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现在不是已经有房了吗?嘿,她倒是没看出来,人家爹妈也很有眼光,现在就晓得要投资房产了。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赶紧摆手:“哎哟,你吓唬我。哪里还敢再买房啊?我欠银行那多钱呢!我想啊,趁着现在有点钱,赶紧能还多少是多少,省得以后还不上,那就糟糕了。”
陈凤霞目瞪口呆,下意识拔高了声音:“你想提前还账?”
王家妈妈有点儿不好意思,搓搓手干笑:“我晓得这个钱还不够,但先还一部分是一部分。后面我再凑凑,争取今年还干净了。”
陈凤霞无语:“不是那个你,银行不会催着你提前还的,你不用这样啊。”
王家妈妈立刻摇头:“你别误会,我这个钱不是借的,是我挣的。”
她面上显出了羞涩的笑容,“不怕你笑话,为了挣钱,我过年连家都没回。”
他们家都收拾好行李,准备回老家过年了。他们家王月荣是个吃货,家里头的蛋炒饭不要吃,非要吃外面的油条包饭。
“你说这小孩子多烦人。我没办法,只好去买。结果就听在我前头买的人说,你们都回家过年了,我的早饭怎么办?当时我脑袋瓜子一个激灵,就突然间意识到我应该挣钱。”
王家妈妈有点儿得意,“那个卖油条包饭的跟我们家住的不远。我就直接跟她说,让她把家伙什借给我,过年的时候我来做生意。这样生意不断,等她回来接上,客源也不会散掉。”
陈凤霞乐了:“你还真是天生挣钱的料,这可是没本的买卖。”
王母有点儿小得意:“这不是被逼的吗?我一想到自己还空了银行三万块钱的债,我这个心啊,就跟猫抓了似的。可你别说,我平生第一回 知道,这卖油条包饭看着不起眼,可比我在老家搞养殖最挣钱的那会儿还挣钱!”她每天的营业额都能上千,刨除掉黑米跟糯米还有面粉的成本,净利润也是四位数。
“我从腊月二十九做到今天,每天都从早忙到晚,煮的那个大锅豆浆哦,不用半天就卖的光光的。”
王月荣的母亲都感觉不可思议,“这些城里人就不自己烧饭吗?大过年的居然也愿意买吃的,买的人还特别多。”
不仅仅是她,旁边卖炸串的生意也好的不得了。
陈凤霞笑了:“有的人就习惯吃食堂,有的人上班没空烧,当然就只能自己买了。”
王母点点头,庆幸不已:“可不是嘛,就叫我挣到钱了。我琢磨着呀,先把这部分还掉了。后面我也不想去打工了,我做个小买卖,也卖吃的。本来觉得挺难的,可这些天做下来,好像也还行。”
她这一天挣的钱,都赶上她跟她男人两个加在一起的一个月工资了。
就算过年时生意格外好,平常赶不上,那一天挣个100块钱,也比打工强啊。
王母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又是欣喜又是心痛。她前头居然白白放弃了那么多挣钱的好机会。
她兴致勃勃地跟陈凤霞强调:“我会烙饼呢,回头让我们家王月荣带给你们家明明尝尝。我烙的饼可香了,红糖饼特别好吃。”
陈凤霞笑着点头:“那行,祝你生意兴隆啊。说实在的,做吃的卖,辛苦归辛苦,真挣起钱来的确比打工强。咱们这时候不苦,将来孩子怎么办?只能我们多苦苦了。”
王母叹了口气:“可不是吗?都是为了那个不争气的丫头。我跟你讲,我没让她瞎玩,我让她每天早上都起来跟我一块儿煮饭,一块儿出摊子卖。我得让她知道,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我跟她爸供她上学不容易。”
陈凤霞笑着点头:“没错,自己尝过滋味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挣钱哪有轻松的啊?”
