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顺从的把手拿开,狭长的单眼皮凤眼弯了弯:“是怕痒吗?”
“唔,好像也不是痒。”千树自己摸了下自己脖子上的咒文,嘀咕道:“好奇怪啊, 以前摸自己咒文都不会有这种感觉的。明明只是摸到咒文而已,感觉鸡皮疙瘩都要爬起来了。”
“好像生病了一样”
“生病了?”
五条悟换好睡衣从浴室里出来,走到千树身后,弯腰伸手贴在她额头上,试了试她的额头温度:“摸起来也没发烧。”
他的手掌冰冰凉凉的, 贴着千树温热的额头, 掌心还带着浴室里湿润的水汽, 和蓬蓬的香气。
千树‘哇’了一声, 整个人蹲下去躲开五条悟的手:“吓死我了!五条悟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
平时千树的五感都出奇的敏锐, 如果有人从后面接近——除非是伏黑甚尔那种隐藏气息极其变态的专业人士, 否则少有不被千树察觉的。
五条悟笑了一声。他把蹲在地上鹌鹑似的小姑娘拎起来:“既然醒了就给我滚去洗澡——不要脏兮兮的再上床!”
千树捂着自己耳朵,嘟囔了一句小气鬼。五条悟懒得和小朋友计较,从自己衣柜里拆出包一次性的浴巾和没穿过的睡衣扔给千树。
等到小姑娘跑进浴室里关了门,他脸上笑容就像变魔术似的立刻散去:“那个契约不对劲。”
“嗯。”
夏油杰站起来,主动走到了阳台边。他本意想抽一根烟,手指刚在包里摸到香烟的盒子,耳边就听到浴室里千树在哼歌。
听调子好像是哆啦a梦主题曲。
他有点想笑,心里某个地方猝不及防的软了起来。然后夏油杰放弃抽烟的想法,靠着阳台门框,道:“硝子说她会尽快查明白那个契约的来历。”
“和千树订契约的人是你,其实我并不是很担心。我只是担心那个初次和千树定下契约的人。”
之前他们只知道千树有个名字叫‘银古’的契约者。五条悟和夏油杰当然也调查过银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查不到这个人。
虫师对于他们而言是个完全陌生的职业,甚至连‘虫’这种生物,他们也相当陌生。
据说是远古时代就存在的生物,会带来各种匪夷所思的奇幻事件。不过随着近代人类科技的高速发展,大部分人类密集的城市已经完全不适合‘虫’生存。
虫的减少,相对应的也使得‘虫师’这一职业的从业者变得稀少了起来。
而‘虫’基本上不出现在大都市的习性,也使得咒术师们很难和这种生物打上交道。
毕竟诅咒是由人形成的。人越多的地方,自然越容易形成诅咒。
五条悟倒是很看得开,趴在阳台栏杆上,笑眯眯的眺望着远方:“杰,你就是太爱操心了。”
“意外有一次就够了,我不会再让千树陷入危险之中。”
他分明在笑,这句话说出口时却让听者无端的感到危险。就好像是猛兽将某样东西圈进了自己的领地,慢悠悠的在其身上留下印记,告诫每个觊觎他猎物的人——
敢来抢就把你骨灰扬了。
夏油杰是个细心的人。他当然能察觉到自己挚友在提起千树时,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的目光逐渐变得审视起来;五条悟侧过头,还没全干的雪色短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他那张脸过于帅气了,硬是让被吹乱的头发看起来像是个刚做好的发型。
只看脸的话,五条悟说自己是男子大学生应该也有人信。
夏油杰移开目光,耳边是千树声音渐渐低下去的哼唱。小姑娘唱得调子还挺准,让人立刻就能联想到神奇蓝胖子和它没用的主人大雄。
他单手插在外套口袋里,食指尖拨弄自己口袋里的烟盒:“悟,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要告诉你。”
“我喜欢千树。不是监护人对小孩子的那种喜欢——我的喜欢,是成年人深思熟虑的爱意,是余生都准备好和她度过的漫长的喜欢。”
五条悟瞥了他一眼,脸上还带着笑,苍蓝色眼瞳在夜色里显得瑰丽又危险。
他道:“可是小千是我的未婚妻哦~”
夏油杰慢悠悠的拿出自己手机,从录音软件里翻出一个录音,点击播放——
里面传来五条悟明显还要更年轻一点的声音;虽然声音很年轻,但无论是音色,还是语气里一如既往的张狂自负,不难听出是五条悟本悟。
“哈?未婚妻?”
