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慈宁宫太后留敬则则说了会儿话。
“先才哀家也看到你母亲了,说不得她比哀家还大上几岁,怎么瞧着却那般年轻啊?怪不得你生得如此好,这都是你母亲的功劳。”东太后笑道。
敬则则打趣道:“太后,你这定然是见过臣妾的爹爹了吧?”
东太后闻言立即笑得前仰后合的,“可不是么?就你爹那样的,实在想不出怎么能生出你这样美貌的女儿的。”
“其实我爹年轻时也还算是好看的。”敬则则笑道,她没说假话,定西侯在经历战争的风吹雨打之前,完全称得上是美男子的。现在么,不好说。
“这话哀家相信,你们敬氏素来出美人。不过这美人再美,也需要保养,你们敬家的方子可是叫很多人都眼红的。”东太后道。
其实这世家大族里谁家没有自己祖传的保养方子呢?就是东太后,如今一大把年纪了也还是保养得不错,当然肯定是及不上唐夫人的。
“这是她们过奖了,太后娘娘如果想看,臣妾可以将方子写出来。”敬则则道。
“这,听说你们敬氏的方子乃是不传之秘的。”东太后迟疑了一下。
不传之秘是有的,但那是一整套的方子,需得配合行气练功,还有调香,以及私密处的药膏之类的,而且脸、手、脚、胸口、背上等等用的方子都不同。一整套下来极其琐碎,为了能凑齐各色药材,再炼制够时间,没个十年、二十年的功夫是得不来的。
比如调和药膏的雨水,就要清明这日的无根水,若是清明无雨,则要等到下一年。其中最关键的一味水,还得要沙山间歇泉的泉水,那间歇泉十年才喷一次。
是以最后敬家弄了一套简略过的方子出来,效果也还行。至于敬则则自己用的则是唐夫人用长达十五年的功夫替她弄出来的。而她日常的保养则是用的简方。
敬则则要来纸笔,很快就写就了一张方子,没有直接递给太后,而是转手给了傅青素,“还请淑妃看看,听说你是懂药理的,你且看看有没有哪一味药是冲撞太后的。”
不得不说敬则则这一手是做得很漂亮的。既然是敬家的不传之秘,哪怕她给了太后作为孝敬,若是东太后还要脸就不好转交给傅青素。
偏说这件事的时候傅青素又在场,敬则则也乐得用这张方子交好傅青素,当然心里还是挺酸涩的。除此之外,若是太后将来有个什么事情,也不能赖在她身上。
有些方子,并不是说敬家人用了好,其他人用了就也好的,毕竟人跟人是不同的。
傅青素接过方子仔细看了看,转头对东太后道:“这些药都是温和的东西,那白芨、白茯苓也都是常用的,唯一不同的是这方子制起来有些麻烦,可能需得一、两年才能做出来。”
东太后接过去看了看,“哎哟,这清明的雨水,还有三蒸三晒,还得要小雪大雪这两日的雪,啧啧,就是最顺利也得明年才制得出来了。”
“这方子不费钱,就是费工。”敬则则笑道,“所以等闲也不给人,没多少人有这耐性的。”
“哀家知道你大方,放心吧,这方子只哀家和淑妃知道,别人咱们也不会说的。”东太后道。
“多谢太后。”敬则则行礼道。这就是比人低的下场,人家要东西,你得双手奉上,反过来还得感恩戴德。
敬则则告退后,东太后对着傅青素道:“这方子比你家的如何?”
