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斌理直气壮:“收了棉花弹被子呀,现在不攒起来,将来怎么给我两个姑娘准备十八床铺盖。”
陈敏佳回过头,默默地看了眼她爸:“爸,我开学才上初二。”
陈文斌不以为意:“你准备你的,我准备我的。咱俩互不干扰。”
陈凤霞也伸手推侄女儿往前走:“别理他,你爸这是看不得闲人,让人到时候采棉花呢。”
陈文斌振振有词:“我花钱请人当然是为了干活,总不能给自己请个祖宗在家供着吧。”
其实主要是田埂上种的都是家常菜,本地常见的很,又达不到跟人家大棚蔬菜一样的面积产量,可以长期定量供应。所以,他除了少量种植一些家常菜为了好看之外,就只能种棉花了。
不然菜卖不掉的话,给他请的工人吃,人家也不稀罕。
乡下地方,缺什么也缺不了自家地里长出来的新鲜蔬菜啊。这么多,谁能吃得完。
还不如种棉花。
他还准备明年种芝麻。
郑明明和陈敏佳还有吴若兰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那你还不如建鸭舍养鸭子呢。”
多省事啊,到时候鸭子还能直接下田去游泳吃小虫。
陈文斌叹气:“你们以为我不想吗?这不是田埂还不够宽,鸭舍不好建嚒。”
呃,他居然还真想过。
众人穿过菜地,展现在就是稻田。连接稻田与菜地之间的水沟又宽又长,上面漂浮着的竹床生长的空心菜梗肥叶嫩,茭白也又粗又壮。但是这些都比不上中间那一大面稻田吸引人。成片的稻浪,被风吹动了,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感受新粮的谷香。
咳咳,其实什么味道都闻不出来,倒是有已经到季节的空心菜开出的小白花能给人带点儿幻想的空间。
农业生产要赶时间,无论是点种还是收割都得顺应天时。立秋过后天高气爽,再生稻熟了,自然得趁着天气晴好时收割第一茬。
陈文斌当然不敢真指望网友们来当农民。水上一亩稻子被糟蹋了,他还能笑着当好玩,这可是好几十亩水稻。就算他一开始不指望真能靠稻米挣钱,现在瞧瞧网上天天吹的那个纯天然无污染的高山有机荞麦什么的,他也不能白瞎了这些都没打过农药的大米啊。
为了这个,他特地请村里人当稻客,以一亩田三十块钱的高薪喊大家帮忙收割。
城里来的客人们到的时候,稻客们已经收割了差不多有两三亩地的样子,只剩下高高的稻杆。
这回不用坐船,所有人都可以轮流体验收割再生稻的头茬。可还是有人不满意,表示自己要从头割到尾,怎么能轮流呢。
陈凤霞一本正经地看着跃跃欲试的初中生,意味深长道:“没事,一会儿你不用交换。稻客们休息的时候,你就可以去帮忙。”
然而眼睛大嘴巴小的年轻人很快就体验到了社会的毒打究竟是什么意思。割稻有那么轻松吗?开玩笑。要真轻松的话,为什么陈老板当初宁可去江海搬砖呢。
割稻子,在农民看来,痛苦程度与插秧不相上下,都是腰腿要断掉的活计啊。
从开始到结束,来客们割了不到半个小时就集体放弃,主动要求去帮忙捡棉花。可这季节,哪有什么棉花可摘。那就改成摘菜吧,西红柿、茄子、豇豆还有辣椒和毛豆,他们自己摘菜中午吃。
对,光是空心菜和菱角藤已经不够了,还得再加几道菜。
哎呀,摘菜可比割稻子好玩多了。就连人才到大人腰部的小三儿都能踮起脚尖,指着藤架上的西红柿大喊:“这个好吃。”
结果大家刚嚯嚯完菜地,都没来得及找容器装菜拎回陈文斌家去,田埂上就有人挑着担子送饭过来了。
高桂芳肩膀上担着箩筐,前面是一大铝锅炒熟的大麦煮的茶,方便还放了几个饭盒,后面一大锅的稀饭和咸鸭蛋。
她放下箩筐,朝田里喊:“吃饭了。”
郑明明的同学们都大惊失色,这才刚刚十一点钟就要吃饭吗?还有,真的在田里吃饭啊,都舍不得中午回去的时间?
