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依困惑地细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有些熟悉，“是这个照片，我还是第一次凑这么近，看得这么清楚……”
话音刚落，修长的指尖伸到屏幕滑动了一下，宋时越给她展示了另一幅素描。
唇。
也是带着笑意的唇。唇并不长，即便是笑起来也有种饱满的弧度，看上去挺小巧的。
宋时越道：“还有。”
他滑动着屏幕，陆陆续续将一个人的眉眼唇鼻，都分别展示给童依看。
童依那是越看越熟悉，越看越觉得奇怪，抓耳挠腮想了好一会儿，对着宋时越信誓旦旦地说：“就单单从五官上看，这人我绝对认识，而且我肯定不仅仅是见过她一面，一定是好几次！”
宋时越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将手机揣回到兜里，抄着手看她，吐出一个带着鼻音的嗯。
“别急，让我想想是在哪个时间段见到的人……”
宋时越但笑不语。
“FORONE的时候我见过吗？”
宋时越摇了摇头。
“咦，在放暑假的时候？”
童依一边避免着违规，一边用象征性的字眼描述。
暑假的时候，自然就是指作为张玫那段时光，陪着宋时越渡过的半个暑假。
宋时越眼里带着玩味：“不对。”
“那就只有上次了！可是，我在公司见过太多女明星了。”童依捂着额头，混乱地想了想，“但又不是圈内人啊……”
宋时越看她冥思苦想犯傻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算我怕了你了。”
他声音低低的叹了出去，阻止了她钻入死胡同，伸出一根手指头抵着她的额头，稍稍用力，就把垂着脑袋思考的人儿给摆正了视线。
童依被这根手指定住了一般，脑海里纷乱的思绪骤然清零，嘟嘟囔囔的嘴也停了下来。
宋时越收起脸上的随意，眸光里皆是温柔与一眼可以望到底的纯粹。
他很是郑重地说：“她是我的初恋。”
童依控制不住地颤了下眼睫，心尖忽然涌起一股酸涩感。
“可是因为一些原因，我没能留下和她的合照。于是，我凭着自己的记忆，一遍遍一次次的画下她的模样。可惜，她是什么样的脸型，五官比例又是如何，我都拿不准。所以只能单个单个的摆出来。也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些。”
作为美术生的童依，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那些素描里光影和线条的凌乱，虽说称不上专业，但也已经达到了很棒的水准。
她记得……越哥的技能里，没有画画这一项。
他是得有多么念念不忘，才能只凭借回忆，没有任何参照物，画到如此传神的地步？
童依喉咙艰涩地滚动了一下，继续听他说。
“我画得不好，但手机里拍下的那些，已经我的最好。”宋时越缓缓笑了起来，“我很喜欢她，一直想着如何才能把她留在身边。可就这样过去了六年，我还是没能做到。只能被动地等她回来找我。”
“等待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我本以为会把自己对她的感情一点点在等待中消磨，然后即便她不来，我也可以不用那么伤心。”
“但，我的想法是错的。我反而越来越想她。想着她那么喜欢我，一定会来。可能在下一秒，可能在明天，也可能是情人节、圣诞节……”
他语气像是裹了蜂蜜的药，是甜的，也无法掩盖住内在的苦涩。
童依第一次感觉到小说里关于一种痛觉的描述——心脏仿佛塌陷了一块。
有点难受，她不想再听了。
粉丝会想要听自家爱豆的是如何如何喜欢另一个女孩子么？
妈妈粉或许会，妹妹粉或许也会，事业粉或许也会。
而童依自以为自己是事业粉，却感觉如同嚼蜡……不，是嚼柠檬，酸得牙快掉了。
再说了为什么故事里承受等待之苦的是越哥！
为什么不是那个女主角等？
妈的，就很生气。
女主角是好像有那个什么大病，居然让越哥等了这么久！
童依这下子不知道在气什么了，就是很生气，还很难受。
她微微往后仰了一下，躲开宋时越的手指，抿着嘴角垂下头，就这样耷拉下来，像是焉了的小白菜。
宋时越扬起眉头，坏心眼地俯下身，故意去看她的脸，看她的表情，语气里全是俏皮地试探：“怎么了，你不是很想要知道我的恋爱史么？为什么现在不听了？”
“没有不听。”童依不由自主地委屈了一下，“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说完，她就发觉自己为什么如此矫情。
