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枝——白水煮蛋
时间:2021-05-03 09:10:29

  赵明枝一见便喜欢得很。
  谢祈的手法与杜仲很相似,流畅自然,天然去雕饰,更多的是随心而画,任由笔墨泼洒,却自成一派风景。
  这幅画,画的就是那晚的她和小白。
  她是个喜欢什么东西便藏不住的人,一双眼睛越发明亮灿烂的弯了弯。
  “这手法,是杜仲的破墨法!”
  前朝至今,几乎没有人能真正学会杜仲的天才作画手法,而谢祈天赋极高,看似寥寥数笔,却将杜仲画法中的精髓表现的淋漓尽致。
  谢祈笑而不语,微微点头。
  “公子画得很好,我真的很喜欢。”
  赵明枝眼里的喜欢遮掩不住,抬眸看向谢祈时,越发眸光水润,“其实我一直都很崇拜杜仲,他的画很好,人更是洒脱桀骜,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每每读到这样的诗句,都让我不禁怅惘,这到底是怎么样的豪迈狂妄才能写出这样的诗句来,实在是太令人经验了。”
  谢祈微微一笑,“真想一睹他的风采,只可惜,先人已逝,唯有他的诗画流芳百世。”
  “是啊。”赵明枝将他送她的画爱不释手的握在手里,“有这样的天才之作流传于世,已经很是不易了。”
  两人对坐聊天,谈诗谈画,谈诸子百家百花齐放,甚至还谈杜仲当年广为流传的风流情史,越聊越是互相惺惺相惜,只觉得相见恨晚。
  赵明枝偏头看了看落日西垂,遗憾道,“牧洵,我可能要先回去了,若有新画,我再送来。”
  谢祈含笑送她走出院门。
  赵明枝携霖儿一同离开。
  他负手站在门口,见她背影袅娜,发髻精致小巧,乌黑的秀发如绸缎一般倾泻在背后,整个人浑身上下充满了鲜活的朝气。
  他忽然眯了眯眼眸,不由想起当年,他曾因缘巧合在陆沉的书房见过一个背影,也同她一样。
  是她吗?
  镇国公府,赵明枝?
  他在看到她第一幅画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她的身份。
  后来,他带着她的画去了鹤鸣轩,鹤鸣轩的老板一见那幅画眼神陡变,虽然掩饰得极好,却没有骗过他的眼睛,再加上今日一番谈吐,他越发肯定了她就是镇国公府那位千娇百宠的掌上明珠赵明枝。
  他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低眉,勾唇,嘴角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浅笑。
  然后才回转过身,回到院中,继续养着他的花花草草。
  ……
  赵明枝一路欢欣雀跃,回到西苑,迫不及待便将谢祈送她的画挂在墙上,然后又是一番默默欣赏。
  谢祈的画果真妙绝,越看越喜欢。
  “小姐,现在要备饭么?”
  “嗯。”
  “不等世子么?”
  提起陆沉,赵明枝眉间几不可见的蹙了蹙,顿时连赏画的兴致也没有了。
  她觉得内心有些无力,想到他,心头便不太畅快。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做什么。”
  霖儿机智道,“奴婢去前面打听打听。”
  赵明枝想叫住她,话到嘴边,又没出声,默认了霖儿的话。
  霖儿打起帘子出门去了,太阳落了山,外头复又冷了起来。
  赵明枝烦躁不堪的坐在屋内,捡起那包碎银子在灯下看了看。
  包银子的纸是赵家专用的。
  她把银子倒出来,将纸铺展开,拿到火上烤了烤,上面果然显出一行字来。
  “你是何人?”
  赵明枝看完,默默将纸扔进炭盆里烧了,瞳孔里映着最后一簇火苗,微微眯起了眼。
  无怪乎鹤鸣轩老板会询问,重生这种事儿搁谁身上谁都不会信,更何况,她的尸体才下葬不久,猝然冒着个大活人跟她一模一样,谁敢信?
  也不知道国公府的人会不会把这件事当做别人的恶作剧。
  她想了想,在灯下重新画了一幅双鸭戏水图,提笔作了一首藏头诗。
  画好之后,卷好藏在瓷瓶中。
  等过几日,再央谢祈替她送出去。
  只是,她在屋内等了许久,也不见陆沉回来。
  霖儿出去打听消息,都快半个时辰了,也没有人影。
  她不禁有些奇怪,难道说陆沉今晚不回西苑了?
