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灯市口时,她也隐约听说了这姑娘的家事,当时她和老头子都觉得气愤得不行,能考出来的小孩为什么不让人上学呢?
同样是乡下地方,他们陈家村就重视教育。只要小孩自己肯学,能考出去,她就从来没见过哪家不让孩子上学的。
你说陈凤霞为什么没念高中?嗐,那个年代跟现在不一样,那时候是推荐上大学。普通老农民家的孩子,无论男女,工农兵大学生的好事都轮不到你头上。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早点下田挣工分呢,反正以后都是这个出路。
就上学这件事,陈高氏感觉自己跟丈夫没亏待过女儿,所以问起小今的家事,她也半点儿不心虚。
至于假如家里只能供得起一个高中生,当初陈凤霞和陈文斌同时要上高中,她会让谁上这个问题,没发生的事情还想那么多干什么?人生的烦恼已经够多,没必要额外再为自己增加一些。
朱凯在旁边笑:“小今拍了3000块钱,跟他爹妈说,要么同意拿钱改名字,要么就什么都别想。”
陈敏佳吃了一惊,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她回家了啊,她怎么不怕她爸妈把她绑起来,将她卖了换彩礼钱呢?”
这种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报纸电视上都有看呢。
朱凯直接笑喷了:“你想什么呀?她爸妈又不是人贩子。”
现在的小姑娘们,天天都看的是些什么东西呀?一开口就要吓死人。
陈敏佳振振有词:“她爸妈做的那些事情跟人贩子有什么区别?他们贩卖了小今姐姐和她姐姐们的青春来供养儿子。”
吴若兰想了想:“软刀子割肉吧。就是当妈的不停地在女儿面前哭,当爸的就不住地唉声叹气,然后女儿心软了,觉得应该卖了自己给这个家做贡献。还上什么学啊,要么嫁人换彩礼钱,要么出去打工供养弟弟,不就是那么一套吗?从头到尾都不用动刀动枪,都是你自愿的。”
陈敏佳越想这事越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会自愿呢?心里头根本不愿意的事,怎么就能够自愿了呢?看来人还是要狠一些啊。
郑明明点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区别不过在于伪装的还是没伪装的。是打你一巴掌给颗蜜枣,还是不停地揍你。本质都一样。”
陈凤霞在旁边笑,经过两辈子,她已经隐隐约约地理解了,其实pua这种事情不仅仅存在于男女之间。父母对儿女,上司对下属,甚至儿女对父母,都有可能pua。
对付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心够硬,或者更具体点讲,就是始终保持清醒的自我认知,一旦被pua的对象人格独立,正视自我价值,那么所有的花招就派不上用场。
因为知道自己尊贵的人,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啊,更加不需要以牺牲自我伤害自我的方式去讨好别人。我已经足够美好,我热爱我的美好,我为什么要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就像小今,她不再认可父母说的那一套,他她痛恨唾弃父母的所作所为,也就不再接受他们的情感绑架。她选择离开,脱离让她窒息的原生家庭。
她改了名字,迁出了户口,她在深圳买了房。她拥有了崭新的生活。
即便会有很多人骂她心狠,即便会有很多声音说她刻薄。她也不在乎,她为自己而活。
自己吃白菜的时候,操心别人吃不吃得上鲍鱼,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谁过得好,都没自己过得幸福圆满重要。
大部队到了梁老板的档口,伙计还在看店,梁老板冲他们笑了笑,将加了牛肉和鸡丝的凉皮递给他们,又送上了盐水鹅:“回去早点休息吧,不要出去瞎胡闹。好好干,瞧见了吗?现在客人越来越多,学到真本事了,后面你们一人负责一个档口。”
两个不过十六七岁的伙计赶紧跟老板道谢,拎着吃的,便欢欢喜喜地走了。
大家坐下来简单对了下明天的婚礼流程,梁老板还是从太子山庄出发,到时候是陈老板来当全福人。因为论起父母健在,夫妻和睦,儿女齐全,事业有成,常规世俗能够想到的关于福气的定义,她都占得妥妥的。
她不当这个全福人,还有谁比她更有资格呢?
