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落下,人也走到了马路边上。对面一个斯斯文文的女人拿下了鼻梁上的墨镜,微笑着问她:“请问,这家台湾婚纱摄影的老板真是台湾人吗?姓什么啊?”
陈凤霞随口应道:“应该是,姓李,人就在上头呢。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边卷起了一道旋风,刷刷刷,四五道黑影子就从她旁边窜过。
陈凤霞看着消失在楼道里的身影,眨巴眼睛问丈夫:“□□?”
郑国强摇头:“不能吧,这电影里头的□□不都是穿着黑西装吗?”
为啥要扯电影?因为这女人明显带着港台腔啊。
娘哎,难不成是大奶杀上门了?
这念头刚冒出来,两口子就听见乒乒乓乓的声响,然后是一声尖叫:“救命啊,杀人了!”
夫妻俩齐齐变了脸色。
郑国强一推他老婆到旁边的奶茶店,就丢下一句话:“赶紧打110.”至于他自己,身为人民警察,都有人喊救命了,当然得过去一看究竟。
陈凤霞吓得不轻,扯着嗓子喊:“你别去,好几个人呢。人家从台湾来的,搞不好身上有枪。”
郑国强脚步不停:“那我就更得上去了。”
陈凤霞都急死了,就听旁边卖奶茶的小哥声音激动:“台湾来的□□啊!”
然后他店也不看了,居然跟着蹿上了楼。
实话实说,110的警车来的真不慢,撑死了也最多十分钟。
可这十分钟是陈凤霞上下两辈子度过的最漫长的十分钟。她好几次想上去看动静,人都到楼梯口了,又折回头。
为什么?她怕死。
他们两口子有两个孩子呢,万一折进去一个,剩下一个还好拉扯孩子长大。要是都丢了性命,那明明跟小骁怎么办。
她的一双儿女再聪明,那也是小孩,明明才上四年级呢。
陈凤霞就竖着耳朵听楼上的动静,谢天谢地,那砰砰咚咚的,好像都是打砸声,没有枪声。
她正要欣慰,独自留下看奶茶店的年轻姑娘就一本正经:“说不定人家按了□□呢。哎,大姐,喝杯奶茶润润喉咙呗,还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陈凤霞生平第一次这样恨不合时宜乱推销的人。
就在她急得头发都要冒火星的时候,警车终于呼啸而来。她赶紧迎上去,给人带路:“这边这边,就是这里。”
等上了楼,她才晓得现场有多惨烈,满地狼藉,放眼皆是玻璃渣,叫灯光一照,闪闪发亮,简直钻石一般晃人眼。
可躺在地上打滚的女人显然感受不到这份美丽了,因为她身上都是血,也不晓得是不是叫玻璃渣子划的。
她旁边的台湾老板叫两个彪形大汉按住,嘴里头一个劲地喊:“云云,儿子……”,却始终没没办法更进一步。
郑国强正拦着那位墨镜架在头顶上的女士:“好了,有话去公安局说。我们大陆公安不包庇自己人,什么都按法律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打120啊。”
陈凤霞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应该也打个120的。
不为别的,躺在地上打滚的那位云云身下淌的血都要把厚厚的地毯给泡透了。这人的身上能有多少血啊。
台湾女郎还在破口大骂:“贱人生贱种,李建江,你吃我妈喝我妈的,居然敢乱来。我可没贱种弟弟!”
陈凤霞大吃一惊,这位不是大奶,是女儿啊。
警察一出警,事情就好办多了。云云被救护车拖去了医院,行凶的大小姐跟那几个跟班叫请去了公安局喝茶。
郑国强跟同行交代完事情经过,一回头,就瞧见他老婆手上拿着三张伟人头过来。
他目瞪口呆,说话舌头都打结:“你……”
陈凤霞满脸坦然:“退订金啊。”她还有点儿窃喜,“这回前台什么都没说,直接把钱给我了。”
准确点儿讲,是前台小姑娘完全吓傻了。她让人干什么,对方就机械地执行,连一句话都没说。
郑国强绝倒:“你……你怎么还有心思想这种事?”
陈凤霞奇怪:“这儿除了三百块钱跟我有关系外,我还有什么好惦记的?”
惦记那个台湾老板还是二奶?她吃饱了撑的她!
