧脸:“戚少倒不如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妾身。”
美人近在咫尺媚眼如丝。
戚少喉结滑动,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
宋芷昔又笑得魅惑至极,故意压低了声音:“莫非戚少瞧不出妾身这是在自荐枕席?”
肾虚戚少之所以肾虚,还不是因为他只用下.半.身思考问题,被宋芷昔这么一撩拨,立马缴械投降。
他急着回去泄火,连自己带来的狗腿子都不管了。
一把将宋芷昔打横抱起,径直走出云梦斋。
阮软又岂能看着宋芷昔就这么被带走,那些狗腿子也不是吃干饭的,自不能让这个小食修坏了戚少的好事。
冷家贵女赠的大宅子在离水珍街颇远的外围城区。
宋芷昔一上兽车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冷冷冰冰。
戚少不以为然,还觉得宋芷昔是在和自己玩弄.情.趣。
他倒是不担心这小美人和自己玩心计,没有人敢在青州得罪冷家人,毫不夸张的说,冷家就是这青州地界的无冕之王。
更何况,这小美人不过筑基后期修为,还能闹翻天不成?
车轱辘呼呼地转,宋芷昔斜斜倚在窗上发呆,瞧着人畜无害,心中却在想,待会儿要先砍肾虚戚少哪只手。
对此浑然不觉的戚少目光黏糊糊地贴在宋芷昔身上。
他也在思考,出闹市后,要不要在兽车上就把这小美人给办了。
他也不止一次在兽车上行那事,只不过那些被他抢来的美人多数都挣扎的厉害,兽车本就颠簸,难免要见血,为此还弄死了几个身子弱的凡女。
二人各怀鬼胎,谁也没有打扰谁。
车轱辘不带停歇的转啊转。
车厢外的嘈杂声在逐渐变小,不知不觉间,兽车已然驶出繁华的主城区,走入荒凉寂静的外城。
宋芷昔与戚少同时开口。
宋芷昔:“还有多久到你府上?”
戚少:“可是到外城了?”
驾车的小厮不知该先回哪个。
倒是戚少眼睛又黏在了宋芷昔身上,一脸.淫.邪地道:“快了,快了。”
宋芷昔都懒得再装,几乎要将厌恶二字顶在头上。
戚少可管不了这么多,他抢了这么多年的民女,什么嫌弃的表情没见过?
他特意拉近了与宋芷昔之间的距离,眼睛都能冒出绿光来。
“美人儿,少爷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咱们就在这车上,嘿嘿嘿……”
眼看就要贴上那小美人的脸一亲芳泽,戚少却忽觉毛骨悚然。
那蚀骨销.魂的美人突然成了索命的艳鬼,一把扼住他喉咙,笑得鬼气森森。
那雪白的指越收越紧,不消片刻戚少的脸就涨成了猪肝色。
他踢着腿不停地挣扎,就像那几个死于他手的凡女一样。
车厢里动静闹得大,小厮早就习以为常。
甚至还在想,这次这个美人瞧着是自愿的,修为也不差,该不会被折腾致死罢?
那只看似柔若无骨的手像是铸了生铁般紧紧钳制着戚少。
他想放声大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嗬”声。
艳鬼还在朝他笑,要了命的媚。
“公子可知妾身最爱什么?”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唇:“妾身呀,最爱的就是……”
绿光闪过,艳鬼指尖开出一朵殷红似血的花。
“啊——”
一声惨叫划破天际,惊起鸦雀无数。
第71章 〇⑦①:二更 恃强凌弱什么的还真挺让……
已至亥时, 仍无任何消息传来。
这个点依旧有很多慕名而来的食客,阮软却再也无法集中精力去做灵膳。
在修真界活了这么多年,阮软自认不是什么善人。
外热内冷大抵才是她最真实的写照。
那女修被戚少带走时, 她急也是真急,内心深处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约莫能猜到那女修定然有保命的手段, 便也不在此事上继续钻牛角尖。
可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她那颗古井无波的心又莫名染上了一丝焦虑。
阮软心不在焉的盯着灶上跳动的火焰看了许久,终究还是选择脱掉围裙出去看看。
她边解系带, 边转身对那木灵根少年说:“阿殊,我出去一趟, 待这波客人用完膳,你直接打烊回去等我。”
少年阿殊并未接话。
一个时辰前他就已经发现了阮软的异常,白日所发生之事他早就听说了, 只恨自己出门出的不是时候,白白让阮软受辱。
他可一点都不担心那个强出头的女修会出事,反正她就是死了也怪不到阮软头上。
火力既都被那冤大头给转移走, 他又岂能看着阮软再去给人添菜。
索性一把堵在厨房门口,挡住阮软的去路。
阮软不知阿殊何意, 皱眉瞥他一眼,却未说话。
阿殊自不敢说出心中所想, 他沉默半晌, 才道:“白日之事我都听人说了。”
阮软知道他后面还有话要说, 索性不开口, 静待下文。
果不其然,想半天,终于找到借口的阿殊又道:“那位道友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才会这么做,姐姐你这么贸贸然跑去找她, 指不定还会坏人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