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总有人说,最早进城打工的人没眼光,不会利用国家的好政策早早买房。
而这些人也只能拍着大腿,懊恼自己当初想不到。
真的是他们蠢他们笨,他们眼睛集体瞎了吗?
并不是啊。
因为实际上这些政策落实到条条框框的时候,压根就没有考虑过他们这些打工者。城市并不欢迎农民工在此安家落户。
本末倒置,活该他们的房子卖不出去。
陈凤霞狠狠地啐了一口,骂了一声:“糊涂!
他们根本就没有搞清楚自己的销售主体对象啊。现在有稳定工作的城里人,哪个不等着单位分房?除非单位取消福利分房,否则人家根本就不会考虑自己花钱买房的事。
一两万块钱就能办下房改房的房产证,干嘛要花好几万跑出去买房。
这个销售受众群体就没搞清楚,能够卖好才怪呢。
不考虑刚需群体,就琢磨光让人改善住房投资,真是晕头。”
她叽里呱啦的一通抱怨,听的郑国强目瞪口呆,还受众还销售对象。陈凤霞真是要上天了。
难不成她也在偷偷的看会计学书,还真跟他姑娘说的那样,要和自己打擂台?
陈凤霞翻了个白眼,当着丈夫的面,她也不装优雅端庄,就嫌弃地将纸往旁边一推,毫不客气道:“就当它是放屁,你还找他们领导。”
郑国强急了:“这都落到纸上的文件,清清楚楚的。”
自己老婆怎么就不当回事呢?
陈凤霞理直气壮:“要照这个狗屁文件说的,咱们也拿不下贷款,买不起别墅呀,这叫什么?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政策永远是滞后的。时代风云迭起,世界日新月异,那些老古板的思维已经完全跟不上时代发展了。
银行领导能批咱们的贷款就代表他们也不会真按照这一套来。你放心大胆地去。多讲几句话,又不会少二两肉,怕个什么呀?”
郑国强叫老婆这么一通分析,感觉似乎也有道理。
在城里头打工这些年,处处低人一等的感觉让他憋闷,搞得他也忍不住义愤填膺起来,凭什么就小看他们农民工一眼。
过去说,跟人家摊开来光明正大地谈。
急着把房子卖掉的是银行,担心被盘账的也是银行,他们了不起就是少赚一份佣金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现在他们手上还赚着钱呢。
接下来的时间,作为家里的户主,郑国强除了盯着盒饭的生意之外,就是跑银行外加找房子,忙得不亦乐乎。
结果出师不利,银行这头宁可给退休的老头老太太放贷款也不愿意把钱交给农民工。
开玩笑哦,他郑国强能办下来贷款,是马兴元给做的担保。
马兴元知道他手上有3万块,又坚信自己把这人看死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还剩下2万块钱,这才敢冒这个险。
换成其他人,谁敢轻易给旁人担保?
陈凤霞不服气,直接冒了一句:“我们来担保。”
所谓富贵险中求,这批别墅她看得死死的。稳赚不赔的买卖,有什么好担心的?
郑国强苦笑:“你当我们是谁?我们还是靠别人担保才办下来的贷款呢。”
真是那句话,是不是干部身份,是不是城里人实在太重要了。
陈凤霞安慰丈夫:“再慢慢磨呗,反正他们急着想要回账的话,最后肯定得松口。”
老头老太太的钱哪有那么好出来呀。眼下大家根本就没有什么投资房产的意识。想办法拿下刚需市场才是销售房产的硬道理。
两口子正在厨房里商量对策,就听见外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你赶紧考,现在逢进必考。考不了市里头的就考县里的,你不是天新洲的户口嚒,就先考家那边的。先把身份明确下来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往市里头调就是咯。”
夫妻俩面面相觑,感觉外头的话音挺陌生。
厨房窗户正开着散油烟,陈凤霞探头出去一看,哟,居然是两个穿公安制服的人。
警察跑他们这边做什么?人口普查吗?
陈凤霞还没来得及打听,就瞧见春英慌里慌张地从屋里头出来,赶紧将警察迎进屋子。
郑国强看了眼妻子,夫妻俩都不用开口,就都瞧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回警察来,估计是为了春英家小伟的案子。
呸!老卢那个畜生,最好关他一辈子。
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枪毙他都不为过。
陈凤霞盛出锅里头的卤猪皮炒泡萝卜,又舀了洗锅水出去倒掉,迎头撞上老卢的老婆。
这女的自从丈夫被警察带走后,一直灰白着脸,看谁都是要哭不哭的样子。
搞得不明情况的人看了,还以为她才是受害者家属呢。
这回她倒没有那副苦兮兮的模样,看上去竟然还有点儿得意洋洋的,脸上放着光。
陈凤霞疑心自己看错了,侧过头啐了口。
什么叫为虎作伥?这就是典型的伥鬼。
她拎着潲水桶回厨房,嘴里头嘀咕了句:“真是晦气。”
郑国强正在盆里切洋葱呢,闻声眼泪汪汪地问:“怎么了?”
