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微笑着对他们点点头,又温柔地问候两句才错身离开。
“没想到今日竟然能遇见桃夭师姐,她可真好看啊,不愧是书院第一美人!”
“你别妄想了,师姐心心念念的只有咱们大师兄,看她回来的方向,一定又是去了眠山居替大师兄照顾花草了。”
“是啊,又到了秋天,大师兄应该又去小苍山拜祭故人了。”
“都快两百多年了吧,大师兄真是痴情,到现在也没有忘记爱人。只是逝者已矣,而桃夭师姐待他一片痴心,如何要为了亡者忽视身边的真心人?”
“大师兄的想法,又如何是我们能揣测的?或许有一天,大师兄想通了,就会接受桃夭师姐。”
一个美貌不可方物的女子,始终陪在你身边,无论你什么态度都不离不弃,默默照顾,这番深情,怎么能叫人不动容?
上阳书院上下,都暗自为桃夭感到惋惜,只希望大师兄能有一日放下过往,不辜负她满腔深情和百年相伴。
碧波之外,站在岸边的谢微之看着远处建在水中的亭台楼阁,面露好奇:“原来这上阳书院,是建在湖中岛上的。”
“你没听说过?”萧故顺口问了一句。
“我从没来过青崖域。”谢微之答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贸然前去,会不会被直接打出来?
许多宗门都不允许非弟子以外的人随意来往,谢微之隐隐记得,上阳书院虽因文圣扬名修真界,门下弟子却甚少外出行走,也并不欢迎外来者。
“上阳书院并不阻止外人来往,我们直接进去便可。”萧故有些诧异地瞧了谢微之一眼,“这些年许多无宗门的散修都会前来此处听课,青崖域中受上阳恩泽的修士无数。”
“是么?”谢微之摸了摸鼻尖,看来两百多年过去,修真界的改变还真不少。
说话之间,一只云龟游到两人面前,从水里探出头来:“二位客人,乘龟吗?”
它龟壳碧绿,只有最外一圈生有云纹。
云龟一族随着年纪增长,背上的龟壳会逐渐生出越来越多的花纹,暗含道意。
修真界许多符道大师就是由观想云龟龟壳上的纹路,设计出独特的符文。
至于谢微之和萧故眼前这只,显然还是云龟一族中的少年龟。
萧故蹲下身:“什么价钱?”
“十枚下品灵石一位。”云龟笑得憨厚。
“你确定?”萧故摸着下巴,挑眉反问。
“当然,十枚下品灵石可是上阳市价,童叟无欺!”云龟振振有词。
萧故赞同地点点头:“我也听说过,云龟渡水的价钱的确是十枚下品灵石。”
云龟眉开眼笑:“可不是嘛,我们云龟向来不干坑蒙拐骗的事儿。”
“可我还听说,上阳载客渡水的都是成年云龟。”萧故又接着慢条斯理道。
云龟成年之后,速度和稳定性当然都会随之提高,没成年的云龟掌握不好平衡,说不定会让乘客体会一下来自湖水的洗礼。
这只还没成年的云龟眼神飘忽:“虽然我还没成年,但是我保证,一定不会把你们摔进水里!”
“两个人,十五枚下品灵石。”萧故比出两根手指。
“成交!”未成年的云龟要拉到客人不容易,便宜点儿就便宜点儿。
两人坐上云龟,萧故主动向谢微之解释道:“上阳书院所在水域禁制诸多,轻易不能御物飞行,来往多是靠云龟渡水。”
这一点其实也是众所周知的常识,在外行走的修士少有不知的。
湖上微风拂过,轻卷衣袂,无数修士乘着云龟,来往不绝,热闹非凡。
远远就能瞧见书院大门,上阳书院四个大字气势磅礴,隐有灵光浮现。
“好字!”谢微之轻声感叹。
“那是自然,这四个字可是文圣亲笔!”身下云龟仰起头,语带自豪。“还是当日大师兄亲自求文圣写下的。”
“大师兄?”谢微之偏头看向萧故,这又是谁。
“上阳书院大师兄子书重明,当今修真界最天才的符道大师,文圣亲传弟子。”萧故笑着为她解释,眼中并无异色。
反而是云龟颇为不满道:“我们大师兄的威名传遍天下,你居然不知道他是谁?!”
谢微之和萧故对视一眼,双双无奈一笑。
如果不想湖中一日游,还是闭嘴为上策。
踏上竹桥,萧故带着谢微之轻车熟路地穿行在楼阁之间,谢微之不由问了一句:“你来过这里?”
