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有吃的总比没有好。”伏黑甚尔冷哼一声,抱着小巧的甜甜圈盒子:“你这种不缺人养的小怪物,恐怕连饿都没有饿过。”
千树闻言,忽的挑眉:“儿啊,这就是你不了解阿妈了。”
听到千树的称呼,伏黑甚尔已经没有丝毫反应了。挺过一开始的惊诧,本就没有什么羞耻心的男人当然不会因为这几个称呼就走火。他饶有兴趣的等着这个小怪物主动提起自己的过去。
千树得意道:“我也饿过的!而且饿了超级久!一点吃的都没有,差点饿死的那种!要论挨饿,我肯定比你更懂!”
“我不信。”伏黑甚尔慢悠悠反驳:“五条悟虽然是个疯子,但他肯定不会让小孩子挨饿。”
“我也没说是五条悟啊。”
千树怜悯的看着他:“都说了你不了解阿妈。我比你——比你们所有人——所想象的,要活得更久。如果活在什么也不存在的地方,当然也不会有食物,当然会挨饿啊!”
虽然那时候千树还不会饿。她甚至没有‘饿’这个概念。即使是现在,千树的‘饿’,大部分时候也是她自己的一种心理暗示。
伏黑甚尔愣了一下。他倒是有些意外——毕竟伏黑甚尔对千树的了解,大部分来自于那只咒灵留下的只言片语。
五条悟名义上的未婚妻。
天元从异空间拖来的小孩。
战斗力超群却智力不足的怪物。
曾经诅咒之王的收藏品。
所有的形容词,都在他见到千树的短短十分钟里被彻底撕掉。伏黑甚尔此刻甚至已经很难把千树和那些词汇形容在一起。
他想:果然咒灵没什么脑子。
所有片面的形容词,都不足以形容五条千树这个人——或者说——非人类。
她并不愚笨。她只是思考方式和人类不一样而已;就像人类肯定也理解不了鸭子在想什么。
千树没办法理解人类在想什么。所以在人类的思维面前,她显得天真又愚蠢。
“我说你——”
伏黑甚尔盯着千树,忽然开口:“为什么要招揽我?”
他知道自己很强。但是千树身边不有两个现成的最强吗?
比起自己,当然还是夏油杰和五条悟更好使吧?
“我不拽着你的话,你肯定会死的。”千树叹了口气,道:“我不能看着你去死,这很没有道理。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救你,但我总要试试。”
“试试又没有坏处。”
伏黑甚尔这回是真的愕然了。他刚刚还在心里觉得千树是个老反派了,没想到转头就能从千树嘴里听到这么真善美甚至天真到愚蠢的理由。
就这???
伏黑甚尔:“你有病吧?那你刚刚还说要把禅院家端了??”
千树理直气壮:“对啊,我肯定会端了禅院家的。”
伏黑甚尔头一次遇见比自己还有病的。他甚至觉得自己刚才就不该吃千树的甜甜圈:“你有病吧?你为什么要端了禅院家?就为了救我一个人?”
“不是救你一个人。”千树纠正他:“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思维这么落后的封建余孽,我不能看着它荼毒人类幼崽。”
伏黑甚尔:“……你他妈有病吧?!”
他现在终于确定了,五条悟那个大疯子养大的绝对也是个小疯子!这件事情里面有个屁的逻辑啊?!
千树咬着甜甜圈,道:“是不是觉得很不能理解?”
伏黑甚尔:“……我真的建议你去精神科看一看。”
千树摊开手:“你看,我也不能理解你们。你们觉得我要端了禅院家的想法很神经病,我也觉得人类社会里催生出这种家族产物很神经病,可你们为什么还要试图让我去理解呢?”
“吃饱的人无法理解吃不饱的人,有钱的人无法理解穷人,被爱着的人无法理解缺爱的人——”
“所以我能给你的建议是:跟着我,少动脑子,等价交换。不要试图理解我,我也不会试图理解你。”
“去救一个人并不是让你了解那个人,人与人之间都无法悲欢相同,更何况我们还跨物种。”
伏黑甚尔直至此刻,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咒术界上层和那些咒灵都想杀死千树了。
这个女人就离谱!完全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毫无逻辑,毫无善恶。和这种无法捉摸又强到离谱的怪物相处,可远比和纯粹的圣人或者恶人相处要更困难。
搞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判定为敌人,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她认知里的‘危险人物’。
搞不清楚什么时候会被她杀死或者拯救。未知比一切的威胁都更可怕。
千树并不知道伏黑甚尔脑子里想了这么多。她抱着甜点和饮料,远远看到五条悟——小姑娘立刻讨好的一路飞奔过去,又险之又险的在五条悟面前刹住脚步。
“五条悟!我给你买了草莓奶昔!还给你买了甜甜圈!”
