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能乖乖上交灵石咯。
宋芷昔将苏锦的所有小表情尽收眼底。
直至此时,她方才彻底消除疑虑,不再怀疑苏锦是李南泠假扮的。
瞧着苏锦那副期期艾艾的可怜样,宋芷昔决定大发慈悲安抚安抚他:“放心罢,为师还没无耻到要私吞你月钱的地步。”
苏锦抬头飞快地瞥宋芷昔一眼,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想:这种事谁知道呢?
事已至此,他只后悔自己当日为何要嘴贱去招惹这尊大佛。
奈何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后悔药。
大发慈悲的宋芷昔拍着他的肩道:“男孩子家家的这点挫折都受不了?走~师父带你吃好吃的去。”
三月的临安就像一个婉约恬静的江南小姑娘,与大气磅礴的圣都截然不同,仿佛来自两个不同的地界。
行走在柳絮飘飞的窄街上,萦绕在鼻尖的不是淡淡青草香,而是道路两侧酒楼食肆里的烟火气息。
下九州修士与凡人之间泾渭分明,鲜少出现修士与凡人混居的情况,在上九州这种情况却十分常见。
比起以实力为尊、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的下九州,这里更像21世纪的资本主义国家,看似人人平等,实则资源全都集中在五大派四大家族手中。
倒也说不上究竟是下九州好还是这里好,可若仅仅是论社会秩序这一点,定然是上九州赢。
宋芷昔双手负背,漫无目的地游走着。
苏锦本以为她会无聊到“巡”完临安城所有的街再回圣都,她却在这时候止步,指着面前的酒楼:“就这家吧。”
宋芷昔其实也不知该吃什么,不过是突然想起冷霜霜曾说过临安城的八宝鸭乃一绝,便不知不觉停在了这家名唤八宝斋的酒楼前,至于人家卖不卖八宝鸭,还真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宋芷昔师徒二人来得正是时候,恰好还剩最后一间雅间。
看见什么都觉好吃的宋芷昔索性将这里的招牌菜都给点了一遍。
不多时,桌面就被挤得满满当当。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苏锦还真有些饿了,他提起筷子,正准备伸手去夹摆在面前的八宝鸭,便闻宋芷昔道了声:“且慢!”
话音才落,宋芷昔就从储物镯中取出两个食盒,且将其中一个递给苏锦,道:“每样东西夹两份,记得摆好看些,汤汁也别混一起。”
苏锦一脸不解地捧着食盒:“这是要做什么?”
宋芷昔头也不抬地夹着菜:“打包呀。”
苏锦虽不情愿,到底还是照着宋芷昔的吩咐去做了。
看他这人呐,有时候就爱干些犯贱的事,在明知嘴太碎会有挨揍风险的情况下,他仍忍不住念叨:“这些玩意儿我家厨子又不是不会做,何须弄得这么麻烦?”
许是才没收完苏锦零花钱的缘故,宋芷昔难得没骂人,甚至还朝他笑了笑:“你信不信,只要你亲手将这食盒端给你爹娘,保准能少挨一顿揍,你娘甚至还可能央着我多给你放一日假。”
“真的假的?”苏锦一脸疑惑:“这玩意儿就这么好?”
宋芷昔都不知这苏大少究竟是怎么被养大的,颇有几分无奈地解释着:“不是这玩意儿好不好的问题,而是在于你有没有这个心,你若有心,哪怕是带糠咽菜回去,你娘都会感动得痛哭流涕,懂不懂?”
也不知苏锦是真听懂了,还是就冲着那句“多放一日假”,总之,现在的他给自己爹娘打包夹菜夹得贼利索,哪有半分不情愿的样子。
打包完四人份的灵膳,本还满满当当的桌面顿时空了一片。
瞧着那桌“残羹剩饭”似的灵膳,苏锦顿时食欲全无,又开始叽叽歪歪:“啧~都弄成这样了,还怎么吃啊!”
宋芷昔才不理会这时不时“犯病”的苏家大少,自顾自地夹起一块软糯的桂花藕细细品尝着。
浓郁的花香与蜜的清甜瞬间在口腔里弥散开,糯米炖得极软极烂,藕片还微微有些爽脆,不论口感还香气都有着极其丰富的层次,宋芷昔不自觉地眯起了眼。
她都一连吃了三四块,苏锦还在那里闹别扭,说什么都不肯去碰这桌佳肴。
宋芷昔瞥了眼苏锦,耐着性子道:“三十道菜即便打包走一半,剩下的我们二人也吃不完呀,也不可能给他们打包咱们吃剩下的对不对?”