刚开始那么兴奋在正主面前说绯闻，问问题的也是她，说不想的也是她。
嘤，越哥会觉得她很无理取闹吧QAQ。
宋时越继续凑近，左瞧瞧又瞧瞧，笑意未减，又问：“可你就不想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么？”
童依哼哼唧唧：“你刚才还说没有和她的合照。”
“现在有了。”
童依：“？”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薛定谔的……照片？
宋时越伸手托住童依的下巴，指腹蹭在她温热且软乎乎的脸侧，毫不费劲抬起她的脸，旋即再俯身过去，在她懵懂的目光中揽住她的腰把她拉入怀里，右手举着手机——
“咔嚓。”
在温暖的路灯下，漫长到世界尽头的路都被染上了暖意，夜晚的风从此处开始，将倾泻而来的爱意包裹，凝固在一张合照之中。
照片中，青年垂眼注视着怀里的人，半边侧脸在光影之下朦脓又温柔，他的眼里再无其他。
只有那没有反应过来的女孩，还懵懂地看着镜头里自己。
她这一瞬才发现，那张她想破脑袋都想不起的五官，和自己居然一模一样。
第79章 月亮坠入爱河。
这眉, 这眼，这唇形，凑吧凑吧拼在一起……
不正好就是手机屏幕里照出来她的模样么！
刚才一直是话题中心的主人公, 这下子可谓是幡然醒悟。
哦！
原来让越哥等了那么久，选择出国抛下他的那个好像什么大病的女主角，一直都是她。
童依震惊到无以复加, 像个傻了吧唧的小木偶一样，僵硬地盯着举在正前方的手机。
没想到, 小丑竟是我自己……
不，初恋竟是我自己。
脑子被宋时越整的快短路的人儿, 非常迟缓地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
一直追着的，喜爱着的爱豆宋时越, 刚才似乎是，好像是, 大概是……对她表了白？
僵硬的小木偶童依飞快地眨了下干涩的眼，像是灵魂归为一样, 总算是抓住了整件事情的重点。
她机械性地收回紧盯着手机的视线，咔哒咔哒转动脖子，侧过脸, 望向近在咫尺的面容，在宋时越平静地注视下, 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你，初恋，我？”
她吐字一下一下地往外蹦, 显然没能接受这个事情，内心拧成一团乱麻，最终都归为忐忑和不知名的心悸。
宋时越将手机放回到口袋里, 垂着眼眸，面色不动如山，可暗地里揽着童依腰的手已经小心翼翼地收了回来。
他从没想过自己说出心底藏了那么久的话之后，童依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应该是开心的，大概率是开心的吧？
毕竟，她不是也曾经说过很喜欢自己么……
宋时越一直以为这算得上是两情相悦。
可真当这一刻到来，他在童依澈亮的双眸中看到的除了震惊，再无其他。
没有喜悦，没有激动，只有出乎意料的迷茫。
所以归根结底，刚才他说了那么一大段话，关于喜欢的感情，暗恋的感情，等待的感情，都没能从童依这里得到想要的回应。
宋时越忽然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神了，滋生出想要躲开的想法。
即便是在众人眼里才华横溢，稳重不凡的人，在舞台上、在聚光灯下那么自信的人，可在面对萌芽许久的情爱，也难免成了凡夫俗子。
月亮想要触碰追逐它的倒影，于是坠入爱河。
他舔了下干涩的嘴唇，轻轻地点了下头，声音喑哑，话说的似乎有些艰难，“从你在天台为我准备演唱会的时候，我就确定，我喜欢你。”
那一场简陋的演唱会，在只有宋爷爷和在张玫身体里的童依当观众。
没有舞美，没有人山人海，没有尖叫与灯牌，但是宋时越却感到了久违的开心。
开心到一看见童依坐在塑料椅子上满眼都是他自己，平稳跳动的心脏就开始不规律，一下一下，冒出甜滋滋的小泡泡。
“童依。”
宋时越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清了清嗓子，停止了两人漫长的沉默，问，“你呢？你的回应……是什么？”
童依咽了咽，嘴角一直微微动着，似乎想要说很多，但最终只是低下了头，从小电驴上起身离开，站在了一旁的人行道上。
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一人迎着灯光，一人逆着灯光。
