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霞挑高了眉毛,这回倒是要对马兴元刮目相看了。
这人看样子真想办事的时候还是蛮有能耐的嚒,居然连她家女儿在哪里上学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马兴元笑嘻嘻:“我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肯定不会差。”
眼看两人越来越热络,连将来住进去大人小孩怎么念书做事都讨论起来了,一直冷眼旁观的郑国强也急了,不得不开口提醒妻子:“凤霞,我们不盖房子了?”
开什么玩笑,要是放在两个月前,五万块钱两层楼,就算位置偏点儿,捏捏鼻子他也就认了。
讲个实在的,综合比较起来,比在前进村盖房子划算。毕竟那别墅已经盖好了,他们随时都能搬进去住。
可现在他发癫,要这种房子?前进村的5层楼已经在盖了啊。
他家好多钱,能这样瞎折腾?
陈凤霞只恨丈夫不是重生的,不能时刻跟自己一条心。
灯市口那边是学区房。
那个位置她晓得,外国语学校的分部很快就设立在那边了。等到大家择校观都冒起来的时候,那边的砖头都跟金子做的没差别了。
更别说一套二层楼的别墅!
郑国强不理会妻子纠结的神色,只急赤白脸:“都盖房子了,你买什么房子?”
三万块钱都实打实地给了,他们还要再想办法攒三万块,哪儿来的五万块钱买房?
陈凤霞想开口的时候,突然间灵机一动,对啊,盖房子!
她在前进村还有栋新的五层楼等着去盖呢。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的念头就在陈凤霞脑海中冒出了雏形。
她甚至等不及这个念头完善好,就朝马兴元露出了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啊,马主任,我们已经决定在村里头盖房子了。”
这板上钉钉的事情一下子黄了,马兴元的脸都挂不住:“盖房子?你们人都来江海闯荡了,怎么还跑回农村盖房子?你们图什么啊!”
呸!难怪说泥腿子老农民一辈子穷命,一点儿眼光都没有。
亏他还以为郑国强好歹是上过高中当过兵干过销售走南闯北过的人,多少有点儿眼光。
合着还是老农民的那套,在城里打工挣钱回农村盖小洋楼臭显摆,完了自己一天也住不上,还得回城里待在窝棚里头继续打工挣钱过苦日子。
马兴元都感觉自己被深深地羞辱了,他怎么会找这么个烂泥糊不上墙的家伙来买房子。
狗肉进不了大上海。
就他,也配在江海扎根?
呸!
陈凤霞无视他鄙夷的神色,只满脸歉意的笑:“真不好意思啊,也就是这几年的事。要是你上个月过来,我们也就买了。差了的钱,马主任你签个字,我们问银行借,分期付款还不就结了嘛。实在是,机会难得,还是得在村里头盖。”
她这话说的含含混混,搞得马兴元心里头直打咯噔。
等等,什么意思?好端端的,郑国强为什么非要回农村盖房子啊?
马兴元感觉自己得问个清楚,这绝对有问题。
然而郑国强被陈凤霞招呼着去给儿子洗澡了,陈凤霞则干脆变成了没嘴的葫芦,无论马兴元怎么软磨硬泡,她都死活不肯透露一个字。
再拿话逼她,她就是打哈哈,落叶归根嘛。当然得回老家盖房子。
小孩上学怎么办?哎呀,回老家就是了,有钱在哪儿都自在。
马兴元感觉自己抓到了重点,有钱!
就郑国强哪儿来的钱?买彩票中奖的话那也不在乎多买套灯市口的房了。
除非有一大笔钱等着他,但那钱还没有到手。
那么……
哦,那就是那件事有眉目了。
“老侯给你们两口子的消息吧?”马兴元伸出肥厚的手掌,还翘起了兰花指,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狗日的,你们这帮子家伙真是不地道。老侯有门路都不跟我透一句口风。”
陈凤霞赶紧否认:“你都在江海当干部了,还想……”
话说了半截子,她一副“糟糕,说漏嘴了”的慌张模样,又开始打死不承认:“没有,没有的事。我们老郑跟老侯多久没见了,我家穷的连个电话机都没有,上哪儿传递消息去。马主任,你忙啊,时候不早了,我们这边得关门了。”
言罢,她不由分说,愣是将马兴元强行送出了活动中心。
听着对方在门口马了好几句“狗日的东西”,她也没再开门。
郑国强出来拿肥皂,听到他骂人,顿时气愤不已:“狗娘养的,妈的,骂上门来了。”
陈凤霞摆手,直接推丈夫回去:“随他去。快点,给儿子洗完澡回来,赶紧跟我一块儿打扫卫生。”
郑国强还在嘟囔:“就让他骂上门啊。”
陈凤霞做老好人:“哎哟,骂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况且马兴元要是真自作聪明,拿钱跑回老家盖房子了,到时候哭死都算轻的,骂两句有什么啊。
看着丈夫的背影,陈凤霞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她这是为谁出气啊?还不是为这个男人。
呵!故意捉弄她男人,白吃白喝她男人还嘲笑她男人。
70块钱的账不是账吗?她让后头再加四个零还回来。
她可没有诓人。她是要在前进村盖房。前进村不是村吗?她又没说是老家安装庄。
前进村拆迁可是真的。
谁让这人自己财迷心窍,想岔到安庄上去了啊。
妈呀,天花板上什么时候绕了蜘蛛网?得赶紧清理干净。
不然下回蜘蛛掉下来,落到吃的里头,这边还怎么做生意啊。
第45章 我自己自学
老侯是谁?