“都是那群老头子一厢情愿的想法,我才不会娶个那么小的豆丁。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那群老头子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
“可是我看照片好像挺可爱的。”
“杰你这么感兴趣的话,我把这门婚事让给你好啦~”
录音戛然而止,夏油杰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手机被五条悟用咒力直接捏碎。他摸着自己下巴:“悟,你猜我当时有没有答应你转让给我的这门婚事?”
他没有心疼被打坏的手机。手机里面存的不过是一段备份而已,这段录音是夏油杰专门找了只可以记录声音的咒灵存在肚子里的。
只要那只咒灵不死,夏油杰就可以无限复制那段录音。
五条悟听出那是更年轻的自己所说出口的话。但他具体也记不起是什么时候说的了——反正在年轻的时候,五条悟什么混账话都说过。
他咬牙切齿:“你怎么会想到录音的?”
夏油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悟,收敛点你的咒力,这个阳台要塌了。”
最强的咒术师自然有着最强的咒力。即使五条悟没有刻意的针对谁,那些喷涌而出的咒力也压得阳台摇摇欲坠。
楼下的学生不明所以,还嘀咕了一句:“哇!这个阳台在掉水泥块耶!”
“明太子!”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笑容阴森扭曲的收敛咒力:“我再问一遍,你是什么时候录音的?”
夏油杰摊开手:“当时刚收服了一只可以记录声音的咒灵,本来想用来试试它的能力。”
那段时间刚好是星浆体事件之前,五条悟被通知自己凭空多了个老婆——其实录音后面还有夏油杰无奈的拒绝——但是夏油杰转头就把自己拒绝的话给消除了。
“悟,你真的喜欢千树吗?”夏油杰凑近五条悟,直视最强那双苍蓝色眼瞳:“你对她的感情究竟是喜欢,还是纯粹的占有欲呢?”
“好好想清楚,悟。”
“如果只是习惯性的占有欲,我是不会输给你的。”
他和五条悟不一样。夏油杰对千树的爱意极其自然的,顺着少女逐渐长大的过程,变成了成年人之间夹杂的感情。
夏油杰清楚自己的感情并不正常:过分扭曲热烈的爱可不是什么美好之物,反而容易变成强大的诅咒。普通人不会像注视神明一样注视自己的爱人。
他当然清楚。
但是夏油杰并不在乎。他想:千树多信任自己啊。
那孩子很好骗,只要自己不说,她永远不会察觉自己笑容底下浓稠的,不会知道每次温柔触碰后面绷紧的自我克制。
她会走进自己的陷阱里,爱自己。只要她爱自己,夏油杰愿意藏起自己那些隐晦扭曲的,让他心爱的小姑娘可以漂漂亮亮的站在太阳底下。
五条悟一把揪起了夏油杰的衣领,眼眸危险的眯起来:“占有欲?杰,这个形容词不对。”
他想要纠正夏油杰的话——五条悟总觉得,不仅仅是占有欲。从定下契约的那一刻开始,他和千树的命运线就被纠缠在一起打了死结。
是五条悟自己大意的把灵魂分享给了千树。共用一个灵魂的自负者要爱上自己的灵魂似乎也格外容易,在契约形成的瞬间,被对方共享灵魂后便传遍全身的战栗兴奋,脑子里所有的弦都被拽紧。
好像大脑里主管爱情的片区举办过一场盛大烟火祭似的。
怦然心动,炫目到让人无法直视,却又忍不住去注视。
想要她也体验到自己复杂的心情,想要被回应。
两人目光无声交汇,截然不同的爱意好像要把既是情敌也是挚友的对方撕裂。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被推开。千树顶着湿漉漉的脑袋探出头——她看着阳台上脸贴脸的两个男人,懵了两秒,恍然大悟:“啊,你们是在告白吗?”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这就回去继续洗。”
说完,千树就要把浴室门又关上。五条悟和夏油杰立刻像同级磁铁似的弹开,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五条悟急得连瞬移都使出来了,一把抵住浴室门,把千树揪出来:“我没有告白!”
千树挠了挠头:“没关系,不用向我解释的。啊,是因为你们还没有公开吗?”
“不用担心,现在是新世纪了,大家都很开明的,不歧视同性恋。”她踮起脚拍拍五条悟肩膀:“不用顾及我,我有丰富的被甩经验,不会难过的。”
“我支持你们,祝你们幸福”
夏油杰皮笑肉不笑的走近千树,双手扯着她圆嘟嘟的脸。千树没说完的话顿时变成了一片含糊不清的‘呜呜啊啊’。
他笑容和善道:“不要送我这么恶心的祝福,我会吐的。”
五条悟捏着小姑娘娇嫩的后脖颈,微笑:“有空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如好好复习功课——到时候考不上大学的话,就只能提前履行你未婚妻的职责了。”
千树:“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们能放手了吗?我脸好痛,脖子也好痛。”
妈的!这两个男人以为自己是在揉面团吗?手劲儿这么大,生怕捏不死她是吧!?
