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亓贤,“亓贤性子冲动,而睦恬性子温和,平日里要多听她的话,有任何事情,你们要商量着来。”
亓贤知道姑父说的是自己在乾清宫的事情,羞赧的低下头,“姑父,侄儿明白了。”
第二日一早,吉娜几人在收拾行李,太皇太后命小太监宣图泰进宫,图泰明白定然有什么事情发生,早饭也未用,急忙进宫。
到了永福宫,太皇太后正在用膳,见图泰还未用膳,命人又重新摆了些吃食,赐给图泰,图泰也不推脱,谢恩后坐下用膳。
两人说着闲话,太皇太后命人为他夹了些素饼,“图泰啊,多年前,哀家还记得,和你一起用过膳,当时啊,你还是福临的帝师,向我啊,狠狠告了他的状,哀家把他传来,训了一顿。”
图泰想起前尘往事,“奴才惶恐,先皇天纵英才,是奴才鲁莽了。”
太皇太后不以为意,“我这孙子玄烨啊,天资聪颖,图泰,不如你再当一次帝师吧。”
图泰心思极为机灵,立刻明白太皇太后的意图,这是保护他呢,他曾经是先皇的帝师,如今再次成为皇帝的帝师,必定要回京,这样鳌拜和他的党羽也不会怀疑他回京另有所图。
他笑了笑,“多谢太皇太后,奴才诚惶诚恐何德何能,太皇太后您安心,奴才既然敢进京,就有后招,盛京章京和宁古塔将军,都是奴才的至交好友,还有两白旗和两红旗,奴才若是有事,他们定不会袖手旁观。”
富察是满族大姓,图泰不但是睿亲王当年的统领,又是帝师,两白旗和两红旗旗主都是他的生死之交,断然不会眼睁睁看着鳌拜为难他。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图泰是三朝重臣,地位不比辅政大臣低,只是因为他淡泊名利,因此辞官归隐故里,如今恐怕是因为苏纳海被害,他才会重新回京。
“好。”
“太皇太后,奴才有一事相求。”
图泰将睦恬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不以为意,“不是什么大事,苏麻喇姑,你安排一下,就让她去公主的宫里,做些清闲的活。”
“是。”苏麻喇姑应下了。
“谢谢太皇太后。”
两人闲聊了一会,院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祖母,孙儿来向祖母请安。”
“皇帝来了。”太皇太后笑着命人赶紧请进来,“玄烨,用过膳吗?不如在祖母这里用些?”
玄烨扯住太皇太后的衣袖,语气带着撒娇问道,“孙儿就不打扰祖母了,孙儿一会回清宁宫胡乱用一些就好了。”
太皇太后心知肚明,这个宝贝孙儿有了媳妇那里还记得自己这个老太婆,也不勉强,笑着道,“玄烨,以后富察.图泰就是你的师傅,你可要好好和他学治国本事啊。”
玄烨从苏麻喇姑那里知道这位富察的早年经历,是阿玛的师傅,不但教他治国之法,还教他拳脚骑射,是个文武双全的人。
他自小十分好学,图泰成为他的师傅,心里很高兴,双手合十微微作揖,“见过富察先生。”
图泰吓得忙跪伏在地,“皇上言重了,奴才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玄烨笑着上前搀扶起他,“先生言重了,不必多礼。”
两人不由聊起如今的朝廷之事,包括圈地和海禁,对于圈地,图泰深恶痛绝,只是他并不会说太多圈地祸国殃民的事情,皇帝最在乎的,是自己的位子有没有人威胁。
沉吟片刻,“圈地实在祸国殃民,但是鳌拜更有深得意思,皇上您想,当日太宗皇帝定下八旗的所属,两黄旗与两白旗调换,是为了稳固两黄旗以及大清江山,如今鳌拜却又要借圈地,让两白旗与两黄旗互换,这不是公然告诉所有人,爱新觉罗家说的不算,瓜尔佳家说的才算。”
玄烨脸色一沉,乌黑的凤眸愈加幽邃,他隐约觉得鳌拜圈地除了为了对付其他几位辅政大臣,为了对付反对他的大臣,还有其他深意,没想到居然是这个。
“先生可有办法?”玄烨虚心的问道。
图泰反问道,“皇上对此事如何想呢?”
玄烨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帝师想考考自己,思索片刻,突然笑道,“不如换地不换旗。”
图泰一怔,皇帝虽然年幼,心机之深世所罕见,这是让鳌拜虽然换了两白旗与两黄旗的地,但是旗不变,旗主不变,兵权自然也还是归于皇帝,至于区区土地,谁也搬不走。
“皇上明见,奴才佩服。”
玄烨狡黠一笑,“鳌拜专权又嚣张,早晚会栽跟头,这次海禁,朕让他自己在禁海令上签名,让他也满足一下。”
图泰一凛,皇上这是让鳌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海禁断了许多人的生路,也断了许多官员的财路,早晚要闹事,届时,皇上就可以把鳌拜的亲信调出京城,去掉老虎的爪牙,他就算插翅也难飞。
“皇上英明。”
玄烨笑了笑,知道富察明白自己的意思,这个帝师当真厉害,他微微颔首,“皇祖母,您慢用,孙儿先回去了。”
“去吧。”
玄烨回到清宁宫的偏殿,几名宫里嬷嬷正守在门前,见到小皇帝忙跪下扣头,“奴才见过皇上。”
“你们主子醒了吗?”