“当然没有。”萧故没有回头。
“可我看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这般轻车熟路,完全不像第一次来。
萧故摸了一枚玉简扔给谢微之:“既然要来,当然应该事先做好准备。上阳书院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建模投影,十灵石一枚,物超所值。”
谢微之刚刚将神识探入玉简,萧故就停下脚步:“到了。”
小院门口石碑上书接引处三字,不管是来上阳书院蹭课还是寻人,都要先来此处记录。
院内,书案之后的上阳弟子听了萧故来意,问道:“不知道友要寻的那位书院弟子,姓甚名谁?”
“顾成兰。”
那弟子有些惊讶:“原来道友要找的人是顾师兄啊。可是实在不巧,前些日子顾师兄与同门一道接了宗门任务外出历练了,便是最快,恐怕也要月余之后才会回来。”
“道友是替人送信给顾师兄?若是不介意,可以将信交给我们转交。”他又提议道。
萧故抱拳,谢过他的好意:“并非是我不信任阁下,只是我答应了要亲手将信教到顾成兰手中,实在不能失约。”
接引弟子并未生气,反而为他这般重诺心生钦佩:“既然如此,道友在这玉简中留下一道神识,暂住书院,且待顾师兄归来如何?”
在玉简中留下神识,才不会被上阳书院禁制排斥,同时也是防范有心之人。有了留下的这道神识,在书院范围内就能轻易追踪到人。
上阳书院东面,寻芳苑,书院常有外人来访,这里便是一处专供来客暂住的院落。
“这院子里暂时还没有别人住下,两位尽可以随意选一处。”引萧故和谢微之来的弟子年纪不大,生了一双笑眼。“我们接引处考虑过道侣一起住的问题,这里的房间都是大床!”
“我们不是道侣!”萧故和谢微之异口同声道。
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由有些脸热。
“不是吗?”小弟子挠挠头,“现在就寻芳苑比较空,那二位各自选一间房如何?”
这还差不多。
萧故和谢微之都不是什么脸皮薄的角色,除了最初的一瞬尴尬,现在已经恢复如常。
两个人各自选了主厅左右的两间房,小弟子见他们选定,从袖中掏出一张地图,在上面对应的位置用笔一点,这就代表房间有人住了。
送走小弟子,萧故对谢微之道:“这些日子风餐露宿,今日总算到了地方,今晚咱们吃顿好的!”
谢微之便问:“这上阳书院中还有酒楼?”
“酒楼是有的。”萧故徐徐道,“上阳书院中的上阳坊市,是青崖域最热闹的坊市之一,大名鼎鼎的炊金馔玉楼自然在此也有分号。”
“不过炊金馔玉楼,少有一道菜价钱会低于一枚中品灵石,你有灵石么?”
一枚中品灵石可换一百枚下品灵石,因此寻常修士实在是负担不起炊金馔玉楼的消费。
“你呢?”谢微之反问。
两个穷鬼同时摇头,而后又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无妨,今日叫你尝尝我的手艺,绝不会比炊金馔玉楼差。”萧故放下豪言。
谢微之有些怀疑地看向他,并不放心。修士在筑基之后就可辟谷,真有人闲着不修炼,反而去学厨艺不成?
便是谢微之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当年四处游历练出来的烤肉。
“你认真的?”
萧故洒脱一笑:“你放心,总归不会毒死人的。”
他这么一说,谢微之更不放心了。
第24章 是夜,月明星稀。……
是夜,月明星稀。
寻芳苑屋顶上,萧故和谢微之搬了一张桌案上房,各自盘坐两边,桌上放着十数道菜肴。
“松鼠鳜鱼,雪霞羹,龙井虾仁,霸王别姬,金齑玉鲙...”谢微之赞道,“你的厨艺比我想象中厉害啊。”
“客气,你的刀工也很不错。”萧故回赞道。
两人便都又笑了起来。
谢微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坛灵酒,倒在桌上两盏酒樽之中,杯中酒液映出天上明月,她不由轻叹一声:“今晚月色真好啊。”
萧故拿了一盏酒樽在手中,也道:“是啊。”
他举起酒樽:“敬明月!”