苏锦还真是个给他点颜色就敢开染坊的主,压根不知宋芷昔拳头又硬了的他仍不知死活地哔哔着:“吃不完就剩着呗,咱又不是没灵石。”
宋芷昔仅余的耐心都被这小作精给磨没了。
她一把丢开筷子,神色不明地斜他一眼:“你爹没教你浪费粮食天打雷劈?”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惊雷赫然在酒楼上空炸开。
轰——
天,瞬间暗了下来。
宋芷昔简直惊呆:“不是吧?谁给我嘴开了光?这么灵的?”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宋芷昔话音才落,人就已经被苏锦给撞飞。
尚未搞清状况的宋芷昔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小子怕是要欺师灭祖了吧!”
最后一个字尚在喉咙间打着转,宋芷昔便觉眼前一花,竟是一道哑雷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她方才所坐之处。
她倒是安然无恙地避开了,将她一把撞开的苏锦则被劈了个外酥内嫩。
空中还有大片雷云在轰响碰撞。
哪怕是用脚指头去思考,都知道是有人在此地渡劫。
宋芷昔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抱着被雷劈得半身不遂的苏锦撤离此地。
这是元婴期修士的雷劫,即便穿了防身用的软甲,苏锦仍被劈去了半条命,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第一道雷威力不算太强,勉强让苏锦苟住了这条小命。
为揍苏锦揍得无后顾之忧,宋芷昔身上随时携带大量用以救急的丹药,如今恰好起到作用。
宋芷昔连忙往苏锦嘴里塞了一颗号称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九阶转元丹。
丹药入口即化,苏锦眼皮颤了颤,不再是那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骇人模样。
宋芷昔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她是真没想到,关键时刻苏锦竟会舍己救师。
宋芷昔这人其实很容易被感动,上一次令她这般感动的人还是周弃钰。
宋芷昔百感交集地望着都快被劈成焦炭的苏锦,喃喃自语道:“想不到你竟会为了我这不靠谱的师父而牺牲自己。”
可别瞧苏锦现在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其实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别说宋芷昔。
连他本人都不知那短短一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压根就没想过要替宋芷昔去挡这记雷,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遭了雷劈。
什么叫做有苦不能言?
苏锦越想越觉怄气,竟一时怒火攻心把自己给气晕了。
第114章 ①①④:欺师灭祖 苏锦趴在宋芷昔怀里……
苏锦醒来已是深夜。
他躺在床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发了近半盏茶时间的呆。
呈现在他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仿佛离家出走后所遭遇的一切皆不过是一场梦。
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苏锦先试着动了动手腕,旋即,才将目光落至趴在床畔的宋芷昔身上。
不得不说, 睡着了的宋芷昔瞧着是真无害,以至于苏锦一时恶向胆边生, 准备一脚将她踹下床,以消心头之恨。
他并不知自己这一晕便是大半月,心怀愧意的宋芷昔则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整整大半个月, 否则,又何至于累到趴在他床边上睡着。
苏锦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 这种情况下他压根不用担心会挨揍。
反正他是伤员,踹完接着躺下装死便是。
即便被发现又如何?
他一个刚醒的伤员哪儿控制得住自己的力道?谁又知道宋芷昔会趴在床边上。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宋芷昔知道他用意又如何?好意思跟才救过她的徒弟计较么?
苏锦越想越觉此计可行, 嘴角都快裂到耳朵根的他又小心翼翼盯着宋芷昔观察一番,发现她是真睡着了,方才悄咪咪地掀开被子, 准备直接给她脸上来一脚。
被子才掀开不到两息,苏锦忽觉背后一凉, 他的身体又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他满脸恐慌地躬身,满脸恐慌地穿鞋, 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未可知的神秘力量所操控着。
他不知自己为何要离宋芷昔这么近, 近到连她发梢的淡淡皂角香都清晰可闻。
更不知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 竟有胆伸手去抚摸宋芷昔脸颊。
掌心触及宋芷昔面部肌理的那一霎, 苏锦魂都要吓出来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要欺师灭祖啊!!!
他的灵魂不断在与身体抗争,可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毫不相干的旁观者,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灭亡”。
然而,令苏锦万万没想到的是, 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他”竟将宋芷昔给打横抱了起来!