婚纱摄影店都乱成这样了,谁还有心思拍照片。
太不吉利了,二奶叫嫡小姐打得血流成河,乖乖,你们是没看到她下脚那叫一个狠哦,估计肚皮上全是青印子。
青印子算什么?估计肚里头的小孩要保不住了,血都淌成这样了。
哼,人家是存了心的,没看到专门照着肚皮踢。
活该!给人当小就得有这觉悟,早晚有一天。
哎哟,你讲的,她怎么不把男的几把剁了,那才天下太平。
……
陈凤霞听了一路,走到公交车站前才叹气:“这男的倒是全须全尾,一根汗毛都没伤。”
都来了这么多人了,能对女的下死手,怎么就不能给男的点儿教训瞧瞧呢。
郑国强脸都吓白了,感觉他老婆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你歇歇吧,一边我都拦不住了,再来一边我得疯了。你不晓得那女的多凶。”
妈呀,他还以为人家说话软绵绵,下手也没分量呢。那叫一个狠!
陈凤霞咯咯直笑:“要你逞英雄,晓得厉害了吧。”
郑国强一本正经:“她在我们的地盘干这事就不行。我管她哪儿来的,在我们的地,就得按照我们的法律来。”
陈凤霞呵呵,没再吭声。
两口子上公交车时,郑国强又冒了句:“你也别气不过。那男的落不了好。我在杂志上看过,台湾有通.奸罪的。这男的犯了通.奸罪,回去也是蹲大牢。”
他自言自语道,“老蒋不地道,这个法律倒是很不错。照我讲,就该有。”
“你歇歇吧!”陈凤霞忍不住反驳丈夫,“你还嫌女人被祸害的不够啊。”
通.奸罪!台湾有,韩国好像也有。
那些男的包养小三小四,私生子组成足球队都不够要成合唱团的,也没见谁通.奸罪被抓进大牢啊。
她倒是看到过那个挺有名的女歌星跟丈夫分居期间被通.奸罪抓进大牢里呢。
法律本身没问题,可要看在什么环境下实行。封建遗毒千年,你搞通.奸罪,才真是不给女的活路呢。旁的不说,你倒是判离婚干脆利落点儿啊。
邹鹏他爸爸都那么畜生了,法院不是也到今天没把他们的离婚官司判下来嚒。
哼!这还是大陆,社会主义,封建遗毒被扫荡过。放在港澳台跟日本韩国哪些地方,资本主义跟封建主义的双重压迫,肯定更惨。
就这样,还一堆女的不惜当二奶想跟这些地方扯上关系。
到底图什么呢?
陈凤霞百思不得其解。
郑国强煞有介事:“这还是不晓得劳动最光荣,想不劳而获,就该被我们陈老板好好教育。”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推着丈夫下车:“走走走,赶紧的,别明明她们都已经开始比赛了。”
第154章 送你的礼物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夫妻俩在婚纱摄影店一耽搁,到了体校运动馆时,刚好赶上比赛宣布开始。
陈凤霞都没来得及跟女儿打声招呼,就瞧见两个刚刚热身完毕的小姑娘满脸严肃的上了场。
倒是冯丹妮瞧见了两人,朝他们招手,喊夫妻俩坐到自己旁边。
陈凤霞庆幸不已:“哎哟,我们差点儿就迟到了。”
“没事。”冯丹妮眼睛盯着球场上的女儿找镜头咔擦拍照,随口回答,“前面比的太快,就没打满五盘的。哎哟,这个球怎么丢了。”
陈凤霞也跟着紧张起来,哪里还顾得上闲聊,眼睛里只剩下球了。
台上的乒乓球不停跳跃,老父亲老母亲们的心也跟着一蹦一蹦。
陈凤霞捂着胸口都要感觉自己吃不消的时候,比赛终于进入了尾声。双方胶着五局,郑明明跟她的搭档吴若兰终于以微弱的一球优势战胜了对手。
乌拉!球场瞬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小学生们又蹦又跳,一堆人冲到赛场上,抱住了郑明明跟吴若兰。
陈凤霞这才注意到,原来看台上坐满了小学生。学校还组织大家来看球了。
她跟丈夫想要挤过去,却不好跟小孩争,只能远远地挥手,也不知道女儿看到还是没看到。
她就瞧着女儿跟吴若兰还有其他几个得奖的小学生一块儿上主席台领奖去。
没有奖牌也没有奖杯,就是张奖状,外头套着红绒布壳子。
郑明明拿了奖状冲到赛场边上,兴冲冲地喊爸爸妈妈:“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要好久呢。”
陈凤霞笑道:“你比赛,我们当然得来早点。”
郑明明还想说话时,陈敏佳冲了过来,抱住她就大喊大叫:“啊啊啊,明明你太厉害了。你简直就是邓亚萍!”
郑明明哈哈大笑:“我差远了,我就是跟吴若兰配合好,吴若兰的快球超厉害。”
吴若兰同样小脸红红,却强行摆出大将之风:“一般啦,我才开始学。”
陈敏佳不吝啬夸人:“才学就这么厉害,那你太聪明啦!”