郑国强笑着解释一句:“干活容易肚子饿,主家都是管三顿饭的,早午饭、下午一顿点心都简单吃,等晚上到家里再吃些好的。”
好的标准就是逢年过节时的尺度,上的得都是硬菜。农家除了三年两节也就是大忙时才会割肉杀鸡办宴席。
高桂芳一大早就开始忙碌,现在送过来的早午饭也算不上多简陋,米粥是稠的,不能上干饭,因为干活的人现在吃不下干饭;咸鸭蛋是煮好了的,直接可以下饭。除此之外,饭盒里还装了茄子烧肉、酸豆角炒肉末以及腌菜花炒毛豆米作为佐餐的小菜,可以说很可以了。
七八个本村稻客一边夸奖陈老板家就是大方,一边自己用搪瓷缸子盛粥喝。对,这个缸子对他们而言,既是饭碗也是茶杯,究竟发挥怎样的功效,要随机而变。
割了一上午稻子的人都累得够呛,端起缸子就呼呼啦啦地吃起来。不过是普通的大米粥配小菜,却愣是让他们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架势。
他们吃得是如此香甜,连吴若兰都到处找碗,想给自己盛粥。
郑明明和陈敏佳笑着拉住她:“就这点,肯定不是给我们吃的,我们得回家吃。”
陈文斌也在旁边宣布:“对对对,我们马上起网捞虾,吃一顿真正的农家菜。”
平常负责照看这片水稻—小龙虾基地的村民立刻从水里收起虾笼。原来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等到打开笼口一看,众人都惊叹,呵,不错啊,这田里的小龙虾长的,个头够可以哦。瞧瞧这小龙虾,张牙舞爪的,的确有点儿红袍大将军的意思。
小三儿却大叫:“是蓝袍大将军,看,这是蓝色的。”
周围人全都循声过去看,嘿,真没错,这虾子跟身旁的小伙伴们的确不是同一个风格,真是蓝色的啊。
郑明明和陈敏佳她们却觉得这虾怎么越瞧越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还是郑国强伸长脖子一瞧,哑然失笑:“这不是澳洲龙虾嚒。”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扭过头看陈文斌:“真是澳龙。”
陈文斌乐得厉害,连连点头,还竖起了大拇指:“还是我姐夫眼睛尖,一眼就瞧出来了。是啊,就是澳龙。”
陈凤霞感觉有些晕:“你怎么吧澳龙也放进来了?”
她原本以为他要另外找田亩试验搞稻田养殖澳龙来着。
陈文斌却振振有词:“不是你说稻田能养澳龙的吗?那我先放进去试试啊。这养不好的话,还不耽误我小龙虾的事。”
陈凤霞都想翻白眼了,她该夸这人心大吗?放澳龙下去,他怎么不怕大龙虾和小龙虾直接干翻了整个稻田?
