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话假的很。小三儿被抱到老人跟前养的时候才七八个月大,压根没概念。除了最初哭过两天之外,后面就一直没要过妈妈。现在断奶了,每天就知道跟着哥哥姐姐疯玩,根本不要任何人。
陈高氏真正要留她是为了被她拽出家门的陈文斌。
陈凤霞看着陈家的大儿子,再转头看陈家前任儿媳妇,瞬间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她真是窦娥本娥。她发誓,阿妈去把陈文斌拽过来真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刚才硬要跟人生拉硬扯纯粹是尴尬癌发作太痛苦,努力想要做好社交礼仪罢了。
谁晓得老太太重新撮合这一刀两断的鸳鸯的心如此之强烈啊。
陈高氏不明所以,就对着高桂芳诉苦:“你看这家伙哦,一把年纪都不沉稳,走在马路上也能出车祸,差点儿没丢了命。我跟你阿爹年纪大了,哪里照应的过来。请个护工吧,人家不是自己人,又怎么会尽心尽力。”
秦厂长刚好过来拿东西准备撤退,闻声就满头雾水:“李总,你什么时候出车祸了?你不是……”
郑国强用力咳嗽了声,直接拉着他走人:“老秦,有个事情我得跟你讲一下。”
旁边知晓内情的人,个个心情复杂。就连不相干的黄宵宇都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啊。
陈凤霞已经完全不敢看高桂芳的脸了。她赶紧死命往后退,坚决不掺和这俩人的事。
陈敏佳却紧张地抓住表妹的胳膊,两只眼睛灼灼地盯着父母。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她就追着爸爸的一举一动。爸爸会主动跟妈妈说话,同妈妈道歉吗?
郑明明觉得这事悬,因为舅舅的表情古怪极了,又像是尴尬又像是不耐烦。反正她没从中看出羞愧的意思来。
大概,舅舅并不想碰到舅妈吧。毕竟他挨刀子的事情对他来说并不光彩,已经完全可以归到黑历史一列了。
今年是暖春,正月初七的太阳明晃晃,晒得人喉咙都发干。
陈文斌也觉得自己嗓子要冒烟,开口说话太艰难。他在心中念了句,阿妈也真是的,眼巴巴地把他喊出来,说什么开完刀就该多动动,不然肠子黏在一起还是他遭罪。
结果她用轮椅把自己推过来,就为了这?
嗐,真是的。
陈凤霞朝几个孩子使眼色:“走,带你们去喝奶茶。”
郑明明赶紧拽了把陈敏佳:“走吧,那边的丝袜奶茶超好喝。”
陈敏佳魂不守舍地应了声,叫表妹拉着,脚步才勉强动了下。
这两天一直充当人形广告牌的郑骁跟蔚蔚最高兴,立刻跳起来,异口同声地强调:“喝奶茶。”
小三儿还不知道奶茶是个什么东西,也懵懂地跟着重复一遍:“喝奶茶。”
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就会说话了。小孩真是一天一个样。三天不见,你连人都不认识了。
陈高氏赶紧招呼小的:“给妈妈也拿杯奶茶过来啊。”
蔚蔚歪着头看高桂芳,突然间伸手示意陈高氏:“奶奶抱。”
陈高氏稀里糊涂地抱起小孙女,又叫人指挥着走到高桂芳面前。然后小丫头脑袋往前一倾,吧唧一口亲在高桂芳脸上,自己咯咯笑:“妈妈。”
高桂芳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陈高氏高兴地喊:“是啊,是妈妈。”
她赶紧又推了把儿子,要不是常年看儿子脸色过日子,她恐怕都要一脚踢上人的屁.股,催促这家伙主动点了。
陈凤霞看不下去,开口喊道:“阿妈,你也喝杯奶茶吧。”
她伸手拉恋恋不舍的人:“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的狗脾气。你再待下去,说不定他就人来疯。”
陈高氏却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嘴里还念叨着:“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多好。现在又不愁吃不愁穿的,就该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嘛。”
陈凤霞叹气,赶紧喊停:“您搁我这说没用,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
陈敏佳却忍不住追问:“嬢嬢,那我爸妈会复婚吗?”
