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做了二十年的大小姐,令嘉的能接受身份地位上的落差,但她的骄傲和自尊心不允许她被肮脏的潜规则同化。
菜没吃几口,剩下的时间全在喝酒,一群男人喝酒,每一轮敬酒却都要她一个女孩子喝到见底。
就算是红酒,令嘉也快喝吐了。
她从小到大只有自己愿不愿意喝,从来没有被人硬灌的,还是看着比自己被灌得更惨的陆导,才勉强撑下来。
一轮轮进行自我安慰——
陆导还喝白的呢。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说实话,她从小没有喝醉过,不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儿,实在不济,出了门周伍会负责把她安全送到家。
只要没被占到便宜,喝点酒算什么。
第32章 chapter 32
不过就算令嘉已经这么努力地劝服自己, 别人却未必肯配合她自我催眠。
在隔壁中年富商第五次惯性把身体倾过来,躲无可躲时,大小姐干脆直接将凳子后滑, 避开对方探过来的胳膊,噌地起身。
她的动作弧度有点大,站起来的瞬间, 整个包厢的气氛有一瞬凝固。
“抱歉, 我去趟洗手间。”
令嘉用最后的涵养微笑,忽略投资商发青的脸, 将椅子推回去, 出了包厢笑容便淡了。
周伍和连妙正坐在大厅沙发上等她结束。
令嘉从二楼探出去看了一眼,转过身颓丧地靠着护栏。整个饭局她都没吃上两口菜,倒是喝了半瓶红酒,此刻胃里翻涌,一阵一阵犯恶心。
她蹲下身, 冰冷的手心贴上滚烫的脸颊,给自己头脑降了降温。
说实话,令嘉一点都不想再跨入那道包厢门了,呆在里面的每分每秒都令她觉得窒息, 她现在就想什么也不管, 下楼直接回家,洗澡睡觉。
但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明天圈里就能传遍这个新人没规矩没礼貌。
“唉……”
令嘉拨了把头发叹气。
生活真的好难, 一点也不简单。
在她前二十年的人生里,身边全是亲切和蔼的好人, 而当失去大小姐这个光环后, 世界的阴暗面终于对她展开, 遇见的人也一个比一个面目可憎。
令嘉很清楚,今天得罪一桌,明天得罪一桌,在圈子里的路就会越走越窄。
她根基未稳,没有实力底气跟任何人叫板。在娱乐圈没有后台,陪酒陪饭是常态,甭管多大的咖都很难避免,妄想靠她一个人撼动规则,是痴人说梦。
也或许说到底,她才是想吃这口饭,想赚这笔钱,却又和这圈子格格不入的人。
静默了几分钟,令嘉终于扶着护栏,重新起身,打起精神。
时间接近九点了,进去以后就说因为喝太多身体不舒服,找准机会拿包走人。
排演了各种说辞,她终于硬着头皮重回战场。
包厢里仍然弥散着混杂的烟酒味,酒过三巡,一个个都解开了扣子划拳,醉得东倒西歪,状况比刚来时更混乱。
令嘉鼓起勇气把提前离场的借口说完,顿时有人接着酒劲冲制片人嚷嚷。
“老魏,你带来这孩子漂亮是漂亮,就是也太不懂事儿了,刚来就走,才喝几杯就不舒服?给不给我面子啊?”
制片人赶紧打圆场,“哈哈,孩子还小,慢慢教。”
他一边说话一边给令嘉使眼色,令嘉只能假装没接收到,“魏老师,实在对不起,我身体真的不舒服,我有先天性哮喘,不能再喝下去了。”
制片人眼神暗了暗,还没来得及开口训斥,被令嘉隔壁坐着那投资商抢了话,他用过来人的语气指点江山。
“妹妹,你还是太年轻了。知道吧,在这圈儿里想红,是要付出代价的。路走得太顺,运气太好的孩子不懂人情世故,闷头莽撞乱闯,很容易吃大亏,从高处跌下来,会比普通人摔得更惨。”
令嘉心里的愤怒条已经快冲到顶了。
鲜少有人能把她气成这样。
这个人半强迫半威胁式语气比傅地魔恶心讨厌一百倍!