苏锦瞳孔一缩,已经能够预判自己的下场了。
许是这一下真将苏锦给刺激狠了,他竟短暂性地夺回了身体的主控权。
他一不做二不休,挣扎着想要将宋芷昔给摔在地上。
可那股力量着实太强大,不过短短一瞬,他身体的主控权又被夺走。
与此同时,一股针扎般的刺痛感席卷而来,痛得他灵魂都在颤栗。
苏锦这次是真绝望了,不敢再造次的他索性两眼一闭,任由那玩意儿去折腾。
同时不断在心中安慰自己:做师父的下手终归会留有余地,不至于真把他给打死。
那不知是啥玩意儿的东西行事也忒古怪了些,将宋芷昔打横抱起后也不见有下一步,竟就这么轻飘飘地将她放在了床上,甚至还给她盖上了被子?
苏锦不禁纳了闷了,这货到底是来做什么哦?
真不是来采花劫.色的?
这一想法才打脑子里蹦出来,苏锦便觉脑瓜子一痛,像是被人给打了一巴掌。
他下意识捂住后脑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体的主控权又回来了。
狂喜之余,苏锦只想赶紧摇醒宋芷昔,将此事说与她听。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宋芷昔这个师父其实是服气的,这种事完全可以去找他娘告状,可他从始至终都未生出过这种念头。
宋芷昔一睁开眼便瞧见苏锦那张被放大无数倍的脸。
一个“滚”字在舌尖上转了又转,终究还是被咽回肚子里。
宋芷昔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以掩饰方才那副要骂不骂的窘态,含糊不清地问了声:“怎么了?”
听到宋芷昔声音时,苏锦没由来的安心。
于是,本就有几分起床气的宋芷昔猝不及防间听到这么一句话:“呦呵~我瞧你睡得还挺香嘛~”
宋芷昔眼角抽了抽,若不是念在他有替自己挡雷的情分,她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
话一出口,苏锦就愣在了原地。
怎么会这样?
他要说的明明是:师父你有没有得罪过一个奇怪的男人?
苏锦还真不信这个邪了。
又传音给宋芷昔道:师父你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那玩意儿现在还附在我身上!
传进宋芷昔耳朵里的话却成了:“别以为有我娘撑腰你这土包子就可以为所欲为……”
意识到不对的苏锦赶紧捂住,可那玩意儿仍不打算放过他。
“他”嘴角一勾,用嚣张到让人想用鞋底呼他大嘴巴子的语气道:“你若识相,就赶紧跪下给小爷我磕头认错!”
苏锦才放完狠话,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
明年的今日就是他的忌日了罢?
想不到他堂堂苏家大少竟是个背时的短命鬼。
宋芷昔倒出乎意料的平静,可那是一种趋近诡异的平静,就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夜。
她既不言也不语,就这么静静望着苏锦。
这于苏锦而言更是一种折磨,他的那颗心就像是被人丢进了油锅里,反复地煎熬。
他苏锦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思及此,苏锦不禁攥紧了拳头。
宋芷昔目光在苏锦手上停留一瞬,很快又收回。
苏锦未察觉到宋芷昔的异样,如今正是急于证实自己清白的时候。
他又翻箱倒柜地在屋内找着笔墨纸砚。
既不能说,用写的总行吧?
宋芷昔走近时,只见奋笔疾书的苏锦在白纸上“刷刷刷”画了一排王八。
她表情古怪地盯着那排整齐的王八看了许久,方才出声道:“莫要妄自菲薄,师父从来都不觉得你是王八羔子。”
苏锦握笔的手一抖,一股气直往脑门上冲,竟两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苏锦再度醒来已是翌日清晨。
今日天亮得格外早,屋外凉风习习,竹枝轻晃,时不时传来阵阵舞剑时所发出的破风声。
宋芷昔在院子里练了多久的剑,苏锦便在镜子前坐了多久。
他像患了失心疯般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兄弟,你到底是什么人呀?”
镜子里倒映出的那张脸带着少年人所特有的干净,叫人很难想象恶名远扬的苏家大少竟长这副模样。
他盯着镜子看了足有五息,笑容突然变猥琐:“你喜欢我师父对不对?”
说到这里,他又扯长脖子看了眼窗外。
他目光穿过竹与竹之间的间隙,落在二十米开外的宋芷昔身上。
由衷道:“也不难怪你喜欢我师父,头一次见她的时候啊,连我惊叹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兄弟啊,你总不能这么窝囊的暗恋她一辈子吧,是男人就该说出来啊!不明不白地躲在我身体里是怎么一回事?”
……
他那张嘴几乎就没停过,叭叭叭说了一大通,嘴都干了,也不见那位兄弟搭理他。
于是,苏锦下意识去想:那位兄弟莫不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