夏油杰抬眸瞥了眼五条悟,松开千树的脸蛋:“过来吧,我帮你把头发吹干。”
捧着自己被揉得通红的脸,千树正准备老老实实去夏油杰那吹头发。她拍了拍五条悟的手背:“松手呀,我去吹头发。”
后脖颈上的手停留了至少三四秒,才缓慢松开。
千树也没多想,一溜小跑到夏油杰面前,抱怨:“五条悟睡衣也太大了,我裤子卷起来一半才没拖到地上”
她剩下的声音迅速被淹没在吹风机的嗡鸣声里。夏油杰拨弄着千树的短发,手指灵活的穿插过发丝。
千树向来是个不让人操心的好孩子,除了成绩和过于好骗还有些呆的性格让人很容易担心外,她在其他方面的表现完全乖巧得不行。
比如现在,夏油杰说要给她吹头发。她立刻自觉搬了张矮脚凳子坐在夏油杰面前,乖乖的并拢双腿坐好。
夏油杰半蹲下来,视线正好和千树齐平。他曲起的胳膊肘抵着少女娇嫩的膝盖,脸上是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容:“悟个子比较高。不只是衣服哦,平时和悟说话也会很辛苦吧?”
“需要一直仰着头,脖子仰久了会又酸又痛的。”
千树对这番话深有体会,点了点头——她还没点完第二下,五条悟忽然走到她身边坐下,帮她卷起胳膊上的袖子:“杰也有一米八多,平时和杰说话肯定也很辛苦吧?”
他手指还是凉的,帮千树卷起袖子时,不可避免触及千树温热的皮肤。
千树没有察觉这些微妙的肢体接触。她任凭两个男人一个帮忙吹头发,一个帮忙卷袖子,自己满脸沉思:“啊,确实,和夏油杰说话的时候也经常要仰着脖子”
“果然!男朋友还是要找矮一点的比较好。感觉一米六左右就呜哇!夏油杰你吹风机磕到我脑袋了!”
“还有五条悟!你不是要帮我挽袖子吗?干嘛突然把袖子打上死结了!!!”
夏油杰慢悠悠的拿起吹风机,嘴角上挑擒着抹不太和善的笑容:“抱歉,手滑了。不过千树的脑子本来也不聪明,说不定敲几下会开窍的哦。”
千树:“真的吗?”
五条悟就没有夏油杰那么温和了。性格恶劣的成年人把千树自己挽起的裤脚也扯散,慢悠悠的打上死结:“知道自己脑子不聪明,说话之前就先给我过一遍脑子。”
“哦,糟糕,好像不小心打了死结。”他睁大那双猫儿似的苍蓝色眼睛,满脸无辜:“解不开了呢。”
五条猫猫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第四十一章
一觉睡到大天亮, 千树打着哈欠爬起来,人还在没睡醒的状态里。她在床上呆坐了三分钟,无神的双眼渐渐聚集起一点焦距。
宿舍窗帘拉得很严实, 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来。整个房间光线都很昏暗, 空气中浮动着浅浅的香气——是很贵的男士香水,和很贵的家用香氛混合在一起的香味。
千树打了个哈欠,一头倒回床上:“再睡十秒钟”
她迷迷糊糊的刚要把眼睛闭上,空气中突然响起了快活的来电铃声。千树刚刚合上的眼睛‘唰’的睁开,整个人生无可恋的把头埋进被子里:“五条悟!电话!电话!!!”
正在地板上打地铺的某位最强梦中惊醒, 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抓过自己手机——来电显示是夜蛾校长。他一屁股又坐回地上,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校长的穿耳魔音:“五条悟!你今天为什么不去给学生上课?!你知道我们高专有多缺老师吗??你还旷课!!!”
五条悟抓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白色短发:“今天有我的课吗?”
夏油杰慢吞吞爬起来——他昨天不放心千树和五条悟呆一夜, 也抱着被子来五条悟宿舍打了一夜地铺——这会儿夏油杰的头发凌乱的散着,黑色长发后面两只狭长又睡意朦胧的眼睛茫然睁着:“现在几点了?上课?什么课?”
两人昨天都被各种任务折腾得够呛,大半夜还要哄小朋友睡觉, 前前后后加起来只睡四个小时了,连轴转好几天通宵也是常态。
但是昨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夏油杰和五条悟都睡得格外香, 五条悟甚至头一次没有被自己六眼干扰,似乎迷迷糊糊的还做了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