现在爸爸差点儿丢了命,应该吃到教训了吧。哼!肯定是因为那只狐狸精伤透了妈妈的心,所以当初妈妈才跟爸爸离婚的。
陈凤霞都不用问,光看侄女儿的表情就知道小学生在想什么。她又不好编排人家的事,就只能默认陈文斌背这口黑锅了。谁让这人平常在女儿心目中的形象也不咋样。所以一有问题,人家立刻把罪名扣在他头上。
陈老板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不过我们都要尊重你爸妈的决定。不管他们做什么决定,我们都要相信那是他们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那头太阳底下,坐在轮椅上的陈文斌摸了半天鼻子才开腔:“那个,那天我真不是故意让你没脸。你能来,我其实很感激。”
高桂芳笑了笑:“别讲这种话,你好歹是我三个娃娃的爸爸。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
陈文斌又开始摸鼻子,吭吭哧哧的:“哪个桂芳啊,我想咱们……”
他话没说完,旁边突然间快步走来位穿着呢子大衣的年轻女人。在看到陈文斌的瞬间,她焦急的脸上立刻涌现出希望的光芒。
“陈总!”年轻女人声音满是委屈,几乎都要哭了,“我总算找到你了,我真的要被逼死了。你对我好狠心。”
高桂芳冷不丁被人撞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当场摔倒。
她连着朝后退了两步才站稳身体,就瞧见一位长发飘飘的美女蹲在轮椅前,脸半趴在陈文斌的膝盖上,梨花带雨地嘤嘤嘤:“陈总,你不能这样对我。我都是你的人了。”
陈凤霞刚回头的时候猛然瞧见有人冲向陈文斌,吓了一跳。她还以为这回是真有人商场报复,趁机彻底了结了陈文斌呢。
结果走近了,听到这一句,又看清楚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蛋;陈凤霞就毫不犹豫地转身。
桃花债呗,要怎么处理,全看陈文斌自己。
高桂芳也朝陈文斌点点头,语气温和:“既然陈总你有事要忙,那我先告辞了。你忙,我不打扰。”
陈文斌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晕倒。马勒戈壁,这叫怎么回事啊。
他人坐在轮椅上,刀口还在隐隐作痛,这会儿失了先机,想要推开那哭哭啼啼的前女友都做不到,人生真是从未如此狼狈。
气得他破口大骂:“你别发神经啊,别逼得我动手。马勒戈壁,老子没对你怎样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他这厢正暴跳如雷,那边又有人加入战场。
一对年纪差不多四五十岁的夫妻模样的中年男女一左一右,“扑通”跪在了陈文斌的轮椅前,开始大声嚎啕:“陈老板你行行好,你就放过我儿子吧。你要跟这个破鞋偷.情我们也不敢管啊,你就高抬贵手,放我们儿子一条生路吧。”
刚才前女友过来哭哭啼啼时,就已经引得不少路人侧目。这会儿中年夫妻唱念做打俱全,更是让众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哎哟喂,这是偷.情人.妻结果还要害人家男的,活脱脱的西门大官人啊。
第290章 为什么都怪我
强行上马的西门大官人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有生之年,陈文斌就没如此憋屈过。
他身边一堆包小三养二奶,小四小五排成队;外面彩旗飘飘,家中红旗不倒,折腾成什么样儿都能天下太平。
怎么到了他这里,他一离了婚的单身男人正儿八经谈个恋爱,还一脚跌进了茅坑,爬到爬不起来了?
老天爷这是眼睛瞎了吧!
陈凤霞也想摸鼻子,就这事而言,陈文斌的确挺冤枉的。不过老天爷不长眼睛的时候多了去,实在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完全不值得拿出来说嘴。
这边前女友还趴在他腿上嘤嘤嘤,一口一个“陈总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那边中年夫妻就左右开弓,跪在轮椅两旁“砰砰砰”磕头,每一个头下去都实实在在,甭说那声音惊天动地的吓死个人,就是额头上油皮破了,渗出来的血丝也叫人心惊肉跳。
被三面埋伏的陈文斌却想死的心都有了。狗日的,艹他们祖宗十八代,老子才是受害人。老子到现在刀口还疼呢!
可惜广大人民群众吃瓜一般只看眼前。瞬间围观群众就对着他指指点点。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男的睡了人家老婆,还把人家老公送去蹲牢房,缺德!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就这奸夫□□再往前数几十年,那是要沉塘的。西门庆和潘金莲合起来谋害了武大郎,可怜什么时候才能有位二叔为哥哥讨回公道哟。
围观人群越多,中年夫妻的哭喊声就越大,每一句都像是在咏叹调。核心主题无外乎他们含辛茹苦养大孩子多不容易,他们的孩子又是多么的老师可怜。
陈高氏慌慌张张地跑回头,惶然地抓着女儿的胳膊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满地鸡毛的破事呗。
捅了陈文斌的凶手被警察从老家揪回了江海,他爹妈就彻底懵了。
等到搞清楚事情原委后,夫妻俩就咬紧牙关要把儿子捞出来。这世道坏了,搞破鞋的逍遥法外,被戴绿帽子的反而成了罪人。
他们先去公安局闹了回,差点儿没被拷进去一块吃牢饭。后来又叫人指点一番,说这就是情敌之间争风吃醋,民不告官不究,只要那被捅了的人不打官司,这事就算完了。
于是事情又回到了“臭破鞋”这边。夫妻俩恨死了这裤带松的臭婊.子,如果不是这个贱货,他们儿子哪里至于蹲大牢。
他们下了狠心,要求女方必须将他们儿子救出来。不然这辈子他们什么事都不做,就盯着她,让她一辈子都甭想太平。
他们说到做到,反正他们就一个儿子。儿子毁了,他们的人生也没任何希望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生死仇敌暂时结成了同盟,直奔目标陈文斌而来。他们来意明确,就是要陈文斌撤了案子,将此事直接翻了篇。
陈凤霞在旁边听了倒吸口凉气,一时间不知道该怀疑自己的耳朵还是要深深地疑惑当代大学生的智商。
不是说九十年代的大学还没全面扩招,能考上大学的都是佼佼者嚒。这姑娘目光如此短浅也就不说了,眼下就是个全民拜金的时代;她怎么能连智商都如此不在线?陈文斌都被捅得差点儿丢了小命,警察都跨省追捕犯罪嫌疑人了。年前惊动了整个上元县,连江海市区都议论纷纷的大案;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民不告官不究?她趴在男人的腿上嘤嘤嘤就能一床大被盖下来,天下太平了?
