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日,收到家人来信,她这才匆匆下山来。
见到小军爷那一瞬间,陈宁宁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笑。
“军爷这次来,莫非还有事情吩咐?”
厉琰一看,这姑娘果然很像小山猫儿。
她不伸爪子时,样貌倒是可爱得紧。
等什么时候,等她不顺心了,便会一跃而起,腾腾快快大闹一场。到时候,就会变得生龙活虎,朝气十足。
厉琰看着陈家小姑娘那张白里透红的面皮,那双坦荡从容的杏眼,小巧鼻头上的薄汗,以及明艳的唇角。
一时间,他突然觉得自己满意极了这副长相。
这才是大长公主外孙该有的样子。
或许,就连厉琰自己都没发现,此时他的嘴角也多了一丝笑意。
“前几日,太过匆忙,不曾自报家门,厉琰实在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说着,他便郑重行了一礼。
陈宁宁听到这名字,心脏瞬间便开始剧烈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也就是她混迹生意场上多年,早已练成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铁面皮,不然非暴露了不可。
这算什么?说曹操曹操到?
陈宁远不过是猜测这位军爷多少也与九王有关,是九王心腹也说不定。哪里又想到,这人便是九王本尊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此时的太子没死,九王也不是杀人如麻的疯狗暴君。
陈宁宁故作镇定,又笑吟吟地回礼道:“厉爷实在客气,我们才要感谢厉爷。只是不知令兄用了那株药草,如今如何了,可痊愈了吗?”
厉琰突然发现小山猫变乖了许多,面上也越发讨喜了。
他一时也没想太多,只含蓄地说道:“到底有些效果,厉某这次冒昧前来,正是为了此事。敢问姑娘那里,可还能种这种药草吗?需用多久,才能种出来。”
陈宁宁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又忙说道:“上次知道军爷用血牛筋,我便赶忙回到山上,又找张叔叔讨要,带了一些回家来。原本还曾想过,给军爷送去,只可惜我们不知您的姓名,也没有地址,唯有继续等着。正好军爷又来了,不妨随我到后院先去看看。”
厉琰心中暗叹,果然在种菜上面,陈宁宁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只是她如今这番表现,怕是第一盆药草白送他,算是报恩了。这回也该好好谈买卖了。
怨不得小山猫笑得这般可怕,恐怕她那山庄维持不易,这几个月只出不进,一千两银子早就花得差不多了。就等着他这肥羊过送金子来了?
厉琰并不反感,小山猫儿把什么算计都写在面上。反而觉得这姑娘身上带着一股爽利劲,让人痛快得很。
于是,他又说道:“既然如此,就去看看吧。”
原本厉琰还暗中盘算,此次为了救她的外婆,花五百两黄金在所难免。等到山庄做起来,赚钱了,定要叫这山猫还回来。
等到了后院,看着房前院里随意摆着的六盆红艳艳的仙草。
厉琰的那张俊脸几乎绷不住面皮了。他废了好大劲,才一脸镇定地沉声问道:“只有这几盆?”
陈宁宁一时也试不出他的深浅,于是又说道:“只有这几盆了,若是不够给你兄长治病,那就再把我爹的药茶分你一半吧。”
见他没开口,陈宁宁又硬着头皮解释道:“从前我并不知道这血牛筋这般贵重。只是听张叔叔说,可以强身健体,正好我爹多灾多难的伤了腿。老大夫说,我爹这腿必须长期保养。我便找了个茶方,把血牛筋晒了,做成药茶。
谁成想,刚喝上,你就来寻它。那日之后,我便不曾再动过这血牛筋了,改用牛筋草制茶了。”
说罢,她便指着窗下晾晒的牛筋草。果然除了颜色不同,这牛筋草与血牛筋几乎完全一样。
厉琰看了一眼,暗自咬牙。老半天才忍不住开口问道:“该不会,我方才喝的,便是血牛筋制成的药茶吧?”
“嗯。”陈宁宁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厉琰满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忍无可忍刺了她一句:“你倒真舍得,给你爹喝五百两黄金的茶。”
陈宁宁小声咕哝了一句:“你不也花五百两黄金,给你哥买下一根草治病吗?都是用血牛筋治病,又有什么差别?”
厉琰顿时哑口无言,可他心里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又不明其中缘由。最后只得瞪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这小山猫儿。
此时小姑娘一副乖巧老实的样子,满脸都是天真无辜。就好像生怕一不小心,惹他生气似的。
厉琰深吸了几口气,又开口说道:“说罢,你打算怎么跟我作这笔买卖?”
陈宁宁抬起头,偷瞄了他脸色一眼,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其实是想着,我家这情况若有这种贵价的药草,这不是给我爹娘惹祸吗?于是,便想着倒不如把血牛筋都送给厉军爷就算了。
反正当日我们也欠你的人情,便当还你了。”
厉琰显然不信,冷笑道:“三千两黄金,你倒是大方得很。恐怕不止如此吧?”
