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蓁蓁说得很是诚恳:“我会洗衣服,会做饭,我还能给你钱,这买卖一点也不便宜。”
“你去瑜洲干什么?”
“瑜洲是上翎军的地盘,我父王的手,伸不到那里,我想在瑜洲定居,然后做些买卖,这样就不用被逼着嫁给谁了,以后也不用挨骂了。”
陆卓觉得她有点天真,“你去了以后人生地不熟,寸步难行。”
霍蓁蓁抱着包裹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有个远方表哥在瑜洲,我去投奔的话,他会帮我。”
“谁担心你了?我那是奉劝你。”
陆卓见她提起表哥两字的时候,笑起来有些甜。
没准就是为了这远方表哥才逃婚的。
画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
陆卓没有棒打鸳鸯的恶劣趣味,勉强松口,“我考虑一下。”
霍蓁蓁立刻欢喜起来,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小师父。”
“这就是你逃婚带的包袱?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立刻把自己的包裹放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一片金光闪闪,珠宝,玉石,珍珠,翡翠,金钗银钗样样不少。
差点闪到陆卓的眼,他僵硬了片刻,闲闲道:“确实很有钱。”
第74章
长阳郡主逃婚的事逐渐发散出来, 从京城传到北方。
平西王很是愤怒,向陛下和相府请完罪后,在全国范围内张贴告示, 上告郡主踪迹者,寻回郡主者, 皆有重赏。
一夜之间,消息弥布大江南北,就连小小的霁月城, 也都人手一张郡主的画像。
霁月山居内,红梅开得正盛, 唯门前一树白梅格外惹眼,为这灼灼盛景添了一抹素雅。
顾宜宁来到北方后并没有见过白梅,她提起衣裙, 缓步走过去,伸手触了触还未绽放的细小花苞。
身后侍女呈上来一张图纸,上面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少女姣好的姿容, 正是告示牌上张贴的长阳郡主。
顾宜宁看后并不觉得惊讶,无形之中也松了口气, 只是略担心霍蓁蓁的去向。
这两日京城内发生的事太多,一桩婚事刚散, 另一桩婚事又起。
陛下亲自为晋明曦和司马炎赐婚, 既彰显了他对先帝子女的照拂, 又用这桩婚事牢牢把控住了晋明曦。
眼下晋明灏失踪, 晋明灏一日没找到,晋明曦便可以在京城过得好好的。
顾宜宁偏了偏目光,心不在焉地吹开枝头的雪花。
堂内,一青年低着头, 把这几日的文书整整齐齐放到桌案上,恭声问询:“殿下,明日的折子是继续送到这里,还是渝州?”
陆旌看着庭中闲散赏花的顾宜宁,漫不经心道,“渝州。”
“殿下的意思是,今日离开山庄?”
他放下手中墨笔,淡声吩咐,“去备马车。”
不多久,顾宜宁便坐上了回程的马车,她有些舍不得山庄里石洞中的温泉。
陆旌把玩着她搭在自己膝上的手,“喜欢的话,下次再来。”
她嗯了声,眉目仍紧紧锁着。
“不开心了?”他斟酌着改口,“真这么喜欢,就再多住两日。”
顾宜宁心中烦乱,正想着京城中发生的事,听他这样问,知道被误会了,忙拒绝,“不用,别耽误你的正事。”
“正事”二字着实刺耳。
陆旌虚虚揽着她的腰,手掌往下滑了滑,沉声反驳,“你也是本王的正事。”
灼热的呼吸落在她的侧颈上,顾宜宁很没出息地僵住了身子,脊背紧紧绷直,坐姿很是端正,陆旌平日里不解风情,沉默寡言,极少明目张胆地说情话。
仅有的几次,都是在床榻间听到的。
刚刚那句话,怎么听都有些吓人。
这几日在霁月山居住着,周身侍奉的下人只零散几个,不知是他们自身过于规矩,还是被人授命的原因,大多时间都守在前院,很少步入后院。
只他们两人的时候,不怕被人撞见,陆旌便很是过分。
想起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回忆,顾宜宁耳根发烫,此时腰间的手掌又收紧了几分,她两手下意识抓住陆旌的手臂。
生怕对方做出什么逾越的动作。
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
随即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现在是在马车上,陆旌虽然撩拨不得,但不至于这么没底线,外面还有好多人呢。
忽然,耳侧传来一道沉沉的声音,魔地她耳骨很痒。
陆旌问,“我们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他言语中藏有几分似有若无的压迫。
也掺合着很淡很淡的,不易被人察觉的忐忑。
落在顾宜宁耳朵里,宛若平地一声雷,使她顷刻间绷紧了心弦。
要个孩子!