她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到人与人正常对话的间隔，舌尖在颤抖，声音也在发颤：“你让我想想该怎么说……”
宋时越眼帘一颤，眼里被路灯照入的光像是会流转的水，蓄在微微下垂的眼尾。
他站起身来，面对面站在她的跟前，紧张到呼吸放缓。
不知过了多久的寂静，她的声音响起，小小的，却足以听清。
童依迎向他的目光，“我是喜欢你。”
宋时越紧绷的情绪被这句话的到来，而稍稍松懈，刚要笑起来，又听她说——
“可是，这种喜欢好像和你刚才说的不太一样……”
还没显露的笑意，硬生生被这句话压了下来。
他皱起眉，心里已经猜到了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可能性——那是曾经被启明提起的可能。
童依咬了下嘴唇，深吸一口气，说：“越哥，你知道如果我没有出现在你眼前，原本的我们会是怎样的一个关系吗？就仅仅是粉丝和偶像的关系。我会和所有的月光一样，追着你满世界的跑，给你应援，给你送花，写一些你可能看都不会看的情话。”
“我就是你世界里的路人，你对我不会有任何印象，即便某一瞬间可能回应了我，但我也从来不敢去想，你会走到我的面前。我从来不敢去想，我和你会有对话，会有对视，会有接触……也不会真的去带入你MV里任何一个女主角的模样。”
“你是大家的月亮，我没想过有一天能私有。我对你的喜欢，从来都不需要被你知道，不需要得到回应的。只要你能自由的过着自己想要的日子，唱着自己喜欢的歌，我就足够开心了。”
童依说到这里，那些年追星的画面就像是放影片一样飞快闪过，连带着一些未知的情绪，一并飞逝而过。
她凝望着跟前认真听她讲话的人，眼底也闪过一丝茫然，迟缓地说：“你说，我这样的感情，是那种想要站在你身边和你牵手拥抱的感情吗？和你所想所要的，是不是不太一样？”
宋时越没有开口，只是眼眶不知何时泛起红色，沉默地消化方才听入到心里的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童依看他神色不再如常，立即傻乎乎地笑了笑，试图活跃气氛：“你看，我就是个小粉丝，不过就是被上天选中的一个幸运儿，才有机会站在你面前。而且，我还是来报恩的呢！”
她跺了跺脚，故作随意甩着手在人行道走来走去，絮絮叨叨地说：“你都不知道，曾经你救过我，用你的歌声救过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可能都活不到现在，真的！”
“所以——”
她背着手站定，定定地望着他，表情非常认真诚挚，“越哥，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你的感情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我不想有一丝一毫的辜负和误会。”
所有的话就到此为止。
宋时越全都听进去了，看着眼前忐忑的人，忽然笑了。
他往前迈了一步，又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因为童依站在人行道上，所以堪堪能与他平视。
“童依，你的话我听明白了。”
童依愣愣地点了下头。
宋时越慢慢开口：“但是，你究竟对我是没有那种喜欢，还是你不敢。”
这一句问话，给童依瞬间问懵了。
“你说的，全部都是不敢去想、不需要得到回应、不能私有。可是如果我允许呢？如果我偏要你去想，偏要你需要，偏要你私有，你愿意吗？”
偏要的话……
童依眸光明灭不定，竟一时间无言以对。
她把自己定位在粉丝这个位置太久了，虽然有时候啊啊啊的喊着老公男朋友，但其实时常告诫自己不能去摘月亮。
可从未想过，月亮偏要落在她手上，她该怎么办？
是送回去？
还是捧在手心护在怀里，肆意放纵自己的迷恋和贪.欲，将它拥有？
宋时越看到她眼底的困惑，知道她被自己的想法局限，需要时间去跳出来。
他其实也知道，即便现在在一起了，她依旧会把自己摆在粉丝的位置。
这样关系下的恋爱，是不会平等的。
宋时越想要她有渴望、有私心、有勇气，敢于向他索取爱意。
“你好好想想，不着急。”
他抬手放在童依的头顶，动作温柔地顺着她的长发一直到单薄的背脊，轻轻拍了拍，安抚着她。
童依紧张地扣着自己的手指，轻声嗯了一下。
被这般一步步紧逼着，脑袋晕乎乎的小姑娘真的开始试图想着从没有想过的另一种未来的样子。
一种身边会站着宋时越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