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演等人看着有人来了,对视一眼后站了起来,“从月啊,你这有客人,我们就不打扰了。”
张曼丽等人有些尴尬,于思甜忙说,“老师,我们其实是想为你们送行的,只是去了那边才知道你们来陆家了,所以就一起过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裴演对他们几个倒是有印象,在当初给他们几个新老师上课的时候对他们态度并不是很友好,觉得臭老九上课有些丢脸,没想到这刚平反人还没走就过来了。
张曼丽点头说,“老师,感谢你们当时对我们的教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们不会忘记你们的。”
“罢了。”裴演摆摆手不在意的笑了笑,“我们当初都是各取所需罢了,算不上师生。就如同现如今的老师只是讲课,学生毕业后也不一定能记得老师,这都正常的事。”
这话说的于思甜脸色有些羞恼,要是以前恐怕她还得梗着脖子说教他们的思想不对,可之前陆从月对她的影响太大,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会儿便诚恳道,“裴老师,我为我之前的言行道歉,是我思想太狭隘了。你们都是好人,上头之前的思想也不一定就正确,有些人哪怕出身根正苗红,但思想龌龊,所以不应以出身作为判定一个人好与坏。”
听她如此说裴演点点头,“是啊,的确是这样。有些人在外名声并不好,但实际上人心地善良,最是心软,身上其实有很多闪光点和优点是旁人不知道的。”
他夸奖陆从月的痕迹太明显,几个知青都忍不住看了陆从月一眼,陆从月笑着点头,“老师说的对极了。”
裴演等人顿时笑了起来。
既然不是来找陆从月的陆从月也没说什么,看着他们跟裴老师他们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
张曼丽倒是没怎么说,除了偶尔跟裴演夫妻说几句,多数时候愣愣的发呆,有时候会转过头去看陆从月。
陆从月只倾听他们说话并不插嘴,注意到张曼丽的目光她迎了上去,“张曼丽同志今晚看了我九次了,不知道张曼丽同志为什么这么看我?”
“没什么。”张曼丽偷看人被抓包顿时有些慌乱,她微微垂眸,半晌陆从月才听见她压低声音说,“你现在很高兴吧。”
陆从月听她这话有些惊奇,她想了想点头说,“我有什么道理不高兴呢?”
张曼丽抿了抿嘴,这么多人在场有些话她是没法说的,过了一会儿就在陆从月以为她不会再说的时候突然开口了,“有时间我们能谈一谈吗?”
陆从月没吭声,转头看向齐小富,“齐小富,你觉得我应该和他谈一谈吗?”
齐小富眯了眯眼,“表姐,我觉得你们谈不谈的跟我关系不大。”
陆从月似笑非笑的看他,“我看着你一直注意我们这边,以为你对我们的谈话很感兴趣呢,没想到你并不感兴趣。”说着她看向张曼丽说,“我对你没兴趣,不想跟你谈。”
张曼丽身上的气压陡然降低,整个人似乎很压抑又不悦,“你是不敢吗?”
“不。”陆从月看着她缓缓笑了起来,“是因为没必要。”
说完这话她不再开口,转头和孙丽萍商量起让他们明天搬过来的事儿。孙丽萍不知道这俩刚才的话什么意思,这会儿陆从月说了这事儿就应了下来。
张曼丽看着她们两人感情很好的样子,甚至还说明天就搬到陆家这事儿,张曼丽心情更不好了。
但她来的本来就晚,之前跟孙丽萍搭过几次话对方也客客气气,刻意疏远并不亲近,她甚至没有理由阻拦这件事。
来了这么多人,裴老师他们也不好意思喝酒了,随便吃了点饭便收了起来。
此时已经八点多了,裴演站起来说,“天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你们明天不也得下地去?”
