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越静静地看着她,呼啸的风带走他眼里的温度,沉默着没说话。半晌,他头也不回地捧着花继续往回走,将她一人留在原地。
一推开餐馆的门,里面的热气腾腾而来,暖化了被风吹得有些僵硬的脸。
他直径走到位置上坐下,众人好奇地看着他。
“咦,宁老师呢?”戚枫问道。
宋时越一边把时钟花放回自己的包里,一边平静地回答道:“她有事先走了。”
“哦。”
餐馆的灯光持久地亮到了深夜,很快成为黑暗中所剩无几的光源,如同夜幕中的月亮。
月亮……
成功回来的童依一睁眼也看到了月亮,眯了眯眼,花了好一段时间缓过神来。
原来是自己卧室天花板上粘好的壁纸,会在黑夜里发出淡淡的荧光,是月亮的形状。
她揉了揉脑袋,缓缓撑起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摸向枕边摸到手机,解锁一看,居然才过了八个小时?
啊这……
这也太赚了吧,白白多活了半个月。
童依掀开被子,下床拉开窗帘眺望而去,感觉这世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小区里健身的爷爷奶奶依旧是这个时间点开始打太极;遛狗的小姐姐追着自家萨摩耶满地跑;给爸妈买早餐的小朋友耷拉着拖鞋往家跑……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拉开椅子坐在电脑前,正准备抬手搜了FORONE的相关信息,余光却看见摆在桌子上那花瓶里的时钟花,已经凋零。
每一片洁白的花瓣都脱落下来,只剩下黄灿灿的花蕊。
像是耗尽了能量一样。
童依伸手将花瓣一一叠起来,夹在宋时越的纪念相册里。
随后打开电脑,开始寻找自己改变了的过去以及不知如何发展的未来。
有些事情,出乎了童依的意料。
她原本以为FORONE的团舞最多会让他们多一些粉丝,然后被公司多器重一点,但实际上——得到的更多。
因为一个讨巧的比心手势,让FORONE在十四年前的那个时代小火了一把。
但是命运的大齿轮没有偏移。
随着之后行业不景气以及公司运转不开,FORONE还是在成立的第三年,解散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开始接商演,开始有一些采访,也接触了广告和杂志拍摄,并且又开了一场粉丝见面会,在公司一跃跻身成为流量男团之一,风头甚至压过了FIGHT。
于是,在童依网上的时候,明显可以感觉到物料多了起来。
不过因为时间的限制,十四年前的视频仍然不是很高清,并且仍然有很一大部分的缺失。
她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下,转而将鼠标移到刘茵发来的文件上去。
机智的她率先点击右键,查找了文件的属性,发现这个文件的容量从一开始的8GB变为10GB。
可想而知,里面的内容定然是变多了。
童依默默地感叹了一句:不愧是粉头。
既然知道FORONE这边大致都是好的改变之后,她悬着的心霎时间回到了原位,继而想到了吴玬,又去搜索了Dannee。
细细浏览了一下词条,童依发现,吴玬的人生轨迹依旧没有改变。
她还是呆在宁诗的舞社五年,随后加入了潮动舞社,再接着参加了街舞大赛,一战成名。
童依默默地关注了吴玬的微博,暗暗松了一口气。
没有改变,或许也是一个好结局。
明媚的阳光跟随着太阳的移动照到电脑屏幕,光亮的屏幕反射出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一切都变得充满希望。
“咚咚。”
卧室门被敲了一下,陈妈的声音传过来:“依依,起床了吗?夫人回来了,正等你一起吃早饭呢。”
“哦,好。我马上下来。”
童依愉快地洗漱一番,换好衣服下楼,哒哒哒地踩着拖鞋下楼,扑到站在楼梯口迎接地母亲怀里。
陆颖女士看她精气神都不错,有些惊讶于她如此之快就从悲伤之中脱离,一些准备好的安慰之话卡在喉咙,只好顺了顺她的头发,笑着说:“饿不饿?”
“饿!”
