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既然这样,怎么我还没飞升回九重天呢?”
命书也没有说话。
蔺姝姝垂着眼睑,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情劫,情劫,是我的劫,他爱不爱我不是最重要的,其实最重要的是,我要爱他,对吗?”
命书没有任何回应。
所以,她没飞升,是因为她不爱燕无?
蔺姝姝迷茫起来,她不爱燕无吗?
她对燕无的那些好,难道不是爱吗?
从知道燕无是自己的情劫开始,她就一直在努力爱他,她知道自己有利用他飞升回九重天的念头,所以,她只觉得对燕无不够好,想要更好更好。
“别急,你总会回到九重天的。”
命书到了这时才轻轻说了一句。
蔺姝姝没说话,她闭着眼睛沉默着,心里转过万般情绪,最终却归于沉寂。
心口有什么堵着,需要一股力将堵住心的那个东西撞开。
蔺姝姝不知道命书还在不在,但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的脑子里怎么一丁点没有原命书里关于燕无的记忆?原命书里,我和穆青舟纠缠在一起,那燕无呢?他在哪?他后来的结局是什么?”
说到最后,蔺姝姝忽然重新坐了起来。
可她朝着那人影看过去时,就连模糊的影子也早就不见了。
命书又躲了起来。
蔺姝姝有些气恼,她与燕无一路走到了这里,将来还要一起去幽州,可一直到现在,她才发觉眼前是一团迷雾,她不知道的事情还有许多。
气结之下,蔺姝姝一下睁开眼睛,从神识中清醒过来。
天花板很黑,外面的月光泄进来一些可以清楚看到那上面还有一些斑驳的泥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一阵风吹过来,带进来外面的花香和一股……甜腻的味道。
不对,燕无抱着她进来时是关上门了的,怎么会有风进来?
蔺姝姝下意识偏头朝着门口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她呼吸一滞,身旁的燕无不见了!
门是开着的,他出去了?
蔺姝姝第一反应就是燕无是不是偷偷趁着她不注意跑出去找南麒麻烦了?
她从床上翻身下来,没走几步就看到从南麒那拿回来的棋,棋盘和棋子散落在地上,像是被人用力砸在地上的。
蔺姝姝深呼吸一口气,下意识屏住呼吸一瞬,抬腿就往外走。
掩月庵的夜晚真的很安静,隔壁南麒住的那间小平房里没有什么动静,烛火也是熄灭的,门窗也是关紧的,显然燕无不像是在南麒那里。
在这里灵力是不能用的,高修为的人也与普通人无异,甚至,连神识都放不出去,蔺姝姝眉头都紧锁起来。
这么静谧美好的地方,她心里却有些无来由的不安。
又一阵风传过来,花香的味道拂面而来,甜腻腻的味道夹在其中。
蔺姝姝深呼吸一口气,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这甜腻的味道像极了新鲜冒着热气的鲜血的味道。
她转头看向味道飘来的地方,深邃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峡谷方向,旁边的两个夹道旁边也零散坐落着几间平房。
蔺姝姝抬腿就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此时真的太安静了,她几乎是能听到自己脚踩在泥地上的声音,并不响,却依旧刺激着她的心。
越是往峡谷溪流的方向,那股甜腻的鲜血的味道就越浓郁,蔺姝姝深呼吸几口气,一下找准了方向快步跑过去。
这里的几间平房都黑漆漆的,关上了门窗,除了一间。
那间房子的门开着,蔺姝姝走过去,就着莹润的月光,她看到了地上蜿蜒着的一条血痕和脚印。
像是有个人把一个受了伤流血的人拖在地上走,走出了这么一条血路。
地上有挣扎的痕迹,但很快,这挣扎的痕迹就消失了,就像是挣扎不过,放弃了挣扎。
蔺姝姝心跳很快,落在身上的月光有些令人发寒,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前边的溪水旁边,明月在溪水里倒映出一轮新月来,将周围都变得更明亮一些。
血腥味在这里越发浓郁。
溪水旁有一片一人高的杂草,长得高高的,挡去了一些视线,那里隐约有一些动静传出来,嘻嘻索索的。
蔺姝姝的脚步不自觉又放慢了一些,悄悄走了过去,拨开了挡在前面的杂草,看过去。
月光下,溪水旁,有人蹲在那里,低头不知道在吃些什么,浓郁的血腥味不断漫出来,又被溪水冲干净。
蔺姝姝听到了诡异的撕扯的声音,听到了咀嚼的声音。
月亮倒映在水里,水中的明月已经成了血色,染红了一片。
