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染的寝殿外总会有三五个蒙着面纱的绝色美人, 每次他出来都能看到她们在等,问他这样那样的问题。
前任大护法从修了鬼道开始就跟着容玉,身边的女子除了丛音就是面目狰狞的女鬼, 何时有过这样的水准?
殷染并不觉得很幸福,相反,他很不舒服, 甚至开始逃避, 走后门或者直接用法术离开,开始还算有用, 后面就发现, 骨女人数是真的太多了, 不管他在哪里现身,好像都能遇见。
这还要归功于骨蝶, 骨蝶如此安排,来源于稚颜的请求。
“丛音现在太钻牛角尖,咱们得想个法子让她尽快明白自己的心,婚礼只剩下两日时间,我已经吩咐悄悄准备了, 这两日就要劳烦你的族人配合一下,让她知道她心里那股子邪火是为了什么。”
骨蝶可太懂男女之事了, 早在稚颜没提起的时候,她就隐隐看出丛音和殷染有什么, 现在自然也是顺水推舟。
“夫人请放心, 此事我定然办得很好。”骨蝶笑道, “我的族人们别的不行,于这一行上,是绝对不会搞砸的。”
稚颜认真道:“我也相信。至于殷染那边,就交给我好了。”
“不知殷护法那里,夫人打算怎么做?”骨蝶有些忧愁,“其实丛音大护法这里,依我看很容易叫她明白,倒是殷护法那里……他那个性子,就算感觉到了,也怕他会自欺欺人。”
稚颜轻松道:“这太简单了,一句话的事儿,都不用我出面。”
“哦?”骨蝶眼睛明亮,“真好奇夫人是怎么谋划的。”
其实也算不上有什么谋划,稚颜不过是拜托容玉去跟殷染说了一句话罢了。
……
“丛音求了夫人让本君收回成命,可本君的命令从来没有收回过,这你是知道的。”
容玉高坐御座,丢下来的话让殷染一点都不意外。
丛音那么有自信的宣言,在他看来也没什么可能性,他从头至尾都不认为她真会成功。
但他还是暂缓了准备婚礼。
“不过……”
容玉忽然转折,这让殷染心头一跳,立刻抬眸望向御座。
容玉弯着唇,漫不经心道:“夫人难得求本君什么,本君也不好拒绝,所以还是答应了。”
什么?
答应了?
殷染只觉心里咯噔一下,像压了什么极重的石头,虽说这段短暂的婚约似乎两人都不喜欢,但当知道真的被取消了的时候,他的压抑远远超过了欣喜。
“殷染啊。”容玉轻飘飘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不说话?”
自从稚颜点破了殷染和丛音的那点事儿后,容玉的玩心就又起来了,他素来爱玩,此刻尤其,兴致勃勃地看着殷染天人交战,嘴角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
“你一定是太高兴了,都说不出话了,是不是?”
“……君上说是,那自然是。”
殷染的声音,强撑之意太过明显,听得容玉眉眼都弯了起来。
他直起身,甚有兴致道:“本君还有件事吩咐你。”
“臣下在。”殷染麻木地挺直脊背跪着,黑纱下的脸色难看至极。
容玉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字字道:“你们的婚约是可以解除,但本君的命令哪里那样好收回?丛音不想嫁给你,可以,那就嫁给别人吧。”
他站起来,似乎思忖了一下才道:“本君看擎池就不错,他如今还是孤龙一条,前不久侍奉本君和夫人有功,就将丛音许配给他做王妃好了。”
“什么?!”
殷染错愕抬眸,黑纱扬起,黑眸里满是不可置信。
“君上!……”殷染急切地想说什么,可全都卡在喉咙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只憋出一句,“君上不可!”
“为何不可?”容玉摩挲着指尖的玉扳指,偏了偏头道,“你在置喙本君的决定?”
“……臣下不敢。”殷染艰难道,“可是君上,大护法肯定不愿嫁给四海之主的,她……她……”
“她怎么?”容玉慢慢走下台阶,一个转瞬来到殷染面前,居高临下道,“观你这副姿态,到底是她不想嫁给擎池,还是……你不想她嫁给擎池?”
殷染狼狈地垮了肩膀,呆在那半个字都说不出了。
……
是啊,所以说,到底觉得丛音不会愿意嫁给擎池,还是……他自己不想丛音嫁给擎池?