“老卢他老婆,居然还有脸笑。”
郑国强将切好的洋葱连水倒进筐子里沥水,不以为意:“照我说,她该笑。正好跟这个狗东西了断了,以后才有正经日子过。”
陈凤霞鼻孔里头出气:“你当她是清白人?我看这事儿她也脱不了关系。哼,现在笑哦,看到时候哭的是哪个。”
到底有多少人哭,说不清楚。但这里头显然不包含老卢两口子。
没过几天,陈凤霞跟郑国强拖着稻子壳回厨房的时候,三轮车还没骑进院子呢,两口子就瞧见了张熟悉的脸。
是老卢!
这狗东西大大方方地站在院子里跟人吹牛,见到郑国庆两口子一点儿害臊或者畏葸的情绪都没有,还笑嘻嘻的:“老郑,晚上一块儿喝酒啊。我让我家的整两个硬菜。”
他老婆在屋里喊:“还不快点过来洗澡。”
洗什么澡啊?柚子皮煮水洗澡,从派出所放回来了,当然得洗澡散晦气。
陈凤霞跟丈夫都惊呆了。
放出来了?老卢搞出那种事居然放出来了?
这可是刑事案件,又不是民事纠纷!
第54章 找个新房子
是放出来了,老卢是堂堂正正走出派出所门的。
因为春英两口子带着小伟是派出所销的案。
一场误会而已,小孩子说话不清不楚,叫大人想岔了。
房东老太太坐在井边削南瓜皮,轻描淡写道:“不就是搞老虎机嘛,抓了,关了这么多天又罚了钱,够可以的了。”
至于小伟的事情,老爷儿们跟小爷儿们开玩笑而已,哪有什么大事。
所有人都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民不告,官不究。男孩子的事情本来也说不清。
就连春英,不等陈凤霞过去看她,她就自己上门来。
开口没几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陈凤霞千万别再提这件事了。
“哎哟,我看错了,老卢跟小孩闹着玩呢。”
陈凤霞目瞪口呆:“闹着玩?”
她眼睛又没瞎。
当时老卢跟小伟的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傻子都晓得啊。
陈凤霞还想再说什么,春英就毫无征兆地爆发了:“不然你想我们怎么办?我娃娃以后不做人不讨老婆不生小孩啊。人家会笑死他的!”
事情发生后,她跟丈夫就将儿子强行送回了老家。
那狗东西,做出这种事居然还赖着不肯走,还想待在江海。说江海好玩,他想在江海玩。
好玩个屁,人家在玩他,玩他的屁股。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皮没脸的小畜生,一点儿都不知道礼义廉耻!
陈凤霞皱眉头:“你打小孩做什么?这时候你们更加得站在孩子这边,跟他一条心啊。”
春英愤愤不平:“我打他不要脸,不晓得好歹。”
她话音刚落,那头房东就开始喊人:“春英,你老家电话。不是我讲,你们别一个个拿我家当公用电话亭啊。算了,谁让我好讲话呢。”
春英出去了,房东老太太过来找陈凤霞讲话:“好了,这种事又不是什么好事,你们以后都别再讲了。不然让他们两口子要怎么抬头做人啊。”
陈凤霞冷笑:“奶奶,你讲哪个两口子?是春英还是老卢跟他老婆?”
老太太叹气:“那你说怎样?老卢赔了钱,五万块。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总比两手空空来得强吧。别看我,我真是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拿。我还去庙里头专门烧了香去晦气,我才叫倒霉呢。”
陈凤霞不晓得说什么好,就叉着两只手看房东来了又走。
呵!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它也要能真没发生过呀!
屋子外头响起了春英的哭声,她像丢了魂一样喊:“跑出去了?跑哪儿了,是不是找同学玩了啊。妈,你再找找,我跟他爸马上回去。”
话音落下,院子里就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伴随着春英三魂少了两魂半的哭喊:“老卢你个畜生,老娘跟你拼了!你把我家小伟弄哪儿去了?”
