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没有这三个小孩,周蔚也活得好好的。
“你怎么知道呢?”吴若兰盯着她,“大人是不是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
陈凤霞哑口无言,刚才那位周先生跟他老婆不是蔚蔚的养父母吗?为什么事情跟上辈子不一样了?难道是她重生的那个蝴蝶效应?
陈敏佳已经交完了钱,跑过来忐忑不安地看着嬢嬢。过了半天,她总算想起来自己是姐姐,不能让妹妹在前面。于是她将郑明明跟吴若兰都拉到了身后,鼓足勇气,带着哭腔道:“嬢嬢,是我带她们过来的。妹妹在喊救命,我真的听到了。”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她怕极了,她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妹妹倒在地上挣扎,哭着喊姐姐救我。
天底下大概只有小孩才分不清梦境跟现实,才会郑重其事地对待做的梦。可偏偏正因为如此,她阴差阳错地救了妹妹的命。
不用任何证据,她一眼就知道是妹妹,因为跟她梦里头见到的一模一样。
陈凤霞看着泪流满面的侄女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对。
她最终只叹了口气,摸了摸侄女的脑袋:“你怎么知道在这里?”
陈敏佳抽抽噎噎:“是妈妈跟外婆说的,说乌江荷花村有消息传过来了。他们家生了个儿子,照应不过来小孩,不想要了。”
陈凤霞脑袋瓜子又是一声嗡,荷花村又在哪里?上辈子蔚蔚小时候不是生活在凤凰桥吗?后来上高中才去的市区。
还有,她养父母家没有其他孩子啊。
第181章 爸爸来解决
乡下地方小,彼此都沾亲带故,这也就意味着基本上藏不住秘密。
陈凤霞没费多少功夫,甚至没离开医院,就打听出来了现在这个蔚蔚家的情况。
哎哟,这小孩也是造孽,抱养的。本来大杨家两口子结婚十年都没小孩,结果一抱养她,嘿,没多久大杨老婆肚子就有动静了。
按道理来讲这是喜事啊,可是计生办无耻啊。非得说一对夫妻一个孩,户口要上两个娃娃,那就拿超生款来。
本来养个小孩也就是添张嘴的事,倒也无所谓。可现在一罚款就是上万,拿不出来扒了房子还得分期付款。这哪个家里吃得消。
听说啊,她家想把她送走呢。
大杨两口子心狠?哎哟,又不是自己生的,丢了她的亲爹妈不是更心狠?
陈凤霞脑袋瓜子乱糟糟的,说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不对,跟她上辈子的记忆完全不一样。父母、家庭住址还有家庭关系,什么都改了。
她以为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孩居然差点儿丢掉了命。
蔚蔚的养父大杨总算姗姗来迟,面对医生的教训,他不耐烦道:“你要你养去!老子欠了她的啊,又不是我生的。”
小女孩用了药,正坐在床上,睁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外面的大人。
都是大人,对她来说,整个世界都太大了。
大到,没有一处是属于她的角落。
郑明明轻轻拉了下妈妈的袖子,认真道:“她好像我,刚才护士姐姐还说一看就是我妹妹。”
陈凤霞一噎,找不出话来回女儿。
说起来这事儿怪也不怪,一直到上高中,蔚蔚都长得极为像郑明明,像到高中毕业照一眼瞧过去,她这个亲妈都能认错。
可上了大学以后,大概是五官张开了,两个姑娘又看不出任何相像的地方。
陈凤霞摸摸女儿的脑袋,招呼另外两个姑娘:“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陈敏佳抿了抿嘴唇,又小心翼翼地看她:“嬢嬢,能不能再给我点钱。”
她拿着五张百元大钞跑过去,塞给那位大杨,哀求道:“你不要讨厌她,她很乖的,她特别乖。我,我一定想办法给她找个新家。”
陈凤霞鼻子酸涩,喉头哽咽,一时间居然眼眶也湿了。她不得不开口喊侄女儿:“走吧,佳佳,我们该回去了。”
上了车,她打电话给宾馆,温声细语:“没事,吃过晚饭,她大姨准备开车送她们回城的。她们几个想给你们惊喜,给你们带六月黄螃蟹来着。”
她又打电话给冯丹妮,“人已经接到了,没事,好的很,你就等着吃女儿孝敬的螃蟹吧。”
等到电话挂断了,她才叹了口气,吩咐陈敏佳:“这事你不要管了,我来通知你爸爸。”
“不行!”陈敏佳突然间抬高了声音,音调又尖又细,像根钢丝一样往人脑门上扎,“他会杀了她的,你们本来就不想要她!不想要为什么要生下来?就因为你们想要儿子吗?”