又或者直白点说,他其实不想她嫁给除了他之外的任何男子。
在殷染困顿的时刻,丛音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躲在暗处,看着三五成群的骨女们守着殷染的寝殿,窃窃私语着这位殷护法如何英俊,如何正经,和外面那些野男人如何如何不一样。
“她们是眼瞎了吧,才会觉得他好。”丛音很不服气,忍不住跳出来说,“你们觉得殷染很好?”
骨女们猛地见到她吓了一跳,都不敢说话,丛音烦躁地看着这群美人:“怎么还不说了,方才不是说得很热闹吗?也给我听听啊。”
骨女们对视一眼,小声说道:“是,是的,外面的男子见了我们都想占为己有,行苟且之事,唯独殷护法,见了我们不为所动,待我们如寻常女子一般,实在难得。”
“这就难得了?”丛音一言难尽,“那你们也太容易觉得谁难得了吧?这幽冥界多得是这样的男子,只是你们还没碰到罢了!”
“也许是我们还没遇到了,大护法若是得闲,也可为我们引荐。”一位身材异常火爆的骨女幽幽道,“毕竟我们人数这样多,一个殷护法实在不够分啊。”
丛音:“……”她倏然后退几步,绞尽脑汁想着谁还不错,可想来想去,好像,大概,可能……除了已经名草有主的君上,还真是殷染最好???
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
她正惊呆,就听那骨女继续道:“骨蝶说殷护法还是单身一人,从无与女子纠葛过,若是我们谁瞧中了,她愿亲自前去说和。”
“……说和什么?”丛音苍白无力地问。
骨女笑道:“自然是说和婚事了,大护法还不明白吗?”
……
刚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
看看这里这么多美女,原来都是来寻“夫君”的。
指不定哪天,其中一个就和殷染成亲了。
好啊,那可不是如了她的意吗?他们成亲了,她就再也不怕君上乱点鸳鸯谱了。
可是……
可是……
一个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幽冥河畔,半坐在冥河边看着星星点点的亡魂流逝,丛音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神也没有焦距,人有些傻呆呆的。
她这样放松警惕的时刻实在难见,连稚颜靠近都没有半分发现。
缓缓坐在她身边,稚颜抱膝看着流淌的冥河,轻声招呼:“丛音。”
丛音这才回神,先是戒备地闪躲,见是稚颜才再次松懈下来。
“夫人。”她低声唤了唤,还是神思不属的。
稚颜偏头看着她:“你所求之事都随了你的心,怎么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高兴呢?”
丛音紧抿唇瓣:“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
她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还是稚颜帮她想到的。
“只是意外?”
“对,意外。”丛音拧眉道,“太意外了,没想到我讨厌了几千年的人,还有那么多优点呢。”
稚颜弯了弯唇道:“是啊,也没想到你千百个不愿意嫁的人,有那么多人等着要嫁给他。”
丛音身子有些僵硬,稚颜就那么看着她,直到看得她手足无措起来。
“夫人为何那样看着我。”丛音别开脸,“我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吗?”
稚颜叹息一声道:“没什么不对的,就是太对了我才要好好看看。”
丛音迷惘地望向她,不懂她的意思,稚颜走过来,问了一个问题:“若是君上真让殷染娶了别人,你会高兴吗?”
“我当然……”
“想清楚再回答,不要意气用事,这次决定了可就真的无可更改了。”
稚颜打断丛音想当然的话,前所未有地认真警告,丛音咬住下唇,半晌无言。
“若是君上也真的将翦风赐给你,或再寻几个修为高的美男子送给你,你就会开心吗?”
稚颜步步紧逼:“还是说,其实一群美男子带给你的快乐,远不如一个不情不愿却又顺服的殷染?”
丛音垂下眼眸,紧握双拳道:“……若真有一群美男子,我才不在乎那么一个晚娘脸。”
“是啊,晚娘脸是前提。”稚颜牵住她的手,“可若他不再那样呢?你会如何?”
丛音噎住,完全沉默下来。
稚颜轻声点破:“其实你心里想要的,始终还是那一个罢了。”
丛音想反驳,却被稚颜按住嘴唇:“骨蝶已经去求君上将她的族人之一许配给殷染了,你真的还是想不通吗?”
