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终于开口,一如既往的清泉击石般冷淡语气。
“高了,便跑不了。”
邱秋目光微动,轻轻道:“可是我冷。”
身后的人微怔,沉思一瞬,抱着她飞身下来。
脚踏实地的踩在地上,邱秋终于抬眸去看他。
俊美的容颜,清冷的凤眸,还有那越发冷淡的神情。
心中忽的生出几分愧疚与心虚来。
这人是高高在上的逐月公子,与她本应该没有交集,是她为了活命,一步步引诱他,欺骗他,让他爱上她。便是中间有诸多的猜忌不满,他亦将她保护得很好,从未对不起她。
主动靠近的是她,主动离开的还是她。
无论从哪里看,都是她对不起他。
邱秋眨了眨眼,轻咳一声,移开眼道:“你怎么来临安城了?”
月光下,江上智借着月色去看她,目光中有一种难言的动容,他道:“不来,怎知你在这里。”
邱秋沉默一瞬,忽道:“我以为你是来杀我的。”
江上智凤目募地一沉,眼底划过淡淡的情绪,“我从未想过伤害你。”
邱秋轻轻笑了,“我相信……所以才没有必要。”
她低垂着眼眸,淡淡道:“江上智,我们之间开始与欺骗,结束与欺骗,相忘于江湖,便是最好的结局,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
江上智喃喃重复一句,忽地逼进她,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清冷的凤目眼底划过摄人的光芒,
“想招惹便招惹,想离开便离开,你说天下那有这么好的事。”
第116章 生气 清晨的别院分外安静,日光透过浅……
清晨的别院分外安静, 日光透过浅薄的云层将院子熏染成一片金色。
雅致华贵的卧房内,烈云廷睡眼惺忪的直起身子,拇指轻按太阳穴揉了揉,缓和宿醉的难受。
听见房内响动, 侍女端了热水进来伺候梳洗, 烈云廷接过侍女递来的温热巾帕擦了擦脸。
砰!的一声响, 墨竹急急慌慌进来, 道:“公子, 出事了。”
他剑眉微蹙, 将巾帕还给侍女, 不悦道:“墨竹,你若不说出个让我满意的理由来, 便自己去领十鞭。”
墨竹也知自己莽撞了,匀了气道:“回公子, 适才夫人院里的侍女来回禀说夫人不见了。”
烈云廷脸色骤然一变,鞋袜都未穿, 便大步朝内院走去。墨竹亦步亦趋跟着身后, 轻声道:“小的刚来查看过,院子里空荡荡, 并无夫人身影。”
烈云廷目光环顾, 雅致的闺房内门窗完好, 并无破损。地面也十分干净, 未留下什么痕迹。
他目光一转移到内间的拔步床,走过去撩起床幔, 却见床上被褥也没了踪迹,他眉尖微蹙,伸手探了探床面早已冰冷, 看来人消失有一段时日了。
烈云廷面容微沉,冷声道:“昨夜可有什么异常?”
桃红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惊惶道:“昨夜公子回来时,夫人遣我去问过,得知是公子,夫人便也睡啦,之后并未听到其它响动。”
烈云廷陷入沉思,临安城内能不惊动甲卫,不惊动他,悄无声息把人带走的也就寥寥几人。脑中忽浮现一个人来,所有的不合理之处也能说通了。
“江上智……”
他咬牙切齿的呢喃,怪不得昨夜竟然如此轻易打发,恐怕早就打算跟着他寻到别院。
抬手一掌,只听啪的一声,立在玄关的屏风碎成两半。
墨竹被吓得一哆嗦,小心翼翼道:“公子,可要派甲卫去寻找夫人?”
烈云廷目光一暗,冷厉道:“去清誉府。”
……
天光已经大亮,临安城的街道稀稀疏疏有了些做买卖的小贩。
邱秋走在街道上,默默睨了一眼身侧的江上智。她本以为这人说了这般可怕的话,总是要做些什么,又或者与烈云廷一般将她囚禁到某处别院,以报欺骗之仇。可这人却什么也没做,还体贴的送她回去。这般通情达理,非但没让她松一口气,反而提着的心悬得更高了。
如此沉默又变扭的走了半晌,终于见着朝暮居的大门。
邱秋停驻脚步,迟疑道:“我到了……你要不进来坐坐?”