“哼!”
旁边响起了不屑的声音,“聪明什么啊,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傻农民不就这样吗?”
陈凤霞顺着声音瞧清说话人的脸,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一边说话,一边用乒乓球拍扇着风,那刻薄样子配上她稚嫩的脸,怎么看怎么让人作呕。
陈敏佳涨红了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施筱,你胡说八道什么?”
“本来就是,农民又脏又蠢。”施筱说话时还往后退了步,一副生怕会染上病菌的模样,又趾高气昂地命令陈敏佳,“你还跟他们在一起?你也不怕脏死。”
郑明明冷笑:“哦,你好高贵哦,麻烦你拿起镜子照照你的脸,蠢而不自知说的就是镜中人。你可千万别吃饭,大米白面蔬菜都是农民种出来的,鸡鸭鱼肉也是农民养的。你也千万别穿衣服,棉花是农民种的,上头有病毒呢,赶紧脱掉吧,别毒死了你。房子不能住,都是农民工盖出来的,当心你住进去会爆.炸!”
施筱气得脸通红,大声嚷嚷:“我才不吃你们种的东西,我家吃的都是进口的。”
“哦,原来外国的农民不是农民啊。”郑明明冷笑,“那你可别喝水,除非你家的洗脚水也是进口的。”
旁边的小学生们发出了哄笑。
一开始马尾辫嘲笑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学生时,不少二小的学生还不以为意。
因为整个社会都看不起农民,又凭什么对小学生报更高的要求呢。
到了进口的话题时,大家的爱国心跟民族感就起来了,也不忌惮嘲笑恼羞成怒的同学了。
施筱一副要气到爆炸的模样,大喊大叫:“反正就是蠢,除了这个你们还会什么啊,有本事你打进国家队啊。哼!头脑简单的人也就只配这样了。”
陈敏佳的嗓门也扬高了:“你才蠢呢,明明成绩很好,一点也不蠢的。”
“在农民里不蠢吧,矮子里头拔将军。”
“好!”郑明明突然间开口,“咱们比比看,就看这回期末考试到底谁能拿满分!”
施筱嗤之以鼻:“我们的试卷你看都看不懂。”
陈敏佳脸通红,大喊大叫:“才不是,明明做我的卷子也能拿满分,她连初中的题目都会写。”
本来她还有点酸溜溜的,可是现在她就替表妹委屈气愤。明明才不是笨蛋了,明明超级聪明!
郑明明点头:“行,那咱们就写一样的试卷。写华杯赛,你敢不敢?我跟你打赌,下一次华杯赛看谁拿金奖!”
陈凤霞一直被小学生们挡在人群的外围,周围的小孩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她根本就没插上嘴。
这会儿她听了女儿的话,很想晕一晕。华杯赛的金奖,女儿还真敢讲。
以前她不知道,后来明明参加比赛了,她才听他们数学老师提,晓得这奖有多难拿了。
施筱惊讶不已:“你还晓得华杯赛?”
臭农民居然知道这个?
这个瞬间,陈凤霞简直同情这自鸣得意的小丫头了,坐井观天夜郎自大说的就是她吧。
郑明明毫不掩饰自己的怜悯与鄙夷:“我不仅知道,我还参加过比赛。等着吧,不敢迎战的话,就跟我们道歉。”
施筱立刻瞪大了眼睛:“比就比,臭农民就是当分母的命。”
一直在旁边没吭声的吴若兰突然间冒了句:“Unidiotridicule。”
施筱愣住了,本能地要跳脚:“你说什么?”
吴若兰的声音懒洋洋:“你不是很聪明吗?这都不知道?Unidiotridicule。”她伸手指着自己跟郑明明,以及周围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学生,“我,我们,我们这些农民都知道,也不晓得到底谁比较蠢。”
哇!农小的学生都喊了起来:“蠢货!蠢货!”
整齐划一的呐喊声被姗姗来迟的老师打断了,主办方的老师满头大汗,将好不容易重新填写好的奖状又发到学生手上。
刚才领导急着颁奖,颁发的都是空奖状。
还有老师拎着大袋子过来,给学生们发午饭。运动员是三明治,观赛学生是小面包。不知道是预算不够还是没想到,反正没发水。
三明治递到施筱手上时,农小的学生喊了起来:“老师,不要给她,她嫌脏!”
一个人起头,一群人跟着呐喊:“她说农民脏,她不吃农民碰过的东西!”
场馆里刚好安静下来,他们的喊声就愈发振聋发聩。
发放食物的老师愣住了,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李教练走到他旁边,伸手拿开了三明治,声音温和:“那就别勉强孩子了,省的到时候她说吃了不舒服,家里头找你们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