蔺姝姝的手忍不住握紧了,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他的一头银白的长发垂在身后,那两只银白的狼耳朵醒目异常。
她的呼吸一窒。
蔺姝姝还没有出声,她就看到面前的燕无忽然转过脸来。
他玉白好看的脸上尽是血迹,那血从嘴角一路往下蔓延,滴答滴答滴落在泥地上。
燕无的眼睛发出一种诡异的幽蓝色,他的手里还捧着什么,血肉模糊的样子看不出原来是什么。
见到蔺姝姝的一瞬间,燕无的眼睛有一瞬间凝滞了一下,幽蓝色有退去的迹象,可很快,他便警惕地看着她,嘴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的声音。
他站了起来,丢下了手里的肉块。
蔺姝姝根本不用特地看,一眼就看到了的溪水旁不断被溪水冲刷着的一具尸体。
是一个年轻女子,身上穿着掩月庵特有的白色长裙,上半身被血浸红了,胸口处有一个大洞,即便离得有些远,了,蔺姝姝也能想象到她胸口处被掏空了。
蔺姝姝张了张嘴,“燕无……”
这两个字很难才说出口,声音轻得像是要破碎。
她难以置信眼前的画面。
燕无抬手,一爪子就抓在蔺姝姝的手臂上,划破了她的衣服,她的手臂上立刻流出血来。
蔺姝姝后退了半步,却是没顾上自己的伤,伸手想去抓燕无的手。
燕无的第二下又拍了过来,他的爪子拍上蔺姝姝胸口,手指微微弯曲着,丝毫不令人怀疑,如果他指尖用力,她的胸膛立刻就会被掏空。
可他停下来了,他的手指蜷缩着保持着那样一个姿势没有变。
蔺姝姝松了口气,抬头看他:“燕无……”
她话还没说完,燕无的手抬起,一个手刀落下来,快得惊人。
闭上眼之前,蔺姝姝抓住了燕无的袖子,她的手攥得很紧。
*
“啊——!”
蔺姝姝是被一声尖叫声惊醒的,睁开眼,就看到两个穿着白裙的少女面色惊恐地站在自己面前。
见她睁眼,她们惊恐地往后倒退。
掩月庵很小,她们的尖叫立刻将附近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蔺姝姝坐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手边的尸体,昨晚上的一幕幕冲入脑中,她伸出手来,自己的手上都是粘稠的血迹。
还有,燕无呢?
“那是桃子姐,桃子姐……”
“天哪,是她杀了桃子姐吗?”
“不会的,那是南麒哥哥带来的人,不会做这样的坏事的!”
“桃子姐死的好惨,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好可怕……”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蔺姝姝听到了周围围聚过来的人说话的声音,她站起解释:“人不是我杀的……”
尽管她看起来柔和秀气,可现在说这话此时没有人相信。
蔺姝姝的话也顿住了,昨天南麒带着她和燕无来掩月庵,晚上这里就死了个人,就算不是她杀的,也必然是与她一起进来的燕无。
如果是燕无……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看着地上的尸体,心跳快了起来,心中聚起深深的愧疚。
昨天还鲜活的少女,现在却冰冷地躺在地上。
蔺姝姝的脑子里嗡嗡嗡作响,愧疚和担忧双重袭来。
人是她杀的还是燕无杀的结果是一样的,都是因为他们,她才死的。
这一处暂时的庇护地,他们不能再待下去,万一以后还有这样的事情……
“桃子不会是蔺姑娘杀的。”
南麒从人群外跑来,视线朝着溪水边扫了一眼,看到蔺姝姝面色苍白地站在那里,立刻出声。
可蔺姝姝却看向了他身边的燕无,燕无的脸上是急躁的神色。
显然,他刚睡醒,衣衫半露着,跑来时很急,银白的长发吹散到了背后。
他的衣服是干净的,像是洗干净了,只是衣角那里还能看见一点点血迹,也有些潮湿。
燕无一看到蔺姝姝,松了口气,琥珀色的眼底露出欣喜。
他立刻推开人群走过来,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面露凶光地瞪着面前一圈人,甚至都没看一眼地上的尸体。
“我们掩月庵向来平和,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南麒,我们信任你,可你带着他们进来,桃子就这样死了,蔺姑娘就在她身边,手上都是鲜血,这很难让人相信不是她做的。”
南麒对面站着的老妇眼睛都发红了,已经在竭力控制着怒气。
燕无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一眼蔺姝姝,这才是看到旁边的尸体。
他愣了一下,忽然低着头小声问蔺姝姝:“是你做的吗?”