  而此刻。
  陆沉的马车行驶在幽幽暮色中,正在回府的路上。
  光线并不好的车厢内,男人正襟危坐,玄色羽衣鹤氅,俊脸肃然,他目光深深的望着前方,在脑中慢慢回想出宫时候的细节。
  从明德殿出来,他遇上了太子。
  太子温润,对他礼遇有加,问他有没有时间一叙。
  陆沉眼神冰冷,直接疏离回绝。
  但太子却一脸笑意,十分耐心,“孤知道,陆大人事忙,没有时间与孤闲话家常。”
  陆沉面无表情,“殿下明白就好。”
  太子并没有生气,反而翘起嘴角,走到他面前,两人身边都没有下人,他双手拢在大氅里,手里抱着一个精致的麒麟纹嵌宝珠的手炉,附身过来,盯着他的眼睛,慢悠悠的说,“陆大人,你觉得,在行宫里想要刺杀孤的,到底会是何方神圣?”
 
 
第42章 浑身僵硬   “赵阿宝?”他不敢相信,眼……
  陆沉冷淡的目光同样直视着他, “臣不知。”
  太子浅笑,“世人都说陆大人智多近妖, 都中什么事都瞒不了你陆大人,现在看来,这世上也有你陆大人不知道的事情。”
  陆沉沉默着,微微敛眉,将眼里的杀意掩藏得极好。
  太子站在他面前,又继续笑道,“听说三弟还被父皇禁足在王府内, 哎,三弟这个人,向来对孤欲除之而后快,如今被关在府里不能与孤作对, 到让孤还有些想念他了。”
  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 太子嗤笑了一声, “和蠢货玩儿了十几年了, 一点儿意思也没有,要是能和陆大人玩一玩儿, 那才叫有意思。”
  陆沉抬眸,精致五官勾勒出的俊脸清冷矜贵,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殿下说笑了。”
  声音很冷, 听不出情绪。
  陆沉独来独往, 一向很难拉拢, 太子也习惯了。
  只是如今不同了,他手里拿捏着他的把柄。
  太子嘴角抿出一个似笑非笑,眼底带着肃杀, 声音也放得低沉,“孤今日留下陆大人,也不是为了别的事,就只是很好奇,孤在行宫遇刺那晚,陆大人去行宫做什么?”
  四周蓦的静下来,寒风呼啸。
  巍峨高大的明德殿,华丽古朴的宫殿外,大雪将整个禁宫覆盖在苍茫的白色底下。
  陆沉缓缓抬起幽深的眼眸,永远显得不慌不忙,“殿下在说什么,臣听不明白。”
  太子并不在意他是否承认,他只是弯起眼睛,想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今日,他舅舅忽然派人告诉他,不知道是哪个神秘人给国公府传了一封隐秘的信,说杀害明枝的,不是别人,是陆沉。
  当时他不以为意,以为是别人的恶作剧。
  可后来他看到了那幅画,画里隐晦的传递了一个信息,指出行宫刺杀一事乃是陆沉所为。
  国公府众人自然是一片震惊。
  陆沉是直臣,只忠于皇帝,并未站队偏向哪一位皇子。
  他根本没有理由要刺杀太子,除非,他暗中已经投靠了三皇子。
  镇国公不明白其中曲折,但元凌却不一样。
  他心里很清楚行宫刺杀是怎么回事,所以才更不解陆沉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陆沉不喜欢赵家嫡女赵明枝是祁京上至皇上下至百姓都知道的事情,但也没有到夜奔行宫,杀之而后快的地步。
  可他那晚偏偏就巧合的出现在了行宫,好巧不巧,又正好一剑杀死了赵明枝,偏偏事后,又娶了一个女子,与他的表妹长得很相像。
  这便不得不惹人遐思了。
  陆沉对他表妹,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呢?
  恨她,厌恶她,想杀了她,还是求而不得,喜欢她,却又不想看到她嫁给他成为太子妃,所以才趁乱毁了她?
  “你说。”太子手指摩挲着手里的手炉,笑道,“若是舅舅知道杀死阿宝的,是陆大人,舅舅会怎么做?”
  陆沉默了一下。
  赵信最宝贝赵明枝,也许会直接拿刀当街砍了他。
  “陆大人真是让孤惊喜啊。”太子下巴微扬,脸上笑意潋滟,“既然三弟已经被禁足于王府,这皇位他也不必肖想了,陆大人不若与孤联手,辅佐孤成就大业,将来,孤登上大宝,必少不了给陆大人封官加爵,让宣平侯府荣华富贵,万世不朽。”
  这是招安,也是威胁。
  陆沉微微抬头,平静的看向太子,“你怎么知道。”
  太子挑眉,意味深长的笑,“孤怎么知道,陆大人就不必知道了。”
  陆沉依旧面无表情,好似太子的威胁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太子眉头微皱,他没想到陆沉听了这话,只是淡淡的拧了拧眉头,便没有别的表情了。
  他眉眼深刻,气质冷峻,不苟言笑,直视着他的时候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就如同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一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拙劣的把戏。
  太子突然有些恼怒,明明他是君,他才是臣。
  他凭什么用那种俯视他的眼神看着他?!
