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云止捏着一只毛色雪白极为漂亮的狐狸犬,对邱秋笑道:“先生,今日我在路上捡到这只小东西,看它无家可归的样子实在可怜,便想给它寻个主人。然而整个文宗之内哪有比先生更温柔,更善良的主人,便将它交由先生照顾了。”
他身材本就高大,脸上的笑容因刀疤的缘故看着很是狰狞,娇小柔弱的狐狸犬在他掌下瑟瑟发抖,完全感受不到捏着自己身子家伙的怜惜。
邱秋默了默,这狐狸犬她在摇光城见过,因长相讨喜,又漂亮,是时下最受世家女子喜爱的宠物,价钱极为昂贵,一小只便要千两银钱,毛色好的能卖上好几千两,这哪里是路上能捡到的?
她确实很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但如今她自己都朝夕不保,哪里有资格去养这些小东西?虽然这是粉丝的好意,她还是拒绝道:“我因借住太恒峰,养它实在不方便,怕是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谭云止眉头一拧,面色沉了下来,看着更加凶恶,冷声道:“既然先生不喜它,放它回去怕也活不了几日,不如就此结果了它,让它少受些苦。”说着手上一用力,狐狸犬吃痛,发出呜呜的叫声。
邱秋被吓得惊住,忙道:“……快住手,我又想了想,太恒峰的江上峰主一向怜贫惜弱,定不会在意多这么个小东西,我也极喜欢它,不如便交由我养吧。”
谭云止闻言,才重新笑了起来道:“先生喜欢就好。”说着便将狐狸犬递给了她,邱秋小心接过,看着它在她怀里轻轻拱了拱,忍不出露出一个微笑来。
谭云止在旁边看着,眼神都温柔了些。
邱秋便这样抱着一只狐狸犬,被一群彪形大汉簇拥着进了学堂。
这日的学子比前日的还要多一些,除了齐若溪,明轩,杜奇峰这些熟悉的面孔之外,邱秋还见着那日在南楼遇见的澹台姐弟二人。
这让她十分惊讶了,没想到两人也入了文宗,邱秋那日听简玉衍说过,这两人都是资质不错的武者,本以为他们二人是要去武宗的。
因要讲学,邱秋将狐狸犬暂时交还给谭云止,嘱咐他好好照顾,又说了讲学时,不可再有大声叫好,拍手掌这样的行为。
谭云止自是不愿,觉得这样没有气势,不能体现她与旁人的不同来,但邱秋极为坚持,便只能应允了。
众学子起来见过礼后,邱秋坐到最上方的矮几后面道:“今日我们来讲何为商道,诸位学子,可说说你们对商道的理解。”
学堂内一片鸦雀无声,无人起来回答,邱秋正觉尴尬之时,齐若溪站起身来,她依旧穿着一身绿衣,看着娇俏可爱,她扬声道:“商道,便指通商的道路,是外出回转之古道,是商品转运,商贸流通,商家经营之道。”
说完她鄙视的看了一眼不敢言语的杜奇峰,又朝着谭云止挑衅的翻了个白眼。
这回答虽然中规中矩,但邱秋很是满意,对她眨眨眼,狠狠的夸赞一番。
齐若溪脸色微红的坐下,谭云止的脸黑了,眯着眼打量齐若溪片刻,南山齐氏,果然够胆量。
邱秋以防出现刚才的尴尬情形,便不再提问,而是顺着教案讲下去。讲到商道与农道之别时,澹台明夏忽然站起来道:“先生,我对这段有疑问。”
她虽叫着先生,但看邱秋的眼神却极为轻蔑,脸上的挑衅掩都掩不住。
邱秋眼睛微闪,笑着道:“这位学子,不知有何疑问?”
澹台明夏道:“先生说商道与农道可相提并论,然而农道乃根本之道,乃生存之道,三域之人谁不吃食,三域之人谁不穿衣,劝耕养桑,才能富足城民。商道却不事生产,投机取巧,非但不能与农道并论,更是因商人的贪财逐利,不折手段,才有诸多纷争。商道大利天下的说法,真是滑三域之大稽。”
邱秋听明白了,这才是真正来砸场子的,澹台明夏这番言论将她在挑战台上的说法一并否决了。当着这么多学子,如果邱秋不拿出更有力的说法,只怕这商门先生也到头了。
谭云止等人却听得眉头一拧,这挑衅意味实在太重,这位新来的学子只怕不怀好意,担忧的目光纷纷望向邱秋。
抬起白瓷茶盏抿了一口,邱秋放下茶盏不慌不忙的问:“依这位学子的意思,便是人人耕田养桑,以足衣食,方才是正道是吧?”
澹台明夏道:“当然,只要如此,天下之人便都能吃饱穿暖,生活富足,便没有贫苦之民,只要没有了饥饿冷寒,亦没有了战争。”
邱秋笑了笑,这是在模仿她那句以商止战,拿着些拾人牙慧的东西,就想踩着她扬名,这澹台小姐未免太可笑了些。便笑着问道:“既然如此,那请问澹台小姐,这三域之内可有你说的耕田养桑,以足衣食之人?”
