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霞往前走了两步,扬高了声音问:“怎么了,这是?布哈同志,您来怎么不打声招呼,我也找车子去接你们啊。”
布哈脸上露出尴尬地笑:“这哪好意思麻烦你。”
陈敏佳直接白眼翻上天,不好意思个屁,分明是害怕嬢嬢得到了通知,就把这些小姐姐保护起来。跟那个南京大暑杀里,拉贝还有修女想办法掩护女人不被日本鬼子拖走一样。
没错,他们就是掠夺者,他们就是在抢夺压迫女人。
陈凤霞微微笑,走到了大门口,身体有意无意挡住了进去的路,眼睛只看布哈:“那你们这趟来是为什么?”
布哈愈发窘迫,都搓手手了:“那个,陈老板,本来说好她们过来帮几个月的忙,年底就回去。可是现在,你看,一月份了,还是没动静。家里都等着结婚呢。”
陈敏佳跳了起来:“你们这是违法,她们还不满十八岁,你们这样,我打电话报警了!”
郑明明伸手拉了下愤怒的表姐,报警没用的,当地警察又不是不知道这些。这属于没人管的事。
看妈妈吧,妈妈肯定有办法,妈妈肯定不会让人把她们带走。
陈凤霞却只诧异地笑:“呀,原来你们不想让她们多挣点嫁妆带到婆家去啊。早说啊,我就不给她们接活了。绣在大衣服上的工钱是小锈件的两三倍,我想让她们多攒点钱。既然你们不在乎这个,那就让她们收拾东西走吧。”
这话一落下,就连陈大爹都失声喊了出来:“凤霞——”陈凤霞却微微笑,目光始终盯着布哈:“这样也方便,你把人带回去,省得我再找人送了。”
布哈显然有些懵,完全没想到这个城里的老板连留都不留。他结结巴巴道:“那个,我,你们……”
曲比沙红突然间喊了起来:“不挣嫁妆,去婆家喝西北风吗?当然得挣钱。”
躲在楼里不敢出来的女孩们也在声援开口的人:“对,我们要挣嫁妆。我要给阿爹打辆新马车,我要给阿妈买个新项圈,我要带着满满的箱子出嫁。”
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到后面已经变成了呐喊,几乎掀翻整栋楼房。
十六七岁的少女们迫不及待地发声,她们害怕再不说话,被带走后就再没有机会说话。
布哈面上的为难神色愈发浓重,看向陈凤霞的目光简直近乎于可怜巴巴了:“但是,但是我人都带来了,不带着人回去,我没办法给他们家里交代了。”
陈凤霞面上笑容不变,声音还是那样的温和:“来都来了,那就留下吧。姑娘要攒嫁妆,小伙子不要攒家当吗?不然以后小两口靠娘老子一辈子?”
布哈“啊”了一声,眼睛跟眉毛都要脱离面皮的模样,就一个劲儿地叫唤:“哎呀呀,这是,哎呀呀,这是。”
是到后面也没其他话了,他的小伙子们已经被繁华迷花了眼睛,完全不肯跟着他走。
最后,就剩下他一个人垂头丧气出发去火车站,居然都没人送他。
女孩子不敢送,男孩子是不认识回来的路,陈老板也不派人陪他们。
晚上郑国强回家吃饭听说了这桩事。陈敏佳还在抱怨:“嬢嬢,你也太好说话了,你管他们呢!”
还留他们下来,还给他们找工作,呸!
陈凤霞只是笑,招呼小姑娘喝汤。
陈敏佳哪里喝得下,急得不行。他们留下,那些小姐姐将来还要嫁给他们?真是疯了哦!
郑明明却一本正经:“其实我觉得也许他们才是良配。他们在同样的环境下长大,家庭情况也差不多,彼此有话题。小姐姐们嫁给江海本地人,人家会嫌她们娘家穷,在江海又无依无靠,说不定会欺负她们的。”
陈敏佳急了:“她们那么厉害,她们那么能干,那些男的又算什么啊。”
“那男的也可以能干啊。”郑明明一本正经,“等到他们追赶上小姐姐们时,他们为什么不能追求她们呢。”
哎哟喂,初中生谈什么追不追。
郑国强赶紧扯开话题,说自己老婆:“你胆子也真大,你不怕他们就这样直接把人带走了?”
陈凤霞老神在在:“他们的目的是送人来不是带人走。三百个姑娘,来了四百个小伙子,干什么?车票不是钱啊,他们花这么多钱的目的就是把人塞给我。不然都到了我的地盘了,来再多人有什么用。我要强行留下人,他们能把我怎样?”
陈敏佳愈发着急:“那嬢嬢你干嘛要如他们的意?”
这帮家伙实在太坏了!
陈凤霞无奈地笑:“不把他们留下,不让他们受教化,等到那些小姐姐嫁回去,日子要怎么过?”