江上智眉眼未动,干脆道:“好。”
邱秋哀叹一声,只想抽自己一耳光,谁让你假客气了,有些人是听不懂真客气与假客气之间区别的。
她不情不愿的去敲门,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露出荔枝的脸来。见着邱秋,荔枝即惊讶又高兴,忍不住高声道:“小姐,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阿琴小姐。”
邱秋笑了笑:“先不急,有客人来,去将上次得的猴魁泡了端过来。”
荔枝这才瞧见小姐身后还有一个人,只觉这人容貌俊美,衣着华贵,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瞧着便不是寻常人。
荔枝偷偷瞥了好几眼,心里嘀咕着还是第一次见小姐带客人回来,也不知与小姐是何关系。
邱秋睨了一眼荔枝八卦的眼神,哪里不知这丫头在想些什么,忍不住喝道:“瞧什么呢,还不快去。”
荔枝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是,小姐。”
见人离开,邱秋轻叹一口气,转头对江上智道:“见笑了。”
江上智垂眸忽道:“你如此纵容侍女,会让她们没了尊卑,失了尊卑便没有敬畏,久了自会生出怨恨来。”
邱秋微楞,未曾想江上智竟会说出这番话来,若说这话的是南寻殷她不会惊讶,但江上智在她心里,总是有几分正气,便如前世武侠小说里的大侠,锄强扶弱,行侠仗义,以帮助弱者为己任,让人敬仰。
她忽然想起他的身世,出生天华域四大家族的江上家,显赫非常,与这三域里的普通百姓有云泥之别,他自幼便是世家贵子,说出这样的话好似也没什么奇怪。
邱秋轻轻笑了笑:“在我眼里,本就没什么尊卑之别,荔枝与柑橘虽是我的侍女,她们却是自由的,我与她们不过是雇佣关系,我出银钱雇佣她们,她们做事来回报我,没有谁该是尊,谁该是卑。”
江上智双目静深,瞧了她片刻,沉沉道:“三域之内灭门惨案数不胜数,你可知有多少是因家仆出卖?公子小姐带着家仆上路,被截杀抢金之事时有发生,你可知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家仆不比外人,是身畔最亲近之人,家中多少秘事,她们总能知晓一二。饮食起居这等亲密之事,也是由她们操持。若只施予恩,不施予畏,时日长了,渐生轻慢之心,有了歹意,你该如何?”
邱秋瞬间明白了,她还是习惯用现代人思维去看这些事,前世之所以能成立互相雇佣的关系,是因法律道德完善,科技进步,互相有了制约。
三域却不同,这里本质是个弱肉强食的野蛮社会,别说法律了,便是道德亦是与前世不同。如临安城,初元城这般有强大势力镇守的城池还太平些,在这些城池居住的居民因惧于城主威势,不得不服从制定的法律规则。但小城池与野外村落,灭门屠杀如吃饭喝水般寻常,阿琴住的月落村便是如此。
在这般动荡野蛮的社会,家仆的忠心便十分重要了。是以,江上智才会说尊卑有别,只有家仆畏惧你,尊敬你,才能生出忠心来。
邱秋明了他的话,心情却更加低落了,她不喜欢高高在上将人当狗般驯养的行为,如今却发现不喜欢也不行,她恹恹的想,这个世界果然很讨厌,待得越久,她越感到厌恶。
江上智睨她,见她低落的模样,忍不住想自己是否严厉了些。
他想起太恒峰上的小狐狸犬,可爱得让人心疼。说来那只小狐狸犬也是她非要养的,这次回去,她见着总不会怪他没有养好。
如安抚小狐狸犬一般,他抬手轻拍了拍她的头,轻叹口气道:“罢了,若不喜欢,便按你喜欢的去做,总归是有我在。”
邱秋一怔,有些不自在的将头撇开。
这时,阿琴也得知了消息,从屋里跑去来,一下抱住邱秋哽咽道:“邱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你不在的这些时日,我害怕极了。”
邱秋回身搂住她,轻拍她的背,取笑道:“这般大的年纪还哭鼻子,羞不羞。”
阿琴撒娇般抱住她的手臂,“有邱姐姐在,阿琴永远不要长大。”
江上智轻咳一声。
阿琴这才发现他,见有外人在,脸色募地一红,不好意思的放开邱秋,朝江上智郑重施了个礼道:“江上哥哥,多谢你将邱姐姐救了回来。”
江上智淡声道:“不必见外。”
邱秋瞧着两人相熟的模样,有点不可思议,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些什么,喃喃道:“阿琴,你喊他江上哥哥?你何时认识他的?”
阿琴还未开口,
身畔的江上智忽然冷冷一瞥,淡淡道:“许她叫别人殷大哥,便不能叫我江上哥哥?”
邱秋骤然噎住,心里一万头草泥马飞过。她没有幻听吧?他说了什么?殷大哥是什么鬼?谁造的谣?
她目光转到阿琴身上,咬牙切齿的低唤:“阿琴!”
