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马车便是大当家的,却让给了南寻殷,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明。
邱秋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南寻殷到底是如何收服这帮蛮匪的。对这群肆无忌惮的蛮匪来说,便是抬出魔门右护法的身份,也不见得管用。难道南寻殷真的有前世书上的王霸之气?随便抖了抖,无论对手是谁,都会臣服。
这当然是她的胡思乱想,最终她也只当南寻殷又使了什么诡计。
马车内虽比车外暖和,但在这冰天雪地雪国,依旧寒意刺骨。
阿琴鼻子吸了吸气,手中的暖炉握得越发紧了,她抬眸瞥了瞥望窗沉思的邱秋,“殷姐姐,这雪景昨日初见是很有趣,但都见了一日,也都是些盖了雪的山啊树啊,姐姐还没看腻?”
阿琴本是与阿虎坐另一辆马车的,邱秋见她冻得可怜,白日里赶路时,便让她上了这辆马车,在这烦闷无聊的行程里,也有人说说话。
邱秋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笑道:“树与树有不同之处,有的高点,有的矮一点,有的茂密,有的稀疏,山与山亦是有不同之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便是盖了雪,风致亦是各有各的异处。”
阿琴没念过什么书,也不懂奇异的风致,但殷姐姐说了,自然是没错的,便也道:“姐姐若是喜欢,多看看也无妨,只是这天气越发冷了,姐姐莫要冻病了就好。”
邱秋放下小窗,未拒绝阿琴的好意。微微笑道:“今日便不看了吧。”
两人便坐着闲聊,这一路来难得有这般闲暇的时候。
阿琴向邱秋说了自己在月落村的趣事,打猎,摸鱼,摘果子,邱秋听得十分向往。
只想着若自己毒解了,便也找一个地方,买一个像知鱼居那般的院子,养养鱼,种种花,斩断以往的人和事,以邱秋的身份重新开始。
看着眉飞色舞的阿琴,邱秋骤然道:“阿琴,这次若是能活下来,你与阿虎有什么打算?”
阿琴愣了半响,低落道:“不知道,我与哥哥从未离开过月落村,如今月落村回不去了,我们也不知要去哪儿。”
邱秋眸光微亮,心中浮现一个想法,阿琴与阿虎是邱秋到这个世界来认识的唯一没有带着欺骗与目的去接近的朋友,他们不同于紫薇翠薇,也不同于齐若瑜简玉衍,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然而,邱秋喜欢她们的也是这般与她一样的普普通通,便开口道:“阿琴,若是你与阿虎没地方可去,我们结伴同行如何?”
阿琴闻言欢喜道:“可以,我很喜欢殷姐姐,姐姐又救过哥哥的命,能与殷姐姐一起,以后的行程我都不怕了。”
“只是,”阿琴眉头微蹙,迟疑道:“殷大哥也愿意与我们一道么?”
她虽心思单纯,但也不傻,殷大哥周身的气势与不凡的谈吐,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哥哥还说过,这几日他们能从人畜变为贵客,全是殷大哥的本事。这样厉害的人物,她与哥哥去做下仆,都不一定能行。
邱秋怔了一下,瞬间了悟阿琴误会她与南寻殷的关系了,失笑道:“就我们三个,他不与我们一起。”
“啊?”阿琴不解,小声道:“殷大哥与殷姐姐不是一起的么?”
邱秋摇了摇头,正想解释,厚重的毡毯被拉开,露出南寻殷俊美的脸。
他目光扫过二人,笑道:“再聊什么了,这般开心?”
