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明“啊”的张大了嘴巴,理解不能。
花钱的问题不是她家最大的麻烦吗?
陈凤霞心道,看样子得慢慢纠正女儿的观念。
虽然眼下钱还是家里的大问题,但也没那么严重了。别叫明明一个小姑娘家成天跟难为无米之炊的管家婆一样。
郑国强看妻子拆被褥,没有再发火的意思,赶紧一边给儿子换裤子,一边解释:“我也不是没找领导讲好话。承包不了食堂,我就在学校门口摆摊子呗。领导都答应了。
你没发现吗?中医药大学的上课的地方跟宿舍是分开的。学生下了课要么留在教室自习,要么回宿舍。我在那边卖盒饭,生意也不会差。
再不行,我就去电子文化一条街。
我上次听老杜说了,那边都是私人单位,没自己的食堂,不供应伙食,大家中午都是出来吃快餐。卖的人多,买的人更多啊。总归能把生意做起来。”
妻子不吭声,搞得郑国强心里头七上八下,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歉:“行了,我的错,我不该讲丧气话。但你也要注意,没张口闭口就这样子,吓唬小孩。”
以前他不觉得,现在他感觉妻子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什么不敢啊,她胆大包天。
陈凤霞停下手,深吸一口气,努力心平气和地问:“那你在哪儿烧饭?做盒饭起码得有炉灶吧,请问你要用手掌煎鱼吗?”
郑国强变了脸色,嘴巴张了几张都没开口。
陈凤霞接着步步逼问:“你是打算在那边重新租个房子?那边有带大灶的民房吗?你还是打算重新盖个厨房?人家让你盖吗?那边本来就有人摆摊子呀,那又不是大学的地盘,还用校领导批准吗?”
她让他想办法拿下学校食堂的窗口承包权,看中的难道仅仅是稳定的学生客流量吗?还有饭菜上哪儿烧的问题。
有了厨房,他们其他像是奶茶之类的生意也能搞起来。
结果这人好了,完全无所谓。
陈凤霞语气平静:“还是你打算在这边把饭菜做好了拖过去?你准备花三个小时还是四个小时骑着三轮车去做生意。我看你也不用做了,一天就花在骑三轮车上吧,正好锻炼身体。”
当是现在有电动三轮车吗?骑三轮车速度比自行车还慢啊。
她不看丈夫,声音慢条斯理:“好,我们再退一步,不卖快餐了。你就摆个摊子跟我家少年宫时一样卖小吃。先不说寿司这些你现在会不会做,不会也可以现学嘛。那我问你,你怎么把这些材料带上公交车?还是你准备再骑三轮车过去?”
眼看着丈夫的头越来越低,陈凤霞诡异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懒得发火,她就是好笑:“你的会计课也不上了?”
她真的是懒得再说下去。
她算是彻底看清这个男人了。指望他拿个章程出来把生意做好,做梦!顾头不顾脚的东西。
明明都是摆在面前的问题,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还得她一桩桩地点出来。他一天天过的,是在做梦吗?
呵!领导批准他在门口做生意。叫人家用两句好话一忽悠,他是不是要飞上天了?
她不过问的话,他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这件事。等到生意做不下去,再两手一叉,活像受了天大委屈一样在旁边站着,傻眼看着她?
说什么呢?她什么都不想说了,完全没话要说!
郑国强脸色青青白白。
拧开的自来水哗哗直流。
流水声中,他咬紧了牙关:“我去医院门口卖盒饭,听说创卫已经检查完了。书我自己看,到时候我报名参加考试。”
陈凤霞鼻孔里发出一声嗯,算是不冷不淡地给了个回应。
先这样吧。
这人还晓得自己自学,也算是个进步。
第46章 抓周
八月份最后一个礼拜六,郑国强带着妻儿回了趟老家。
老杜在中医药大学的工程结束了,郑国强也能抽出空来带儿子回老家上坟,好让祖宗跟他爹认认自家孩子。
顺带着,他们得把小孩的抓周酒给办了。
这在农村可是头等大事,办过了抓周酒,小孩的魂才算是留在了家里头。讲究的大族还要在这时候将孩子的名讳正式写进族谱里头。
郑家没这讲究,他们本宗不在安庄,而在隔了一条大沟的郑家村,村里头的祠堂早就在破四旧的时候毁了,一时半会儿大家也没闲钱重修。
郑国强只要在家里头摆上几桌酒,把本家亲戚都喊过来吃顿饭就算了事。
其实严格算起来,他家小儿子是七月头生的,上个月就该办酒席。但一则天热,二则当时儿子的户口还没落下,他们带着人回家简直自己往计生干部的枪口上撞,不是没事找事嘛。
现在一家人的户口落在了前进村,郑国强两口子才敢带孩子在村里露面。
这两年大家头脑灵活了,村上也有专门给人操办酒席的人家。
无论红白喜事,只要想办席面,找到人,直接定下几桌又是多少钱的标准,人家就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就连碗筷调料都是酒席班子带过来。主家除了桌椅跟烧饭的灶台,什么都不用提供,烧菜要用的材料人家也大大方方摆出来给你看。如果不满意,你自己提供,他们单收加工费也行。
陈凤霞懒得大热的天还要忙进忙出。
她这两个月一直就在灶台边上没歇下来过,实在不耐烦操办酒席。现在能在村里头花钱找人把这事办了,她乐得清闲。
可见人得挣了钱,才敢想清闲。否则就是苦死累死,她冒着在厨房里头中暑的威胁,都得自己烧饭。
郑国强的大嫂娘家就在安庄,兜一圈也算是亲戚,同样过来吃宴席。
姑嫂两个坐在位置上吃酒,嘴里头还要埋汰:“哎哟,到底是去城里挣大钱了,看看,真是不一样咯。像我们,哪有这享福的命。”
陈凤霞也不客气,直接怼回头:“怎么办呢,我也就一双手,我烧酒席,哪个给我带小孩?”