陈宁宁纠结地看着他,又笑道:“若是军爷的兄长治好了,血牛筋还有富余。你那里自然有懂这药价值的人。既然如此,不如请军爷把这些药草卖出去。我家就只收个种植成本就好,一株一百两黄金,如何?”
小山猫果然不老实,悄悄地便伸出了毛茸茸小爪子。偏偏她只是轻轻一抓,却挠得他心里都有些发痒了。
厉琰突然生出了几分恶趣,想要继续逗猫儿,于是便故作蛮横地说道:“若我兄长需要把这六颗都用了呢?”
小姑娘垂着头,叹了口气,说道:“这株草虽然很像染色的牛筋草,可它所需的土壤和水都十分苛刻。张叔种了五年,才养成一株。后来,我们想办法分盆培育,才种成十株。既然答应了军爷,那就都给了你吧。只是以后,恐怕再种它,也是不能了。”
厉琰看她脸上的表情,难得这般生动鲜活,就像被欺负的猫崽一般。他差点忍不住笑出来,最后到底强忍住了,又开口说道:
“仙草这般难种,厉某怎能让姑娘吃下这亏。倒不如就依姑娘所说,每株一百两黄金,姑娘往后可要悉心培育血牛筋,若是再能种出,厉某自然还会来收。”
说着,他便打了个手势,让守在远处的来安近前来。
来安当着陈宁宁的面把一只箱子,送上前来,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金元宝。
不得不说,陈宁宁当真没有见过这么多金子,她甚至看不出这些元宝的重量,只略微一数,足足有二十枚。
陈宁宁喃喃自语道:“二十五两一枚的金元宝吗?”
来安听到这话,忍不住说道:“姑娘说笑了,这里是五十两一枚的金宝。”
“这是多了一倍?”陈宁宁连忙看向厉琰。
厉琰却突然说道:“剩下五百两,就算给陈姑娘的定钱了,姑娘往后可要悉心培育这血牛筋。对了,姑娘不是还要送一些凉茶给我吗?”
陈宁宁抽了抽嘴角,显然不大满意。可隐忍一会儿,到底还是应道:
“行吧,我这就帮你拿茶去。只是这些花盆你们带的走吗?不如找来马二叔,赶着牛车,帮你们运回潞城去?”
来安连忙说道:“大可不必如此,属下已经召人来了,很快就到。”
第38章 陈家的谋划~
这桩买卖, 明面上看起来是厉琰占了大便宜。低价买入好几株血牛筋,自此有了保命良药不说。还用之前许诺给陈宁宁的酬金,又跟陈宁宁签订了预收协议。
他权势在身, 自然不怕小小的陈宁宁算计于他。
可实际上, 这些血牛筋若是放在陈家,也是不小的负担。
或者他们拿到市面上去出售。或许短时间内, 会引起价格哄抬,甚至能卖出个天价。
可这药草一旦传出去, 定然会把陈家变成众人的靶子。
轻则再冒出个王生平, 各方面打压陈家事小。知道陈宁宁会种药草, 把她圈起来, 像农奴一样,逼着她每天种草药。那就太可怕了。
因而, 陈宁宁这次选择跟厉琰作买卖,看似吃了大亏。实际上,却是最好的保命之法。
厉琰也明白小山猫儿的心思, 也因此又高看她一眼。
倒是陈宁宁被他盯得心里紧张,生怕他再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花样来。
于是只得打起精神, 也不拒绝厉琰的提议。反而笑眯眯地看向他, 完全是一副傻白甜的老实样, 似乎已经安心做个下游供货商了。
殊不知, 她这副做派, 倒像是猫儿撒娇一般。厉琰也不想为难她。
就连陈宁宁打包茶叶时, 只包了少量血牛筋, 又当着他的面,包了一大包绿色牛筋草茶。
厉琰也只是微挑双眉,也没说什么。
反倒是陈宁宁笑眯眯地解释道:“其实这两种草制成茶也没什么两样。我也好生奇怪, 分明都是同一种草,这血牛筋不过颜色鲜艳些,怎么就变成救命仙草了?反正我平日里,更喜欢喝牛筋草,这血牛筋喝多了不免尴尬。厉军爷不妨回去试试,若喜欢牛筋草凉茶,喝完再打发人来拿就是了。”
至于血牛筋也就这么多了,再想要也没有了。
厉琰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的大纸包,微微轻点下颌,算是同意了。
陈宁宁本想把茶包递给来安。不想厉琰直接大手一展,接了过去。完全是一副不想假他人之手的样子。
陈宁宁自然随他去了,仍是一脸乖巧地站在一旁。
这时候,来安招的人已经到了。
进来三人,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长相倒是十分普通,扔在人群里便认不出来那种。
陈宁宁心中暗道,这些恐怕都是厉琰手下的密探和死士。
她在一旁看着,那些人动手搬花盆,也不多话。
倒是来安叮嘱他们,把这些药草看好了。甚至还罩上了黑布。
不大会儿功夫,药草便搬完了。
陈宁宁跟着父亲,一路把厉琰主仆送出大门。
陈宁宁这才悄悄舒了口气。她从业这么多年,就做过这么亏本的买卖。如今赔本赚吆喝不说,还要担心厉琰什么时候翻脸。
关键是,没人能摸得清疯批的想法。如今厉琰看着还算正常,可原书里对疯狗王爷的描写,实在太可怕了。
陈宁宁不得不暗自提防。
这时,厉琰都要上马了,却突然回身看向她,又说道:
“往后有劳姑娘多费心了。”
“尽力而为。”陈宁宁有礼地说道。
偏偏厉琰挑着眉看着她,一脸似笑非笑。就像再说,你可不像这种乖巧的孩子,装什么?
