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令(重生)——吃颗仙桃
时间:2021-04-28 09:30:09

  陆卓右手的弯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呼吸颤抖,双腿发软,浑身失了力气一般,慢慢倒下,瘫坐在青灰色的地砖上。
  渐渐的,他睁开眼,掩住眼中的慌乱和恐惧,心脏跳地毫无章法,整个人感受不到疼意,又冷又抖。
  手臂上那道血淋淋的伤口一片模糊,仿佛能窥见白骨,单看一眼,都觉触目惊心。
  他刚才用手臂,挡下了那把锋锐的刀口。
  陆卓认命地垂下头,他这是在干什么,没能杀了顾宜宁,倒是在她眼前表演了一遭自虐自残的场景。
  再一抬头,顾宜宁已被晋明灏晋明曦一群人大呼小叫地簇拥着离开了此地。
  他突然,松了口气。
  王府的下人瞧见他臂膀上的伤口,一拥而上地上前包扎。这么大的阵仗自然惊动了陆老夫人,她一边急得团团转一边哀叹:“真是造孽啊,造孽……旌儿怎还未回府?快派人去催催啊!”
  与此同时,众人的余光里闪进一道玄色身影。
  竹影中,陆旌疾步走来,烈日之下,他阴沉着一张脸,眸里簇满了风雪,寒气逼人,隔了数十米远都能察觉出他周身泛滥出的冷戾。
  一瞬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自己被刚才那位胆大包天的小公子连累。
  陆卓看着现在依然颤抖个不停的双手,前一刻还在后怕,下一刻便被人提起了衣领。
  “她呢?”男人声音里压着不耐。
  陆卓不敢直视对面那双怒气与冷意并存的眼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道:“……完好无伤。”
  陆旌视线沉甸甸的,扫了眼他臂膀处还在渗血的伤口,手下动作一紧,拎着魂不守舍颤颤巍巍的陆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堂前,跨过门槛后,他将人随手丢在地上。
  陆卓自觉起身,规规矩矩地跪好,唇角绷紧,哑着嗓子叫了声哥。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敢忤逆过陆旌,这是头一回,头一回便撞到了人的底线,陆卓敛眸,毫无底气道:“哥,我没伤到她。”
  男人坐在首位,看向他的眼神布满了审视,好一会儿,才道:“你吓到她了。”
  他语调轻忽,仿佛只是在冷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然而陆卓却知道,自己已经将陆旌从里到外都得罪了个彻底。
  如果他今天真的一刀下去,结束了顾宜宁的性命,陆旌会毫不犹豫地让自己陪葬。
  他当时想着,自己给顾宜宁陪葬,保全一家人的性命,似乎也不是个亏本买卖。
  但他下不了手。
  他没办法杀掉顾宜宁。
  只要一想象她从鲜活的模样变为一俱冷冰冰的遗体,就一阵窒息,心乱如麻。
  本着最后的挣扎,陆卓艰难开口,“哥,你可知,林顾两家订婚宴那天,林笙和顾新雪两人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纠缠在一起的?”
  “他们两人,就算再不知好歹,也不敢做出这般胆大的举动吧?”
  “哥有没有想过,这一切,是有人在背后促使而成的?”
  他一句一句地说着,心中默想,已经提示到了这般地步,他哥会懂他在说什么的。
  陆旌薄情寡义心狠手辣,若有人逆了他的意,尤其是在那件事上逆了他的意,他绝对也会滥杀无辜。
  就像当初沉湖的亲王妃那样,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剥夺了一条人命。
  现在若得知顾宜宁和亲王妃一样,使了同样不堪的手段,陆旌说不定……说不定也会杀了顾宜宁?
  不。
  他舍不得的。
  陆卓摇了摇头,否认心中的猜测。
  但此后,应该对顾宜宁的态度大变,会厌她恨她,憎恶她。
  陆卓心急如焚,妄图将即将到来的婚事毁灭。
  可坐在上首的男人,沉默地看着他,脸上无波无澜,没有因他的话而起一丝情绪波动,那双漆黑的眼眸,似古井一般深不可测。
  陆旌表现地越淡然,陆卓就越发慌乱。
  他的心瞬时凉了下来,差点忘了,摄政王的权势只手遮天,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即便当时不清楚,后来怎会调查不清?
  顾宜宁干过哪些事,他全都知晓。
  而她还好好地被陆旌放在心上。
  又或者,他做的梦有偏差,那些事其实是陆旌做的,只为了让顾宜宁对林笙死心?