阿琴自瞧见南寻殷与蛮匪一道后,便对他有些害怕,见人来了,小声向邱秋告辞,一溜烟下了马车,遁的比老鼠还快。
南寻殷带着一身寒气,上了马车。
邱秋将离暖炉最近的位置让了出来,“今日怎回来的这般早。”
南寻殷弹了弹乌发上的细雪,闻言,便道:“本就无多大事,雪蛇非要我去看看罢了。”
雪蛇是大当家的名字,整个车队里,能直接叫这个名字的也只有他了。
邱秋也就随口问问,对他的事并不想知道得太多,只怕晓得多了,拿了解药也走不了。所以虽奇怪与南寻殷如何收服这群蛮匪,她亦没有多问。
她的乖巧与聪慧,南寻殷在流云城之时就已经领教过了。见她如此识时务,心中却生出几分不悦来。又想着刚刚在车外听到她与阿琴的谈话,心中的不悦更甚,眉梢微挑望着她,“还未拿着解药,便生出这般异心来。”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邱秋辩驳道:“南大公子怕是误会了,我与你本就不是一路人,大雪山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南大公子可是应承过我的。”
这几日听她喊哥哥听惯了,如今改了称呼,他忽觉得有些刺耳,抬眸又瞧见她一脸戒备之色,心中忽的一窒,敛眉淡淡道:“既已应承过你,我自不会食言。”
这语气十分怪异,邱秋不动深色的打量他,若非有流云城的前车之鉴,她定要以为南寻殷是不是对她动了心思,她自觉在男女之情上还是有些造诣,但这造诣到了南寻殷面前便都不管用了,流云城里,他演技是炉火纯青,流水一般的宝物往她房里送,若非对这人有十足的戒备之心,但凡换一个女子,定要被打动了。
既然他这样说,邱秋也欢天喜地的应了。
南寻殷看着远处绵延不断的雪山,心绪微乱,刚才毫无来由的怒气,也让他十分惊讶,他自认对情绪的掌控已到了极点,这三域内能让他动容之事极少,刚才却只为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动怒,他不是懵懂少年,自然明白怒气从何而生。
这才让他惊讶,他原以为他不可能对某个女子动情,如今却对她动了心思,况她还是余天恩的女儿,他与余天恩之间隔着血海深仇,这个心思无论如何看都不合适宜。
他向来懂得克制与隐忍,既与想明了,便也将这萌芽的情思压下。
……
另一辆马车内,大当家与虎头,蝎子坐在一处。
蝎子这些时日一直躺在马车里养伤,伤才刚好便想去找伤他的那个小子报仇,找到了人,却瞧见大当家对他毕恭毕敬。他还是有些脑子,在大当家面前,不敢明着找他麻烦。
如今,三人单独相处,蝎子便也直接了当的问:“大当家,这人什么来头,你竟如此看重他,马车都让了出来。
虎头也看向大当家,虽未言语,但疑惑之色尽显。
大当家目光扫过二人,蝎子与虎头自从部落里开始便跟着他的,情分自然不能比。犹豫片刻,方道:“他是圣山来的萨满巫师。”
蝎子与虎头脸色微变,圣山的巫师,对他们这些雪山部落的子民来说,便是神使下凡。
虎头倒吸一口凉气,“大当家,你可确认过他的身份?圣山之人不是从不踏入三域么,我们可是在月落村发现他的。”
大当家道:“他有银月牌,这是圣山巫师的信物,你们应该知道,若非用圣山功法激发,银月牌是无法显露象征巫王的雪花标志。”
虎头沉默半响,艰难的道:“圣使驾临,我们此次入雪山,是否能帮助我们求到破解诅咒之法?”
蝎子却不以为意,他与虎头,大当家不同,两人是土生土长的的部落中人,蝎子的母亲却来自三域,只因他是混血,兽化的力量比部落里的人大,但也更频繁的缘故。
自小他便不怎么信圣山巫王,如今听着南寻殷圣使的身份,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大当家瞧了一眼便明了蝎子的想法,忍不住叮嘱道:“圣山之行关系到我们一族的诅咒之解,你若胡来,断了我们一族的唯一生机,”他目光瞬间变得阴狠:“我便杀了你!”
蝎子抿了嘴不语
大当家见他安分了,吩咐两人道:“明日要过积雪区,你们二人吩咐下去,要车队里的人都打起精神来,千万莫要惊动了雪崩。”
第95章 神秘人 天空乌沉沉的,雪压冬云,浓重……
天空乌沉沉的, 雪压冬云,浓重稠密。
狂风大作,雪花漫天。
邱秋躲在马车内,车幔换成了厚厚的毡毯, 结实的石头压住边角。
便是如此, 也能听见车外如雷鸣般的风哮声。
咣!咣!咣!
马儿走得相当费力, 车内摇摇晃晃。邱秋瞧了眼闭目养神的南寻殷, 自他醒来后, 若在马车里, 大半时辰都在闭目打坐, 邱秋忖度,或许是生死蛊的缘故。
不想打扰他, 邱秋便靠着车壁,百无聊奈的玩弄着白皙纤细的手指。
若是以往, 她便叫阿琴过来解闷了。如今阿琴见着南寻殷,便如老鼠见了猫, 只要南寻殷在马车上, 她决计是不愿上来的。
邱秋亦不愿勉强她,便也习惯了这般安静的与南寻殷相处。只是这日子着实无聊了些, 既无书籍话本, 又无围棋解闷, 也只能看看窗外银装素裹的雪景。然而今日这般大风, 便是连雪景也看不成了。
神思飞扬间,马车倏地一个跄踉, 几声响亮的嘶叫,传遍四周。
邱秋一个不稳,跌进南寻殷怀里。脸埋在坚硬的腹肌上摩擦着柔软的衣裳, 鼻翼处是清淡的冷香。
这一撞,南寻殷也从入定中醒来,他掀起眼皮,眉梢微挑,“余三小姐前日还对我避之不及,今日便要投怀送抱了?”