阿琴抬眸看她,一脸天真无邪的道:“怎么了,邱姐姐。”
邱秋捂住心脏,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快要被气死了。
江上智见她这般模样,冷哼一声,大步朝屋内走去。
邱秋连忙追过去,想要解释几句,又无从解释起。只得怏怏道:“小孩子就爱乱说话。”
江上智乌沉沉的凤目轻扫,并未搭话。
这时,荔枝泡了茶来。
邱秋忙端起茶,殷勤的递过去,笑意盈盈道:“这猴魁是我托人从地元域带来,甚是难得,你尝尝味道。”
江上智低垂着眼眸去看她,这张脸非常的漂亮,当她讨巧卖乖时,便能露出最甜蜜的笑容,如秋水般的眼眸闪着动人的光华,像春日里娇艳的鲜花,若是换个人怕是不忍心拒绝。
见他不接,邱秋又道:“可是不喜欢猴魁,屋里还有毛尖和普洱……荔枝,你去各泡一杯来。”
江上智终于道:“我不渴。”
邱秋道:“不渴也没关系,就尝尝味道……”
话还未说完,院子里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只听有人高声喊道:
“我家公子前来拜见朝暮居主人”
邱秋端着茶盏的手微顿,总觉得这般情景有些眼熟。
第117章 中毒 王昆插着手瞧着朝暮居的大门,高……
王昆插着手瞧着朝暮居的大门, 高声喊了一遍又一遍。
见没人应门,他睨眼去看自家公子的脸,是越来越阴沉。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眼珠一转, 便让随侍身畔的甲卫去叫门, 自己去到公子身边, 胖胖的脸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下巴的肥肉都跟着颤了颤:“公子, 这朝暮居的人如此不识抬举, 小的去把门撞开, 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烈云廷黑着脸,剑眉一挑, 冷声道:“王昆,你再多说一句废话, 我便把你丢到典狱司尝尝他们邢审的手段……还不滚去叫门。”
王昆笑容一僵,吓得花容失色, 忙道:“小的该死, 小的多嘴。”说着扇了自己几个耳光,连滚带爬的回去继续叫门。
烈云廷冷着脸背手负立在一旁, 心里戾气横生。
自卯时发现人不见, 他便带人去了清誉府, 却未见着江上智。他又想起她曾经说过, 她住在这附近。便派人打听了她的住处之后,带着人风风火火赶过来。未曾想安插在城内的探子来报, 说是瞧见逐月进了朝暮居。
这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在临安城,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虎口夺食。之前他忌惮逐月玄宗传人的身份,暂且忍让一二, 如今逐月竟敢在他的地盘抢他的人,这压根儿是在蔑视他,蔑视中枢域。无论如何,他定要给逐月几分颜色瞧瞧,让他知道这临安城到底是谁的地界。
只听吱丫一声,朝暮居的大门开了。
出来一个梳着双髻的翠碧衫丫头,她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烈云廷身上,这些人里,烈云廷一瞧便是主事的人。
她见了个礼道:“这位公子,我家小姐今日不见客,还请公子改日再来。”
话说未了,烈云廷面色一沉,倏地抬手打出一阵掌风,将翠碧衫丫鬟扫到一旁,带着人大摇大摆进去。
邱秋与江上智一众人从屋内出来时,便瞧见院内挤满了蜂拥而至的甲卫。
而被甲卫簇拥在中间的人,一身玄色深衣,腰间系着同色革带,面容英气硬朗,剑眉微挑,不是烈云廷又是何人。
只见烈云廷目光穿过虚空先是瞧了邱秋一眼,便落在江上智身上。他冷哼一声,寒声道:“逐月,你好本事,跟踪我去别院,带走我的人,莫不是把我当成死人了。”
江上智淡然立在邱秋身畔,白袍衣袂飘飘,气质高不可攀,宛如天上孤月,清寒又皎洁。他一双清冷的凤目如结了冰般寒意重重,冷声道:“烈少域主强抢民女都这般理直气壮,莫不是中枢域的规矩,在烈少域主眼中只是摆设不成?又或是,少域主身份金贵,自可做这强抢民女之事?我倒要去问问烈域主,这临安城中少域主是否有这样的特例。”
听闻江上智提到烈域主,烈云廷心中倏地一跳,颇有些不自在,在这临安城内,能让他收敛秉性的不出三人,而他爹烈轻虹便是其中一人。论起霸道,他爹不遑多让。且他娘死得早,他爹也不是什么温言细语之人,三句不对,便提起鞭子就打,久而久之,烈云廷对着他爹便生出几分心理阴影。
在摇光城时,他铩羽而归后,本想悄悄将人绑回去。也不知是谁一状告到他爹面前,被他爹派的人压着回中枢域受罚,使他不得不放弃花神。回中枢域后,他爹一拘便拘了他大半年,当他得了空再去摇光城寻花神时,却得到消息花神与和逐月公子去了玄宗。
两人梁子就这般结下了,烈云廷十分怀疑,当初在摇光城时,告状的人就是江上智。如今听他又提烈轻虹,心里不自在的同时又很不悦,只微挑眉梢,眉眼间霸道尽显:“这三域中的女子,我真心求娶,有谁会不愿意?我与小秋早已定下婚约,只等回禀父亲便可成婚,哪里来的强抢民女的说法?而你逐月公子,来我别院强抢我夫人,简直是恬不知耻,衣冠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