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秋只当他放不下逐月公子的偶像包袱,气道:“什么叫一只异兽而已,我知晓你以前很厉害,但今时不同往日,你又何必逞强?”
见她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江上智竟觉得十分……可爱,他以天才之名拜入玄宗宗主门下,学得是玄宗无上心法九玄心经,又得太上长老悉心教导,玄中上下对他期望极高,出了玄宗,便是身名显赫的逐月公子。他向来习惯了背负这些期待与责任,从未有人对他说过,你不必逞强,今日听来,却也未有他想的那般刺耳,竟觉得分外熨帖。
江上智凤目里染出淡淡的笑意,他道:“好。”
邱秋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听到这么一句愣了一下方反应过来,狐疑道:“你答应了?”
江上智道:“听你的,再想想其它法子。”
邱秋眼睛弯了弯,道:“如此,我明日便去找相思问问情况。”
江上智瞥了一眼她的肿成馒头的脚背:“你还是先把伤养好再说吧。”
邱秋脸一垮,却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肿着一只脚,她哪里也去不了。
既然不准备去赴约,邱秋也不怕与夕公子撕破脸,便也不回夕园而是安心的留在江上智这里养伤。或许是他喜静的缘故,这松园的仆人并不多,但其吃穿用度竟都是极好的,这幽冥宫宫主对新小君还真是很上心。
有了空暇,邱秋便问起江上智与黑衣人的故事。
江上智道:“黑衣人叫乌斯曼,是幽冥宫的大护法,地位仅次于幽冥宫宫主之下,我醒来时便是在他的院子里,与他相处过几日,乌斯曼性情怪异,并不好打交道,他在幽冥宫之中,虽有大护法的名头,但并不管宫内之事,更像是客居幽冥宫的外人,今日他竟将你从蛇堆里救下,亦是十分奇异。”
邱秋想到幽冥宫宫主叫红摩洛,这黑衣人叫乌斯曼,两人的名字很相像,只怕有什么关系?既然记忆构成的是幽冥宫,境主人的执念与幽冥宫宫主多多少少都有关系,想起这个养了一堆小君的宫主,邱秋还从未见过,有些好奇的问:“这幽冥宫宫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向冷静自持的江上智面色微微变了变,拧着眉,冷声道:“一个十分可怕的人。”
竟被江上智这般评价,邱秋怔了怔,对这红摩洛更好奇了。她认识的人不管是善良如相思,还是暴戾如夕公子,提到这幽冥宫宫主都是十分畏惧的样子,说辞也都是可怕残忍冷酷这类的。想来也是,能够因为嫉妒别的女子比她美貌,就将她毁容,能够只因占有欲作祟,便将失宠的小君丢给圣兽当食物的,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十足的变态吧。
邱秋缠着江上智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太阳落山,晚膳上桌了,才放过他。
吃了晚膳,因遇到江上智,这几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又因脚受了伤,邱秋便早早的睡下了。
邱秋睡后,江上智才从屋子里出来,便遇到在八角亭里对月独酌的乌斯曼。
他已经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略带异域风情的脸。他见着江上智,微微一笑道:“可要过来喝几杯?”
江上智撩起衣袍,在对面坐下。
乌斯曼推过一只装满酒的杯子,笑道:“你的小情人睡了?”
江上智怔了怔,刚想否认,却又觉得这只是记忆构成的世界,并无多大意义,便道:“今日多谢你救了她。”
乌斯曼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她是个好女孩,好好珍惜她。”
江上智敏锐的发觉乌斯曼的情绪很不对,他是境的主人,想要出境,便要化解他心中的执念,这些时日,他一直尝试与他交心,然而效用始终不大,现在或许是个突破口。
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江上智哑然失笑:“你没见过她闹腾的样子,真是让人头疼。”
乌斯曼却道:“我见过她爬墙的样子……很有趣,如果有一个女子不顾矜持爬墙来找你,那她定是爱惨了你,千万不要拒绝她,她会很伤心的……”
这倒像是在说另一个女子,江上智不动声色道:“你也遇到过这样的女子吗?”
乌斯曼微微笑起来,嘴角上扬,或许有些醉了,他的眸光迷离,声音变得很温柔:“……我刚来这里之时,便租了一家农户的院子来住。邻居家有一个姑娘,她是世间最好的姑娘,她真是勇敢又执着。当第一次见她从围墙上爬过来时,我真是大吃一惊,怎会有这么大胆的姑娘,我问她有何事,你猜她如何回答?”
江上智顺着他道:“猜不到。”
“……她说她喜欢我,你说说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女子,这样直白的对一个男人说喜欢。”
江上智道:“你拒绝她了?”
“……是,”乌斯曼道:“我拒绝她了,后来才知晓,她伤心坏了,若是再来一次,我定不会让她难过。”
“……但她是个勇敢又执着的女子,总是来爬我院子的墙,总说喜欢我……”
江上智道:“后来呢?”
