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漠然道:“三域之中这样的小村落数以万计,消失存在不过一瞬,你想救又能救多少?这便是他们的命。”
邱秋自然知晓南寻殷说得是实情,蛮匪之所以能被记录在《三域风物志》也正是因他们堪比中级武者的战斗力。心情低落的垂下头,她原还以为,自己隐藏的手段,至少能自保,如今看来,莫说自保,自己的境遇也阿琴阿虎也没什么不同,谈何去救?
第88章 交易 淡月胧明,疏星数点。 月落村……
淡月胧明, 疏星数点。
月落村浓烟阵阵直冲云霄,熊熊大火染红了半个天际。
不远处的密林草木葱郁,鸟兽蝉虫,发出惊惶的鸣叫。
邱秋挨着南寻殷坐在人群之中, 啜泣声惨叫声与家犬的吠叫交织在一起, 仿佛要贯穿耳际般, 万分嘈杂。
一个九尺高袒胸露背的大汉将手中的斧头往地上一砸, 目露凶光, 大喝道:“都给老子闭嘴, 谁再让老子听见一声哭声, 老子就砍了他!”
啜泣的人吓了一跳,捡起衣袖使劲揩拭脸颊, 将呜咽声悉数咽回去。有不懂事的孩童哇哇大叫,被父母立刻捂住嘴巴, 禁锢在怀里。
场地瞬间变得安静,气氛却越发压抑。
园脸的少年玩弄着手中的弓玄, 笑嘻嘻道:“蝎子, 这些人畜可是重要的财产,死了一个便是要损失一笔银钱, 你几斧头下去, 我们这一趟可就白跑了。”
蝎子瞪着铜铃大的双目冷哼一声, 气焰十分嚣张:“几个人畜而已, 老子全杀光,大当家也不会多说一句, 虎头,你再多嘴老子连你一块砍了。”
虎头却半点不害怕,他拉了拉手中的弓玄, 嬉皮笑脸的道:“来呀,看看是你的斧子快,还是小爷我的箭快
。”
蝎子大怒,提起斧头就朝虎头砍去,这一下猛如疾风,又快又准,虎头脚步一点,身体一侧,轻松躲开,还笑道:“蝎子,你这斧子生锈了吧。”
蝎子左手一抬,另一只斧子朝虎头脑袋劈去,虎头微微侧身,见实在躲不过,便抬起弓身来挡。蝎子露出得意的笑容,用力一压,只听砰!的一声,弓身应声而断。
虎头退后两步,看着断弓,目露寒意。这时,蝎子挥舞着斧头又劈了过来,虎头微微屈膝,从小腿上摸出一把匕首,朝上挡住。砸下来的斧头重如千金,将他膝盖压得陷进泥土。
蝎子咧着嘴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加大斧头下压的力气,虎头咬牙抵住,两人僵持不下。
“住手!”
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弯刀旋飞而来,撞在僵持的斧子和匕首之间,只听砰的一声,蝎子与虎头向两头飞出去。
从蛮匪中走出来一个精瘦矮小的汉子,他如毒蛇般阴冷的目光,扫视一圈,落在蝎子与虎头两人身上,冷声道:“谁在生事,老子就劈了谁。”
蝎子与虎头没了气焰,默默不语。
邱秋静静的看完这一幕,心想这个人应就是蛮匪的头了,看来这群蛮匪也不是铁板一块。
她扭头想去和南寻殷说话,却见他面色狰狞,苍白的嘴唇紧闭,额头青筋凸起,整个身体微微发颤。
邱秋吓了一跳,忙小声叫他的名字,南寻殷奋力睁开眼睛,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邱秋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浮现一个猜想,他恐怕是生死蛊发作了。她焦急的靠过去,低声道:“南寻殷,你怎么了,是生死蛊发作了吗?”
南寻殷倏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巨大的力气捏得邱秋生疼,将脱口的惊叫逼回去,强忍住剧烈的疼痛,邱秋扭曲着脸道:“南寻殷,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打晕我。”
细微的声音,从南寻殷嘴里发出。
邱秋咬了咬牙,抬起另一只手,朝他脖颈劈去。
手上的力道一松,南寻殷晕了过去。
邱秋揉了揉手腕上的红痕,正想着该怎么办,便听蛮匪的头领,精瘦矮小的汉子大声吩咐:“将人畜装笼,起程!”