多么赤.裸裸的暗示。
总不能是这段时日把他养叼了。
陆旌居然真的想在马车中行那种事?
她甚至有些呼吸不上来,立即推开腰间的手,镇定自若道:“孩子的事,还不急。”
男人手臂悬在半空中,停了片刻,才收回去。
那双阴沉沉的眼眸,如同蓄起了一场风雪,似乎在隐隐压制着什么情绪。
顾宜宁见他冷下脸色,兀自往角落缩了缩,防备地拢紧了衣襟。
陆旌只不过小小地试探一下,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他自嘲地嗤弄了下,这段时间忙上忙下地为小姑娘调理身子,到最后反倒成了他在自作主张。
她不急就不急了。
反正他也没那么想要。
不过心口处仍然闷地厉害,仿佛溢满了各种不知名的情绪,掺杂在一起,毫不留情地湮没其中仅存的一丁点光芒。
陆旌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孩子来试探她对他的爱意。
这并不能等同,然而她的态度一目了然。
敷衍,冷漠,闭口不谈,半点热络都没有。
他不知道,若今日提起这件事的是另一个人,小姑娘会不会一口答应。
越是这般想,周身拢绕的戾气就更深一度。
顾宜宁躲在轻纱后面,拄着下巴张望外面的景色,一回头,便对上那道冷利的视线。
她摸了摸脸,不安地问:“看我干什么?”
陆旌敛下思绪,神色寡淡,语气也未有起伏,沉声道,“看你安不安分。”
顾宜宁又想起刚才的事情,扯了扯他的衣袖,脸颊红扑扑的,小声道:“在马车中不行。”
“嗯?”
她连脖颈也泛着淡淡的粉,“不能在马车里做……做生孩子的事,外面,外面有很多人能听到。”
陆旌看她的目光微顿,很快回过神来。
在他的视线中,阴霾和雾霭散去,转而凝成眼角眉梢处极为短暂的玩味。
他用指腹刮了下小姑娘嫣红的唇,“每天都在乱想什么?”
顾宜宁见他笑了一下,随后又凑到自己耳边,低声逗弄:“你若实在想,我们晚上试试?”
她现在整张脸都是烫的,立刻捂住耳朵,当没听见刚才的话。
又重新缩回角落里,掀起锦帘的一角,通风透气。
带着寒气的风迎到面上,才勉强让呼吸清透了些,不至于局促到连话都说不出。
淮安在马车外面骑马而行,听着两位主子的话很是折磨,便故意离得远了些,没了他地遮挡,顾宜宁透过那一角缝隙,清楚地看到了前方蹿动的人群,以及附近酒馆二楼窗边的面具男子。
那男子乌发白衣,薄唇,尖下巴,骨节分明的手中晃着一樽清酒,全身上下无一处污点,连面具都是银白色的,衣衫晃动间,衬得他仙气飘飘。
他仿佛感知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眸光,忽而低头,看向马车中的人,勾了下唇角。
顾宜宁猝不及防地同他对视,不自觉抓紧了陆旌的衣角。
陆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光稍加停歇,便错开了,他伸手捂住小姑娘的眼睛,把人扯进怀里,“在看什么?”
顾宜宁老实巴交道:“刚才那个人,有些眼熟,我好像在哪见过他。”
他低着眼,神色莫辨,“最近的渝州城,很是热闹。”
倒是什么人都往这里赶。
回到姜国公府的时候,陆旌牵着她的手,一路往芙蓉轩的方向走,在小花园中碰到了散步的姜婵和卫茯苓。
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她二人愣是疾步赶过来,站在路中央行了一礼,“殿下王妃安好。”
陆旌随意看她们一眼,应了声,脚步未停,继续牵着身侧的人往前走。
卫茯苓转身,看着那道不近人情的背影,狠狠咬住了唇。
姜婵在一旁劝,“县主,反正祖母都允许你自由出入国公府了,这是什么意思你也懂,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
“我只是想不通,顾宜宁究竟有什么好,能让他这般入迷,难道就只是因为容貌吗?她全身上下,除了那张脸,根本一无是处......”
姜婵心道,光是脸就足够让人魂牵梦绕了。
嘴上却说:“他们两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难免情谊深厚。”
卫茯苓嫉恨地快要发疯,“可她那般任性,无论闯下什么样的大祸,殿下都纵着,就连之前和林笙的亲事,他都既往不咎,他对别人,容忍度什么时候这么高过?”