“回皇上,叶主子还未醒,奴才去叫醒主子?”
玄烨摆摆手,“朕去看看她,命奴才们传膳吧。”
玄烨走进屋里,叶棠棠睡得正香,初夏天气有些热,少女睡相十分不老实,白藕般的胳膊伸在被子外面,乌黑的青丝绕在白玉枕上,露在锦被外,如白玉雕琢而成的脖颈和胸脯让玄烨心中一热,忙转开眼,他可不想再流鼻血。
无奈坐在床榻边,为她盖上被子,伸手轻抚她的柔滑鸦发,语气温和,眸中带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温柔和纵容。
“棠棠,别睡了,用早膳了。”
见小姑娘皱了皱眉,突然伸手挽住他的胳膊,低声惊呼一声,“云熙,玄烨……”
难道是做了一个和自己有关的梦,玄烨心中欢喜,俯身在她唇上怜惜的吻了吻,然后咬了咬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唤道,“棠棠,醒醒。”
叶棠棠立刻惊醒,见小皇帝的俊颜放大在自己眼前,吓得一激灵,恨不能原地去世。
她昨晚辗转反侧到五更才睡着,然后做了个噩梦,梦见小皇帝知道她说谎话骗他,毫不留情将她打断腿关到小黑屋,然后将她绑起来,各种不可描述,比小说里写得十八禁还要十八禁,醒来冷汗涔涔。
玄烨见她一双雾蒙蒙的杏眸茫然的望着自己,慵懒的模样又纯真又妩媚,像是一朵温室里含苞欲放的海棠,忍不住伸手搂住,让她的躺在自己腿上,凤眸含笑,敛着几分风流韵致。
“棠棠,做什么梦呢,一直喊着我的名字,说来听听。”语气缱绻含情脉脉。
叶棠棠哪里敢说真话,翦水双眸眨了眨,不自觉挽住小皇帝的手,叹了口气,“我梦到你大婚了,又纳了很多的妃嫔和贵人,我就醒了。”
玄烨一怔,心中一痛,他的棠棠啊,附身在她的眉心轻轻一吻,温柔至极,他想说,“棠棠,你是我唯一的妻就好,我不会负你。”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还是不要让棠棠有太多心理负担,他想了想,转移话题。
“棠棠,梦都是反的,不要想太多,对了,今天祖母为我找了一个帝师,你猜猜看是谁?”
小皇帝眼巴巴告诉她,一定是与她相关,她换了个姿势躺着,懒洋洋的模样十分动人,“是富察姑父。”
玄烨抿唇轻笑起来,“棠棠真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轻轻拈起一抹秀发,绕在手指上,自己可不就是她的绕指柔,“富察先生曾经是阿玛的帝师,文韬武略十分出众,我可要向他好好学习治国之道。”
叶棠棠扑哧一笑,调皮的吐吐舌头,“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
将小皇帝的胳膊挽得紧紧,脸颊蹭了蹭他的腿。“先生可是这么教的?”
玄烨一脸惊喜,他的棠棠居然连《管子》都读过,“棠棠读过《管子》?”
叶棠棠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记忆里不知为何想到这句话。”
玄烨见她想不起来,也不再提,摩挲着她的秀颜,笑着道,“治国大抵是这样,不管如何,百姓要过上能吃饱穿暖的日子。”
叹息一声,“大金立国之初,满蒙八旗贵族对于汉人也是随意虐杀,好在玛法继位后,满汉一家,重用汉臣,一步步稳固大金的政权,后来建立大清,更是励精图治,让百姓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叶棠棠嗯了一声,皇太极确实是大清不可多得开国皇帝,“皇上也是个很好的皇帝。”
玄烨摇摇头,“我很惭愧,如今鳌拜专权,三藩蠢蠢欲动,郑家又在海外独霸一方,沙俄也时不时骚扰边境,我会慢慢收拾他们。”
叶棠棠相信小皇帝能够办到,史书上都有记载,这货还是个水稻种植专家,在紫禁城专门辟出一块地,培育出高产的水稻,可以称作古代水稻专家。
笑着道,“你自然可以解决,百姓富足不只是安稳度日,也要吃饱穿暖。”
小皇帝眼睛一亮,棠棠说得是,这粮食种植和棉花种植,若是能够提高产量,也是能够解决百姓温饱问题。
想到一件趣事,凤眸含着笑意,“棠棠说得是,我一定会让百姓吃饱穿暖,可不能像前朝的嘉靖皇帝,民间戏称家家干净。”
叶棠棠瞥了他一眼,这么自信?过了头吧,大明虽说亡国,也是各个原因并存,万历三大征,小冰川时代等等,天灾人祸。
“云熙,话可不能这么说,那你的年号也挺有意思,康熙康熙,吃糠喝稀。”
玄烨一怔,他着实没想到,自己的年号居然还有这个说法,愣了一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棠棠啊,古灵精怪的。
若是别人说出这句话,恐怕睚眦必报小心眼的小皇帝早就命人拖出去杖责,可是从叶棠棠嘴里说出来,他却笑得前俯后仰,还真是这个谐音。
“你说得对,前朝灭亡自有各种原因,是我肆意了。”玄烨在她唇上啄了又啄,像是捧着明珠一般爱不释手,他的棠棠啊,真是个聪慧灵秀的女子,他怎么能舍得放下她?