傅青素摇了摇头,“不知道呢,各有长短吧,不过唐夫人的确保养得宜。”
东太后点点头,“敬家还是有些门道的,前朝敬氏就是外戚,出了许多皇后的,自然有不少好东西。你也试试这方子吧。”
傅青素笑了笑,她不方便反驳东太后的话,但自认傅家的东西并不会输给敬家,她家也是不屑作为外戚的。否则当初她父亲也不会那般选择。她怨过、恨过,最终也理解了她父亲,他就是那样一心为国为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敬氏是个聪明人,看来她不会是你的阻力。”东太后端着茶盏吹了口气。
傅青素微微低下头,为何每个人都觉得她一定要去争皇后?她不想争。是她的她就守着,不是她的她也不屑去要。
敬则则如果知道傅青素的心里话的话,肯定想暴揍人一顿的。你一心期盼的东西对别人却是可有可无,偏偏还有人巴巴儿地要送上去。
第109章 吾之霜
日子一转就到了三月里,打从皇帝冷着脸离开明光宫后就再没进后宫,这一次大家似乎有些心理准备,也没以前那般诧异了。
敬则则也不知道狗皇帝是真没进后宫还是假没进后宫,密道嘛也未必就只有明光宫有。这些么她也不在乎,目前要紧的是想想自己的生辰要怎么过。
敬则则在宫中交好的人不多,但生辰这日丁乐香、容美人达达鹿歌以及何美人都应邀来了。
容美人见明光宫的宫人来来回回地十分匆忙,忙着在院子里摆设食案,便道:“我就知道昭仪这里肯定有好吃的。哎,我好想吃烤羊肉啊。”
敬则则笑道:“现在是春天,所以今日咱们吃春饼,这可不是吃羊肉的季节。”
“春饼有什么好吃的?”达达鹿歌是个肉食者。
敬则则挑了挑眉,“不仅好吃,而且还好玩儿。”
待一切准备齐全时,敬则则便命华容去把大门栓上,这是要谢绝访客的意思。而宫中也只留了华容、龚姑姑两人,一同乐呵。至于其他宫人则被敬则则大手一挥给放了假,可谓是皆大欢喜。
食案摆设在后院,与其说是食案不如说是一张嵌大理石芯的矮床,上面摆着五颜六色的各种丝,桃花丝、王瓜丝、萝卜丝、红枣丝、白菜丝、豆芽菜、木耳丝、北菇丝、梨丝、火腿丝、酱鸭脯丝、薄片鱼丝、摊鸡蛋丝等等,林林总总的。以至于容美人道:“我从没吃过这么多样儿的春饼。”
敬则则笑道:“我还配了很多料呢,各不相同,保证绝无分号。”言语间颇为得意自满。
丁乐香指着每一个甜白瓷旁边的一个写着数字的木牌问,“那这是什么?”
敬则则让华容端出骰盅道:“里面有三枚骰子,到时候你吃什么样儿的春饼,就去掷出骰子,投出几点就用哪一碟子里的丝儿。”
“那一共可以投多少次啊?”何美人也来了兴趣,“昭仪娘娘你这法子还挺新鲜的。”
“随自己的意。”敬则则笑道,“不过你们可得注意了,这里头有些碟子是很奇怪的,那边有一碟子酱瓜丝,咸得死人,还有一碟冲菜,吃到嘴里可能会掉眼泪。所以咱们待会儿投出来的春饼可能味道会很奇怪。”
众人一听却越发来了兴趣。
“不过我是主人当然也不能让客人受罪,若是遇到你不喜欢吃或者不能吃的,也没关系,你就给咱们随便演上一段什么,说个笑话都成,就能免掉一样菜,如何?”
“这个法子好,算是两全其美了。咱们是既有得看,又有得吃。”丁乐香拍手道。
“还准备了足够喝的酒,咱们是不醉不归。院门已经关了,也没人来打扰,你们也不用担心被人看见。”敬则则道。
事实证明人还是喜欢热闹的,一开始大伙儿是掷骰子选菜品,到后来就成了抛骰子了,骰子打中哪一碟子就哪个碟子。
尤其是喝醉之后,可是吃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味儿,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闹了大半宿,丁乐香皱着眉头道:“我好像听得有人敲门。”
敬则则拿着酒壶往自己嘴里豪放地灌酒道:“管他谁呢,谁来也不能开,咱们都喝醉了。”
丁乐香点点头。
过得一会儿何美人更衣回来又道:“昭仪,我听到你屋里的柜子有动静儿,是不是有老鼠啊?”
“嗯,我也听到过一阵子。”容美人醉醺醺地道。
敬则则皱了皱眉头,“嗯,改明儿我让人抱一只猫来养几日。”
“说起猫来,马嫔一直都想养一只猫,不过猫狗坊那帮奴才总是推三阻四,上次皇上不是翻了她的牌子么,猫立即就送到她宫里去了。”何美人道。
“那是必须的呀,只是我怎么也想不通,皇上难道喜欢马嫔那样的?”容美人疑惑道,她和其他几位来自草原的美人就从来没摸到过皇帝的脉,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什么呀?”何美人不同意地道,“皇上翻她牌子的那几日,可从没叫过水,而且我也没见她屋里拿过被子出来洗。”
这话侍寝过的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容美人酡红着一张脸看看敬则则,又看看丁乐香,再看看何美人,再看看自己,然后神秘兮兮地对大家招招手,等都聚耳过来才低声道:“你们说皇上是不是不行啊?”