大嫂的娘家小姑子笑嘻嘻的:“那还是你儿子生晚了,不然你婆婆也能帮忙带啊。”
陈凤霞皮笑肉不笑:“我家老大就不是郑家的种了?也不能带?”
她到底顾忌着今天也算儿子的大日子,没再说下去,直接掉屁.股走人。
哼!要不是得给郑国强脸面,她真不想招待这家人。
好意思哦,一家老小过来吃酒席,吃完了还要拿碗装回去,给的红包里头就装了十块钱。
陈凤霞故意让帮忙做账的人大声喊出来,让全村都听见,为的就是出这口气!
十块钱是吧,她记得牢牢的,以后他们家办事她也出十块。
呸!气死个人。他们家最近的亲事应该就是女儿出嫁了,那得等到十几年后。到时候她还特地跑回来为了吃这顿酒席?
想想都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实在太无聊。
陈凤霞抱着小孩回主桌席上,那头郑国强看着妻儿过来,原本有些阴沉的脸色露出了笑模样。
“快快,凤霞,把小骁放下去,看看他会摸个什么东西。”
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对对,看看我们将来是当个文秀才还是武状元。”
陈凤霞心道这事儿可不作准。
当年她家明明抓周抓了个小荷包,人人都讲将来她一定是个心灵手巧的贤妻良母。
鬼,郑明明心灵手巧可能是有的,可贤妻良母的影子边都摸不到。
不过抓周这种事情总归寄托着长辈对孩子的美好祝愿,就连陈大爹都催促女儿:“凤霞,看看小骁会抓个什么。”
陈敏佳更是激动得不行,一直拉着表妹瞪大眼睛在边上撺掇:“小骁,赶紧抓啊。”
本来今天爸爸说好了会开车送她来嬢嬢家,然后跟爷爷奶奶一起吃小表弟的抓周酒。
可是早上她跟爸爸都要出门了,妈妈说她肚子不舒服,不敢一个人待在家,爸爸就把她送到嬢嬢在江海的家了。
于是她家就只有她作为代表来嬢嬢家参加抓周宴。
陈凤霞心里头有数,高桂芳早不舒服晚不舒服,非得在自己儿子抓周当天不舒服,其实是害怕陈文斌会私底下再给小孩钱。
陈文斌这人,有的时候心情好了,给小孩零花钱挺大方的,一两百也往外头掏。
高桂芳这是舍不得呢。
她拿大姑姐陈凤霞给她家小孩织的毛衣做的吃食的时候痛快的很,要她往外送东西,真是会要了她的命。
毕竟大姑姐在她眼中没有任何值得投资的价值。
陈凤霞不想占这点小便宜,索性随她的小九九去。
陈敏佳不知道大人间的那点小心思,就好奇的不行:“弟弟会抓什么啊?”
郑明明摇头:“不知道,小骁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
无论是她看的书啊还是写字的笔啊,他都好奇的不行。圆圆的大脑袋里头全是问号。
陈凤霞也好奇儿子这回会选什么。她将小二子放在堆满了各种小玩意的踏板上,身上就穿了件亲妈给他做的小肚兜跟开裆裤的小胖子立刻乐呵呵地开始到处跑。
他先是拿起了两张纸,在大家感慨这家肯定是读书种子的时候,他又放了下去。完了他的目标变成了小算盘,小胖手在上面又拍又敲。
陈凤霞乐了,哟,这抓的东西跟上辈子不一样,都是还挺契合他将来干的工作的啊。
长大后的郑骁是精算师,可不就是要打算盘珠子的财会工作嘛。
哪知道郑骁的热度没有持续三秒钟,就又迈着小腿伸手去够旁边的小玩意儿。
等到他将东西抓在手上,陈敏佳发出了惊呼:“啊,爷爷做的枪!”