第395章 弄个合作社
稻田里的澳龙现在年岁尚小,还没显出大将军的气魄来,应该处于蛰伏状态,尚未挑战小龙虾的权威。所以眼下的场景勉强可以用风平浪静来形容。
只不过澳龙长得快,就算是后下田的,那等到秋天它的身形膨胀起来,呵呵,看家伙吧,一山不容二虎,不打得天翻地覆才怪。
陈文斌却老神在在:“秋天小龙虾都起完了啊。中秋节小龙虾就下市了。后面是螃蟹,等到螃蟹完了,就该我的澳龙了。哎,就是前面没养,不然中秋节就能卖螃蟹了。”
这下连郑国强都要晕了,不得不开口提醒小舅子:“中秋节你还是卖泥鳅吧,卖完泥鳅再想澳龙的事情。”
难怪这人当初带着公社名下的建筑队就敢闯荡人生地不熟的江海。看看他现在,小龙虾跟泥鳅才养殖第一年呢,他就敢往里面加上澳龙。估计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蟹种,否则他现在很可能已经整出了个海龙王的水晶宫。
陈文斌点点头,又开始嫌弃地方太小:“当初就该直接拿下一百亩地的。这规模上不去,太亏了。”
尤其是他有现成的销售渠道,只灯市口一处,就能吃下他这六十亩田和十亩鱼塘的产出。别看空心菜是大路货,哪里都能吃到。越是大路货销量越大,大家经常吃啊。现在他已经跟各个大排档的客人都混熟了。好几位老板都表示,等后面天冷了,他种水芹菜他们也收。
郑国强笑着安慰他:“你也别急啊,等今年庄稼收了,你再跟人说转田的事。”
他们说话的功夫,请来的帮工已经挑出了差不多二十斤一两重以上的小龙虾。那几只误入的澳龙被重新丢回水沟中继续生长。不能杀鸡取卵,猪也得养肥了再杀。
陈文斌瞅了眼,点点头:“差不多了,泥鳅有吧。走走走,挑回去,干烧泥鳅,香辣小龙虾。有意见不?没有的话我们就开动了啊。”
高桂芳挑过来的担子成了现成的运输工具,一头放小龙虾和泥鳅,另一头就放大家刚刚摘下来的新鲜蔬菜。
陈文斌主动请缨:“我来挑。”
结果担子上了他的肩膀,他就来回打转。看得周围人都笑得前俯后仰。
还有人直接喊:“老板,你真的是农民吗?”
陈文斌就煞有介事地满嘴跑火车:“离乡多年,虽然打拼小有成绩,但始终故土难离,还是想要振兴乡村。从我开始,给乡亲们竖个榜样,种田,也是能发家致富的!”
他情绪饱满,慷慨激昂,就是田头也能变成演讲台。可惜情绪过于激动,还非得捏着拳头做手势,就身体撑不住担子,一个摇晃,直接摔在了高桂芳怀里。
气得高桂芳狠狠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哭笑不得:“行了,你到边上去歇歇吧。”
说来也有意思,陈文斌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居然没挑过担子。学生时代他到生产队干活,算不得什么正经工分,自然不可能让他挑担子。等到他差不多能拿五六分工的时候,分产到户了,他家爹妈也没让他种田,而是送他去学泥瓦匠的手艺,也就没挑上担子。后来他成家后,带着老婆去江海打拼,砖头背过,箩筐却不曾挑过。所以,到今天,他居然不会挑担子。
倒是高桂芳,在家做姑娘时就挑过。现在虽然养尊处优多年,没那把力气,但四五十斤的担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眼看着女主人轻轻巧巧地挑起了担子,周围的人都笑得合不拢嘴。还有人调侃陈文斌:“哎哟,老板你运气好,老板娘是铁姑娘哦。”
陈文斌就朝众人拱手:“对对对,是不赖,我别的眼光一般,挑老婆是没话说。”
高桂芳直接回过头,狠狠啐了他一口:“是我挑的你!”