澹台明夏只当她无话可说,想从歪道上获胜,便道:“济门宋监丞便是如此,他与妻子,一人耕田,一人养桑做衣,所吃之食,所穿之衣皆是自己劳力而成。”
邱秋道:“那再请问澹台小姐,这宋监丞用的陶碗器具亦是自己烧制的吗?他住的房子亦是自己搭建的吗?听说这位宋监丞极为爱茶,他爱饮的云顶银针在数百里之外的云顶城才有,想必也不是他自己摘炒的吧。若不是宋监丞自己所做,这些东西又是从何而来?”
澹台明夏脸色微白,邱秋继续道:“我听闻有这样一个圣人,为了治理泛滥的河水,太过忙碌,三过家门而不入,若这位圣人吃食要自己种,穿衣要自己织,他哪里还有时间去治理河水?同样的道理,天下的人都去耕田养桑,谁来打铁,谁来烧瓷,谁来当兵,谁来为官?商道的存在便是让打铁的能用打好的铁器换别人种好的粮食,各有所长之人,各行其是,方能各自专精,天下方能繁荣富强。”
这铿锵有力的话一落下,谭云止大叫一声:“好!”他身后的一群彪形大汉反应极快的道:“说得好,说得妙,说得呱呱叫!”声音洪亮无比,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拍掌声,仿佛受到感染般,台下的学子都跟着拍起掌来。
齐若溪,杜奇峰,明轩三人亦激动得脸色发红。
澹台明夏知道自己这是败了,挑衅不成,反被奚落一番,脸色极为难看的坐下。
然而,谭云止并未放过她,抬眸在她身上扫一圈,吊儿郎当的笑道:“哪里来的丑八怪,长得丑,就少说话,不然吓到人可怎么办?”
澹台明夏面色一寒,指甲陷入掌心的肉中,却忍了下来。她知道这人是谁,谭云止,文宗司业谭绵绵的儿子,她虽然不怕他,但却没有必要在计划未完成之时得罪他。只是垂着眼眸,将这笔账记下。
谭云止见此,吊儿郎当的神色认真了几分,随既又笑起来,竟然是个狠角色,有点意思。
讲学散了之后,邱秋抱着谭云止送来的狐狸犬正准备离开,齐若溪上前拦住她道:“喂,刚才你说的言论还算精彩,我便勉为其难承认你是我的先生好了。”
邱秋瞧着她这别别扭扭的样子,心想刚才是谁激动得手都拍红了,面上却笑道:“能得齐大小姐的夸奖是我之幸。”
齐若溪面色微红,扭过头道:“……谁,谁夸你了,哼,我只是随便说一说,你不要太得意……”说着跺跺脚,竟然跑了。
邱秋一头雾水,她何时得意了?看着这位大小姐离开的背影,心里微叹,这位齐大小姐可真容易害羞。
***
邱秋走后,众学子也散得差不多了,学堂内只余下谭云止与他的一帮手下。
谭云止坐在本该为书桌的案几上,抱着双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一帮手下道:“你们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其中一个手下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吧,谭师兄,我隔壁的兄弟就是靠这个法子追上他娘子的,师嫂养了狐狸犬,谭师兄便可打着看望狐狸犬的幌子,寻找机会与师嫂相处,没事还可约师嫂去溜溜狗,一来二去,师嫂看到师兄的好,定然会喜欢上师兄的。”
另一个手下迟疑道:“可是,师嫂住在太恒峰,而且还是江上长老的未婚妻,江上长老怕是不容易打发。”
刚才说话的手下道:“江上长老又怎样,你见我们将军怕过谁,当初我们横扫交趾的时候,砍魔门像切瓜剁菜一样,还怕一个长老不成。”
谭云止敲了敲案几的桌面,淡淡道:“江上智确实有几分本领,但我想要的万万没有让给别人的道理。”
其余手下一起道:“将军威武!”
谭云止笑了笑,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在文宗内要叫师兄,既不长记性,每人罚跑五十圈。”
一众手下背后一凉,忙道:“是,谭师兄!”
第37章 解毒的法子 摇光城,知鱼居庭院内,初……
摇光城, 知鱼居
庭院内,初夏时节,院角一方不大的水池里,荷叶青碧, 花骨朵粉白娇艳, 亭亭玉立。圆圆的荷叶下面, 好几条颜色鲜艳的金鱼, 无忧无虑的游来游去。
南寻殷悠闲的坐在椅子上, 白皙如玉的手里拿了一根鱼竿, 鱼钩上放了饵扔进水池里, 静静的等着池里的鱼儿上钩。
水池里铺满了鱼食,金鱼儿好似对这勾上的鱼饵并不感兴趣, 悠哉悠哉的从旁边游过。南寻殷也不在乎,手里的鱼竿拿了半响, 亦没有钓上一条金鱼来。
天魁走进庭院,站到南寻殷身旁, 低着头恭敬道:“主上, 暗探传来消息,左护法在初元城闹的动静有些大, 被江上智发现了端倪。”
南寻殷将手里的鱼竿换了只手, 闻言笑道:“蛇婆婆近几年来越发老糊涂, 如此心浮气躁, 她的一番谋划怕是要功亏一篑了。”
事关魔门左护法,天魁不敢议论, 头垂的越发低,继续道:“……左护法向门主要了召集令,初元城周围的魔门势力, 皆受她调遣,只怕会影响主上的谋划……”
南寻殷笑了笑:“她始终是魔门里的老前辈,虽不堪大用,却也做了这么些年的左护法,她既如此想要在门主面前表功,作为后辈我自该让着她才是。”
天魁道:“如此,初元城只怕会有一场震荡,是否要将我们的人撤回来些?”