难怪社会上说起女大学生就各种暧昧的笑,除了猥琐男女的意淫之外,像这位这样的,也没少给人贡献谈资吧。
陈高氏还在惊惶地拉女儿的胳膊,不停地追问:“凤霞,他们是谁啊,我文斌……我文斌是他们害了?”
她的声音不算小,那边还在一哭三叹的夫妻俩立刻就捕捉到了有效信息,挣扎着要起身过来,口中哭喊:“老太太哎,你是活菩萨,你大慈大悲救救我们一家人吧。我们儿子死了,我们也要死了。”
“你们儿子本来死不了,不过你们要是继续闹腾下去,说不定他就要死了。”
郑国强不过拉着人去旁边抽烟打屁的功夫,回过头就看到这一出闹剧。
他瞧妻子无意掺和,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替小舅子解围。无他,陈文斌现在行动不便,压根没还手的能力。再让这三个人折腾下去,后面还不晓得要闹到如何收场呢。
姻亲姻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郑国强大步走上前,板着脸呵斥:“就你们这态度,还想让我小舅子写谅解书?要点脸。我小舅子在医院一躺十几天,病危通知书下了这么厚一沓子。一没见你们露脸,二不见你们掏钱。为了救命,我小舅子连车都卖了。我老丈人丈母娘这么大年纪大冷的天还要过来摆摊子挣钱。想要我小舅子原谅,先把这钱掏出来。”
周围人恍然大悟,哎哟,难怪了。陈老板生意做得那么好,居然也要出来摆摊。医院就是个没底的窟窿,你几十万砸下去,都听不到一声响。
陈凤霞听得眼皮子直跳。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就郑国强现在也是瞎话张口就来了。
还卖车付医药费?亏他想得出来。
郑国强却半点儿都不心虚,还煞有介事:“我小舅子人躺在医院,工地上没人做主,工程停了,这一天损失多少钱你们知道吗?为了年前给工人把工资发出来。他人刚下手术台,脑子还稀里糊涂的呢,就拉着我们喊我们想办法,不能让人没钱回家过年。”
郑明明的目光默默地落在舅舅脸上。唉,舅舅不愧是舅舅,居然不害臊。爸爸说的那个人肯定不是舅舅,那会儿舅舅就一门心思要找到凶手报复回头。他可从来没提什么工人工资的事。
郑国强凭借强大的领导讲话稿风格话术,三言两语就树立起受害者人在病榻还心系天下的光辉形象,然后话锋一转,语气严厉:“别张口闭口就瞎扯什么偷.情。你们让这女的说说,是不是她主动追求我小舅子的?她跟你们儿子结婚了吗?就成偷.情了。”
前女友这会儿倒是智商上线了,立刻强调:“我跟他分手了。我早就跟他分手了,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郑国强趁机强调:“人家女娃娃谈个朋友就必须得跟这人结婚?发现不合适分手有什么问题吗?我小舅子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儿子。他们儿子就一刀捅过来。现在你们又哭又闹的,倒成了我小舅子不对了?”
哇,果然好大一个瓜。合着西门大官人被潘金莲骗了?呸呸呸,潘金莲那是结了婚了,这女的没结婚呢。虽然嫌贫爱富不像个好的,但这男的更可怕啊。一不高兴就拿刀捅人,谁要跟他在一起,真是天天都要被刀捅的节奏。
那夫妻俩没想到对方就是几句话的功夫,就让场面舆论一下子扭转过来。连他们磕头都有人说起了风凉话:“别磕了,这是人家命大没死掉。要真死了,你去火葬场磕头,那要枪毙的人是不是就该被放出来接着再捅下一个人啊。”
夫妻俩慌了,赶紧强调:“她上大学都是我儿子掏的钱。她毕业了,就跟老板好上了,是他们坑了我儿子。”
陈文斌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努力让自己声音大点:“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也没跟我说啊。”
郑国强冷笑:“能说吗?说了还怎么钓凯子,人家看的就是你这个冤大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