陈老板毫无意见,当了全福人,她不仅可以带着一家老小过来免费蹭吃蹭喝,不用包红包,她自己还能拿个大大的红包呢。
多划算的买卖,但凡是生意人,就绝对不能错过。
明天一大早,小敏过来给化新娘妆,小今负责跟拍婚礼全程。大家要办一个美美的婚礼,将梁老板嫁出去。山里郎也决定在婚礼上好好表演,让大家共同感受新人喜悦。
就连小敏的母亲匆匆忙忙跟着女儿赶来的时候,都忍不住感慨:“太好了,看到你们今天,我真高兴。”
高兴的不仅仅是日子终于过好了,更高兴的是即使曾经经历不如意的生活,还是能够站起来,咬牙往前进,还能追求自己的幸福。
这很难,比做买卖更难。
就像她自己,其实她不比梁艳红大几岁,她现在也专门从服装批发市场上淘货,然后挂在网上,卖给全国各地的客人。她每个月挣到手的钱,不比一般的生意人差,更别说普通工人了。
她甚至靠着自己的钱,自己在深圳买了房,是不大,但那是属于自己的窝。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对家庭生活充满了恐惧。不是她觉得自己不需要再结婚,而是她害怕她不敢,所以她宁可不触碰。
只要不碰,就不再会有未知的风险。
她是这样,她的女儿也一样。
可现在看到梁老板,她又觉得瞧见了希望。不管曾经经历过什么,所有人都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用自己给自己画一道牢房。
陈凤霞也感觉梁艳红经历过前夫给她的心理阴影还能再结婚,当真勇气可嘉。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是说说而已。
她跟人说掏心窝子的私房话,结果梁老板石破天惊:“我怕什么?我又没跟他领证。以后他就是欠一百亿都跟我没关系。”
啊?!
陈老板惊呆了,舌头都打结:“你你你……”
“嘘——”梁艳红警惕地东张西望,然后才告诫陈凤霞,“当你是自己人才告诉你的,不许跟任何人说。”
陈凤霞傻了:“你你你,你这是干嘛?”
梁艳红双手一摊:“不干嘛。我根本就不需要婚姻,是他家老头老太太有心病了。人家对我不错,糊弄糊弄他们过得去就行。这也不是原则上的大问题,何必让他们在亲戚面前挂不住脸呢。”
陈凤霞要晕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第383章 先拿下铺子
梁老板丢完重磅炸弹,根本不考虑听众的心理感受,直接跟个没事人一样翻出账本和陈老板对账。
现在梁艳红早就不是被迫到深圳躲债的打工妹,她攒下钱就自己盘档口,手上有五家柜台。除了自己看,还招了不少人当伙计。但是因为陈凤霞和小赵长年不在深圳待着,前者的三家档口和后者的两家也都是梁艳红出面找人打理。双方五五分成。
这种生意,有老板眼睛不错地盯着和没老板相看,营业额肯定不同。但摸着良心讲,梁艳红算上心的了。起码翻完账本后,陈老板就不心痛自己在北.京买的房了。
梁艳红没跟她磨叽,直奔主题:“这部分的钱你是打算买房还是继续投资铺子?反正后面这两个我都要抓,你跟小赵想要哪个,就直接说,我按照我挑选的给你们拿。”
陈凤霞想了想,咬咬牙道:“先拿铺子吧。”
对,深圳的房价是会疯掉。但这个疯有一定的时间节点。
她记得很清楚,上辈子明明大学舍友曾经提起自己那位没考上高中,初中毕业跟着家人到华强北做生意的堂妹后来感慨不已,说她应该在堂姐上大学那年一口气买个三十套房子狠狠发泄一通,这样待华强北的生意不好做之后,她也能一天收一套房的租金让自己身心愉悦。
这话虽然是年轻姑娘跟姐妹的调侃,事实上她们堂姐妹感情相当不错;但也折射出一个事实,也就是深圳房价这几年虽然在上涨,但幅度不算太大,一直得到2005年明明上大学以后,房价才开始正经坐上了火箭。
而在此之前的这段时间,也就是明明上中学时,正是华强北挣钱的好时光。
既然如此,陈老板找不到理由不好好享受重生的红利,靠时间差来多挣些活钱。
梁艳红高兴起来:“行,后面我还找档口。”
说个实在的,就她自己,拿档口肯定比买房痛快。毕竟她不是八爪章鱼,一个人住不了那么多房,单纯租出去她又嫌麻烦。如果不是刚好陈凤霞在深圳有梦巴黎的分店,梁老板可以借她的关系将自己买的房布置成蜜月房租给来深圳婚拍的客人,梁老板都懒得再买房。
其实不仅仅是她,整个在华强北做买卖的老板,就没多少兴起在深圳买房心思的。大家基本上都想着在深圳干几年攒笔钱,然后回老家。深圳有啥好的,不就是能挣钱嚒,哪里有自己老家对胃口。
梁艳红之所以买房落户,还是因为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老家了,想起来就气。
陈凤霞关心了一句:“你真不让你娘家人过来参加婚礼?”
梁艳红嗤笑:“喊他们来做什么?纯粹给我添堵。当初我倒霉的时候,除了你们几个,谁伸手帮过我?谁?可怜我家鹏鹏要不是碰上了李教练这么好的老爷子,还不晓得要怎么办呢。”
她记恩情。李教练,她给人拿了档口找伙计看着做买卖。不管红利他收不收,这钱她都给他留着。陈凤霞和小赵,就算人不在这边看着,她也认真盯着店,不叫人寒心。其他帮过她的人,她心里都有数,她一个也不会忘。
可是关键时候装死不伸头的,她就不认这门亲,她管他们的唾沫星子!