王母跟着感慨:“你讲的没错哦,我们家连着我男人跟丫头三个人忙这些天,个个都是腰酸背痛。我们这还算是好的了,邹鹏他妈才叫真的辛苦。就一个人,忙里忙外,还看着三个摊子。都不晓得她是怎么忙过来的。”
过年期间同样舍不得回家,放弃挣钱机会的,还有邹鹏他妈。年前她借遍了人,好不容易攒了手术费给儿子做二次手术。
刀开完了,她也没带孩子回老家,而是继续在菜市场摆摊挣钱。
左右两边的铺位都回老家过年了,她让人家把没卖完的货兑给她。过年的时候,她带着卖。
郑国强每次去菜场的时候,都能看到她忙成陀螺的样子。为了挣钱,这女的真的是把自己逼成了人干。
陈凤霞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她是真的辛苦,但也练出来了。上回他家那个倒头男人还跑过去拿钱。结果被她一把菜刀追了出来。她手一甩,菜刀飞出去,贴着男的头皮钉在门板上,吓得那男的屁滚尿流,当场就瘫了。”
王家妈妈猛的一拍大腿,乐不可支:“哎哟,你也听说了?就该这样。狗日的法院到今天还不判,这是要活活逼死人。”
邹鹏的母亲下定了决心,要跟那个烂赌鬼离婚。可是对方不签字。
邹母找上了妇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的不幸。最后在对方的指导下,她去法院递了状子起诉离婚。
不过,递状子的时候都要过年了。现在也没这么快宣判。
陈凤霞不乐观:“就算判了他们离婚,这烂赌鬼要是硬缠着,还是麻烦大的很。”
舆论环境就这样。一日夫妻百日恩,男的要扯,女的就算跟人离婚了,都难以逃脱。
上辈子他们家有一任邻居就这样。明明两口子早就离婚了,那男的是个酒鬼,喝的醉醺醺的大半夜的过来砸门。
女方跟孩子都吓死了,打了110,猜出警的警察怎么说?
警察和稀泥,居然怪女方太绝情。说什么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就不应该大半夜的闹腾。
离婚怎么了?女人只要嫁给过一个男人,那这辈子身上都打了对方的烙印。
哎哟,真是不能说,讲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
更何况邹鹏还是他们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到时候真离婚了,小孩跟谁,真说不清楚。他们家肯定不会撒手。
这孩子要是落在邹家的手上。他妈这辈子就别想再有出头的日子了,那就是活生生的人质。
王母叹气:“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老祖宗真是没骗我们噢。咱们两家都是姑娘,更要小心。越想越害怕哦,难怪有人不想结婚。那个台湾的歌星的妹妹,家里头那么有钱,又是大学生,结果人家不出嫁,人家出家了。本来我还觉得这女的有毛病,现在想想,是男的毛病太多,就没几个靠得住的,还不如不嫁。”
郑国强在旁边感觉自己躺着也中枪。
他感觉再让这两个女的谈下去,家里头就会变成对全体男性的集体批判大会。
他赶紧招呼王月荣的母亲:“你明天过来的时候,可得把房本什么的都带齐了。别到时候人跑去银行又得来回折腾。人家礼拜六上午开门,下午可未必办房贷的业务。”
王母还意犹未尽,要好好跟陈凤霞掰扯一番呢。听他这么一说,她可算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行,我明天早上吃了饭就过来。”
陈凤霞站起身,送人往外头走。
虽然她并不赞成王家急着还房贷,但既然王母坚持,她也就不好左右人家的意思。
王家妈妈离开的时候,还笑着摸郑明明的脑袋:“你等着啊,以后你想吃红糖饼,阿姨管够。阿姨还会做红糖馒头,你想吃就跟王月荣说啊。”
郑明明一本正经:“阿姨,王月荣寒假作业写完没有?礼拜天报名的时候,老师就会收作业了。”
王母猛地一拍脑袋,懊恼得不行:“哎哟,我都把这事给忘了。”
写了吗?写个屁!没她盯着她姑娘会写作业?那比她每天挣1万块还可怕!
郑国强看人火急火燎地走了,生怕老婆还要再感慨男人靠不住的话题,就直接自己先起话头子:“这么快她就要还钱啊。”
贷款办下来是年前12月份的事,现在才是2月份。她相当于才还了两个月的贷款啊。
陈凤霞也叹气:“我要是她啊,有这个钱我就赶紧付首付再买一套房。”
现在提前还贷,简直亏得没边了。
李老爷子将睡着的小郑骁放回床上,准备自己穿外套回家,闻声在旁边冒了句:“我也想赶紧还掉,你们非不让。这欠钱的滋味多难受啊。”
反正是不能想,一想起来就浑身不对劲。
他过年的时候跟女儿打电话,无意间提了一嘴。
他女儿倒是笑的不行,说爸爸古板的一辈子,年纪大了可算是赶了回时髦。
这在国外呀,基本上就没有人全款买房,都是贷款。
她现在住的公寓就贷着款。
听得李教练心惊胆战,一个劲儿要求女儿不要再打钱给他了。他自己的钱完全够花,钱还是她留着赶紧把贷款还清吧。
欠那么多钱算怎么回事?
跟女儿的房贷一比起来,他自己欠的钱好像根本算不上欠款了。
女儿好像也是这么觉得,就为了这事又给他打钱,说是奖励爸爸赶上了时髦的新生活。
她还积极撺掇老人,没事就去逛逛新开发的楼盘。买不买无所谓,看看呗。这多出去走走,总比天天坐在麻将桌旁强。
陈凤霞听了狂点头,感觉女儿果然是贴心小棉袄。看看人家姑娘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多明理啊。
自己要是不帮着她趁房价低的时候多攒下家当,都对不起她这份孝顺。
陈凤霞一本正经道:“老爷子,你要是手上钱多,不知道该花在哪儿。没问题,我现在手上还有太阳湖那边的房子,有5万的,也有7万的。那边环境同样不错,您要不要考虑再入手一套?”
