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有些焦急:“常丫头,你都不问问秦统率叫你做什么就去吗?”
安恬奇怪地看着他:“问了然后呢?问了之后我不想去,可以不去吗?”
士兵发出一声冷哼。
安恬对他这个反应十分欣慰,指着他对村长说:“您看,我不想去也得去,所以管他呢,去呗。”
士兵领着她往村外走。虽然态度很不客气,但士兵到底体谅她是个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女子,走得不快。不过也可能是为了照顾腿脚不方便的老村长,所以才走得很慢。
村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跟在旁边,一边走一边对安恬说:“常丫头,等会儿你不要乱说话,我听说……”
士兵一个眼神看过来,村长顿时息了声。但没走几步又开始嘟囔:“作孽啊!我当年怎么给丁大春选了这么个婆娘,真是丧门败家的玩意儿这辈子不做好事的东西,生儿子没【哔】的败家娘们儿……”
安恬听了好一会儿,都快走到村外了,才反应过来村长嘴里这位“败家娘们儿”是丁神婆。她咳嗽几声,低声对村长说:“大伯,丁神婆已经很老了,就算她这辈子一件坏事也没做过,而且能够响应号召勇生二胎,她也生不出来……”
这次轮到村长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
小兵将安恬和村长带到了村外的一座破庙外面。
此时这座破庙里灯火通明,庙外围着几十个手执刀斧目露凶光的年轻兵丁,再远处的空地上,架着无数顶帐篷,安恬一眼望去,帐篷之间人头攒动,也不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
丁神婆几乎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秦统率的人还没把安恬带到,她就早早地站在破庙外面守着。外面的士兵看到她时,眼里皆露出敬畏之色。
安恬看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丁神婆看着安恬的身影由远及近,眼里的兴奋之色愈加浓烈。她瞪大双眼,两个眼珠子突出得更加明显。
“异端!”她声音尖细地说道,“常氏安恬,你对始皇帝不敬,始皇陛下会惩罚你的!”
安恬差点没忍住去掏耳朵:这家伙什么毛病,整天这两句台词颠来倒去说个没完,就不能换个新词儿吗?难道天道创建这个人的时候懒得写台词,所以她就只会那么两句?还是这人记性实在太差,给她太多台词她也记不住,故而才不得不做了简化?
不过看丁神婆的眼睛……
安恬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丁神婆的脖颈上扫过,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才过了几天啊,丁神婆的脖子就又粗了一圈,想来最近没少生气呀!
不过也可能只是单纯地胖了。
安恬正色与丁神婆对视着:“谁是异端,你心里清楚的很。”
丁神婆冷笑:“时到今日你还嘴硬,等会儿见了秦统率,希望你还笑得出来。”
安恬不解:为什么见了秦复要笑?难道秦复长得很好笑?还是秦复很擅长讲笑话?
她不解地跟着丁神婆走进破庙的正屋。
破庙很破,以前不知供着哪路神仙,不过现在,原来的神像已经不知被丢去了哪个角落,正屋的供桌上,摆着始皇帝的塑像。
至于安恬为什么认出这是始皇帝……
因为塑像前面还有个牌位。上面简单粗暴的两行大字:先祖始皇帝之牌位,后代子孙秦复敬上。
……也不知道塑像前头摆牌位是不是秦家传下来的规矩。不过想到始皇帝在这些人的眼中已经是神明,这种摆法似乎也不是很不合理?
供桌前站着一个年轻人。长得不算特别好看。至少在夜晚烛光的加成之下,安恬看了一眼觉得还没有路行微的人形态好看呢。
那年轻人见安恬进来,将手里的三炷香依次插进供桌上的香炉,跪拜下去,口中念念有词:
“后辈秦氏光复给老祖宗请安。”
安恬忍了又忍才没笑出声来。她有些感激地看了丁神婆一眼:这真是个好人啊,明明前几天还想烧死她呢,今天居然提醒她不要笑出声来。
没办法,秦复说“老祖宗”时的语气,让安恬想到了现代电视剧里,小太监给大太监或者太监总管请安时的语气。
配上秦复这个未来天宁帝的身份,就……很难忍住不笑。
秦复没笑。他很严肃地给始皇帝的牌位三跪九叩,然后站起身,神情肃穆地看向安恬:“你就是诬蔑丁大仙的刁女常小娘吗?”
安恬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这人若是不开口,虽然比路行微长得差一点,但好歹算是人模人样的。这么一开口,在安恬的眼里,顿时五分的颜色没了三分,现在只剩下两分姿色。
两分里面还有一分是“灯下看美人”的加成。
虽然安恬不是个特别注重外表的人,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漂亮小伙可以看,谁想对着这么个歪瓜裂枣和颜悦色呢?