周围爆发出大笑声,不少人点头赞叹:“好,这是个武将啊。”
陈凤霞惊讶地看向父亲,上辈子父亲给她孩子准备抓周礼物没有?好像没有吧。
外家不管出嫁女儿的家务事,似乎是他们老家这边约定俗成的规矩。
儿子手上的小枪,看着还挺精致。
也是,陈文斌最早能够承包公社建筑队是因为他有个客观优越条件,他是木匠。
他正经拜师的师傅是本家大伯,但启蒙师傅却是亲爹。陈大爹也会做木匠活,就是没那么精细,只是些简单活计而已。
这小□□做的倒是漂亮。
陈凤霞心里头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就暗自叹了口气,招呼父亲道:“阿爹,这回再跟阿妈去江海看腿的话,你也找教授看看胃吧。阿妈讲你现在吃硬的东西胃里头就难受。”
她父亲喜欢吃花生。
年轻的时候为了养家糊口,山地上收的那点儿花生哪里舍得吃,都是当成油供应一家人生活。
对,不是榨油,而是炒熟的花生直接放在饭菜里头就充当油用。
要说起苦,那个年代才是真正的苦。
阿爹跟阿妈能养活她同弟弟,真是不容易。
等到阿爹年纪大了,家里头吃得起花生了,他的胃也吃不了花生了。
上辈子,陈大爹得的是胃癌,在郑明明上高中的时候开的刀。
虽然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中晚期,大夫都不愿意给他开刀,怕人下不了手术台。但在陈凤霞坚持并且出了一半手术费开完刀之后,陈大爹一直活到郑明明博士毕业进大学当老师后才走的。
当初陈凤霞陪父亲去医院复查,大夫都说她爹得感谢她这个女儿的坚持,不然哪能活这么久。
那个时候的陈凤霞多自豪啊。
她感觉自己救了父亲的命。
就算因此他们夫妻丧失了在江海最后买房的机会,她也不后悔。
当时郑国强都意识到江海房价要疯了,已经打算退而求其次,就在刚刚划区没多久的上元买个小户型,六万块。他们手上有三万五,剩下的两万五贷款不是问题。
因为给她阿爹开刀,买房的事情就此搁浅。
结果阿爹复查还没离开医院呢,就跟阿妈讨论老家拆迁得到的房子跟补偿款全给儿子做生意。
那是陈凤霞第一次被父母伤透了心。
上辈子的那时候她真没想过要从父母手上拿什么东西。可做父母的不说一碗水端平,也不能直接倒掉啊。
现在即便是重生了,想起这一茬,陈凤霞仍然心情复杂。
倒是不明所以的郑国强对着老丈人还挺热心,积极帮忙出谋划策:“魏教授看肠胃病最拿手,礼拜六他在中医药大学的门诊坐诊。阿爹,到时候你去看看吧。胃不舒服怪难受的。”
陈大爹看了眼喜气洋洋的女婿,没吭声,就点了点头。
郑国强心情好得不得了。
作为当过兵,要不是领导手欠给他改了志愿,他就考上军校的人,看到儿子选择枪,他这个当爹的心中还是充满自豪的。
他高兴了,郑国强的妈就不痛快了。
刚才他这一声阿爹,就喊得老太婆十分不自在。
郑国强的母亲是农村中为数不多喝酒的年长女性,她抿掉了杯中的白酒,喊了声儿子的名字:“国强,你过来下,有个事情你舅舅要跟你讲。”
陈凤霞看了眼婆婆,心中冷笑,嗯,估计戏肉来了。
什么事啊?宅基地的事情呗。
他郑国强人都不留在安庄了,这宅基地是不是也得留下,省得浪费了?
听着匪夷所思吧,亲妈逼着小儿子把宅基地过给大儿子。
就算大儿子家盖的是二层楼,小儿子家住的是平房,她也做得出来。
天底下就是能有这种亲妈。
上辈子,她就做过同样的事。
第47章 我要五万块
郑明明看父亲跟奶奶去奶奶家里头,本能地担忧。
她是个极为敏锐的小孩,她总觉得奶奶喊爸爸准没好事。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一家不受奶奶待见。
奶奶在隔壁做了红烧肉给堂哥吃,都不会喊她一声,就随便她自己在家吃茶水泡饭。
真是茶水,从杯子里倒出来的茶叶水,已经冷掉的茶叶水。水瓶对四岁的她来说太重了,她拎不动也不敢拎,怕摔坏了水瓶家里还要花钱买。
现在,奶奶吃着她爸爸妈妈花钱买的五花肉,又把爸爸叫走做什么。
陈凤霞安慰了句女儿:“没事,吃饭吧,菜要趁热吃才香。”
郑国强的嘴巴却在发苦,刚刚吃下去的菜跟喝下去的酒都在胃里头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