千树笑眯眯的把奶昔和甜甜圈都举到五条悟面前,眼睛亮晶晶的仰视他:“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五条悟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不远处的伏黑甚尔——他当然知道伏黑甚尔出现了——他的六眼又不是摆设。早在废弃地铁站,五条悟就看见了复活的伏黑甚尔。
他不清楚伏黑甚尔和千树交流了什么,不过既然千树平安无恙的回来,那就说明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和平协议。
五条悟并不急着追问,他自信千树肯定会主动说出来。
有着娃娃脸和雪色短发的男人很快露出灿烂笑容,弯下腰咬了口千树举起的甜甜圈。
五条家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嚼着过度甜腻的糖精食物,也面不改色的夸奖了千树:“喔!很好吃嗳——”
“小千真厉害,挑到了很不错的甜品哦!”
第四十四章
被五条悟夸奖了, 千树还有点得意。她把吸管插进草莓奶昔的杯子里,眼睛笑眯眯的弯起来:“那我可不可以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啊?看在我买了很好吃的甜品的份上。”
她指了指远远缀在后面,并没有跟上来的伏黑甚尔:“可以把他带回高专吗?”
五条悟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千树点头:“我当然知道, 他是伏黑甚尔,惠的老爹以前曾经是禅院家的人, 但是他现在已经离开禅院家了。”
她说话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是在讲一个差点杀了自己的人,反倒像是在介绍自己的一个什么朋友。
五条悟没有立刻拒绝, 但是也没有立刻答应:“理由呢?高专可不是什么人都收留的。”
“他只在高专住一天就走。”千树解释:“之前他被咒灵附身, 用一根刻满咒文的钉子解除了我的契约。契约解除的时候,我的血融进他身体里, 把原本的伏黑甚尔复活了。”
“现在他是黑户, 身上还没有钱。我总不能看着自己的亲儿子流落街头——”
“是啊——”
伏黑甚尔走到千树身边,一米八多的男人半边身子都压在千树肩膀上, 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挑衅:“总不能看着我这个亲儿子流落街头。”
他刻意咬重‘亲儿子’的发音,其不要脸的程度令人发指。
不愧是为了钱财,可以毫不犹豫出卖灵魂的男人。
下一秒伏黑甚尔胳膊肘底下压着的柔软肩膀瞬间消失——五条悟动作很快,甚至快到伏黑甚尔都没能抓住千树,他就已经把千树拎过去了。
不愧是公认最强的男人。
他拎着千树,微笑:“只是住一天而已, 我当然没有意见。千树是我的未婚妻, 那么千树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不用和我客气喔~”
啊, 用笑眯眯的语气,说出了很有杀气的话呢。
伏黑甚尔这样想着, 目光不自觉落到千树身上;千树这会儿显得很乖, 被五条悟拎过去之后就乖乖站在他身边, 老实的吸着草莓奶昔。
她喝奶茶好像很喜欢一口吸到底。等到嘴巴鼓鼓囊囊的像是存满食物的松鼠时,她才松开习惯,小口小口的吞咽奶昔。
一种血脉上无法切断的联系,让伏黑甚尔很难不注意千树。他在心里暗自嘲笑:喝个奶昔像小宝宝喝奶一样。
她是刚满月的小孩子吗?明明就是个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非人类。
三人短暂交流的寥寥数语,已经让一边旁听的辅导监督快要哭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自己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正当辅导监督战战兢兢开始为自己小命担忧时,面前响起了少女清脆的声音:“金桔百香果,喝吗?”
淡金色果饮里面浮动着果肉和冰块,隔着半透明杯身,也能感受到几分清凉。这点清凉在夏日里显得格外难得。
握着果饮杯子的手纤细而娇嫩,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辅导监督受宠若惊:“啊,我、我也有吗?”
千树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嗯!也给您买了!但是我不知道你喝不喝这个口味。”
他连忙接过果饮,道谢:“喝的!这款刚好是我喜欢的味道真是谢谢您!”
千树随意摆了摆手:“不用客气啦。”
辅导监督在炎炎夏日,捧着自己心仪的果饮,几乎要感动得落泪了:千树小姐是什么天使下凡吗?为什么不止长得这么可爱,连性格也这么体贴善良呢?