“我的确姓常,不过诬蔑丁大仙?”安恬笑了笑,“这事从何说起?丁大仙在大宁村假借徐福名义招摇撞骗败露之事,我们都没有追究她的责任,现在我反倒成了诬蔑她的人?”
秦复冷笑:“果然是刁女,牙尖嘴利!”他看了丁神婆一眼,丁神婆很上道地上前一步,对着安恬怒斥道:
“常安恬,你狡辩是没有用的!你贪生怕死不肯献身始皇帝,反而诬蔑我徐家后人,你是始帝教的败类,你是异端!”
安恬看了秦复一眼:“所以秦统率觉得,丁神婆这个辱没祖先满口胡言的家伙,说的是真话?”
秦复继续冷笑,看起来似乎很有气势。可惜安恬对更加有气势的人也见的多了,秦复的这点道行,她实在无法提起敬畏之心——说句难听的,她装都懒得装。
“花言巧语!”秦复说道,“我乃始皇帝后人,天下始帝教的首领,三日之后,依旧在大宁村村口,我亲自写奏表,将你献于先祖,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安恬叹气:“有些人真是矛盾,一面说我是异端,一面要把我送去见他的祖宗。他难道不怕祖宗见了我这个异端气得来他梦里砍死他吗?”
“你狡辩也没有用。”丁神婆洋洋得意地说道,“秦统率不会轻信你的胡言乱语,常安恬,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安恬继续叹气:“丁大婶儿,你们是要送我去见始皇帝而不是送我上西天,凭我的姿色,等我得了始皇帝的宠爱,你不怕我给始皇帝吹吹枕头风,让他们把你也接过去享福?”
丁神婆的老脸狠狠地抽了抽,但依旧坚持说道:“就凭你这丑陋的模样,也配得到始皇帝的宠爱?”
安恬大惊失色:“什么?丁大婶儿你可不要胡言乱语,你的意思是,你准备给始皇帝献一个丑八怪?你祖宗知道你这么缺德吗?”
这回连秦复的脸也开始抽了。
他一方面觉得这个小丫头说的真他娘的有道理,而且她长得这么漂亮,让她这么被烧死,他还真的有点不忍心……另一方面觉得,就凭丁神婆这个口才,他要是再不拦着点,恐怕等一会儿这老婆娘就要被这小丫头气死了,那样还有谁能帮他平定天下呢?
——没错,丁神婆能得到秦复的信任,显然并不是因为他的口才。就丁神婆那点口才……不说也罢。她可以得到秦复的信任,是因为她对秦复说,她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
几天之前,丁神婆母女二人被大宁村的众人赶出村。丁神婆很清楚,在这个狼烟四起,还是异族统治的乱世里,她们两个手只能缚鸡不能缚鹅的人,到处乱窜等于找死。
但丁神婆可是在十里八乡靠口才吃饭(大雾)的人,在梦里更是经的多见的广,她很快想起来,在梦里,秦复秦统率,未来的天宁帝,在这个时间,即将经过大宁村。
这是个好机会。丁神婆仔细地为自己规划未来:现在秦统率显然还没有与常安恬见面,还没有一见钟情的机会,那么只要她抢在常安恬前面,蛊惑,啊呸,是说服秦统率,让他相信自己,相信丁芸芸才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并且最好能把常安恬一刀砍了,这样丁芸芸就可以取其而代之,成为未来的皇后。
问题是如何让秦统率相信她呢?
丁神婆很快想到办法:她的梦。
她先在镇上找到一家客栈住下,然后四处打探消息,验证了许多梦中发生的事情。发现梦中的事情在现实中基本也全会发生之后,丁神婆大喜过望:他知道如何取得秦统率的信任了!
她的梦,是上天给她的神迹,是对未来的预知!
有了这个能力,莫说秦统率了,如果她有亲儿子,她都想推自己的亲儿子坐上皇位。
可惜了!
丁神婆看着丁芸芸叹了口气:可惜她只有这么个女儿,所以,就只能先取得秦统率的信任,搞死常安恬,以后再徐徐图之,让芸芸当秦复的皇后。
过程不太完美,但很顺利。
因为秦复是个聪明人。不聪明的人,也不能在乱世里群雄争霸的局势里登上皇位。
他是个聪明人,所以他不会轻易相信丁神婆的鬼话;但同时也因为他是个聪明人,所以虽然他打听到常氏安恬是个绝色美人儿,还是个与丁神婆有过矛盾的绝色美人儿,但他在心中衡量一番之后,迅速得出结论: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暂时按照丁神婆的建议去做,【万一】丁神婆说的是真的呢?错过大宁村,以后可就未必还能遇到这种神人了;日后如果发现丁神婆在说谎,他就找个借口把丁神婆弄死。
至于常安恬?