陈凤霞也不劝她,拉亲不是拉仇,各有各的缘分。天底下亲情爱情友情,没有一项可以保证天长地久。
“行,不喊就不喊吧,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她摆摆手,“那今晚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事呢。”
陈老板挥手出门,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是有事,什么事?梁艳红结婚了啊。哎哟喂,这人可真够可以的,只办酒不领证。
真是叫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就啥也甭说了。
陈凤霞开口喊人:“阿爹阿妈,明明佳佳兰兰,小骁蔚蔚小三儿,走了走了,该回去睡觉了。”
结果居然没一个声音回答她。
因为她家的老人跟孩子都围着看个中年男人蹲坐在地上,捶着自己的腿不停地嚎啕。他是来华强北做手机生意的,结果看好了手机,钱也给了,最后拿到手的除了最上面的几台是真正的手机,下面全是玩具。
对,就是这种最低级的骗术,坑了他好几十万。这是他之前做了好久才攒下来的全部家当。
周围人看他哭,最多宽解两句就没了下文。这种事稀疏平常,哪个做生意要是没被坑过,就只能说明你做生意的时间不够长。
郑明明叹气:“天底下果然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
陈凤霞随口回道:“有啊,买房买铺租出去吃租金,只要时机好,绝对亏不了。”
刚才她还和梁艳红商量,拿下柜台之后如果做不了这么大的生意,也可以分租给旁人。这里的人,一台电话机,一支笔一个计算器就可以做买卖。大柜台给他站的位置,他就能挣钱。
多能挣?晚上陪客户去夜总会吃夜宵,一晚上下来大几千,回头一笔订单,钱就能挣回头。因为现在内地没有完整的手机销售体系,全国的零售商都得来华强北拿货。没有竞争近乎于垄断的环境,你说挣不挣钱?
郑明明跺脚:“哎呀,妈妈,就是梁阿姨他们拿货,也照样有碰上骗子的风险啊。”
陈凤霞点头:“是啊,所以要挑选合适的买卖行当。走吧走吧,该回去睡觉了。”
看热闹的人群散去,小今、小敏和她妈妈陪着山里郎们上了公交车,她们也住在海月花园。小今的房子还在还贷款,小敏母女俩是是小敏妈妈孙桂珍掏钱买的房。她天天在罗湖口岸的服装批发市场拿货上网销售,挣的钱其实要比当化妆师的女儿多。
余佳怡也和她们一道,今晚她就住在小今家。她们好久不见,有很多话要聊。
朱凯则另外开了辆面包车,送老板一家人回桃源居。
上了车,陈凤霞就跟人说正经事:“我打算在深圳多买点房子,后面跟职工当宿舍。要是他们工作合格,等满一定的时间后,房子就归他们。”
朱凯问她:“一定的时间是多久?”
“三十年。”
然后可怜的朱店长就直接喷了,相当无语:“老板,你怎么不说让人工作到退休啊。”
陈凤霞倒没觉得怎样。因为现在国营单位给职工的分房也是这样,房改房之前分的全是居住权,你要是辞职离开单位了,不管你之前究竟工作了多少年,单位都会把你的房子收回头。
朱凯想了想,劝老板打个对折:“还是十五年吧,他们大多数是二十岁上下进的单位,十五年后刚好上有老下有小。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心理上也舒服。”
陈凤霞想了想,点点头:“行吧,这事你来安排。”
朱凯笑道:“那我真买了,刚好有楼盘首付半成。”
陈凤霞倒吸一口凉气,她现在切实感受到了深圳的新居民们的确没多少人存心在这里安下家。不然光是这些小老板,也能将深圳的房子直接买光了。
朱凯又和老板商量,他打算新店和现在的店拉开服务差距:“现在做的基本上一万块钱的单子,走高端旅拍一对一服务的旅拍路线。福田的这家我要面向白领,定价在三千到一万元之间。”
郑明明好奇:“那有没有三千块钱以下的经济套餐呢?就像春风店一样。”
朱凯笑着给出否定答案:“三千块钱以下的都是打工的苦力了,他们没有能力在深圳安家也不想留下,他们不会在这里结婚的。深圳是人口密集输入的城市。”
三位初中生都难掩失望,吴若兰还若有所思:“果然是生存需求占据主导地位。”
车子一路开进了桃源居。
朱凯跟他们挥手道别后就自己驾车离开。
陈敏佳又忍不住八卦:“他会不会也去海月花园啊,佳怡姐姐在那边呢。”
郑明明想了想:“那小今姐姐估计会用扫帚把他打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