“那就吃早饭去,今天陈妈特地买了你喜欢的小笼包。”陆颖牵着童依往客厅走,继续说,“你还记得以前住在你外公家的大哥哥么?他在国外是主修心理治疗的,现在回国了,我叫过来一起吃顿饭,顺便再帮你看看。”
童依抿起嘴,说:“不记得。而且我已经好了,不用再看了。”
“就看一看,不一定要做什么理疗。”
“……哦。”
童依压下不乐意,跟着母亲走到了餐厅,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落地玻璃窗前。
“诶,小礼。”陆颖热情地打招呼,“这是我女儿童依。”
童依扬起一个微笑,看着男人转过身来,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阿姨好。”男人朝陆颖点点头,有看向童依,扶了扶无边框眼镜,笑道,“妹妹好,我是陆礼,你还记得我吗?你五六岁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记得。”
童依头皮发麻。
怎么可能不记得!
和陆礼比茶味芳香的画面,在他头顶上倒过水画面,一时间回溯到脑海里,鲜活无比,历历在目。
她能不记得吗!
“哈,哈哈。”
她尬笑。
这世界真他妈的小啊。
第20章 追星真的这么有用?
陆颖女士的家乡是陆家村, 那边的人全部都姓陆。
不过在陆颖父亲去世后,陆颖便很少带童依回去。
在童依短暂童年的记忆里,她只对陆家村里喜欢听戏曲的外公还存有一些画面和印象, 再多其他的,也记不起来了。
陆礼,也属于那个记不起来的人。
童依低着头坐在离陆礼最远的位置, 难免有些坐立不安,甚至心虚地摸了好几下鼻子。
但是转念一想, 没什么好心虚的。
谁也不会发现她曾经做过半个月的宁诗。
于是她整理了一下表情,抬起头看向陆礼, 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陆礼像是纹了个半永久的微笑,一直嘴角微微上扬, 观察着童依,见她看过来, 便说:“你有点紧张。在紧张什么?”
童依:……
她不知如何回答。
正好此时陆颖女士打完电话回来,笑呵呵地打破了这个局面, “依依,你知道吗,按照陆家村的辈分来说, 你应该喊小礼舅爷。”
好家伙。
她泼了舅爷一脑袋水。
童依尴尬地笑了笑,隐隐咬着牙, 喊了句:“舅爷。”
“不必不必,那些辈分都是虚的。”陆礼说,“我只比依依大七岁, 喊哥哥就行。”
喊哥哥?
童依不由自主地想起FIGHT里的陆礼,感觉自己接受无能。
“……那还是喊舅爷吧。”她忍痛做了个选择。
陆礼笑了笑,没说话。
陆颖女士反而发觉自家女儿今天有些不对劲, 直接转移了话题,问起陆礼在国外的一些事情。
童依一边竖起耳朵听,一边埋头苦吃,时不时抬头朝站在身侧的陈妈说几句话,夸夸她的厨艺。
陆颖从陆礼的学习情况问到工作情况,再从工作情况问到家庭情况,得知陆礼还是单身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瞬间一拍大腿,开启了漫长说媒模式,把自己闺蜜的女儿如数家珍地一一介绍给他。
童依咬了一口清脆可口的凉拌藕片,撑着下巴看陆礼打太极一样应付母亲,默默投去了一些怜悯目光。
想起自己快二十四岁,也要到被催婚的年纪,忽而悲从中来。
午餐在陆礼答应让陆颖女士介绍对象的那一刻,结束了。
管他是学什么心理学还是什么微表情,果然都抵不过七大姑八大姨的轰炸。
单身狗陆礼,一败涂地。
童依摇了摇头,端起一叠水果走到客厅,窝在沙发里开始刷手机,留他们两个在餐厅继续聊天。
从回来到现在,她还没有细细去看关于宋时越的改变情况。
打开微博,无可避免地看到了#宋时越去世#的热搜词。
虽然心里还是会一紧,但是已经没有那么悲伤了。
打起精神,童依从信息量透露最大的各类采访开始寻找,看看现在的宋时越和自己印象中有什么偏差。
几分钟后,找到了。
原来的宋时越有近视,镜头前会带隐形眼镜,私底下会带有镜框的眼镜——这个事情在年度新锐音乐人采访的时候有提起。
主持人进行了快问快答的环节,其中就问道:粉丝都知道您会经常带眼镜,具体度数是多少呢?
彼时宋时越穿着简约大气的白色流苏西装打歌服,眼角处沾了一个月亮小贴纸,垂眸快速回答,语气平稳,“七百多。”
这个采访一放出来,粉丝都有些小惊讶,纷纷在下面嘱咐他要保护好眼睛。
童依还就此和闺蜜萧佳说:“八百度的话就会成为可遗传近视了,难道我和越哥的孩子从小就得戴眼镜吗?”