在与皇位的衡量之中,一个小小的,普通的女子,又算是什么呢?
权力是个很美妙的东西,秦复觉得,今天他可以为了权力,斩杀一个有可能是无辜的美人,但以后若他真的能登上皇位,他可以得到更多的美人啊!
大不了给常小娘追封个诰命,也就算补偿了嘛!在他看来给始皇帝做小老婆可比给他做小老婆,名声好听多了。给她个做祖宗奶奶|的机会,她要是敢不同意,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事情已定,安恬被秦复派人送回大宁村的住处,她的院子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不许进不许出,只有人按时送饭送水。
饭是清粥,能照镜子的那种清粥,菜是水煮青菜,一滴油也没有;水倒是管够,想喝多少都有。
名义是三天后她即将被献祭给始皇帝,所以这三天要斋戒沐浴。
不过安恬觉得,他们只是怕人吃饱了有力气逃跑,所以不给她吃饱而已。
吃不饱,还是连续三天吃不饱,当然就没有逃跑的力气啦!
安恬觉得这些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们即使十年不给她送饭吃,她也饿不死啊!她灵戒里的吃食多得是。
但是饿不死,并不代表安恬对现在的局势没有意见。
她对秦复非常不满。
因为白天的时候,始皇帝亲笔告诉她,秦复不是他的后人。
一个秦复,一个丁神婆。一个假装始皇帝的后人,一个假装徐福的后人,两个骗子居然敢把她这个始皇帝的正统后人烧死,真是岂有此理!
小明听着安恬的埋怨,忍不住弱弱地问道:“大佬,你什么时候成了始皇帝的正统后人了?”大佬中午给始皇帝烧信的时候,不是还决定不占始皇帝后人这个名头吗?
安恬瞪它一眼:“从刚才见到秦复开始,我就是了!”
小明:“?”这么说以前还不是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我已经是始皇帝正统后人半个时辰”了?
安恬语重心长地教导它:“对于不要脸的人,我们要用一些非常手段,比如这次的丁神婆和秦复,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不要脸,所以我们就不能用正常的方法应对,因为不要脸的人是不会和我们讲道理的,对不对?”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你看看,始皇帝都亲口告诉我们,秦复是个假冒伪劣的始皇帝后人,他居然还打着始皇帝的旗号欺瞒天下百姓——连祖宗都不认,他是不是个混蛋?特别是他居然还用这个名义要烧死我,他是不是个大混蛋?”
小明听得一知半解,等到安恬说完,他再次弱弱地问道:“那么大佬,我们要怎么做呢?三天之后他们又要烧你,你要当着他们的面和始皇帝通信,揭穿他们的谎言吗?”
安恬叹气:“秦复手底下现在有上千人,大宁村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几百,其中还有老弱病残,你觉得就算我揭穿了秦复,让满村的人都相信他是个骗子,死的会是他,还是我和大宁村的百姓?”
小明更加糊涂了:“那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安恬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晃了晃,然后又掏出一个磨药器,倒了半瓶进去,把白白的药片磨成药粉,然后又拿了一张黄纸,仔仔细细地包了起来,放在小明的手心里。
“这个拿去,”安恬说,“趁丁神婆不注意,让她把这个吃下去。”
“她这么能蹦跶,就让她蹦跶得更欢一点好了。”
“不要感谢我,我的名字叫安恬。”
小明目光呆滞地看着手里的纸包,许久之后才怯怯地问道:“大佬,你怎么知道我的手在这里,你能看到我们了?”
路行微向它递过去一个痛心疾首的、看智障一般的表情。
*
安恬给丁神婆准备的不是毒|药,而是优甲乐。
见丁神婆的第一面,安恬就觉得这人有甲亢。眼珠子突出,面色潮红,双手还在一直颤抖,脖子也肿肿的,甲亢没跑了。
如果丁神婆不来招惹她,安恬也不介意在合适的机会帮她治一治。
不过现在,已经把她赶出去了还要兴风作浪,而且是在差点把安恬烧死一次却未果之后,要再一次把她烧死,安恬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了。
优甲乐,左旋甲状腺素钠,甲亢患者禁用。吃多了容易引发甲亢危象,要命的。
安恬心黑地给她加了半瓶。
谁让她非要三天之后把安恬烧死呢?即使安恬确信这群弱鸡无法对自己造成任何伤害,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不能还手。
杀人未遂也是犯罪,如果现在在这里的是原主而不是安恬,早就死了好几回了。
小明郑重地收起那一包优甲乐,飘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