“别让她们嫁啊,就是不嫁人,她们也能过得好好的。”
陈凤霞却摇摇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她们的家人还在山里,那是她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人都说落叶归根,人都会思乡。况且她们还有婚约在身,她们还是会回去的。”
即便理智告诉她们留下,情感也会将她们带回去。
所以,有的时候不是岳父母非要替女婿操心,而是因为他们心疼女儿啊。
郑国强问了句妻子:“那你打算给他们找什么事做?”
这些小伙子也是头回走出大山,人生地不熟的,能做的事情真不多。尤其妻子现在手下的产业,一个婚纱摄影一个房产中介,哪样都不是他们能干的。
陈凤霞奇怪:“我不还有第三样事业吗?”
什么事业?盖学校啊!
郑国强目瞪口呆:“你让他们盖学校?”
陈凤霞一本正经:“怎么了,当初我们刚到江海的时候,不也是在工地上当小工啊。他们一没文凭二没技术的,不在工地上搬砖,还上天不成?”
没毛病,想留下,那就卖力气挣钱吧。
她向来物尽其用。他们要是会刺绣,她也不会不让他们接绣活啊。
第362章 金子就发光
陈老板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打发睡地铺的小伙子们去工地上干活。
为啥欺负人,让人打地铺?
麻烦去各大工地上看看,大家都是睡工棚。这还在屋子里头,钻的是睡袋,开的是空调呢。当初老板我露天睡田埂的时候都没少过。
为啥女娃娃们不用打地铺,她们一来就有床?
那怪谁?谁让你们一声招呼不打就跑过来了。老板我还得带你们去体检,花的全是老板我的钱。别看,全从你们工资里面扣,别一个个以为我是冤大头好讲话。
也不出去看看,满大街都是找工作的人。人家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拿着硬纸片求职,何况你们外来户。有地方住,有东西吃,对,还要给你们买衣服。大冬天的,你们穿的这样单薄过来,存的是什么心思啊。连衣服都算上了?
闵老师尴尬到脚趾头能抠出马里亚纳海沟,赶紧解释。他们当地冬天没这么冷,他们在家乡就这样穿的。
陈凤霞就呵呵,也不说话。
吓得心虚不已的闵老师赶紧跑过去,帮老乡一块儿整理菜地。
是的,现在砖头还没拖过来,不需要搬砖人,只需要种菜人。不种菜不行啊,老板说了,以后干活的时候,米油什么的,她能从外面买。但是,蔬菜得自己种植,不然就盐水泡饭吧,她不管。
至于为什么女娃娃有现成的菜吃?因为人家就是干的屋里活啊,小区又不能种菜。自己种菜吃多新鲜,城里人想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陈大爹在县城开过荒,他的几分菜地全是自己和老伴一道一锄头一锄头地整理出来的。现在四季瓜果菜蔬不断,桌上就没缺过新鲜菜。
那点儿地都能产那么多东西,何况是现在这一大片。照陈大爹讲,这里种庄稼都可以了。没有水田就种旱稻,农科院的教授不是宣传过了嚒,江海也可以种旱稻的,刚好可以试试。
陈凤霞感觉在心狠手辣这方面,自己好像遗传到的成分更高些。
陈高氏还在教育年轻人:“你看你们条件多好,旁边就是现成的水井。想要浇菜,都不用去挑水,直接打井水就好了。我跟你们讲啊,不能随便乱放自来水浇菜。到时候水费超标,也从你们工资里面扣钱的。”
吴若兰认真地看着郑明明和陈敏佳,严肃地强调:“难怪你妈你爸都是资本家,这是骨髓里流淌着资本家的血。”
错不了,看看奶奶,这口气多么的老板娘啊。
陈敏佳耸耸肩膀,完全不care,本来就应该这样嘛。这才是正常老板对待农民工的态度,她奶奶已经很温和了。她爸工地上的工人都未必有这待遇。
对啊,应该让爸爸来管教这些山民。爸爸管惯了工人,他工地上的人从来不闹事,而且也没出过大的安全事故。就得让爸爸来培训他们。
盖学校,嬢嬢掏钱买地买材料,姑爹跑前跑后跑手续。爷爷奶奶帮着出主意,就连妈妈都允诺到时候学生宿舍的床单被套凉席棉胎等等卧具,她全包了。
爸爸呢,关键时候爸爸就不伸头了。哼!先前他还说要跟嬢嬢一块儿买下这块地。现在,肯定是因为嬢嬢要盖学校,他想卖大钱,所以就临时撂挑子了。
不行,爸爸不能置身事外。这是他们所有人共同的事业。他这个时候当缩头乌龟,好丢脸!