……
烈日炎炎,如火球般悬挂在空中。
树影斑驳,清风拂过,细碎的日光摇摇曳曳。
十几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在一群穿着虎皮袒胸露背的男人驱赶下,马不停蹄的行驶着。
一辆四面都是栅栏的马车内,邱秋跪坐在南寻殷身旁,抬手接过阿琴递过来的水,端着喂到他紧闭的口中。水从嘴角滑落,只余少许喂进口中。
阿琴在一旁忧心忡忡的道:“殷姑娘,这样不是法子,殷大哥三日未进食了,再熬下去恐怕要熬坏身子。”
邱秋如何不知道,他们离开月落村已经三日了,南寻殷也昏迷了三日,这三日对邱秋来说真是心急如焚,坐立难安,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与阿琴关在一辆马车上,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南寻殷的昏迷,使得邱秋不得不去想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处境。她虽不想承认,但对南寻殷多多少少是有些依赖的,皆因南寻殷太过强大,就算他身受重伤之时,那智珠在握,从容不迫的神情,也让邱秋莫名的感到安定。仿佛只要这个人在,就能解决一切困难。
然而南寻殷生死蛊的发作,狠狠的打醒了邱秋。若是南寻殷一直昏睡不醒,她该怎么办?碍于那半颗解药的关系,她不能让南寻殷有事,若南寻殷还是这样的的状态,在后面的行程里,她还要设法保住他,再寻找时机带着他一起逃出去。
邱秋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南寻殷,她端着半碗水陷入沉思,就如阿琴说得一样,南寻殷本就身受重伤,元力又被封住,按道理该好好将养才是。如今却食水不能进,再这样下去,人都要熬坏了。
总该想个法子才是。
“要是有人参就好了。”邱秋呐呐的想,但她也知晓这是天方夜谭,他们现在不过是低等的人畜,蛮匪怕他们饿死,会提供些清水和食物,但要让他们提供人参这样珍贵的药物压根就不可能。这一路来,那些被烧伤的村民的尸体抛了一地,可未见蛮匪有替他们医治的想法。
如此又过了两日,马车依旧日以继夜的前行。
关在笼子里的生活极度无聊,邱秋思索着有什么法子能救南寻殷,这几日他脸色越发苍白了。
阿琴惊慌道:“殷姑娘,不好了。”
邱秋转头去看,便见南寻殷口中,耳中,鼻孔处,流出少量的鲜血。她心中一惊,忙去摸他的脉搏和心跳。还好,人还活着。
邱秋心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她不懂医术,只从相思的记忆中学了些配药的法子。南寻殷中的又是蛊,手边又没有药材,她真是无从下手。
只得用锦帕将他的血擦干净,好在血很快便止住了。
这一次过后,邱秋看着南寻殷连水都喂不进去,她知道不能再拖了。
邱秋使劲敲了敲栅栏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喊声惊动了看守的蛮匪,他反手一鞭子抽在栅栏上,喝道:“吵什么!安静点。”
邱秋大声喊道:“我有话与你们大当家说。”
看守的蛮匪闻言嗤笑一声,随即不耐烦道:“收起你的花样,人畜。”
他泄气般狠狠的抽了几鞭子,“给我安静点!”
邱秋虽然尽量往后躲,但马车就这么大,她还是被鞭尾扫到,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便是如此,她还是没有退却,反而加大了声音喊道:“我要见你们大当家!”
虎头打猎回来,正好从车边路过,听闻喊声,他夹了夹马腹,勒了一下僵绳,停在车边问道:“怎么回事?”
看守的蛮匪忙收了鞭子,喊了一声,“三当家!”便用鞭子指了指邱秋,“这个人畜不听话,我在教训她。”
虎头目光移到邱秋身上,挑了挑眉,好奇道:“是你说的要见大当家?”
邱秋认出这个圆脸少年就是那晚同另一个九尺高壮汉打斗的蛮匪,好像叫虎头的。她定了定神道:“是我,我有话与你们大当家说。”
虎头却笑起来,他长了一张娃娃脸,一笑之下更显稚气,“我是他们的三当家,有什么事你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邱秋迟疑片刻,方道:“我想与你们做个交易。”
虎头饶有兴趣的看了她一眼,“交易?你一个人畜,能拿什么和我们做交易?”
既然都说出口了,邱秋倒也镇定下来,理了理思路道:“我观察过你们,你与蝎子打了一场,两人均有受伤,这几日来,我发现你们二人的伤口非但没有好转,还因着急赶路而加重伤势。造成这般模样,我猜必是你们二人并没有用治愈伤口的药膏。你们二人若是地位低微,还能说是没有资格使用。但刚刚你也说了,你是三当家,看那位蝎子的勇猛,在你们中间地位想必也不低。不可能没有药膏使用,因此,我猜你们的药膏应该是用完了,你们刚在流云城附近大闹一场,定是不敢再到流云城去买药,而离流云城最近的城池是摇光城,也要走大半月方能到达,我看你们赶路的方向也不是摇光城,所以,你们至少月余之内不会有新药膏……而我会制药!”
虎头先是一怔,接着嘻嘻笑道:“你说的很对,我们治疗伤口的药膏是用完了,但这点小伤对我们来说不过是疼几日而已,我为何要与你做这个交易?”
邱秋压下心中的焦急,学着南寻殷的模样微微一笑道:“你说错了,若是以往,这样的伤口确实不足为奇,但是你没发现,你的伤口过了这些时日非但没有好转,还越来越严重了吗?那是因为月落村里有一种瘴气,这种瘴气里含有毒素,若是接触了伤口,伤口不但不会痊愈,还会越来越严重,最后腐烂蔓延至全身!”