敬则则险些被酒呛了,丁乐香则是被口水呛,何美人面无表情。
容美人当然知道丁乐香是生了公主的,她摆摆手道:“我不是说完全不行,我就是说,这么说吧,我阿爹他每天晚上都要有人侍寝的,有时候还是两个。”容美人打了个酒嗝,用手指比了个“二”,“喝了鹿血酒,最多的时候有四个。”她又比了个四。
敬则则虽然也有些醉了,可即便这样她也听得出来容美人是彻底醉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她这话说完,就立即看向了敬则则,然后是丁乐香。
“宣婕妤你说是不是?”容美人又打了个酒嗝儿。
敬则则就不明白她为何跳过自己不问,感觉好似丁乐香更懂皇帝一样。不过她自己也不想想,皇帝每回都是偷偷来去,她在众人眼里就是个失宠的人,也就是她爹还行。
丁乐香当然不敢接话,却被容美人死活拉着不放,她就只能借口六公主睡觉需要她而逃走了。
走了一个人之后,这宴似乎就开不下去了,敬则则让华容赶紧把容美人也送了回去,还吩咐路上不许她乱说话,堵住嘴巴都行。
最后院子里便只剩下何美人了。
“你不回去吗?”敬则则优雅地打了个哈欠,却见何美人一个劲儿地盯着自己瞧。
“我今晚在娘娘这儿睡行不行?”何美人问。
敬则则点点头,没有拒绝的理由,大家都是女人,宫中多个朋友也好,还能一起喝酒唱歌呢。
何美人在见识了明光宫的浴池后,一把抱住敬则则道:“昭仪娘娘,我以后可不可以常来你这儿沐浴?”
敬则则点点头,觉得何美人有些憨态可爱。
“你这儿好暖和呀,重媛宫的地龙不好,一到冬天就冷得要命。”何美人继续道。
敬则则点点头,“你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到西厢去睡。”
“我当然喜欢。”何美人立即抱住敬则则亲了一口,“昭仪娘娘你人真好。”
敬则则愣了愣,不大习惯别人对她这样亲昵,但是何美人有些爽朗的娇憨,让她又没办法生气。
晚上两人虽然同床,却是分被而眠,这是敬则则坚持的。
何美人仰头看着床帐道:“昭仪,你知道么,以前我是不大喜欢你的。”
“嗯,感觉得出。”敬则则道。
“那时候觉得你弱不禁风,矫揉造作,挺讨人厌的。”
敬则则心想,何美人你这大实话说得我好想把你踹下去哦。
何美人却继续道:“可是后来在草原上,我看你救宣婕妤时,才知道误会了你。你骑术真不赖。”
这话挠到敬则则的痒痒肉了,她转头看向何美人,何美人也正痴痴地望着她。
“要是能再去草原就好了,到时候咱们一块儿骑马,草原上的羊肉烤起来才好吃呢,你没吃过我的烤羊肉,那可是一绝。”敬则则道,然后伸手捂住嘴又打了个哈欠,实在是睁不开眼睛了。
早晨她是被热醒的,何美人不知何时跑到她的被子里来了,八爪鱼一样抱着她。敬则则被勒得险些喘不过气儿来,只能轻手轻脚地把她挪开,自己起床倒了杯冷茶水喝了,这才觉得嗓子好受了些。
“怎么喝冷茶呀,对身子不好。”何子柔的声音在敬则则背后响起。
“我让华容给你端热水进来。”敬则则转身往旁边让了让,以为何子柔也要喝水。
何子柔抻了抻懒腰,“这么多天来昨日可算是睡了个好觉,今儿你又不用去请安,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每天这个时辰自然就醒了。”敬则则有些郁闷,她这习惯完全是被狗皇帝给养出来的,光是想想就咬牙。
“那你早起一般做什么呢?”何子柔问。
“就是活动活动,拉拉筋什么的,有时候会舞剑。”敬则则道。
“那你打太极么?”何子柔又问。
敬则则摇摇头,“不会。”她爹娘怎么可能找人教她太极拳呢?
“我教你啊,这个能强身健体而且延年益寿,昭仪知道我曾祖父吧?”何子柔道。
“嗯,听说老爷子活了九十多岁。”敬则则道。
“对啊,他老人家啊就是每日练太极,所以才活那么久的。”何子柔道。
“那我真得跟你学学了。”敬则则来了兴趣。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配合得异常好,主要是敬则则这个学生好,动作几乎一学就会,难一点儿的两三遍也能学个像模像样,何子柔教起来那叫一个舒服啊,很有一种名师的错觉。
其实这太极动作缓慢,看起来很简单,但真当你做的时候,却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容易,别说打上半个时辰了,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便让人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而敬则则的耐力完全出乎了何子柔的想象,第一次她就几乎坚持了大半个时辰,到最后背心都湿透了。
敬则则接过华容递来的柔花棉在脸上压了压汗,“你要沐浴么,子柔?”果然睡过的感情就是不一样,这都叫上名了。
何子柔闻言明显地愣了愣,在她回答之前,却听敬则则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先去沐浴,待会儿你再去。”
“不是。”何子柔愣了愣,“我,我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