丛音脸白得有些透明:“这么快?”
“事实上你们的婚事虽然口头取消了,但婚礼还在照常准备。”稚颜收回手,“婚礼都快准备好了,明日典礼上总要有新郎和新娘的。”
她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君上一向最爱玩了,他想继续的事情,其实很难真的更改什么。”
所以到最后,婚礼的人可以换,但婚礼还是要办。
她不嫁殷染,就会有别人。
丛音忽然湿了眼眶,她忍无可忍道:“其实我很清楚夫人在引导我什么,可我……”她烦躁死了,“我总不能上赶着吧!那家伙那副死人脸夫人也没少见,我不装作迟钝,装作冷漠,难道要上赶着去求他吗?!”
是了,谁也不是傻子,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怎么还会不明白呢?
只是碍于面子和自尊心不想明白罢了。
稚颜安抚地拍拍丛音,神神秘秘道:“你放心,咱们是好姐妹,我怎么可能让你去求他呢?明日婚礼举行,你安心做你的新娘子便是,我定然给你一个令你处处满意的新郎。”
“我……”丛音眼睛是红的,脸也是红的,非常窘迫。
稚颜看着她,颇有些惆怅——记得她刚被抢回来的时候,婚礼还是丛音给准备的。
那时候是人家劝她,现在角色互换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
婚礼这一天也一样很快就到了。
丛音在稚颜的安抚下,褪去了那身总是不变的白衣,绾起了满头雪发,换上了红艳艳的嫁衣。
站在水镜前看着自己,丛音显得有些不安。
“这颜色太艳了,不适合我。”她捂住脸,“我的脸和头发……”
“很好看。”稚颜说,“你这样就很好看,相信我,越是这样冲突的颜色,于你越是般配。”
她拉下丛音的手温声道:“等到了大殿上,那人瞧见,也会欢喜的。”
是吗?
丛音沉默着,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其实还是没有完全相信稚颜的话。
殷染那种硬骨头难啃得很,他如何能短短几日变成令她满意的样子?
算了,不管成不成,都走到这一步了,总要试一试。
“要是他令我不满意,我就……”丛音攥着盖头凶巴巴道,“阉了他!听说被阉了的男性都会异常温驯,到时候……唔唔唔?”
她话没说完就被稚颜捂住了嘴巴,稚颜红着脸说:“快别说这些话了!吉时到了!”
也幸好吉时到了,再不到,搞不好丛音把殷染被X的流程都想清楚了。
该说真不愧是跟着容玉几千年的护法,这份雄心壮志,真是叫人敬佩不已。
婚礼就在冥宫大殿举行。
百鬼们着黑色喜服吹拉弹唱,骨女们自上撒着花瓣,一切都很美好。
冥宫几千年来平静阴森,却在稚颜出现的短短时间内,办了两次大喜事,百鬼们都觉得他们身上都跟着有“人”气儿了。
丛音一身嫁衣走上大殿的时候,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稚颜和容玉一同坐在御座上,低声询问他:“你那边办好了吗?”
容玉兴致勃勃道:“当然,这种事本君最擅长了,夫人何须担忧?”
也是,搞事情他真的最在行,折磨人是他的拿手好戏,她确实不该操心。
只是当一身喜服的新郎出现的时候,稚颜懵逼了。
“???那人怎么看着不像殷染啊?”稚颜茫然道,“那不是擎池吗?”
没错,一身喜服,头顶龙角的新郎官,正是擎池本龙。
擎池笑吟吟地朝御座上的稚颜和容玉施礼,然后就去牵丛音的手,丛音从盖头下看到对方的手,就觉得不太对劲。
稚颜有些着急地拽住了容玉:“你这是怎么办的事情呀,怎么不是殷染,怎么换人了?”
容玉没有解释,他也不用解释,因为稚颜想要的新郎官很快就出现了。
“你不准碰她!”
殷染一身黑衣黑纱而来,苍白阴郁的脸上满是恶念。
“离她远点!”
殷染极有气势地说完,直冲过来和擎池动起手,丛音情急之下直接掀了盖头,殷染与她对视,此时此刻,哪怕不言语,也能从彼此的眼神里感知到对方的心情了。
“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殷染迎着擎池的龙吟而来,咬牙道,“你要么孤独一生,要么就只能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