这是不想谈了,张曼丽几个忙站起来说是。
于是就这么散了。
晚上照例是李小红抛弃徐大军住在她这边儿,俩人躺在炕上,李小红说,“我总觉得张曼丽看你的时候不怀好意。”
“她爱咋滴就咋滴呗。”陆从月倒是不关心,“她的目的就差写在脸上了,可裴老师他们可给过她一个亲近的眼色?不管他们了。”
陆从月舒了口气,也不知道谢明朗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俩人估计就得商量回京市的事儿了。
李小红抱着陆从月的胳膊说,“我真舍不得你走,你走了,这个村子里我就真的没人能够说说话了。”
“我们总有一天能够在京市见面的。”陆从月兴致勃勃的说,“你们好好学习啊,等到时候我们争取考到一个学校去,哪怕不是一个学校也能都在京市,到时候我们就能见面了。”
被她这么一说好像高考真的恢复一样,可如今臭老九都平反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说不定高考很快就能恢复了。
李小红嗯了一声,“我们会好好学的。”
虽然她起步比较晚,但多了那么长时间来复习,他们还是有希望的。
第二天俩人早早起来,拿上准备送给教授他们的东西就去了牛棚那里。
此时那里人已经不少,生产队里的人赶过来看热闹,张曼丽和齐小富等知青也来了,俩人此时站在裴演夫妻们跟前说着什么。
李小红不由的撇嘴,“她这是想讨好谢明朗的老师?怕不是太晚了一些吧。”
“晚不晚的咱不管。”陆从月说着和她一起上前,将做好的衣服一人一身送了几个老教授。
孙教授拿着新衣服高兴道,“瞅瞅,还是咱们从月和小红有心。”一转头发现裴演和孙丽萍没有顿时乐了,“老家伙,你们两口子没有啊。”
布料不够这事儿陆从月之前就和孙丽萍说了,这会儿裴演笑眯眯道,“我们现在又不走,日后从月有的是机会给我们做新衣服,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有两身呢。”
知道裴演夫妻和谢明朗的关系,孙教授还是觉得酸了,他看了眼周教授说,“你看看他嘚瑟的,等回头咱们把谢明朗给抢过来。”
周教授性子比较温和,笑着说,“人家都是要认干亲的人了,你非得过去招惹他,除了让自己更酸一点,也没什么用了。”
闻言刘教授等人纷纷笑了起来,孙教授皱眉看向陆从月说,“等明朗回来你问问他介意不介意多认个干爹。”
刘教授笑道,“老裴肯定不答应。”
“那肯定不能答应的。”裴演笑的有些得意,“我替他就拒绝了你了。”
众人顿时又笑了起来。
来的这些人都很羡慕又嫉妒,羡慕的是生产队的人,觉得谢明朗人家运气真好。而来的那些知青却有些嫉妒,同样都是知青他们却没能得到这些人的认可。
他们甚至有些后悔过去的几年中生怕会被这些人连累根本看都不会往他们这边看一眼。甚至有人察觉谢明朗与这些人接触的时候他们还劝过。
如今想想傻的人是他们,而谢明朗一开始就清楚明白的狠。
过了一会儿村里响起小汽车的声音,两辆小汽车过来了,七位老教授和裴演夫妻还有陆从月等人告别上了小汽车,又承诺等回到各自岗位会写信回来,这才在众人的瞩目中离开了沂河生产队。
小汽车走远了,看热闹的大娘才拍着大腿道,“哎呀娘哎,他们这些臭老九真的被平反了?咋这么不可信呢。”
“咋不可信,车辙子都还在呢。”
众人一阵唏嘘,觉得这些人苦尽甘来了。
有大娘看着陆从月说,“从月啊,以后你可要享福了。”
陆从月笑了笑没说话,进屋和裴演夫妻收拾东西准备搬到陆家去了。
他们这边的东西很多都是谢明朗当初给置办的,只是当初担心被人发现用的东西太好,所以用具都是买的旧的,就连棉衣棉裤什么的都是用不好的布料里头填新棉花。
他们知道在乡下也住不多少时间了,所以除了随身要用的东西和欢喜衣服,很多东西直接就都不要了。
三人拿了东西一走,生产队的人得了李先进的许可便呼啦啦的进了几间屋子找一些自家能用的东西带回去了。
这年头什么都缺,哪怕这些人是臭老九,有些东西也是能用则用,拿回去就能用上,尤其像铁锅这些东西最受欢迎,为了唯一的铁锅这些人险些打了起来。
走出去一段距离,突然听见后头有人喊他们,陆从月回头就看见张曼丽和齐小富追了上来,“裴老师,我们帮你搬吧。”
说着俩人上来就要帮忙拿。
裴老师笑道,“不用了,也没多点东西我们拿着就成了。”
非常客气的拒绝了张曼丽的请求。
张曼丽也没坚持,反而问,“裴老师,有时间我能去找您请教问题?”
裴演笑了笑,“当然可以,不过你平时不是还得上课?关于上课的一些东西其实之前我们已经都讲过了。”
“嗯。”张曼丽只当没听出话里的意思,“以前都说活到老学到老,现在你们这些知识分子都平反了,说不定以后还有其他变化,所以我觉得多学习没坏处,希望裴老师不要嫌我烦。”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裴演也不好再说什么。
而齐小富也看向孙丽萍,“孙老师,我以后还能去找您学习吗?”