也是郑国强跟马兴元的高中同学。他高中毕业后既没当兵也没升学,而是直接顶了在公社当干部的父亲的职务,现在已经一路干到了老家的县里头。
他跟郑国强关系还行,属于能够一张桌子上喝酒的那种。
郑国强最早知道老家的拆迁规划,也是老侯在酒桌上喝高了,冒出来的两句。
等到对方酒醒了,郑国强留了心眼,没直接追问,而是偷偷看老侯家的动作。
嘿,果不然,他家去年起连着盖了三栋楼房,请了一堆工人,同时开工的那种。对外,侯家人说家里无论男女都要有个房子,这样住着自在。
实际上,侯家儿女人都在县城,当老师的当老师,做干部的做干部,还有人是医生;反正全都在县城里扎了根,要老家的房子就为了逢年过节回去住两天?
有钱烧的哦。
村上人都说他家就是有两个钱臭显摆。
郑国强却有数了,老侯家也在等着拆迁呢。
就是从那时候起,郑国强才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赶紧攒够三万块钱子在安庄把房子盖起来。
他盖不了三栋,盖出三层楼的毛胚总成吧。
反正到时候房子算的是面积。
陈凤霞在马兴元面前含含糊糊,故意让对方误以为自己跟郑国强所说的村上是指老家安庄,就是因为她记得上辈子差不多这时候,县里头已经开始要派人下去测量各家各户的房屋面积了。
当时,官方对外打的口号是要调查农民居民的居住条件,好定下规划改善。
也是因为这样,测量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想将面积往小里报,等着国家好补贴大房子。
郑国强夫妻在村里盖房的时候,还有人笑他们两口子傻,难怪没发财命。
后来不知道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大家知道这丈量面积关系着后面拆迁分房的问题,所有人都沸腾了。
陈凤霞人在江海都听说老家的人跑去县政府闹了几趟。
大概是太难看了,县里头没能顶住压力,又重新派人下来丈量了一回。
当然,民间更加为大众接受的说法是,县里干部也趁着这个时间差偷偷回老家或者喊亲戚多盖了几栋楼,再不济的也在平房上加了两层;所以他们必须得重新测量,不然多出来的面积没办法算进去,就白吃亏了。
反正,当初老家上下是齐心协力做好了被江海并进去,吃一波拆迁红利。
那两年,城里房价好像的确没怎么涨,他们老家的建材价格倒是节节攀升。
后来的事,甭说了,反正陈凤霞到重生前想起来都心口痛。
如果当初她家拿在村里盖房的钱在江海买了房,唉,那就是另一种人生了。
郑国强看老婆脸上的表情一时阴一时阳,只能摇头。
他是看不懂陈凤霞的心思了。电视机里头的歌曲唱着:女孩的心事,男孩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郑国强要说,别说是女孩了,女孩的妈的心事你也千万别猜。猜不透反而搞得自己稀里糊涂,心里头不得劲。
何必呢。
陈凤霞自己脑内小剧场了一把,看丈夫在旁边不动,倒先埋汰上了:“愣着干什么,赶紧打扫卫生,就我一个人的事啊!”
郑国强赶紧去拿扫帚拖把,嘴里头嘀咕了一句:“这一个月一百五十块钱可真不好挣。”
陈凤霞看着一地狼藉,同样皱眉头:“你这话不等于白说,没这一百五十块钱,哪来咱们一个月大几千块钱?”
这个夏天,他们两口子起早贪黑可不是白忙碌的。小东西看着不起眼,愣是让他们攒下了近小两万块钱。
郑国强前天跟老婆盘账的时候,眼睛都是直的,感觉跟第一次在社办厂签下几十万的单子也不过如此了。
不,这一万多块钱比单子更值钱。这是他们两口子自己攒下来的钱。
有了这个钱,他也不怕后面没钱给前进村的包工头了。
当着妻子的面,郑国强不好反对在前进村盖五层楼的事,可为着后面的三万块,他真是头发都要愁白了。
现在陈凤霞说活动中心打扫卫生的一百五十块关系着他们挣大钱,他也不反驳,反而笑出声,算是默认了。
陈凤霞看着丈夫美滋滋的模样,心里头暗笑,这就开心了?