陈宁宁脸上笑容一僵,想着前次还与他针锋相对地较劲,这次又赔本还赔笑脸的,实在不合适。反倒惹人怀疑。
于是,索性也就不装了,又微眯着眼看向厉琰,勾起嘴角说道:
“军爷所托的那株花种,培育起来实在艰难。倘若军爷急用,不如另请高明。宁宁实在怕有负军爷嘱托。”
厉琰一看,小山猫恼了,伸出小爪子要抓人了,便不再逗她。又说道:“一事不烦二主,陈姑娘且放心,厉某耐心得很,定不会催促姑娘。”
说着,他便扳鞍上了大黑马,带着属下离开了。
待这行人走远,看不见身影后,陈家父女看了看探头探脑的邻居们,也没解释什么。
转身便回到家去了。
关好院门,陈宁宁才觉得浑身发软,再也没有力气应付父母了。
她摸着额头上的汗,又连忙吩咐婆子烧些水来,她要沐浴更衣。
陈父一直在旁观,女儿和小军爷谈下了千两黄金的买卖。也跟着有些心惊肉跳的。
只是他实在看不出,女儿跟那小军爷在打什么机锋。两人你来我往的,宁儿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待要开口询问女儿,却被妻子直接拦下了。
陈母连忙说道:“这么热的天,姑娘顶着大太阳,从山上一路走下来,着急忙慌的,可别再中了暑气。有什么话,不妨等她梳洗完了,再同她说吧。”
陈父只得闭上嘴,见宁宁果然已经往后院去了。
他这才忍不住小声跟妻子抱怨:“方才你是没看见,宁儿在那小军爷面前,完全变了一副模样。那一脸笑倒像是黏在脸上似的。这丫头该不会是看上人家军爷了吧?那厉军爷实在生得一副好模样,况且出手也阔绰。看起来家境不俗。之前还救过宁儿一回。小女儿家的怕是最讲究这种缘分。”
陈母瞪了他一眼,连忙说道:“你少胡说,宁儿怎么就看上厉军爷了?你就没发现你闺女在冒汗吗。”
她倒觉得,小闺女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完全是仗着胆子,硬撑着应付厉军爷。
想想也是,千两黄金的买卖,谁能不紧张?何况是他们家小闺女。
陈母一时又忍不住心疼起宁宁来,便又开口骂道:“咱们别给姑娘添麻烦,倒不如喊了宁远赶紧回家来。让他兄妹俩好好商议,这笔买卖到底该怎么做。
你呀,还是去读你的圣贤书吧。我和吴妈煮些绿豆汤预备着,给孩子们去去暑气。这一天到晚劳心劳力的,我闺女眼瞅着都瘦了,怪可怜的。”
“是是,我不问了,去外面看看花草,总可以吧?”
陈父说着,便拿起一本书,信步走到院中竹亭里。
刚刚坐下,倒了一杯茶,一时又忍不住冲着茶杯自言自语道:
“那厉军爷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也不知道他是何等身份?单论外貌,倒与我宁儿般配得紧。可惜我家不嫁女儿,想招上门女婿。”
说罢,他又忍不住直摇头。
与此同时,陈宁宁早脱下衣服,坐在泡了草药的木桶中,放松下来,开始细细回顾原书中的一些剧情。
原著中厉琰,杀人如麻的疯批大反派,人称“七日暴君”。
按照剧情线,两年以后,原主将会毒死婆婆,陷害丈夫,带着玉佩,奔京城回侯府认亲。
原主要害女主,却反而充当了男女主的感情催化剂。
其中就有一个段落,原主给女主下了春|药,想毁她清白。
偏偏六王及时赶到,斩杀了原主收买的山贼,以自身充作女主解药。
两人其实早已情定彼此,只是尚未捅破那层窗户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