  陆卓心中猜想不断,头昏脑胀,额角突突地跳个不停,恍然间,见陆旌开口说了几句话。
  他没听清具体说的什么,下一刻,就被人压到了顾宜宁面前。
  顾宜宁坐在塌椅上,周身围了一圈人,那些人一看见陆卓,都心有余悸地后腿了几步,生怕他再挥刀杀人。
  然而看到陆旌从门外进来之后,又都放下心来,有陆旌在,不怕治不住这个阴郁冷傲的陆小公子。
  塌椅上的小姑娘脸色红润,眼眸清透,不时地冲着旁边的人点头,表示收下了话里的安慰。
  陆旌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心里紧绷着的弦默然松动了几分。
  陆卓在地上跪着,还在质疑自己的梦境是真是假。余光中再次瞥见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晋明灏。
  是了。
  这个人是他梦境中那个的变数。
  在梦里,晋明灏此时闯下了大祸,引发了一系列的叛乱,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然他现在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还成了百姓口中为民除害的小英雄。
  梦里林笙在监牢大鱼大肉好端端活着,梦外却被这小英雄的马蹄踏伤了根本之处,落了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陆卓紧紧拧眉,又舒展开来,他的梦,似乎也……不全是真的。
  他的手还在颤抖,慢慢抬起作揖,面无表情地对着顾宜宁鞠了一礼,“今日多有得罪,我当自废右臂筋骨做以赔偿,以缓五小姐心头惊吓。”
  顾宜宁早已从刚才的慌乱中回过了神,听见陆卓又是生疏地叫她五小姐,又是断筋骨赔罪,不觉握紧了腰间的玉佩。
  她浅道:“你常年在关外护卫边疆,与其断臂赔罪,不如好好为国效力。”
  陆卓在地上未起身,突然抬起头来盯着顾宜宁的脸,问:“五小姐可知夏欢五物为何物?”
  “夏欢五物?”
  是五味药材,用特殊调配方式可促使人的情.欲发作,由于法子复杂繁琐,世人知之者甚少,这药方只存在于上古医书里,而那本医术已为孤本,药方被她撕下用烈火焚烧。
  陆卓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从关外回京后,整个人变了个模样,总是用防备仇人的目光盯着她。
  顾宜宁认真地看了他几眼,装傻道:“夏欢五物?顾名思义,可是夏日里令人欢喜的物件?比如,扇子,树荫……冰块?”
  陆卓衣袖之下的手掌慢慢松开,遮住眼中的狐疑。
  门外,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来报,“小公子,老夫人担忧您的身子,故让人找了个声望颇高的驱魔道士,说是驱驱您体内的邪气。”
  他愣了下,颔首,起身步入门外。
  陆卓一走,屋内的人也紧跟着出去。
  晋明曦扯着晋明灏的衣领,低声轻斥,“你疯了,连摄政王的弟弟都敢打?”
  晋明灏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凑到她耳边,“听人谣传,这个陆卓,说是摄政王亲弟弟,其实同母异父。”
  又补充:“跟当年的玉舫案有关。”
  晋明曦拧了他一下:“这种事别瞎说。”
  “真的,王府以前一个下人说,这个小公子……就是个小杂种。”晋明灏揉了揉红肿的嘴角,“我跟他打架,骂他的时候,顺口说了句小杂种,然后他疯了一般,就开始跟我拼命。”
  身前,陆卓突然回头望了一眼,吓得他起了个机灵。
  -
  门内,顾宜宁还在思索陆卓是如何得知夏欢五物的,他在试探自己。
  难不成,他猜出来了?
  若他猜出来后,会不会告诉陆旌?
  顾宜宁瞥了眼从进门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
  刚一看过去,视线就被人捕捉住。
  陆旌缓手晃着杯中的浓茶,腾腾上升的热气虚化了他的眉眼,看不真切具体的情绪,只瞧到下半张脸流畅的下颌和紧绷着的薄唇。
  顾宜宁捂着喉咙,咳嗽了两声,另一只手不断地在桌上摸索,故意错开她面前的茶杯,继续向前,在陆旌身前摊开手心。
  见男人不为所动。
  她继而加重咳嗽,困难道:“水呢?水……”
  陆旌看着白嫩柔软的手心在自己面前一摇一晃的,勾人地紧,心中默叹一声,终是把自己的杯子放了上去。
  顾宜宁捧着茶杯,朱唇挨着杯沿泯了几口,巧笑道:“殿下给的东西就是最好的,连水也是甜的。”
  杯中那样浓郁的茶色,说是苦涩都不为过,她倒也能违着心喊甜。
  看那嘴角噙着笑意的雀跃模样,她演技越发娴熟,越会装模作样地来讨好他了。
  陆旌收回视线,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剐蹭着膝上的衣料。
  顾宜宁又笑意盎然地捧着茶喝了一口。
  她是真的欢欣,陆旌还知道对她好,看来陆卓没将那事告诉他。
  收回起心烦意乱的思绪后,高兴了一会儿。
  情绪大起大落,现在装柔弱有些困难,顾宜宁转过头,用锦帕将唇上的口脂擦掉,又揉了揉眼尾。
  那些小动作悉数落入了陆旌的眼。
  小姑娘又开始装可怜了。
  不知道这次想从他这讨什么好处。
  顾宜宁怎么挤也挤不出眼泪,只能可怜兮兮道:“殿下,我刚才,差点就要下阴曹地府了。”
  男人目不斜视,但耳侧的温声软语在他心底悄无声息地就激起了千层涟漪。
  他突然就无法评判顾宜宁的演技了。
  既可以精巧到用珠泪让人心神一震,也可以如现在这般拙劣敷衍。
  可偏偏都这般不走心了。
  只要面前的人是顾宜宁,他都会轻而易举地被俘获。
  陆旌捏了捏眉心,哄道:“不会,有人护着你。”
  顾宜宁也知道不会,她身边有陆旌的暗卫,就算陆卓不挡那一刀,她也不会死。
  “可是,前些天我被慕南屿污蔑,今日陆卓又想要杀我,难免殿下以后不会被人蛊惑,从而……”
  她顾忌着陆旌的脸色,声音又轻,语气又弱。
  但男人还是一瞬冷下了脸。
  顾宜宁有些丧气,止住了口不敢再继续说话。她只是想求一份保障而已,却如此困难。
  陆旌语气沉重逼仄,“说到底,你还是不想嫁本王?”