在面对傅承致的时候,令嘉至少还确定这个人尽管坏,但他只有找到理由才会发作自己,这也是她偶尔还敢大着胆子和他对着干的原因。但眼前的投资商,完全就是烂泥塘,他生怕人听不出自己话里的引申意,脸皮厚到将钱色交易摆在台面上,没有丝毫底线可言。
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令嘉都觉得龌龊恶心。
在陆起眼里,她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像掉进大染缸里纯洁无瑕的小羔羊。
终于开口说了句话,“这孩子高中毕业没多久,是真有先天哮喘,实在不行,我代她喝吧。令嘉,你身体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得拍戏,耽搁一天烧十几万经费,状态不行我要骂你的。”
令嘉如蒙大赦,转身就要走,又被唤住。
一而再、再而三被当着众人面落面子,中年男人显然已经动怒,“看不出陆导还是条怜香惜玉的真汉子,也行,那我也不做这个坏人为难小女孩了,你把这杯干了,我就放人。”
他将桌面上那醒红酒的玻璃器皿倒光,满满灌了瓶白酒进去。
这么大一瓶喝了说不定得死人,很显然,他就是不乐意放令嘉走。
周边人都开始劝,找回了场子,中年男人这才勉强改口,倒了一小杯出来。
“那就令嘉来吧,你把这杯喝了,皆大欢喜,今天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令嘉没喝过白酒。
她喉咙动了动,“我不会喝白的。”
大家脸色一滞,没料令嘉这么不识抬举,刚要再开口,她已经回到桌前,端起那只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她确实不会喝,但她更不会让别人代自己受过。
“谢谢您,陆导。”
她将喝空的杯子举了一下,倒扣在桌面,示意自己已经喝完。
强压着火气道别,然后便头也不回出了包厢。
—
别看令嘉一口干得潇洒,才出门就觉得眼前一阵晕眩。
火辣辣的酒精从她喉头烧到胃里,浑身血液翻涌,连包拿不稳了,还没等到电梯来就掉在地上。
她觉得浑身又痒又热,呼吸阻力越来越大,胸膛起伏,喘得很快。
这似乎和别人醉酒的状态有点区别,令嘉晃了晃脑袋,将领扣的衬衫扯散一些,指甲划过,锁骨的皮肤上便浮现一道通红的印子。
电梯迟迟不来,显示楼层的数字在视线里出现重影。
令嘉的理智还勉强清醒,知道自己应该快走,否则一会儿包厢里出来人,就麻烦了,毕竟这条走廊是去洗手间的必经之路。
连妙和周伍就在大厅,从楼梯下去更快。
奈何她这么想着,身体却不受控制。
才打算弯腰捡起包,便一个重心不稳,前脚绊后脚,狠狠撞在了楼梯间那个万年松的大花盆上。
然后世界便天旋地转——
她看到了酒店走廊的吊顶天花板。
令嘉平衡能力一直很好,有记忆以来,还从未这么笨拙狼狈地摔过跤。撞得腰也疼,脑子也晕,坐地上半晌没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她怎么可能会摔跤呢?
更糟糕的是,她听到身后不远处包厢里的声音骤然变清晰。
门开着,有人要出来了!
令嘉没有意识到自己喘气的频率越来越急促,慌忙攥紧包链条,打算扶着墙起身,心里拼命暗唤伍哥能赶紧上楼来接她。
她虽然没遇到过,但也知道,喝醉了的女孩子面对心怀鬼胎捡尸的男人毫无抵抗能力。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令嘉,你还没下楼啊?”
这声音正是整晚坐在她隔壁的另一位投资商,虽然行为没有灌酒那位过火,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令嘉没理他,执着地继续抓紧墙沿试图站直身体,另一只手伸进包里摸手机。
“哎…老姜也真是的,怎么把孩子灌成这样,啧啧,你瞧,醉得都站不直了。”
背后的声音和脚步越来越近,令嘉大骇,越发着急摸手机,更可怕的是,她的余光已经能瞧见男人的手从背后朝她腰上伸过来。
“叮——”
电梯终于到了。
令嘉的眼泪几乎就要欣喜地掉下来,电梯才打开一缝,也不管重心稳不稳,便跨步急匆匆往里迈。
下一秒,她重重跌入一个冰冷坚硬的胸膛里,被来人强有力的胳膊稳稳接住。
投资商伸手捞了个空,直到电梯门完全打开,才看清接住令嘉的是位年轻男性。
“谢谢啊,把孩子还给我吧。”
他堵住电梯门,探手过去要人。
傅承致换胳膊,将令嘉抱稳。
漠然撇了一眼那人递过来的手,像是看见了什么肮脏的东西,移开视线看向一旁带路的周伍。
“这就是你说的应酬?”