谢微之笑了笑,与他碰杯:“敬明月。”
说罢,将酒液一饮而尽。
她又斟满一盏酒:“相遇便是缘分,这一杯,敬少侠。”
萧故莞尔,平平无奇的面容上也生出三分光彩:“敬缘分。”
两盏酒樽相撞,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
秋日的阳光微醺,照得人昏昏欲睡。
五六个上阳书院的女弟子,气势汹汹地向霜月居最边缘的角落行去。
霜月居是上阳书院女弟子的居所,当年书院大师兄子书重明立下规矩,所有前来书院求学的弟子,无论什么出身来历,都要住在书院,不可带侍从婢女在旁。
叶灵领着几个要好的少女,停在最角落一间小院门前,她上前一步,重重地踹开院门。
“南宫月,你给我滚出来!”叶灵扬声叫道,神态跋扈,艳丽的眉眼间满是戾气。
只是在她喊出这一声之后,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院内房门紧闭,毫无动静。
“灵姐姐,她是不是不在啊?”有少女凑到叶灵身边。
“不可能,今日又没课,她还能往哪儿去。”叶灵冷笑一声,“一定是看见我们来怕了,躲在里面不出来!”
“那怎么办?如果强闯进去,一定会触动防护禁制...”
叶灵的目光扫过院落中,最后落在那簇开得娇艳的深红芙蓉花上。
她眼中划过一抹浓重的厌恶,取下腰间长鞭,指着那丛芙蓉道:“去,把这些花都给我拔了,看她出不出来!”
没等她们动手,房门打开,同样身着玄色弟子服的瘦弱少女冲了出来,挡在芙蓉花前:“不...不要...”
她的身躯隐隐发着抖,厚重的刘海遮住半张脸,语带哽咽。
“南宫月,你终于肯出来了!”叶灵扬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南宫月。
“叶...叶师姐...”南宫月瑟缩着唤道。
叶灵狠狠一甩长鞭:“别装可怜!你既然敢做,就别怕本小姐找上门!”
“你自己废物,害得我们输了比试,被困在湖中囚牢出不来也是活该!你竟然还敢向先生告状,说我们没有救你!”
叶灵很是恼怒,因为这件事,她们几个同组的弟子,都被扣了学分。
“我没有...我没有向先生告状...”南宫月抬起头,眼中蓄满泪水。
尽管已经对这张脸算得上熟悉,叶灵还是难掩嫌弃地后退一步。原因无他,这张脸实在生得太丑。
“你离我远点儿!”叶灵厌恶道,“若不是你告状,先生怎么会知道?”
“我被困在湖底出不来,是先生救了我...”南宫月难堪地低下头,低声道。
她知道自己生得不好看,所以平日里从来很少出门。
叶灵却不会信她:“你觉得我会相信么?一个蜃妖的混血,你知道你父亲当年害死了多少女修吗?你身上流着如此肮脏的血脉,怎么还敢留在上阳!”
南宫月是人妖混血,这在上阳书院中其实不算少见,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南宫月的父亲,是一头无恶不作的蜃妖。
当年那只蜃妖自恃修为高深,为非作歹,居于一处水潭之中,抓捕过往女修,强行令其繁衍子嗣。
会被蜃妖抓住的女修,修为大都有限,腹中妖物为了自身成长,会强行夺去母体灵力。当他们出世之时,女修便会油尽灯枯而亡,而蜃妖会吃下这些新生的子女,增强自己的力量。
南宫月能活下来,是因为她的人族血脉占了上风,连蜃妖原形都不能化出,吃了她对那只蜃妖没有丝毫帮助。
于是她就被留在蜃妖身边,当做奴仆一样长大。
直到南宫月十二岁时,上阳书院大师兄子书重明途经蜃妖所在水潭,一道符文将其诛杀,救下尚有气息的女修和南宫月。
没有去处的南宫月便跟着子书重明,回到了上阳书院。
南宫月的天赋实在很差,这是她当日能活下来的原因,也成为了此后她痛苦的根源。蜃妖血脉留给她的,似乎只剩那张丑得叫人不忍直视的脸。
“像你这样的人活着,除了拖累别人还有什么意义!你就该和你那个蜃妖父亲一起去死才是!”叶灵不知想到什么,语气越发激动,口中话语堪称刻毒。
她说着,扬起长鞭,狠狠甩向南宫月。
破空之声响起,南宫月来不及躲闪,只来得及闭上眼,恐惧地别开头。
但预想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来临,南宫月睁开眼,只见一道白色身影挡在她面前,手中握着鞭稍。
谢微之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在树上睡个午觉,竟然就遇上了这样一场大戏。
她原本不想出手,只是眼前少女说话刻薄也就罢了,却还动起手来。
方才那一鞭蕴含灵力,而自己身后的少女修为不过炼气五层,真挨了这一击怕是逃不过重伤卧床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