孙丽萍其实对他很是遗憾,因为齐小富在绘画一途真的很有天分,但这些年的经历他们怕了,只能时刻防备,“有时间当然可以。”
都问到头上来了,还能怎么样。况且抛开这个不说,陆家还是齐小富的外祖家,有些话还真的不好拒绝。
但也因为这样,孙丽萍和裴演都隐约有些不高兴,总觉得他们这一对老家伙被张曼丽俩人给套路了一样。
可多年的挨批的经历让他们已经不敢随意拒绝了,到了陆家的时候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陆从月知道他们心烦什么,便说,“老师和师娘不必担心,这里是陆家,我不让他们进来他们还能强行进来不成。”
裴演和孙丽萍无奈的对视一眼说,“以前的时候避我们如蛇蝎,现在还凑上来干什么呢,也不怕我们再给打回去。”
既然已经知道张曼丽的身份,那么张曼丽知道未来的事情也很正常,陆从月笑了笑,“不管他们,我还想独占俩老师给我讲课呢。”
这段日子她也跟着孙丽萍画了一些画画的技巧,受益良多。能利用回去之前的时间多学学对她有益无害。
孙丽萍笑了起来,“好,以后我们俩天天盯着你学习,想放松都不行。”
陆从月笑眯了眼,“那明朗哥回来肯定会好好谢谢老师和师娘的。”
裴演夫妻住在原来陆从军住的屋子里,好在夏天也不难过,陆家的屋子又宽敞可比牛棚闭塞不透气的屋子舒坦多了。
谁在这儿的第一晚裴演辗转反侧睡不着,孙丽萍被他翻的心烦,气道,“这真是受过了苦日子过不得舒坦日子了。”
窗户开着上头罩着纱网,夜风缓缓吹进屋里凉爽舒适,裴演索性坐了起来无奈的笑了起来,“你说的还真对,突然一下子睡的舒坦了反而不习惯了,就睡觉前甚至还想着羊好像没喂。”
“你就是瞎操心。”孙丽萍翻个身说,“以后那些生活都跟咱们没关系了,咱们就等着从月啥时候生个孩子咱们好好给带孩子行了。”
裴演切了一声,“她生了孩子有于丽娟给看着用得着你?”
孙丽萍不服气的坐了起来,“怎么用不着,于丽娟在妇联干的挺好的,一时半会儿又没法退休,而且谢大海有三个儿子,总不能让从月自己带,到了京市咱们要真能回到原来的岗位也没用,大学没开咱们就得闲着,到时候真生了孩子咱想法子给她上班去,咱俩该带孩子,多好。”
听她这般打算裴演不言语了,他们自己的孩子没了,谢明朗在他们眼里就是儿子,自然想和他们更亲近一些,这会儿听孙丽萍一分析也觉得挺对。心里也不免期待了起来。
裴演躺下,心里又想了一下这事儿,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臭老九都能平反这事儿到底是大事儿,沂河生产队乃至周边的生产队讨论了好多天这事儿。而张曼丽和齐小富果然也来了几次陆家,美其名曰学习。
其他知青见此也纷纷效仿,所以一到中午和傍晚下工的时候陆家就热闹起来。
陆从月烦不甚烦,因为她不会做饭,一天三顿几乎都是孙丽萍动手,而陆从月和裴演从旁协助。
但这些人的到来打乱了三人的节奏,导致他们午饭和晚饭都闹到很晚才吃上。
陆从月很不高兴,她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人,甚至心眼也小,于是终于把门锁了,外头有人敲门的时候也不应。
裴演叹了口气说,“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多年牛棚生活的经历让他们夫妻多少比以前更谨慎,生怕给陆从月惹来不好的麻烦。
陆从月摇头,“不开门,这样过两天他们也就不来了。”
她面带讥讽的说,“以前你们没平反的时候一个个看着你们避如蛇蝎,现在知道你们平反了还会回到工作岗位了反而一个两个的过来凑热闹,便宜都是他们的,咱们还得跟着三餐不准,美的他们。”
闻言裴演笑了起来,不过他和孙丽萍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也觉得讽刺,现在陆从月不愿让这些人来了,他们夫妻反而松了口气。
当然也有例外,李小红和徐大军傍晚来学习的时候就能进门,其他人想都不用想。
为了这事儿村里的知青都知道陆从月是故意的,对陆从月的印象更差了,对陆从月也充满了怨念。
有人知道齐小富和陆从月的关系就说,“齐小富,你和陆家也是亲戚,你俩可是亲表姐弟,她咋也不让你进门了,你就不去问问?”
齐小富瞥了对方一眼,抿了抿唇没说话。
自打在市里被谢明朗夫妻发现他的真面目他在他们跟前就再也没有掩饰过自己。而且这乡下也实在不适合装傻装可怜。但他也看得出来谢明朗和陆从月很不喜欢他。
原本也没觉得有什么,可自打听了张曼丽的话就觉得原来那些臭老九也有可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