蔺姝姝仰着头一愣,没说话。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燕无琥珀色的眼睛里都是蔺姝姝,他拉紧了她的手,忽然笑了笑,眉眼柔和了下来,像是在安抚她:“不过是杀个人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他的声音很轻。
蔺姝姝盯着他看,确定他眼里清澈一片,她没有说话。
燕无不记得了,甚至以为人是她杀的。
她心中的愧疚更深了一些。
“这事绝不是蔺姑娘做。”
南麒温润的嗓音都冷下来几分,耳旁掩月庵众人的七嘴八舌令他面色难看。
燕无拉紧了蔺姝姝的手,不耐烦听南麒说这些,他将蔺姝姝护在身后,直接说道:“是我杀的。”
蔺姝姝低声喊他:“燕无……”
“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是我杀的。”
燕无直接替蔺姝姝承认了这件事,说到后半句,语气变阴沉冷鸷起来,他眯了眯眼,环视了一圈四周的人。
蔺姝姝抓着他的手一下握紧了。
第42章 那他就……他就……杀了她,……
掩月庵世代住在这里, 安详平和,这里的人连生病都很少,大多是自然老死。
昨夜里这件事把整个村子的人都震惊了, 现在南麒,蔺姝姝和燕无被带到了掩月庵的那座古庵里。
村长站在庵里供奉的神像面前, 面色凝肃地看着下方站着的燕无。
“即便你承认人是你杀的,可当时在场的人却是蔺姑娘,这件事,我们村会查清楚的,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燕无一听这老头还是要把这事放在蔺姝姝头上, 脸色十分阴郁, “我都说了人是我杀的, 与她无关, 这里无法用灵力,她这么娇小瘦弱,怎么杀人?”
村长见燕无抢着要认下这罪,皱了皱眉:“若是你做的,为何一大早上的,蔺姑娘在那里, 而蔺小友却不在?若是燕小友杀了的桃子, 那又为何要挖走桃子的五脏六腑?”
“……”
这话把燕无问住了,显然,他还没有来得及学会撒谎。
这个时候,燕无忍不住抓紧了蔺姝姝的手,心跳忽然加快了一些。
他的脑子里开始思考起来。
对,蔺姝姝为什么会一大早在溪水边?为什么他一大早起来没有看到她?为什么她要杀死这个女子?难道是这个女子惹到她了?
燕无看向一边被白布遮着的尸体,忽然回想起来, 那尸体的整个胸膛是被掏空了的。
有人挖了她的内脏。
只有野兽才会这样,像是雪银狼,将猎物抓捕之后,最是喜欢剖开他们的胸腹,挖出他们的内脏吃。
内脏柔软好咀嚼,在危急时刻进食快。
可是,蔺姝姝为什么要杀人,还挖空这女子的内脏?
燕无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好像马上就要摸到那个答案,却不敢去深想。
这明明,明明不是蔺姝姝会做的事情,反而像是他会做的事。
燕无茫然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指甲很干净,手上没有半点痕迹,可他的脸色却忽然惨白一片。
难道是他做的?
燕无下意识地把手往胸口擦了擦,像是要擦掉什么,可这一擦,他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是湿的。
就像是在水里洗过,然后还没干就穿上的一样。
他的心里忽然有些茫然,慌乱之中低头去看蔺姝姝,却恰好看到她在看自己。
她的目光一如从前的柔和,好像不论他做了什么事,她都会包容一样。
可这一次,燕无的心慌却是前所未有。
是他杀的吗?他为什么不记得?为什么他不在溪水边,蔺姝姝却在那里?
为什么他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燕无的脸色惨白一片。
蔺姝姝看着燕无的脸色从阴鸷冷酷到现在的苍白慌乱,她知道,那是他的心情变化。
他原先一定以为人是她杀的,杀了就杀了,他替她背了这锅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刚才,村长的一句话,问到了燕无心上,他虽没读过书,却并不蠢笨,稍稍一想,就能探寻到事情隐约的真相——人最有可能是被他杀的。
可蔺姝姝觉得,也未必就是燕无杀的,只是,昨天那一幕,加上燕无选择性失忆,再加上进掩月庵的只有他们三个外人。
不论是从哪一方面,燕无的可能性都最大。
现在,燕无在害怕,他在害怕这种自己掌控不了的事情——因为他完全遗忘了昨天晚上自己做过的事情。
他琥珀色的瞳孔紧缩了起来,看着自己的目光是恐惧又担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