到后面,她已经泣不成声。
妈妈知道的,爸爸也知道,他们都知道那家人不要妹妹了。可是他们也没把妹妹接回家,因为家里有弟弟了。那个户口属于弟弟,也只能属于弟弟。
即便妹妹比弟弟先出生。
吕师傅吓了一跳,尴尬道:“这是……”
刚才在医院的时候,老板就让他在车上不要下去,他云里雾里的只觉得今天老板怪怪的,也说不上来到底哪儿不对劲。
怎么还说杀不杀的,怪瘆人。
陈凤霞叹了口气:“不会的,杀人犯法。你想想看,你爸爸那么精明,怎么可能杀人。你爸人面广,认识的人多,肯定能给她找到更合适的家庭。你放心,总有一天,你们还会再见的。”
上辈子,蔚蔚是上高中时被认回头的。
上辈子,念小学的佳佳也这样执着地去寻找过妹妹的下落吗?
陈凤霞不知道,她只记得上辈子长大成.人后的侄女儿跟这个妹妹感情并不亲近。
再真挚的感情大概也会变吧。
那个小女孩知不知道,曾经有人如此真切地挂念过她呢?
大哥大响了,陈文斌的声音听上去喜气洋洋:“哎呀,姐,我又给你帮你给七户人家落了户啊。”
呵!帮人落户,自家女儿却因为户口要被赶走,到底在讽刺谁哦。
陈凤霞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地邀功,就一句话:“陈文斌,你今晚有没有空,抽个空出来吧,我有话要跟你讲。”
电话挂断了,车厢又恢复安静。
陈凤霞深吸一口气,眼睛盯着后视镜:“这样的惊喜,一次就够了。你们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坏人?要是碰上拐子怎么办?”
三个小姑娘面面相觑,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屏住呼吸。她们没错,错的是大人。
车子一路开会江海,到了高速公路出口时,冯丹妮已经等在路口。
看到女儿从车上下来,她立刻张开双臂将人搂在怀里:“我的宝贝,妈妈敢肯定,这会是妈妈吃过的最好吃的螃蟹。”
她下午带着邹鹏母亲去见刚出差回来的律师谈欠条案的事,手机调成了静音放在包里,没听到电话。
吴若兰晕乎乎的。妈妈的吻就落在她的脸颊上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像雨点一样。
这雨是带着风的,妈妈的胳膊就是旋风,带着暖融融的香气,裹挟着她上了家里的车。
郑明明跟陈敏佳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眼睁睁瞧着自己的朋友被她的母亲带走了。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陈敏佳表情严肃,压低声音道:“他们是在各个击破。”
前两天,她在表妹家里看到了《星火燎原》,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各种战术。
郑明明握紧了表姐的手,表情同样严肃:“放心,我一定站在你这边。”
她的心中生出了股近乎于悲怆的情绪。除了她们自己,没有谁会帮她们。即便大人知道一切。
陈凤霞将六月黄螃蟹分给乒乓球队的老师跟同学,同大家挥手再见。
等返回自家车上,她看着后视镜里两个小姑娘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无声地叹了口气。
陈凤霞又拨通了陈文斌的电话:“你到了没有,我已经回江海,大概半个小时就到灯市口。”
那头响起嘈杂的声响,陈文斌一叠声地喊着:“到了到了,我在夜市上逛着呢,给你们弄点夜宵。”
呵,估计这人才出发。
不过陈文斌的确有能耐,甭管他是怎么操作的,反正车子停在灯市口的别墅前时,他已经等在花圃前,一手叼烟,一手拎着大袋子,里头的烤肉串散发着浓郁的孜然香气。
他瞧见两个姑娘下车,还笑嘻嘻地主动打招呼:“回来啦!凯旋而归,我的小邓亚萍。说吧,想要什么奖励,请你们吃大餐还是买个漂亮的新书包?”