陈敏佳立刻跑去找陈凤霞:“嬢嬢,喊我爸来教他们吧。省的到时候他们什么都不会做,反而搞出事情来。”
陈凤霞不动声色:“哦,那我给你爸打个电话吧。是该职业培训的,干什么都得讲技术。”
说着,她直接摸出手机按下按键,等到接通以后就开口道:“哎,文斌啊,我跟你讲,这边我有四十三个工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但没上过工地。你带带人,到时候别耽误工程进度。”
隔了不到两个小时,厂区里就开进了辆半新不旧的小面的。徐副总从车上下来,笑着同陈凤霞大招呼:“哎呀,大姐,陈总说你这这边工人要培训,就喊我带人过来了。”
徐副总以前也是经常出入陈家的人,陈敏佳立刻迫不及待地追着对方问:“徐叔叔,我爸呢?”
徐副总立刻一脸崩溃的样子:“别提了,陈总这段时间一直在陪客户要工程款。钱不到手,我们哪有工资发给工人。昨晚喝到半夜三点才三场,陈总到现在酒劲还没缓过来呢。”
陈大爹面黑如锅底:“喝喝喝,早晚有天喝死他!”
徐副总苦笑:“大爹哎,陈总也是没办法。人家直接说了,一杯一万块,你能喝几杯就结几万块钱的账。哪个能不喝?全都捏着鼻子喝。我们现在招毕业生都要能喝酒的。不然我们几个肝都不够用。”
陈凤霞看他眼睛中难掩的疲惫,疑心那个喝到半夜三点的人是他。她赶紧打圆场:“那徐总,你麻烦你了,后面你多带带这些小孩。都是肯吃苦的小伙子。”
徐副总跟她走到旁边,才小声道:“陈总把那事往私人感情上靠了。”
当初为什么带二奶去参加聚会?其实是想彻底甩了这个害自己被捅刀子的恶毒女人。后来她跟了副省长,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因为当晚他跟人谈生意来着,散场的时候没见到人,他估计这捞女是钓到金龟婿了,就没在意。
给国家干部送情妇?
那不能,那天的聚会就是做生意的朋友张罗的。当时去的有好几个是单身,离婚的,死老婆的都有。女的也不嫌男方年纪大,就想找个经济条件好的。当初她跟自己的时候,自己是单身。他哪知道后面她会变成那样,直接给人当二奶了?
对,他是陪她做过产检,但那是女方威胁他,说她活不下去了,他要是敢不管,她就挺着大肚子吊死在他公司门口。他又不能拿孕妇怎么样,只好虚与委蛇。
当时女的说小孩是大人物的。他还以为她吹牛或者是被人白玩了受刺激过度,完全没当回事。
为什么送对方去香港待产?因为女的神经兮兮,一直恐惧计生办会上门拖她去打胎,非得他想办法。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前女友,他怕她闹腾起来,讲不清楚,只能敷衍不行就想办法去香港生。
房子不是他找的,可查出入境记录。人是他送去医院的,生育费用也的确是他掏的。因为孩子爸爸一直不露脸,他看这女的可怜。好歹人家也跟过他。除此之外,也就是给她小孩买了点奶粉和小衣服而已。香港的奶粉不贵。
他真没贿赂,他到后面才晓得小孩的爸爸是副省长。可他真的没从副省长手上拿过工程啊。
为什么要陪同副省长前往香港?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都到这份上了,他哪里敢得罪领导。假护照不是他做的,他哪有这能耐。他还以为领导干部为了保密需要有另外的身份掩护呢。
反正那一回,他也跟副省长摊牌了。瓜田李下,他以后不会再过去看那女的。他都已经和老婆复婚了,到时候老婆孩子面前,他讲不清楚。
要他说,这事他是真冤枉,他就不该下不了狠心。
陈凤霞听了徐副总转述内容,眼皮子直跳。
陈文斌是想把自己从这事里完全摘出去吧,可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徐副总叹气:“陈总说了,反正他不会连累家里人,他豁出去也得脱身。不然小孩以后档案上不好看,会影响考干部的。”
陈凤霞心中就是一个呵呵,这会儿他就想让小孩将来考公务员了?早点干什么吃的!平常多精明的人,关键时候没数。
她咬牙,跟人道谢:“辛苦你了,徐总。这个事情我们不好插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插手。”
徐副总赶紧摆手:“不不不,陈老板,陈总不要你们再做什么。他感觉很对不起大姐你和姐夫,连累你们了。但是请你们放心,这事他一定想办法尽快解决。”
陈凤霞到底没忍住:“他管好自己就行了。”
上午带新工人体检,下午领他们到工地熟悉环境,等太阳下山了,陈老板还得把人拎回灯市口。
没法子,天寒地冻的,这边没开工,连活动板房都没有,真让他们睡在仓库里,那就不是资本家剥削工人而是人贩子贩卖农奴了。
陈老板只好将住在灯市口的绣娘们晚上暂时安排去上善人家和小姐妹暂且凑合一块时间,好空出房子给这些心民工打地铺。
其实她不是没考虑过直接在楼梯口装防盗门,男女生分开住。但是,她又害怕有小姑娘心软放人上楼,以至于祸害所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