众人哈哈大笑。
陈敏佳都有些害羞了。这个,爸爸妈妈算不算打情骂俏啊。都有点姑爹和嬢嬢的意思了。
众人说说笑笑往前去,走过了曲曲折折的田埂,上了大路,再远远地瞧稻田。嘿,原来不止一处啊,那碧绿中的金黄,肯定是再生稻。
要是这一大片田都生长了再生稻的话,那真的会好拉风。陈家庄的交通条件又不差,从江海开车过来都不用半天功夫。到时候,这里也可以搞成农家乐啊。
看看这山这水,多有意思啊。
陈凤霞听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直觉要糟糕。她严重怀疑陈文斌会真的往大型农家乐方向搞。
果不其然,被众人簇拥着的小陈总立刻表示,这个可以有,明年他就安排上。
陈凤霞想要戳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开口,就只能抬头望天。
郑国强在旁边看她的样子就乐不可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就是心有灵犀,你自己在涌泉县搞鱼塘种水稻不也一样。人家王技术员还在搞试点呢,你就把全县的鱼塘都用上了。”
陈凤霞想翻白眼:“这能一样吗?涌泉县那是真穷,人家鱼塘水体富营养化的问题也是真急。陈文斌又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他还是先踏踏实实地摸清楚情况再说吧。”
郑国强微笑,轻声念了句:“他怎么可能不着急。”
以前他是陈总,手上工程遍地开花,一进一出都是七位数往上跑的项目。现在,他困在老家种地,为几千块钱的生意来回跑。对他而言,无异于折磨。
陈凤霞微怔,抬头看还在笑嘻嘻跟人侃大山的陈文斌,低声骂了句:“他这是自作自受。”
众人抵达陈家的二层两样楼时,饭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用纱罩盖着。掀开罩子一瞧,里面有土豆炖麻鸭、梅干菜扣肉、红烧老鹅、剁椒鱼头和红烧鱼块。
剩下的菜因为纱罩底下放不开,就在厨房的砂锅里摆着。陈凤霞端了一大锅冬瓜排骨汤上桌,陈大爹拿抹布隔着,直接端砂锅进堂屋,里面装的是茨菇炖鸡。
陈文斌和郑国强没有跟着进屋,而是在水井旁边收拾小龙虾和泥鳅。虽然池塘也很近,但是他俩可不敢冒这个险。刚从书里捞出来的河鲜,进了池塘还不得全跑光了。
高桂芳则带着一群小姑娘收拾蔬菜。豇豆烧茄子,炝拌黄瓜,西红柿撒白糖做火山下雪,毛豆米涨蛋,青红椒炒鸡蛋,再来个蒜泥空心菜。没有腐乳了,就蒜泥吧,也很好吃。
陈家四口锅,柴火灶两个,煤气灶两个,除了一口锅里煮了米饭还蒸了菜,其他的三口都动起来,不愁中午吃不上饭。
陈高氏催促客人先上桌,一边吃一边等现炒的菜。大家再三推辞,表示等做好了再一起吃。最后老太太无奈:“可是你们不吃光了端下空碗,后面的菜没地方摆啊。”
嘿,还真是实话。
堂屋里开了两桌,小孩们坐在下首,大人们坐上桌。没有饮料,大家也顾不上喝什么饮料,都先喝冬瓜排骨汤。
啊,土猪肉就是不一样,炖出来的汤都香。还有剁椒鱼头,剁椒鲜,鱼头更鲜,这个味道绝了。立刻就有人表示小陈总不应该种棉花,而是种辣椒,专门生产剁椒。因为感觉跺脚好好吃,弄个剁椒芋头什么的也不错。
郑明明快准狠稳,目标直接奔向麻鸭。什么排骨什么鱼头,估计就是舅妈从菜场上直接买的,到底是不是土猪肉和野生鱼,真是只有天知道。鸭子是他们亲眼看到的,家养的,必须得尝尝肉。哎呀,果然嫩。
大家活儿光盘两份菜时,陈高氏又端着新炒好的空心菜跟凉拌西红柿上桌。然后等到茄子烧豇豆也摆在大家面前时,家里就来了客人。被郑明明他们称之为十奶奶的老太拎着鸡蛋过来,表示先前不晓得陈家来客人了,赶紧给添点鸡蛋。
这也算陈家庄这边的老规矩,村里来了新客,就有点全村人客人的意思。周围邻居会帮忙加菜。谁家有时鲜货都会送点。最常见是就是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