声音没有丝毫波澜起伏,周伍的汗珠子却直往下滚。
他是个小经纪人,令嘉今天的资源也全靠自己争气,饭桌他不够格上,只能一直在大厅等,哪里知道楼上的令嘉已经被灌得人事不省。周伍恼恨不已,早知道这群人这么过火,他无论如何也要守在包厢。
投资商见人抱着不撒手,来气了,他本就喝了酒,判断能力比平日薄弱,当即上前推搡。
“怎么回事儿啊,叫你把我的人还回来,怎么还抱着不放了……”
他的手没能碰到傅承致。
因为还隔着三四厘米距离,被后排的保镖上前擒住,将他拖出有监控的电梯间,扔在地毯上。
男人来不及骂咧,立刻又被牛高马大的保镖踩着背脊,干净利索地按住胳膊往后一扭,只听咔咔清脆的几声,便卸了他的关节。
酒店整个走廊只回荡着男人刺破天际的哀嚎,连周伍听了都打冷颤。
傅承致却脚步不停,熟视无睹自男人头上跨过,不以为意点评,“就这点血性,怎么敢在我面前说,你的人。”
语落,他扫了一遍楼层索引牌,又问周伍,“几号房?”
“三……三号。”
傅承致此刻的神情很平静,黑发微垂,散落在眉宇间,他唇角甚至不屑地轻翘了一下。
周伍却由衷觉得可怕。
令嘉在他手上像是没有丝毫重量,他快步朝三号包厢的方向去,高大颀长的身形后头跟上两个更高大魁梧的外籍打手,像是要去寻仇。
周伍吓得一激灵,慌忙小跑追上,“傅先生,今天的事是我的失职,发生这样的情况我也很生气,但你要是把包厢里所有人都像这样放倒打趴,妹妹她的电影也就完了啊,还是等我先再问问……”
傅承致打断他,“你自然失职,如果你是我的下属,现在已经收到解雇函可以打包行李滚蛋。令嘉的电影就算打了水漂还有我可以做投资人,但我的怒火要是没有得到倾泻,倒霉的就不知道是该谁了。”
周伍不想对号入座,只得立刻噤声。
包厢门被保镖一脚踹开。
房间里的人全被吓呆了,盯着门口不知从哪儿从天而降的俩外国人发愣。
“什么情况?”
“走错地了吧?”
“经理呢?”
……
傅承致进门前,抬手拦住个服务生,从他手里拿了条热帕子,替令嘉擦了擦脸,然后拍拍她脸颊。
“清醒点了吗?”
“嗯。”
令嘉哼哼一声,呼吸还是很急促,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往皮肤上抓,被傅承致单手缚住双手手腕。
“别挠。”
“痒。”
令嘉还在小幅挣扎,脑袋撞到傅承致下巴。
傅承致仰头顿了两秒。
才松手,指尖戳了两下她的额心,“人这么一点点大,可真不让人省心。”
第33章 chapter 33
已经出门的令嘉被个年轻俊朗的男人重新带回包厢。
他才进门, 门口一左一右那两座铁塔般一看就不好惹的外籍保镖便自觉把门封上。
这下在场只要还稍微清醒一点的人都明白,来者不善。
这是回来找麻烦来了。
那被卸了胳膊的投资商这时也终于被从后方拖到前面,展露在大家眼前, 死狗般往地上一扔,全场都被震得心惊胆颤。
“你们……你怎么回事?要干嘛?”
“知不知道我是谁,别给自己找麻烦。”
“把门打开, 不然我报警了!”
……
那人刚扬起报警的通话界面, 马上被保镖拎起后颈按在桌面,劈手夺过手机挂断, 面无表情收进了自己西服口袋。
壮汉下手狠厉, 动作太过粗暴流畅,险些要让人以为这是哪里来的亡命徒,刚才热火朝天的包厢顿时寂静无声。
这震慑挺有效的。
俗话说的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 横的怕不要命的。一群富商也是好不容易才混到今天的地位,个个都惜命,人在屋檐下,哪敢不低头, 顿时都不约而同把掏电话的手从兜里拿出来。
傅承致全程置若罔闻。
他自顾自把令嘉安置在凳子上, 蹲下来轻声问她,“还认得清楚人吗?”
令嘉眼前晕乎乎一片,但意识还稍微清醒, 她晃了晃迟钝的脑袋,点头, 伸出指尖一个一个有气无力介绍。
“陆导、制片魏老师、副导演、投资商、投资商、投资商……”
傅承致捏住她乱晃的指尖, “谁灌了你?”
令嘉才听见这句来了精神, 她坐直了,使劲睁大眼,胳膊在空中划了半圈。
在场人的心跳也跟着她摇曳不定的指尖起伏,生怕下一秒也落得个跟地上惨叫那人一样的下场。
整整三十秒,令嘉似乎真的花光剩余全部的清醒度,才锁定那道身影便生气道,“是他!”
指完把手收回来她就委屈哭了,把头往傅承致怀里埋,像是要缩进蛋壳里,边哭边抱怨,“我都说了喝不下,他,他还非要我喝,还想摸我,我说想回家,他就要我喝白的,爸爸,我好累啊,喝了好多喝得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