南寻殷漫不经心道:“不必,前年门主不是分了一批人过来么,一并派到初元城去听蛇婆婆调遣,就说是我这做晚辈的一片孝心。”
天魁心里一寒,姿态越发恭敬起来,应道:“属下遵命。”
从庭院离开,天魁背后满是冷汗,他跟着这位右护法多年,依旧为他的狠辣而心惊,别人羡慕他这几年越发得到重用,不过几年便能从一介普通弟子爬到坛主的位置,然而只有他知道这其中的艰辛,对待这个将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主上,他是不敢有半分违逆,想着那些起了异心后,消失得悄无声息的同僚们,他只得越发小心恭敬。这次派去初元城的人。也不知有多少能活下来……
南寻殷鱼竿动了动,轻轻一扯,一条红黄的金鱼咬住鱼饵被扯了上来。将金鱼取下,他轻笑一声自语道:“怎得这般傻,别的鱼都不咬,你非要自作聪明,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把鱼又放回池塘内,南寻殷施施然的收了鱼竿,回书房给紫薇写信。
某个女子自进了初元城后越发胆大包天,以为去了太恒峰便可没有顾虑么?手中的风筝线太长,也该收一收,总得让她明白,有些小心思无伤大雅,但耍过了头便是要吃苦头的。
***
邱秋抱着狐狸犬回了太恒峰,因这小家伙实在可爱,一下便虏获了小青小红的心。
小红寻了个木箱子,又找了些旧棉袄铺上,给狐狸犬做了个窝。小青选了两个干净的白瓷碗,分别放了水与吃食,又想着狐狸犬还小,寻了一碟牛乳与吃食放在一起。
邱秋便在旁边看着,狐狸犬又圆又黑的小鼻子沾了些奶白的牛乳,小巧的舌头啪啪的舔着,毛绒绒的脑袋拱来拱去,实在太可爱了。
围观的三人忍不住发出笑声,听了动静狐狸犬被吓了一跳,雪白的身子滞了滞,抬起脑袋来看他们,乌黑的眼眸圆溜溜的,分外无辜脆弱。
这一眼可真可爱到爆,瞬间击中了三人,邱秋感觉心都被治愈了,周身飘着粉红色的泡泡。
江上智回来便看到这其乐融融的场景,凤目瞥了一眼,淡淡的问:“哪里来的小东西?”
小青与小红见着江上智,一人道:“我锅里还煮着饭呢……”另一人道:“今天新到的木柴还未劈完呢……”说着,两人便一起溜走了。
只余下邱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两人未免也太没有同伴爱了吧。
见江上智凤目移到她身上,邱秋将狐狸犬抱在怀里,抬眸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一片无辜之色:“学子的一片心意,总不能辜负吧。”
狐狸犬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抬起毛绒绒的脑袋,圆溜溜的乌黑眼睛也望着他。
被这一大一小的黑眼睛盯着,江上智缓了缓,原本想让她送走的话便有点说不出口,沉默片刻,方道:“若它进了书房,我便将它送走。”
邱秋忍不住欢呼一声,立马保证道:“放心吧,我一定照看好它。”
江上智不置可否的进了内屋,换了一身常服出来。
邱秋还在逗怀里的狐狸犬,一会儿顺顺它的毛发,一会儿摸摸它的耳朵,只觉得它每个反应都可爱极了。
江上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看了片刻,方道:“……我有话与你说。”
邱秋脸上的笑容一滞,想到沈园之事,心里的弦崩了起来,将狐狸犬放回木箱中,踱步到石桌旁,在他对边坐下。
江上智提着青瓷茶壶,到了一杯茶,放到邱秋面前,道:“你与我说说来初元城之后,相识的人有哪些?”
邱秋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回得小心谨慎,将官鸿,齐若溪,杜奇峰,澹台姐弟都说了个遍。迟疑片刻才补了个沈园的主人。
江上智抬眸看她,淡淡道:“你去沈园做什么?”
邱秋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不管他听没听到沈园的谈话,但沈园的主人是做什么的,一打听便知晓,瞒是瞒不过,便实话实说道:“去寻医的。”
江上智道:“沈园的主人是有名的医毒大家,你为谁寻的医?”
邱秋垂着眼眸,轻轻道:“……为我自己……半年前我与师父出谷被人暗害,师父也因此落下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