“棠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大清的百姓吃糠喝稀,尤其是棠棠,我就算吃糠喝稀也不会让棠棠饿到半分。”玄烨说着调侃的话,他的棠棠是呵护在掌心中的花。
叶棠棠觉得小皇帝挺有意思,无师自通的甜言蜜语撩得不要不要滴,若不是她定力好,一直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恐怕早就被他诱成恋爱脑,不顾一切对他百依百顺。
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嫣红的唇落在玄烨的眼里,让他不禁眼神晦暗起来。
伸手轻抚她的秀气小脸,目光在她的脸上、她的锁骨处流连,想要别开眼又舍不得,想着锦被下的春光无限,又想着那天的酥山玉雪,身体不由炙热起来。
叶棠棠在小皇帝面前百无禁忌,她早就把小皇帝吃得死死的,只要自己不说离开啊不喜欢啊之类的话,说什么小皇帝都不会介意的。
不过见好就收是她的准则,偶而一句玩笑话是调情,无伤大雅,还能让小皇帝开心欢乐,说多了,那就是忠言逆耳,早晚找个理由被咔嚓,清朝文字狱的惨烈,桎梏了文化发展,她自然明白。
“云熙,我饿了。”嘟囔着牵住小皇帝衣袖,语气娇滴滴,带着撒娇。
玄烨忙掩去心中的火,凤目灼灼望着棠棠,哑声道,“好,传膳。”
小皇帝转身去了屋外,一群嬷嬷冲了进来,为叶棠棠梳洗打扮一番,因在宫里,帮她换上件月白色的旗装,衣袖和下摆绣满红色的海棠花,十分精致,一个嬷嬷为她梳个小把头,插上一根长长的海棠花流苏步摇,明艳照人。
她走到屋外,小皇帝盯着她有些出神,清咳一声,神情恢复如常,“用膳吧,你们都退下,赵昌伺候就行了。”
赵昌觉得,其实自己留下就是为了和主子爷一起服侍叶主子,行吧,反正只要主子爷高兴,他才不介意,再说了,叶主子花容月貌,声音清灵又动听,他一个小太监都觉得和叶主子在一起身心愉悦,别说主子爷了。
刚用完膳,苏麻喇姑走了进来,“皇上,棠棠,你们可是用罢早膳。”
玄烨点点头,“是,可是祖母有事情告知?”
苏麻喇姑笑了笑,“过几日要回京了,格格想去实胜寺祈福,求个吉祥符,又觉得有些困倦,因此让我代她去,我来问问皇上,可要我代皇上也求个吉祥符。”
原来是实胜寺啊,玄烨想到那日他在实胜寺找到棠棠,方丈对生辰八字的解释,想到那个铁钟还有庙会,又想到那个少年亓贤,心里顿时像呷了十碗八碗的老陈醋,酸溜溜的,神情一冷,哼了一声。
“苏麻姑姑,不如让玄烨也一起去实胜寺为祖母求个吉祥符,祖母有孙儿诚心求符,定会吉祥如意。”
苏麻喇姑暗想,恐怕皇上想带棠棠姑娘去实胜寺逛逛,笑着点点头,“也罢,就一起去吧,我在宫门外等你们。”
苏麻喇姑走后,小皇帝转眸望向叶棠棠,“棠棠可陪我一起去?”
叶棠棠觉得实胜寺就是自己的倒霉之地,压根不想去,只是见小皇帝面色不善,立刻头点的像个拨浪鼓,“去去去,云熙去哪里,棠棠去哪里。”
小皇帝觉得心里舒服许多,命赵昌套上马车,载着苏麻喇姑和棠棠一起往实胜寺而去,一群贴身侍卫打扮成寻常百姓,跟在周围贴身保护。
一行人到了实胜寺,苏麻喇姑下了马车,小皇帝搀着叶棠棠一起下了马车,“苏麻姑姑,可要知客去通传一声?”
苏麻喇姑笑着摇摇头,“这倒不必,当日在盛京,太宗文皇帝敕封这里是皇家寺庙,后来太宗皇帝每次出征,我都会陪着格格来这里为太宗皇帝祈福,来过许多次,这里的环境也好,人也罢,我都很熟悉。”
一行人往庙里走去,果然那名知客僧见到苏麻喇姑瞪大眼睛,上前双手合十,恭恭敬敬道,“苏麻嬷嬷来了,快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