姜婵无奈地哄,“总有喜新厌旧的一天,县主且忍一忍,你是这渝州城独一份的存在,殿下早晚有一天会注意到你。”
“忍不了,”卫茯苓有种想要把顾宜宁毁了的冲动,她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顾宜宁的性子,殿下能纵,别人不一定能忍。”
“什么意思?”
“我倒要看看,当上翎军上下对他们的王妃怨声载道时,殿下还护不护得住,他总不能爱美人爱到放弃江山。”
姜婵不以为意,“那可是上翎军,利刃一般的存在,且只听殿下一人吩咐,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挑拨出情绪,县主可别犯傻。”
卫茯苓眼中划过一抹狠色,“所有的不耐,都是从一点一滴的小事积攒起来的,我就不信,顾宜宁的矫□□多了,没有人不生怨气,我堂兄说过,这几日远在北疆的将领们会奔赴渝州汇报军情,到时候,就让他们看看,他们的王妃是何等娇气之人。”
一旁的流云路过,闻言看了眼那口出狂言的女子。
不由得冷嗤一声,刚来渝州便听到这么好笑的笑话,世人对上翎军究竟有多少误会。
亏淮安还跟他说这位县主英姿飒爽,与众不同,什么眼神!
他啧啧两声,摇着头继续找芙蓉选的方向。
第75章
流云找到芙蓉轩的时候, 把在路上听到的事说给她听,像个大人一般叮嘱,“茯苓县主不安好心, 那姜大小姐跟她走得极近,没准两人有什么阴谋诡计。”
顾宜宁正在认真地捣花浆, 对他的担忧置若罔闻。
流云恨铁不成钢道,“姜家水深,王妃需万事小心。”
她这次倒是有反应了, 然而只是敷衍地点了下头。
刚把花浆倒入瓶中,陆夫人身边的段嬷嬷过来请她, “夫人要去拜访太夫人,问王妃去不去。”
顾宜宁本来不打算去,但见对方一脸不情愿, 便笑着应下了。
段嬷嬷阴阳怪气道:“王妃身份贵重,何必屈尊去太夫人那里问安。”
她晃了晃手中玉瓶,巧笑嫣然, “不去怎么行,我闲来无事时, 最喜欢给嬷嬷找不痛快了。”
“你——”段嬷嬷气地嘴歪了一下,转身就走, 猛地撞见门口处的陆夫人, 急忙弯腰行礼。
顾宜宁上前扶住陆夫人, 率先开口, “段嬷嬷真是越发没规矩了,刚才居然还冲我大呼小叫。”
“冤枉啊,老奴没有。”
陆夫人叹了口气,平时段嬷嬷没少在自己耳边说儿媳坏话, 她心里多少有个底,便道:“嬷嬷,你少惹宜宁生气。”
段嬷嬷气地拧紧了手中帕子,这顾宜宁可真是个祸害,怎么陆家一个两个的,都被她哄地团团转,无论大的小的,跟吃了迷魂药一般,她说什么信什么。
顾宜宁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全然不顾身后的人有多愤懑。
前几日时,渝州的雪灾算不得小,直到今天才彻底将后续工程收尾。
一大早街上便开始张灯结彩,用以驱除邪气和厄运,连城门口都办起了舞狮的场子。
陆夫人这段时间里无所事事,亲手缝制了几枚平安符,分别送到了各个院中。
顾宜宁自然也得了一符,挂在腰间,有些褶皱。
陆夫人停下步子,帮她抚平。
两人已经走到门口。
室内满是欢声笑语,隔着一道门,嘈嘈切切的谈话声,悉数传到外面人的耳里。
其中,一道细语格外刺耳,她笑道,“小姑母以前送我们的礼物,都十分贵重,顾宜宁来了,居然送如此磕碜的平安符,这也太寒酸了,一个铜板能买五个,谁稀罕。”
姜娴情绪不外露,但字字皆是添油加醋,“小姑母把那些珠宝都捐给了灾民,现在灾民声称她是活菩萨呢。”
“用钱去换名声,何必呢,她自己干不干净心里没点数?不青灯古佛度过一生也就罢了,还去外面博好名声,难不成还想再嫁一次?九泉之下的陆姑父知道后该有多寒心,这种作风真是令人作呕。”
姜娴又道:“那些珠宝,小姑母一开始是打算送给我们的。”
这下姜婵开口了,“小姑母最对不起的人该是我们这些侄儿侄女,现在她用钱去讨好百姓,当真问心无愧吗?”
“是啊,若不是因为她那些肮脏事,我们姜家何至于迁到渝州?现在好了,跟京城离那么远,能有什么好亲事?”
门外,陆夫人连手指都是颤着的,她握住顾宜宁的手腕,有气无力道,“宜宁,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我们改日再来,今天就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