邱秋知晓这人明面上看着温润和煦是个翩翩君子,暗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小心眼。心里若是不舒服,无论如何也要折腾回来的。便也当做没听见他的阴阳怪气,只稳了稳身子道:“无意冒犯……”
话才刚出口,马车又是个跄踉,邱秋身子又是一跌,撞到南寻殷身上。这次她便什么也不说了,八爪鱼般的搂住南寻殷,厚脸皮的想与其在马车里颠来簸去受苦,还不如趴着大树好乘凉。至于面子什么的,她一向拿的起放得下。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她这般坦然的赖皮,南寻殷反而无语了。娇软的身体贴在怀里,温热的气息喷在衣襟上,暖暖的
淡淡的甜香冲刺在鼻腔内。
与人这般近的接触,南寻殷颇为不习惯,如远山般的眉头皱了皱,抬手抓住搂住脖子的光洁手腕,正想将这粘人的牛皮糖扯开,车外传来声响。
厚重的毡毯被掀开,冰冷的气息袭来。
虎头看着车内相拥的二人愣住,拢住毡毯的手募的一松,厚重的毡毯又重新遮住。
邱秋触电般松开南寻殷,忙坐直身子,有些心虚的理了理鬓边的发丝。不知怎的,她莫名有一种翻船的预感。
南寻殷若有所思瞥了她一眼,方道:“进来吧。”
厚重的毡毯被掀开,虎头脸色实在不好看,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盯了十几次,见南寻殷沉了脸色,方道出自己的来意,“圣使大人,这雪是越发大了,马儿们都被遮了眼,受了惊吓,恐怕是不能前行了,我们是否找个山洞住一夜,避避雪,待明日天放晴些再继续赶路。”
南寻殷抬眼看了看车外,果真是雪花漫天,又思到刚才马车的跄踉,便点头道:“便依着你的意思去办吧。”
虎头低声应了句是,原想转身离开,迟疑半刻,顿住脚步,回眸看着邱秋:“你与圣使是何关系?”
少年眉头压得低低的,青涩的脸上闪着出人意料的倔强,他的语气算不上好,却足够坦荡,这不管不顾的气势,莽撞如情窦初开的少年般。
邱秋莫不做声的在一旁装壁花,方才虎头与南寻殷说话时,她亦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见着虎头要离开了,她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听到了少年的发问。
若是单纯的疑问,邱秋是不怕的,兄妹本就是南寻殷当初为掩人耳目定下的关系,但看到少年眼中的情谊,邱秋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她与南寻殷虽非虎头想象中的关系,可她若解释了,仿佛回应了少年的感情,这也是她不想造成的误会。
她总要离开,不会为虎头停留,有些关系朦朦胧胧最好,若真挑明了,摊开了,便又是数不清的麻烦。
这样的经验她有很多,到最后总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她斟酌着语句,想着怎样留有余地的拒绝。
在旁边看了半晌的南寻殷忽然道:“你问她,何不来问我?”
虎头侧目看过来,眉宇间倔强不改:“那请问圣使与她是何关系?”
南寻殷眉梢微挑,云淡风轻的道:“不过一侍女而,偶尔在榻间伺候。”
这样的丫头在世家里被称为通房丫头。
虎头眼中的光芒募地一熄,挺拔俊朗的身子微颤了一颤,他低声道:“我明白了。”
临走时深深看了邱秋一眼。
这是被嫉恨上了?邱秋正想开口解释两句,人已经快步离开了。
邱秋瞪了南寻殷一眼,还没来得及怪罪于他,便先被他兴师问罪了。
“余三小姐这招蜂引蝶的本事可真不不弱啊!”
邱秋气道:“我倒是为了谁?若不是我去招蜂引蝶,你哪里来的人参吃?只怕未熬到醒过来,先去见阎王了。”
气冲冲的说完,也不理他,径直下了马车。
南寻殷未想到还有自己的缘由,先是一愣,久久不语。
……
邱秋下了马车,找到阿琴与阿虎兄妹,跟着蛮匪们进了洞穴。
因是临时找的洞穴,并不够大,一车队的蛮匪都挤在一处,而人畜们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只是在囚车上搭了牛皮,睡在笼子里。
邱秋虽有不忍,也知自己无力改变,只能祈祷赶快到大雪山,这些村民的待遇也能好些。
进了洞穴,蛮匪们便将最好的一块地方让了出来,给南寻殷这个贵人。
有蛮匪拾了柴火来烧,红红的火光摇摇曳曳,照得洞穴晦暗不明。
邱秋带着阿琴与阿虎坐到南寻殷左边,大当家与虎头蝎子坐在南寻殷右边。
有蛮匪烤了雪兔拿过来,几人安静的分着吃,很快便吃完了。
洞穴外风声呼啦呼啦的响,洞穴内却一片寂静。
阿琴靠着阿虎,有些困顿的眨了眨眼。
邱秋赶了一日的路,也是昏昏欲睡。她没有哥哥去倚着,有不愿去倚南寻殷这假哥哥,便靠着冰冷的石壁,闭着眼休息。
正在这时,洞穴外忽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守在洞穴外的两个蛮匪声音传来:“这里我们已经住下,还不快滚开!”
接着便是砰!的一声,传来蛮匪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