萧佳直接飞了白眼:“做梦不要在白天做。”
而现在七百多度的近视,现在没有了。
隐形眼镜变成了需要表演而戴的无度数美瞳,眼镜变成了无镜片眼镜框或者是工作时防蓝光的平面眼镜。
这个发现让童依震惊不已,倒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是头皮发麻。
许多月光姐姐都猜想过,宋时越近视的原因。
可能是因为整天泡在电脑面前做音乐而导致视力下降。又或者是喜欢玩手机造成的,但是现在看来——
居然是因为十几年前的舞台激光笔事件吗?
这一刻,童依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激光笔有多可怕。
她按下手机,从沙发上站起来直冲自己的房间,点开刘茵发过来的文件夹,找到《首次公司年会舞台》这一个视频。
点开一看,发现里面的内容还没有更新成改变后的舞台。
童依凑近电脑屏幕,视频里出现的FORONE五个少年没有护目镜,所有人无一幸免,出现的红色激光追随着他们的双眼,长达两分钟。
表演结束之后,FORONE表演区域的灯光暗下来,刘茵却还继续拍摄着。
于是童依就在不够清晰地视频里,看到FORONE好几个人抬手捂住了眼睛,站位在角落的宋时越甚至蹲了下来,一直用手背在脸上擦拭什么。
或许是……眼泪。
播放到尽头,视频重新调转回开头自动再一次播放。视频里的内容更新了,成为童依穿越过去后的舞台。
五个少年带着灰色的护目镜,跳着吴玬编的舞,享受着台下的欢呼声和尖叫声。
红点依旧出现在屏幕上,但已经伤害不了他们了。
童依跌坐在椅子上,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刻,童依觉得自己真的在做一件很奇妙,很不可思议,但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也许,自己拯救的不仅仅是宋时越,还有戚枫、霍子狄、宏南和郑贺明。
“依依?”
楼下的传来陆颖女士的呼唤,童依回过神来,拍了拍脸蛋,深吸一口气,笑着应了一句,关上电脑,脚步欢快地下楼。
陆颖正站在玄关处换鞋,还在和陆礼说着什么,转头看自己女儿高高兴兴地跑过来,笑着捏捏她的脸:“我去公司一趟。你在家要乖,配合小礼做检查,知道么?”
高高兴兴的童依此刻不是很高兴了。
她动了动嘴,最终还是在母亲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送别陆颖,陆礼转身对童依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迈步走向客厅。
童依耷拉着脑袋跟在他身后,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上。
“阿姨和我具体说过你的事情。”陆礼率先开口,“她担心你只是表面上的愈合,所以才会让我再来帮你看看。但是从刚才短暂的相处,我觉得你恢复的很好。”
童依垂着头嗯了一声。
“那么现在还在服用艾司西酞普兰、氟西汀之类的药物吗?”
“没有。”
“多久做一次心理疏导呢?”
“没有再做了。快三四年了……”
陆礼微微挑起眉,有些诧异地看向童依,迟疑地问:“这些年来,你是靠什么来稳定情绪的?”
童依忸怩地扣了扣手指,“……追星。”
“啊,偶像的力量。”陆礼又问,“还有吗?”
“画画。”
“画画啊,对,阿姨说你是美术生。那一般画什么?”
“……我喜欢的明星。”
“哦,是谁?”
童依缓缓抬起头,眼里有些试探地意味,一字一字清晰地说出来:“宋时越。”
陆礼微微发愣,嘴边紧密的问话忽而停住了。
“陆……舅爷,我听我妈说,你曾经也是明星。”童依随口拿陆颖女士来当借口,“是FIGHT男团成员,对吧?”
已经差不多快十五年了,FIGHT这个词在陆礼出国后,就没有再出现在他生命里过了。
此刻猝不及防地被提起,他竟有些晃神,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眼神飘忽,像是在回忆什么。
童依继续问:“我妈还说,你当时和宋时越所在的FORONE男团是同公司同事,那么你一定和宋时越很熟吧?”
陆礼目光流转到眼前的人脸上,看她身体前倾,眼神专注,眉尾上挑,明显是感兴趣的姿势。
他又露出笑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你既是宋时越的粉丝,也应该知道这几天他出了什么事。可你此刻双眼放光,姿态放松,眉眼没有愁云,看上去并不是很悲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