伏黑甚尔蹲到千树身边:“等等,为什么我没有”
“是五条悟付的钱。”千树向五条悟的方向努了努嘴:“五条悟又不喜欢你,我不敢拿他的钱请你喝奶茶啦!”
说完,她又拍拍伏黑甚尔的脑袋:“不过你放心,阿妈很快就有钱了。”
伏黑甚尔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他咬着牙,强行对抗自己想要亲近千树的本能,往离千树稍远的地方挪了挪:“真是鬼迷心窍算了。”
千树还想刨根问底——她觉得自己多少应该关注一下儿子的心理历程,说不定是迟来的叛逆期什么——这时候,笼罩医院的帐解除了。
五条悟顺手捞起千树:“走,去看看忧太和棘~”
伏黑甚尔确定,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明明都过去九年了,他再见到五条悟,还是觉得这个男子骨子里的自负和恶劣,丝毫没有比九年前减少。
笼罩医院的帐解除后,乙骨忧太和狗卷棘毫发无伤的从里面出来。狗卷棘校服领子拉得很高,遮住了半张脸,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
乙骨忧太倒是礼貌的向五条悟打招呼:“五条老师,我们完成任务了。咦?这位先生是?”
他目光迟疑的看着伏黑甚尔——不知道为什么,乙骨忧太总觉得这个男人给人感觉很危险。
五条悟走过去挡住了乙骨忧太的视线:“一个吃白饭的,不用管它。说起来,棘你的嗓子还好吧?”
狗卷棘慢吞吞开口:“金枪鱼。”
他的声音很沙哑,听起来就不太好。乙骨忧太连忙道:“棘的润喉糖吃完了”
“蜂蜜水,可以吗?”
一杯常温的蜂蜜水从旁边递过来——拿着蜂蜜水的漂亮少女面带询问之色。狗卷棘一愣,然后接过蜂蜜水:“蛋黄酱”
千树还是笑眯眯的:“不客气。啊对了,乙骨同学,你的柠檬茶。”
乙骨忧太有些手忙脚乱的接过柠檬茶,对于陌生美人突如其来的善意感到不知所措——他慌张的道谢:“谢、谢谢你的柠檬茶”
善后是辅导监督的事情,解决完咒灵后一行人重新回到高专。伏黑甚尔也跟着回去了,不过他全程就只跟在千树身边,寸步不离。
五条悟本来就对伏黑甚尔没什么好感,这会儿自然是越看他越觉得手痒痒。但他之前已经答应了千树,暂时收留伏黑甚尔一天。
最强当然要说话算话。
下午五条悟有两节理论课,内容是关于咒术界的家族起源——千树被安排在倒数第一排,充当五条悟老师的上课挂件。
上课学生包括了高专一年级所有的学生。反正整个高专一年级也就只有四个人,放在一间教室里都绰绰有余。
前排除了半吊子乙骨忧太有在认真听课外,剩下三个都在走神。
禅院真希隔着椅子踹了下熊猫,小声:“那家伙怎么也来上课了?她不会和乙骨一样是插班生吧?”
“不是吧”熊猫挠了挠头,道:“如果是插班生的话,老师肯定会介绍的。说起来,今天棘他们去出任务的时候,五条老师也把那个孩子带在身边来着”
禅院真希闻言,面色一凛:“熊猫,你说——”
熊猫正色:“嗯?”
禅院真希悄悄往后看了一眼,小姑娘坐在倒数第一排,正单手撑着半边脸颊在看书。窗外夏日的阳光透过玻璃落进来,笼罩在她身上。
整幅画面美好得就像是校园偶像剧一样。
禅院真希合理猜测:“不会是五条老师终于不做人,去外面拐带小孩回来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五条悟的声音猝不及防在旁边响起:“哟!真希同学~你们在讨论老师刚刚讲的内容吗?看见你们讨论得这么开心,老师很欣慰哦!”
禅院真希和熊猫同时打了个寒战,旁边竖着耳朵等八卦的狗卷棘默默移开目光,假装自己有在认真上课的模样。
熊猫干笑:“五、五条老师,讲得真好啊——哈哈哈——”
禅院真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对不起老师!我真的太好奇了!请告诉我那个女生是怎么回事!不然我没办法好好上课!”
这回连乙骨忧太都跟着竖起了耳朵——嘶!不愧是真希前辈,做到了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