如果是平常,郑明明肯定要纠正舅舅的语法错误。马老师说了,凯旋就是胜利归来的意思,再加上而归就累赘啦。
可是现在,她拒绝舅舅糖衣炮弹的诱惑。
如果换做以前,陈敏佳也会撇嘴巴,爸爸的奖励永远乏善可陈,要么是吃的喝的要么就是文具,跟妈妈说的一样没品味。
可是现在,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看,这个人有钱,他不缺钱,他养得活妹妹,他只是不要妹妹了而已。
表姐妹谁都没接陈文斌的腔,径自越过她身旁,直接进屋去了。
陈文斌手上的烟卷还没熄灭了,他的眼睛跟着烟头的红色一闪一闪,脸上全是困惑:“怎么了,这是?打输了吗?嗐,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失败还是成功他妈呢。哈哈哈……”
他哈了半天,尴尬地发现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呦呦虫鸣,自己的姐姐根本没搭理他的意思。
陈文斌只好自找话题,热情洋溢地将手上的烤串分了一半给吕师傅:“哎呀,吕师傅你辛苦了,带点儿夜宵回去垫垫肚子吧。”
陈凤霞这才发现他的夜宵袋子里放着好几个小袋子,显然是为了方便人直接拎走。
呵,只要这人愿意,他总能让服务对象从心里头感受到舒坦。
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处理不好自己的家事呢。
陈凤霞也朝吕师傅点头,温声细语道:“吕师傅,你先回去吧。别忘了车里头的螃蟹,天热,得赶紧拿出来。”
司机今天一直在云里雾里呢,不过他也不多事。这会儿听到老板吩咐,他立刻答应:“哎,那就多谢老板破费了啊。哈哈,我还是好几年前出差的时候吃的六月黄。”
哎哟,一般大闸蟹吃母蟹。六月黄吃的是公蟹,外壳脆内壳软,蟹肉又嫩又饱满。裹上面粉一煎,那味道,美死了。
车子开走了,陈凤霞朝陈文斌点点头:“走吧,进屋说话。”
她一进门,腿就被只小肉球抱住了。
郑骁抬起肥嘟嘟的小脸蛋,委屈地撅着嘴巴:“姐姐不跟我玩。”
他都好长好长时间没见过姐姐了,他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都掰手指头。妈妈说把一只手都掰完了,姐姐就回来陪他玩。
可是他今天掰了明天忘,他感觉自己已经掰完了好多次手指头了,姐姐还不回来。
现在姐姐终于回来了,可是姐姐却不跟他玩。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说女儿,就是闹情绪也不该迁怒弟弟啊。可是面对儿子委屈的小脸,她却突然间失了神。
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几个小时前,她也曾看到相似的委屈面庞。
那时蔚蔚的养父赶到卫生院,自己带着三个小姑娘跟人道别。头上还鼓着大包的小娃娃就这样抱着陈敏佳,眼底噙着泪,满是委屈渴慕地看着她。
一岁半的小孩理解能力有限,她甚至连话都是单音节,只能一个一个地往外蹦。可孩子也是这世上最敏感的小动物,她清楚地感受到谁对她好,她不想这个姐姐走。
陈敏佳当然没有能力决定妹妹的去留,她只能渴望地看着嬢嬢,希冀嬢嬢点头带走妹妹。
然而嬢嬢避开了她的目光,只说:“人家爸爸过来了,我们可以走了”。
小姑娘眼里的星星就这样黯淡了下去。
现在,儿子仰着脸,委委屈屈的模样跟陈凤霞记忆中小女孩的面庞相重叠。
只是眼前的小家伙白白胖胖,身上也是干干净净。那个小女孩却又黑又瘦,脏兮兮的活像只泥猴。
陈凤霞喉头堵着股气,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安抚地摸摸小东西的脑袋,安慰道:“我们小骁自己玩好不好?姐姐今天很累。”
小胖子恍然大悟:“哦,跑步!”
姐姐肯定跑了很长的路,所以都累到不想说话了。
他点点头,决定做一个宽宏大量的小朋友,自己跑回去继续搭他的城堡了。
小赵站在沙发旁,有些茫然地喊了声:“凤霞姐——”晚上一直是她在照顾小胖子。
陈凤霞冲她笑,示意她接袋子:“六月黄,三个小丫头买的,还偷偷摸摸要给我们惊喜。一声招呼不打就往乡下跑,把他们老师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碰上了拐子。我讲了她们几句,脸上挂不住呢。”
小赵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觉得俩姑娘别别扭扭的。
她笑嘻嘻道:“嗐,这有什么啊。我上小学时跟我们班同学回她奶奶家玩,我们玩疯了,大人也找疯了。那时候,整个村子连座电话机都没有呢。”
哈哈,他们这辈人养的可没那么精细,糙的很。
小赵咯咯笑着朝沙发上的小妹妹眨眼睛,宽慰二人道,“没事的,道个歉就好。这玩的时候谁能想到许多啊。”
陈敏佳深深地叹了口气,默默地看了眼小赵姐姐。
她目送小赵哼着歌欢快地跟众人挥手道别,心中惆怅不已。
小赵姐姐怎么会懂呢?她是独养女儿,她家只有她一个宝贝。她爸爸妈妈没有挖空心思地想生儿子,她又怎么会懂是女儿就要被丢掉?
这是陈敏佳第二次走进表妹的公主城堡,心境却跟两个月前天壤之别。她甚至一点儿也不羡慕表妹了。
看,她们都有弟弟,她们都不能有妹妹。
嬢嬢跟爸爸去了书房。
陈敏佳忍不住:“你说,嬢嬢会跟我爸说什么?”
郑明明摇摇头,老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她感觉今天自己闯大祸了,妈妈的情绪很激烈。可这激烈的情绪算生气吗?如果生气的话,妈妈为什么还要帮她们瞒着老师跟小赵姐姐他们呢。
“因为丢脸。”陈敏佳斩钉截铁,“嬢嬢也知道这件事很丢脸,这是遗弃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