哼,她的野心可比这要大的多,她还有更多的钱要挣呢。
马上明明要上学了,儿子还没人带,少年宫上午的生意肯定是做不了咯,学生都回学校了,还有什么生意?
校门口不晓得有没有机会找个固定摊位。
对了,大学食堂!
陈凤霞抬起头,盯着丈夫问:“我问你,让你找门路承包大学食堂的事情,你搞得怎么样了?”
郑国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下去,语气带着点儿烦躁:“我早讲了,这事情不要想,人家怎么可能给我机会。这块肉,多少人盯着呢。”
陈凤霞奇了怪了:“不是肉,我让你盯骨头啊。你哪怕承包一个窗口也是好的啊。你不承包下来,等到老杜的工程一结束,我问你是个什么打算?你别忘了,我们还有债没清呢。”
郑国强脱口而出:“谁让你当初贪心不足,一口气就是要盖五层楼?盖这么多干什么。”
“你别住!”
陈凤霞原本还想心平气和地跟丈夫谈。听到这一句,她直接翻了脸,“房子盖好了你可千万别住进去。后面我不要你一分钱,已经投进去的钱,我一年内保准还给你,绝对不让你吃亏!”郑国强也变了脸色:“陈凤霞你什么意思啊你?”
“什么意思?”被点名的人瞪大了眼睛,不甘示弱,“一拍两散的意思。我跟你扯什么?我心大心黑,可千万别连累了你。”
她话出口的时候是冲动,说到这里却越想越觉得可行。
离婚拉倒算了,这人吃肉的时候一声不吭,叫骨头硌到牙了就开始叫苦不迭。
妈的,她怎么能忍他到现在!真要是她的小孩,她早上鞭子抽了。
上辈子她没打过孩子,是因为两个孩子都懂事,根本不用打!
郑国强的火气也起来了:“你这人真是的,张口闭口就离婚,你不想过了?”
“到底是谁不想过?还没点儿事就嫌好怠拐的。”陈凤霞冷下脸,“当初说好的,你既然不肯顶事,那家里头的事情就我说了算。”
郑国强脸都涨红了:“我不顶事?我像你兄弟呢,把老婆弄出去让人顶事!”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妻子的脸色一下子灰败了下去。
陈凤霞嘴唇颤抖:“好,是我没本事咯。你去找个有本事的老婆吧,我可不敢耽误你的远大前程。”
“妈——”郑明明从房间里头出来,小心翼翼地招呼母亲,“弟弟嘘嘘了。”
小郑骁今晚玩疯了,结果平常大小便控制得好好的,这会儿居然往床上一躺,就一泡尿水漫金山。
偏偏这两天下了雨,气温突然间降了下去,陈凤霞怕孩子冻到,昨天才换的褥子。
能说什么呢?你跟个才满周岁的孩子说什么都道理都讲不通啊。人家浇了尿照样不影响人家继续呼呼大睡。
郑国强却松了口气,下意识地问了句:“要不,我们也给小骁用尿不湿吧。我看人家小孩用这个,省得你们一趟趟洗尿布了。”
郑明明偷偷看母亲。
她不喜欢洗尿布,可是同样她也舍不得花钱。一张尿不湿好几块钱呢,够她妈卖好几样吃的了。
陈凤霞愣了下,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她在心里算了好几分钟才艰难地表示同意:“那就晚上睡觉的时候用,白天还是要自己大小便的。”
不单单是为了省钱,也是为了叫孩子少受罪。
小骁用了尿不湿拉在身上,就得及时换洗,不然还是孩子难受。可后面没有女儿帮忙,她又怎么能照应的过来小孩跟生意呢。
唉,都说社会歧视链的底端是全职主妇。可要真说起来苦,她这种又照应小孩又要想办法挣钱的人不是更苦啊。
远的不说,就拿她跟高桂芳比吧,人家活的要比她舒坦多了吧。
可再想想丈夫出轨的胡月仙,她又感觉庆幸了些。起码郑国强没二心。
呵,女人的悲哀啊,就为着这点理所当然的事,她居然也要庆幸。
郑明明小声“哦”了一句,既庆幸又担忧,哎,这又是家里头的一笔开销。
陈凤霞看着女儿,笑了笑,安慰了一声:“能花钱解决的麻烦都不是大麻烦,可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