乌斯曼眼神慢慢变得痛苦,他一杯接着一杯的酒饮下去,轻轻道:“……后来,我们成婚了,但我的仇家追了过来,她死了,死在我仇家的手里……”
江上智一怔,却未想到是这样的结果,看着一向冷漠的乌斯曼,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他有些恍惚,想着屋里睡得香甜的女子,微微怔住。
第48章 兽园 夕园,房内夕公子倚在美……
夕园, 房内
夕公子倚在美人榻上,如墨的头发披散在精致的朱红鸟纹绸面,黑与红交辉相应,越发衬得他肤色如玉, 眉目如画。
他抬眸望了望逐渐暗淡的天色, 蹙眉问:“人还没回来了吗?”
立在一旁的下仆, 躬着身子, 垂着头, 小心翼翼道:“……奴在远处看着她进了松园, 便没再出来。”
夕公子眉头越皱越紧, 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淡淡道:“你去松园问一下, 本公子的侍女为何还未回来。”
下仆领了命出去。
夕公子在榻上面沉如水,如今这般情况, 要么是小桑被松园的那位小君扣住了,如此, 他并不算担心, 这位新小君这般嚣张跋扈,宫主就算贪图一时新鲜, 也不是能长久在幽冥宫活着的样子。但若是小桑投了这位松园小君……夕公子却觉得有些不可能, 先不说松园这位小君会不会相信, 按照幽冥宫法度, 侍者另投未经过原来的主人同意是要处于极刑的,她就算到了松园, 被宫主知晓也是活不成的,甚至可能更惨,这也是夕园内弄死这么多侍者, 而这些侍者活得战战兢兢,也不敢离开的缘故。
过了半晌,下仆终于回来。
夕公子道:“如何?”
下仆头垂的更低了,回话道:“回禀公子,松园里的人说,新小君觉得小桑姑娘机灵有趣,便将她留在松园服侍了……说是宫主回来,他们自会向宫主禀报……”
夕公子捏着白瓷茶杯的手一顿,倏地将茶杯掷在地上,面如寒霜道:“好得很,好得很,这位松园小君果真是嚣张至极,如此明目张胆的扣下我的人,哼,我该亲自去会会他才是。”
下仆被吓得匍匐在地,不敢言语。
夕公子发了一会儿火,才慢慢平复下情绪。这时有下仆进来,回话道:“禀公子,松园送了信过来。”
说着双手将信呈上,夕公子接过信,拆开,信的内容很短,他一目十行的看完,竟是答应了兽园的邀请,夕公子挑眉,他本以为小桑既被留下,他们的谋划也该曝露了才是,没想到这人竟是如期赴约。沉思片刻,夕公子便决定按原计划行事,纵然他有万般手段,既到了兽园,明日也该让他命尚黄泉。
***
第二日,邱秋起了个大早,因睡了个好觉,精神格外的好。
脚上的青肿消了一些,看着没有昨日吓人,也能下地走几步,江上智的药果然是极好的。
洗漱完,便去主屋与江上智一起用膳,因两人在太恒峰时便习惯一起用膳,今日到有几分回到太恒峰的意思。
四方桌上摆了几道小菜,与两碗白粥。
邱秋到时,江上智已经落座多时,他依旧一身白袍,凤目清冷,面容清俊。邱秋坐下后,他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道:“伤可好些了?”
“好些了。”邱秋拿起白瓷瓢舀了一口粥放入嘴中含糊道。
江上智凤目瞥了一眼她的脚,见果真如此,方提起竹筷用膳。
两人用完了早膳,便有下仆来禀报:“轿子已经备好,不知公子何时启程?”
邱秋奇怪道:“你要出去?不是说今日与我一起去找相思么。”
江上智摇了摇头,凤目微抬,淡淡的看着下仆道:“我何时让你备的轿子?”
下仆微愣,诚惶诚恐道:“昨夜公子说应了夕公子的邀约,今日要去兽园,让我们将轿子备好。”
这话一出,邱秋抬眸盯着江上智,道:“你不是答应我不应这场邀约么?”