  太子正要发怒,陆沉开口了。
  “殿下若无事,臣先告退了。”
  太子眼神冷下去,不动声色的转身看向他离开的背影,皮笑肉不笑道,“孤可以给陆大人时间,只要陆大人回心转意,东宫随时欢迎陆大人。”
  陆沉没说话,从明德殿门前的玉阶下来,一共走了九百九十九步阶梯。
  路过白玉石拱桥的时候,威严的神武门便矗立在他眼前。
  他抬起头,清冷的目光看着一点一点西下的夕阳,黄灿灿的光芒是太阳最后一点余热,天边灿烂的晚霞缓缓消散而去,暮色开始徐徐降临。
  宫人们挑着宫灯沿着宫城的墙根儿走,一路低着头,灰蓬蓬的大袖兜着风,半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这就是规矩森严的皇宫。
  谁住进这里,坐上那个自尊无上的宝座,谁就主宰着他人的命运。
  陆沉眯了眯漆黑的凤眸,灰蒙蒙的暮色下,一双眼睛格外乌沉。
  他沉稳的行走在宫城大道上,大氅衣带从风,衣摆在寒冷的空气中划出一个淡淡的弧度。
  谁都可以坐上那个位置,但绝不会是元凌。
  朱雀长街,行人如织。
  “世子,这件事太诡异了,究竟是如何传出去的?”赢邑听了之后很不解。
  行宫刺杀是太子自导自演的杀局,赵家四姑娘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而那天晚上,只有世子独行,回到祁京之后,行宫便传来了赵家四姑娘的死讯。
  这件事,除了他,绝对没有第二个人知晓世子曾去过行宫。
  太子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车厢里一阵沉默,马车行驶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暮色四合,百姓们都开始匆忙往家里赶。
  赢邑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又道,“太子既然想拉拢世子,必然不会让这件事曝出去,世子且放心,太子拿捏不了咱们。”
  陆沉缓缓闭上眼,区区一个元凌,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世子,昨晚好像是夫人替您换的衣服。”车帘外的赢邑拉了拉缰绳,笑道,“属下没想到夫人倒是个嘴硬心软的,原以为她会放任世子不管,没曾想,她不但替世子换了衣服,还替世子包扎了伤口。”
  陆沉拢眉。
  他忽然想起今日醒来之时看到的景象,那个女人睡在他怀里,并没有什么大家闺秀睡觉的规矩,娇柔的身子趴在他胸口上,肌肤白皙粉嫩,眉间透着小委屈,红润的脸颊犹如一朵盛开的芙蓉花,眼睛被绢帕遮住了,只能看见半张娇嫩的小脸,被他的衣襟压出了一道红痕。
  恍恍惚惚间,他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淡香,带着致命的诱惑,引诱着他低下头,去吻她的唇。
  她嘴唇柔软,碰到她嘴唇的那一刹那,他只感觉心神轻轻一颤,又仿佛轻柔的羽毛刷的一下划过心尖。
  是她吗?
  他慌忙离开她的唇畔,想将她推开,但她却嘟了嘟唇,睡梦中极为不满的用小手搂着他的腰,柔顺的黑发披散在枕上,与他的头发悉数纠缠在一起。
  他浑身僵硬的躺在床上,愣了半晌,有一瞬间以为是……她……真的从梦中走了出来,陪在他身边。
  “赵阿宝?”他不敢相信,眼眶紧了紧。
  女人耳尖动了动,没醒,只努了努水润的红唇,脑袋往他怀里钻,不停的寻求温暖,又生怕他离开,小手摸摸索索揪住了他的衣襟,孩子似的窝在他中不肯让他走。
  他对任何人都可以狠下心来,唯独对她,不能狠心。
  她自从嫁进侯府之后,变得越发像她了,说话语气,行为举止,衣裙颜色,有时候连头上的发髻,身上的味道,都太像她了,樱唇也像,鼻尖也像,下巴也像,脖颈细长,耳尖泛红,处处都像是她的翻版。
  他伸出手,迟疑着要不要揭开她眼上的手绢。
  手指落在手绢上的时候,他又顿住了。
  其实根本不必揭开,他也完全可以想象手绢下,扇子一般浓密的睫毛,柔和精致的眉眼,定然也与她一模一样。
  他很想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也许,她就是赵阿宝。
  可他又很清楚的明白,赵阿宝已经死在了他剑下,是他亲手杀了她,她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就算她活着,她也不可能会像此刻这般,乖巧的躺在他怀中。
  想到这儿,他冷下脸来,直接将人推开,下了床。
  “世子?”赢邑唤了一声。
  陆沉思绪回笼,睁开眼,“嗯。”
  赢邑道,“其实世子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女子陪着未尝不好,若是能再有个一儿半女的——”
  “赢邑。”陆沉冷声打断他,“你最近话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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