李教练立刻摆手。
女的都是属蜗牛的吗?一个个年纪也不大,为什么都爱背着房子走?
他不要,他要那么多房子干嘛?这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陈凤霞来了精神,积极游说:“买了你可以租出去呀。您想想看,您手上有房子,想租给人家多少钱,全凭能你乐意。要是你想帮助对方的话,直接把租金报低些,不就成了吗?不然你要是给人家钱,人家未必愿意收呀。”
李教练歪着头想了想,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又找不到话来说。
陈凤霞一张嘴巴跟开了花似的,直说得天花乱坠:“你看现在又不跟以前一样一个厂区就是一个小社会。往前数10年,小孩在厂区学校里上学都不用大人管。现在能行吗?肯定得有大人照应小孩。
这两口子都上班的情况下,除了老人谁还能搭手啊?祖孙三代住在一块儿,一居室肯定不行,两居室都够呛,三居室才勉勉强强。
人家要是手头不方便,买不起,那可不就得租房子住。3室1厅,7万块,多方便啊。”
李教练大概是被她吵得头晕,只好赶紧点头:“那行吧,我就要7万块钱的那套。”
郑国强正端着茶杯喝水呢,闻声直接喷了。
他老婆是自带迷魂汤吧?这样居然也能忽悠李教练买下一套房。
第104章 还是老思想
礼拜六一大早,郑家人就睡眼惺忪地爬起床。
今天是不做生意了,但今天陈凤霞得先陪着王月荣的母亲去银行办提前还贷的手续。
办完了这事以后,他们还要回老家。
结果一家人刚坐下来吃早饭,外头院子门就响了。
郑国强无语,这年头的杨白劳还账都这么积极吗?说好的杨白劳比黄世仁更像大爷的呢。
他开了院子门,却愣住了。来的也是熟人,但不是女儿同学的母亲,而是他先前在工地上的工友老许。
郑国强赶紧喊人进院子,笑着跟对方打招呼:“新年好啊,我看你今年气色比去年好。”
这话说的实在有点假,老许的脸上明明青白交错,上下嘴唇都直打哆嗦。
陈凤霞瞧见了都本能地喊了一声:“正好,一块吃饭吧,今天我们煮的花生红枣粥。”
这粥好啊,补血养气,最适合面无血色的人。比方说,杵在郑国强面前的老许。
可是这人没开口应话,他一进院子,就直接将个存折往郑国强手上塞。
搞得人民警察浑身一抖,下意识地要推过去,干什么呀?这光天化日的就想行贿吗?
“钱!”老许声音有些急,“我要还银行的钱。”
郑国强惊呆了,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你是说房贷?”
老许是年前才办下的贷款,才还了一个月啊。
年龄跟郑国强差不多,瞧着却比郑国强苍老差不多10岁的男人满脸埋怨:“哎哟,你别说这个事了。我回去以后被我阿爹阿妈骂臭头了。”
农民的习惯,不到吃不上饭,坚决不手心向人。
借国家的钱怎么了?这不还是像过去家里头拉饥荒,问生产队借粮一样嚒。漏斗户主是被人看不起的,就跟卖油绳之前的陈奂生一样,到哪儿都被人笑话。
老许十分不好意思:“年前我跟我家桂英拿的工钱都在这儿了,我阿妈卖了家里的年猪,我阿爹把棉花给卖了,凑了这2万块。剩下的,我阿爹今年准备多包人家五亩田,争取一把头还上。”
郑国强赶紧解释:“你家不必这样慌,每个月固定还钱就行,银行不会上你家讨账的。”
老许的头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满脸严肃:“不行不行,早点还早点好。买房的时候还没发工钱,现在有钱当然得赶紧还。那个,我不晓得怎么办手续,国强啊,你就帮帮我陪我跑一趟吧。”
他话音刚落下,外头就又来了位工友,兜里头揣着的同样是存折。
得,还能说什么呢?人家要提前还款,郑国强跟他老婆总不能硬压着吧?当然是集体去银行办手续了。
陈凤霞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一个个的,真是上赶着。
她估摸着这两人来的这么早,肯定没吃早饭,赶紧端东西上桌。
算了,也别给人家吃什么红枣花生粥了,省的全是汤汤水水心里头不踏实。直接泡两碗炒米打两个蛋,叫他们填个肚子饱。
可就这吃饭的功夫,郑家小院又陆陆续续来了两三位工友,目的都是一样的,提前还贷款。
陈凤霞都搞不明白了,究竟是郑国强当初挑选的担保人选全是一样的性子,还是现在的农民工的确没有投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