院子里头又是一场吵闹。
小郑骁原本蹲在厨房里翻画片,这会儿也好奇地伸出脑袋,想看外面的动静。
陈凤霞赶紧抱起儿子,叮嘱小家伙:“我们小宝乖,跟妈妈一块儿看画片。”
自从老卢被放出来之后,她真是一分钟都不敢让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
就连女儿放学了她也不许孩子回家,宁可让丫头去老年活动中心的小房间里待着。
其实眼下天没那么热,这交了房租的租房不是不能待人。如果不是发生的这种事,他们家晚上回来住都行。
不能待咯。她住了三年的房子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阴森,就像是明明看的动画片里头的怪兽张大的嘴巴一样。
时刻不怀好意,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要把她两个孩子都吞进去了。
郑国强从菜场收了鱼杂买完菜回来,只听到老婆冒出一句话:“这儿不能再住下去了。”
出了这种事,最后错的却好像变成了春英一家。
再住下去,陈凤霞要活活憋死。
郑国强也点头:“我赶紧找房子。”
事情上不上心做,很多时候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先前郑国强带着找房子,可有可无,一直没碰上合适的。
现在他时时刻刻找人打听,活动中心跟医院门口都人来人往的,传递消息的人多,得到的讯息自然也就多。
没几天,他在医院门口卖盒饭的时候,过来买饭的一个护士就提了嘴巴:“我倒是听讲有个房子可能合适。我给你问问看啊。”
两口子赶紧千恩万谢,陈凤霞还特地给她多舀了勺卤猪皮,请她多费心。
护士笑着谢过走了。
当天吃晚饭的时候,她没再出现。
陈凤霞跟丈夫都以为她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也不放心上。
没想到又过了一天,护士自己找上门,主动提起了这事:“那个房子的事情,我给你们打听清楚了。要是想的话,今天就可以去看房。就在这边。”
陈凤霞跟丈夫喜不胜喜,卖完了最后一份盒饭赶紧跟着护士过去看。
房主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身材精瘦,已经站在小区门口等着了。
护士帮忙在边上介绍情况:“这边都是我们医院的自建房,分给职工的。田主任这是要去国外跟儿子住一起的,这才把房子空出来的。”
按道理来说,医院给职工盖的自建福利房不应该有大锅土灶。
但这位田老师的情况特殊,他家算是世代传承的中医,以熬制的祖传膏药治疗骨折跌打损伤而著称。
医院成立这家分院的时候,特地重金将他跟他父亲请过来好招揽老病人。
田主任父子俩对自家的秘方小心得不得了,从来不肯在医院的膏药房里熬药,都是自家熬好了药膏再带过去。
为了这个,他们特地在院子里搭建了膏药房,专门起了大锅灶。
最绝妙的是,这膏药房的烟囱还是专门请人设计的,就绕着浴室的夹墙走。所以他家一年四季洗澡都不怕冷。
“如果不是我父亲走了,儿媳妇生孩子了,我儿子让我老婆过去帮忙,我也不想出去。”田医生皱着眉头,满是恋恋不舍,“在那边能搞什么,弄个诊所也就是扎扎针灸贴贴膏药,根本不算个正经医生。人家不承认我们是大夫的。”
护士立刻咋舌:“哎哟,田主任,你可真是埋汰人,你在那边一天的收入都赶得上我们好几个月了。”
田主任不以为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那边的开销也高。”
陈凤霞跟郑国强哪里有心思听国外的西洋景啊。他们就里里外外地看房子。
两室一厅的老式职工福利房,要说装修的多气派,那是不可能的。原本走的就是简单实用路线。
可它前头带着院子啊。
院子里头的石榴叮叮挂挂,红果子挂满枝头,好不热闹。一架葡萄叶子微微泛黄,葡萄果红紫,上头涂着白霜,瞧上去就酸甜可口。靠墙的位置还长了棵柿子树,上头结的果子真像是小灯笼。
点亮了烛火的那种,红彤彤的。看得人心里头就暖融融。
这院子的面积还不算小,角落里建着膏药房都不憋仄。现成的锅灶,旁边还加了风箱。
郑国强知道这玩意儿好,一拉起来,空气流通大,火也烧的旺,最适合炒菜。
他们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感觉还是比较满意的。
住在这地方,人文环境好,周围都是医院的职工。
这里就在医院边上,做好了盒饭就是天冷都不怕东西推到医院前头就结成冰。
陈凤霞也不故意绕弯子挑刺,直截了当开问:“田主任,顾老师介绍我们过来租房子也是缘分。您就给个数,我们能承担得起房租,价都不讲。我们是最尊重医生的,救死扶伤嘛。”
没想到田主任却满脸惊讶:“房租?我这房子是要卖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