  顾宜宁没想到从他嘴里能得出这么个结论,脱口反驳:“嫁,想嫁的。”
  她说得真诚。
  陆旌思索一瞬,转而问道:“今日被人拿刀指着,可是还未解气?”
  “也解气了,我只是……只是想让殿下在这张纸上按个指印。”顾宜宁咬着唇,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
  她很早之前就想拿出来,今日陆卓想要杀她,刚好可以顺水推舟,让陆旌拒绝不得。
  薄薄的纸张捏在指间,陆旌一字一句扫过去,轻哂:“就这么害怕本王?”
  这纸上洋洋洒洒写了很多语句,但细看下来,无非就有两点要求。
  一是无论发生何事,保她性命无忧。
  二是若有朝一日两方相看生厌,便签一纸和离书,不可过多为难纠缠,还她自由之身。
  顾宜宁很想义无反顾地嫁给陆旌,但谁都料不准以后会发生什么。
  重活一世,许是那场火灾在心中留下了阴影,她无法将自己的身心全然托付给一个男人,即便这个人是陆旌。
  陆旌在外人眼中,危险又残暴,杀个人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若有一天,他将这样的锋芒对准自己……
  顾宜宁心口一阵绞痛。
  她想给自己留条退路,不想再像上一世那样狼狈。
  她轻轻开口,央求着,“陆旌,你只按个指印,一点都不费力……”
  陆旌视线下垂,瞥见她蠢蠢欲动的小手,尝试着勾住了自己的手指。
  他没有躲开,任凭小姑娘在他指尖涂满了红色。
  顾宜宁诱哄着,在纸上扣下了那抹让她瞬间安下心来的指印。
  一切都弄好以后。
  她立刻将纸收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回衣袖口,仿佛在藏什么稀世珍宝。
  陆旌碾了碾指尖,瞧见小姑娘的表情轻快了不少。
  偏又开始做作,这一次,比刚才更加敷衍。
  顾宜宁让对方签下她的保命书后,整个人都没了顾虑,拽了拽陆旌的衣袖,“殿下,今日叶姑娘的生辰宴,有好多人笑话我。”
  他耐着性子问:“笑话你什么?”
  “笑话我……被殿下抛弃了。”她又靠得近了些,吐气如兰,“殿下说要娶我,是玩笑话吗?不然为何有那么多人不信?”
  陆旌不怒反笑:“你说呢?”
  他点了点顾宜宁的手腕,“刚才本王签的是什么?”
 
 
第32章 
  元秋院里, 陆老夫人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用拐杖指着跪在地上的少年,“你今日差点酿成大祸!那可是你的宜宁姐姐, 小时候对你那样好,你居然敢拿刀指着她!”
  陆卓低着头, “祖母,孙儿知错。”
  “真是胡闹!”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些天就待在府中, 好好反思反思自己的行为!”
  陆卓手中拿着一本《静心经》,乖顺地称是。
  陆老夫人:“旌儿大婚, 少不了父母高堂,你母亲何时回京?”
  少年犹豫了一下,“母亲她……身子柔弱, 最近又生了场大病,恐不宜在大婚时露面。”
  “我看不是你母亲不能来,是你在中间搞怪。”老夫人摆摆手, “罢了,我亲自和你母亲通信儿吧, 你就安生在你院里仔细读两遍《静心经》,好好一个日子, 被搞得乌烟瘴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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