江上智摇头道:“我并未吩咐。”
邱秋见江上智神色认真,她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是守诺的君子,只要答应了定会做到,但下仆的神情亦不是作假。
江上智沉思片刻,缓缓道:“或许是与境有关,兽园之事,对于执念的主人来说太过重要,因而,境会根据执念主人的意志主动修复这一段,不管我们作何选择,兽园一事是必定要发生的。”
邱秋懂了,这就像是前世玩游戏时的主线剧情,一定要走过,才能开启下面的剧情。如此看来,兽园一行,他们是躲不掉了。
既然躲不掉,江上智便决定前往,他担心邱秋的脚,本打算让她留在松园内,但邱秋实在不放心,非要跟着去,又是威胁,又是撒娇的,江上智想着她得罪了夕公子几人,松园守卫又松泛,便也同意了。
两人一同去了兽园。
兽园在幽冥宫的北面,虽有兽园之称,但并非是一个园子,而是一座座山头组成的猎场,专供幽冥宫中人狩猎用的。
到了兽园,夕公子与月公子兄弟已经在那里等候。
见江上智与邱秋一道前来,三人俱是一怔,月公子兄弟是惊艳于江上智的容貌之俊美,气度之卓然,犹如天上冷月,云端之仙,清冷无双。夕公子却是惊讶于邱秋与江上智之间的关系,两人虽一前一后,但气氛却融洽无比,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江上智虽走在前面,但因担心邱秋的脚伤,走得比平时慢些,是不是的回头看顾一下,这般模样,落入夕公子眼中,便是不对劲的表现了。
待走到近前,夕公子笑道:“江上公子来幽冥宫不久,想必对宫内之事还不太熟悉,我等同是小君,该多走动走动才是。”他长得美,这一笑便带着三分惑人之意。
江上智凤目抬了抬,冷淡道:“我不喜欢热闹。”
这话一出,夕公子笑容微僵,眼睛微微眯起,对这人越发讨厌了。原来是因为宫主只故,现在只觉得这人浑身上下都让他不喜欢。
月公子兄弟也回过神来,两人虽然都称月公子,也都住在月园,但一个叫明月,一个叫暗月,名字皆是宫主所赐。
明月知夕公子性子不好,怕他坏了今日的谋划,忙接过话头道:“亭台内酒席已备好,我们还是先入座吧,莫辜负了今日的好春光。”
江上智无可无不可的应着,几人便去了不远处的亭台内。
邱秋跟在江上智身后,夕公子冷冷的瞥了她好几眼,然而邱秋眼观鼻,目不斜视,只当看不见。
进了亭台便都落座,邱秋站在江上智身旁给他斟酒。
这顿酒吃得很尴尬,江上智几乎懒得开口,几人的心思也没在酒宴上,不多时,明月公子便提出去园子里打猎,邱秋心中一紧,知晓他们计划便是打猎之时放出圣兽,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江上智握住她的手,安抚的拍了拍。起身道:“也好。”
见江上智答应,月公子兄弟很是欢喜,便让下仆将护具准备好。
夕公子却看到两人交握一瞬的手,眼睛微睁,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几人下了亭台,待江上智去马棚里选马之时,夕公子踱步走到邱秋身边,若有所思的道:“小桑,没想到我小看了你,还真是有几分手段。”
邱秋见他一副问罪的模样,只道:“小桑不知公子在说什么。”
夕公子冷笑一声,居高临下的道:“你可知按照幽冥宫的法令,未经过主人允许,私自另投他人,是要处于极刑的。”
邱秋心里一惊,她确实不知还有这么个变态的规矩,怪不得夕公子如此放心她来送信,也不怕她叛逃,原来有这缘由在里头。但她面上自然不显:“公子说得是哪里的话,不过是江上公子见我机灵,借用我几日罢了,哪里能说得上另投他人,我们都属于幽冥宫,都该是宫主的人才是。”
夕公子挑眉,打量她片刻,像是重新认识她一般道:“我以前竟看走了眼,竟是个牙尖嘴利之徒。”他上前两步,将她罩在自己的阴影下,低着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别以为他能护住你,若是宫主知晓你们之事,岂能让你们活着。”
邱秋一怔,抬手将耳边的秀发顺到耳后去,淡淡道:“小桑不知公子在说什么。”
这时江上智挑好马过来,他上前将邱秋拉到身后,凤目如利剑般,略带杀气的扫向夕公子。
夕公子浑身一僵,竟生出几分恐惧来,连连后退几步。
待江上智与邱秋离开后,夕公子才缓过神来,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升起几分不安。这样的气势他只在宫主与大护法身上见过,这人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宠吗?他感觉到今日之事或许会很不顺利。
因狩猎是分开的,江上智与邱秋并未走远。到了一处无人地,江上智蹙眉道:“他与你说些什么?”
邱秋便将夕公子说的告知了江上智,察觉江上智口气有些不悦,不解道:“有什么不对吗?”
江上智沉默片刻,方道:“离他远一些……此人长相太过妖孽,莫要被他皮相所惑。”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邱秋先是一怔,接着脑中灵光一闪,这人莫不是吃醋了。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奇特的感觉,这里的一切不过是记忆构成的境,里面的人都相当于游戏中的NPC,没想到这么理智江上智竟会吃一个NPC的醋,这样一想,又觉得是否是自己想多了,江上智的心思向来难猜,自己会错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