这当然是邱秋编的,她也是第一次来月落村,哪里知道什么瘴气。虎头和蝎子的伤口,不过是因为天气炎热,又没有及时处理,出现了细菌感染,微微发炎而已。
但她猜这些蛮匪居无定所,以前又生活在雪山深处,这方面的知识肯定不多,便忽悠一下。若是遇着简玉衍齐若瑜等人她便不敢了,他们见多识广,虽不知细菌这样的东西,但处理发炎的伤口肯定是有经验的。
虎头闻言并未相信,而是狐疑的看着她,嗤笑一声:“人畜,你是把我当傻子吗?”
邱秋淡淡道:“这样的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而我的交易也很简单,只要你给我一些人参这样补身体的东西,我便为你们配制药膏如何?且你怎知以后你们没有战斗,若是再受伤,没有治疗伤口的药膏,还是很麻烦吧。”
见虎头依旧不为所动,邱秋暗自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一瓶金创药膏递给他道:”这是我配制的药膏,你可以试一试药效。”
虎头并未接过药膏,却把目光定在她的手上,眨也不眨。
邱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纤细修长,形状优美,她暗道一声糟了。她知道自己容貌出众,故意散了头发又在脸上涂了泥水,看着又脏又臭,与月落村的其它女子并无差别。
今日大意了,怕是要暴露。
果然,虎头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另一只手扒开她的头发,露出她的面容。他细细打量她片刻,眼睛募地一亮,道:“想不到竟是个美人。”
他哈哈笑了两声,对守卫的蛮匪道:“将她送到我马车里。”
第89章 虎头 蛮匪守卫神情一愣,非但没有听令……
蛮匪守卫神情一愣, 非但没有听令,反而侧身挡在囚笼面前。
“三当家,大当家下过命令,人畜分配要先经过他的同意, 三当家若想要这个人畜, 还请先回禀大当家, 莫要让小的们为难!”
虎头脸色一沉, 眸光微冷:“不过一个人畜而已, 还吩咐不动你了。”
说着翻身下马, 一脚将守卫踢飞出去, 走到栅笼前,手捏着锁一拉, 栅笼应声而开。
他伸手便去抓邱秋。
邱秋神色大变,连连后退, 心里又恼又悔,责怪自己太过大意。
虎头虽看着约莫十七八岁, 手上的劲道却不小, 邱秋的胳膊被他扯住,一股力量将她往外拖。
阿琴吓得面色发白, 伸手去拽邱秋的大腿。
邱秋横在虎头与阿琴之间, 使劲挣扎, 正头晕眼花之际, 耳边响起一个粗狂的声音:“虎头,你这是做什么?跟个人畜拉拉扯扯的。”
邱秋还未反应过来, 便感到胳膊上的一松,将她扔了回去。
揉了揉胳膊,邱秋抬眸便见不远处停着一匹马, 马上是一个九尺高的大汉,目若铜铃,面色凶悍。邱秋认出他是上次与虎头交战的蝎子。
蝎子抱着手臂,两柄斧子垂在马侧,幸灾乐祸的看着虎头,咧着嘴道“私动人畜,是要砍掉一只手的。别以为大当家今日不在,你便可破坏规矩。”
虎头微眯着眼,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不过是见这人畜不听话,教训教训她罢了,哪里需要惊动大当家。”
蝎子不为所动,目光恶意满满,“老子看到的怎么和你说的不一样,不如让这人畜自己说。”
他驱赶着马走到栅笼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邱秋,铜铃般大的眼睛盯着她,“你来说!”
邱秋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不住的摇头,就是不开口。
这蝎子与虎头怕是不和,她虽憎恨虎头的狷狂无礼,却也不敢轻易指认。虎头若真因她受了罚,定是要报复回来,而蝎子也不是好相与的,她若是明着拒绝,惹怒了他,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无论如何,她不愿做两人争斗的筏子。
蝎子等了片刻,见她还是这般胆小的模样,不耐烦道:“人畜,莫要装了,刚才老子看你凶猛得很。”
邱秋动作一顿,低着头沉默不语。
蝎子刚想发怒,虎头突然冷笑一声,“蝎子,你逼一个人畜栽赃我,当我虎头是好欺负的?”
被反打一耙,蝎子圆目怒睁,破口大骂,“你个狗娘养的王八羔子,老子栽赃陷害你?颠倒黑白,胡说八道!”
虎头却笑了,“蝎子你何必动怒,大当家英明神断,到了他面前总能搬扯清楚。”
蝎子脸色铁青,他与虎头一向不和,这事闹到大当家面前还真不好说,他不过是想寻虎头晦气,如今牵扯到自己身上,自是不愿再纠缠,他面色一沉,怒气冲冲的架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