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不可以——布丁琉璃
时间:2021-05-04 09:10:43

  腕上一紧,她被拽入一个湿冷坚硬的怀抱中,如同撞上一堵墙。
  要把她揉碎般紧紧拥住,那样禁锢的力度,叫人分不清是爱是恨。
  纪初桃垫着脚尖,被迫仰着头,听见祁炎嘶哑的嗓音自耳畔传来:“为什么不要我了?”
  纪初桃心脏一紧,泪水瞬间漫满了眼眶,视野变成模糊的光影。
  认识一年余,祁炎永远是强悍桀骜的,游刃有余,睥睨众生,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记得中元节方天灯那晚,宋元白曾对她说:祁炎又狠又专情,即便殿下将来后悔,也甩不掉了。
  那时她以为宋元白是在玩笑,因为祁炎看起来太强大,强大到好像不会为任何一个女人而停下脚步。
  但他却甘愿为她的一句气话而乖乖站立雨中,没有赌气,不曾斥责,只是像害怕失去什么般紧紧禁锢着她,偏执地问她一句:“为什么不要我了?”
  “没有不要你,祁炎。”纪初桃哽着嗓子,轻轻道。
  世上好男儿那么多,可谁也不是她的祁小将军。
  身子一轻,她被按在坊墙上抵住,手中的伞在磕碰中脱手,咕噜噜滚在路边。
  坊墙有一截矮小狭窄的檐,刚巧能护住纪初桃不被淋湿,但祁炎的整个身形则被暴露在雨水中。
  他俯身笼罩着纪初桃,下颌滴水,微红的眼睛定定地锁住纪初桃,浸透了雨水般湿冷而又沉重。
  “祁炎,别淋雨了!”纪初桃努力举起双臂,手搭凉棚遮在他的头上。
  祁炎却拉下她的手臂,屈膝抵在她的腿-间,狠狠地吻了她。
  他的唇有些冷,纪初桃难以呼吸,被亲到发痛,支吾了一声“祁炎”,欲要稍稍推开他,却被捉住腕子压在冰冷的墙上。随即下颌被捏住,退无可退,只能仰着头颤抖着承受这个似是确认、又似是惩罚的深-吻。
  纪初桃仿若在洪流中颠沛,死过一回般,舌尖痛麻,眼前一阵接着一阵发晕。
  等到意识回笼,感官复位,才发现祁炎正低着头摆弄她束腰的丝绦。
  “哎,等等!”纪初桃眼睛湿润,按住祁炎骨节分明的手,脸颊的轻红不知是醉是羞。
  虽说大雨夜路边无人,但纪初桃自小所受的宫规教导,不允许祁炎再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祁炎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将一个物件挂在了她的腰间。
  纪初桃低头,看到了腰间所挂的墨色穷奇玉,不由愣神。
  犹记躬桑之后,纪初桃去探伤,祁炎笑着对她说:“臣若有了心仪的女子,必铺十里红妆,备丰厚聘礼,将此玉双手奉上。”
  按照梦里的预示,祁炎会在大婚当夜将这玉挂在她颈上,而非是在这样一个凄寒的雨夜,将这块对他而言极其重要的“护身符”挂在腰间。
  时间和细节皆变了,是否意味着梦里的结局亦会跟着改变?
  “殿下颈上已有骨哨坠子,这玉,便挂在腰间。”祁炎的手留恋地在她纤腰上抚过,垂首时,清冷的雨水自他挺直的鼻尖滴落,低声道,“此物意义非凡,能护殿下平安,务必随身带着。”
  纪初桃心底涌现无数疑惑,问道:“你不是说此物不能轻易示人,会招来灾祸的么?”
  祁炎顿了会儿,似是轻笑:“自然是骗殿下的。一个护身符而已,能有何灾祸?”
  “祁炎……”
  “殿下送臣一枚公主令,臣还殿下一块墨玉,值了。”
  祁炎说着,与她碰了碰额头:“我不问殿下为何避着我,但若是移情别恋……”
  他的目光沉了下来,幽深而清寒。
  纪初桃知道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那样的答案她不想再听第二次。
  “本宫要如何说你才肯信,没有谁阻碍你我,也没有谁能取代你,祁炎。”纪初桃低声道。
  梦里梦外两辈子,她都认定眼前这个孤傲强悍的小将军了。
  “殿下又何曾信过臣?”祁炎以指腹碾过她艳丽的唇,凝视许久,方闭目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
  “祁炎!”纪初桃执着雨伞,追了出去。
  不知为何,她有些心慌,怕祁炎走了便不会回头。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将一切和盘托出,管他在计划什么,管他未来前路如何。
  然而祁炎顿住脚步,背对着伫立许久,又猛地转身,大步将她拥入怀中。
  “臣是反贼之后,本非善类。”他道,“若不想臣发疯,殿下便离其他男人远些。”
  他折回来,就为这么一句?
  可他的语气,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纪初桃抵着他的肩,吸气道:“你疯了,我也要你。”
  祁炎走了,纪初桃在坊墙下站了许久,直至雨停。
  自这夜过后,祁炎许久未曾出现。京都城越是平静,纪初桃的心便越是绷紧。
  偏生这个时候传来了纪妧病倒的消息。纪初桃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理说除夕宴上解决了北燕行刺之事,大姐的身体应该不会如梦中那般多病才对,为何每逢春冬之时仍是会疲乏染病?
  可又不似纪姝那般频繁病弱,难道只是巧合?
  纪初桃去了长信宫一趟。
  “本宫没事。操劳多年,终归不再年少,难免有些小病小灾。”纪妧已有数日不曾临朝听政,穿着暗紫的常服,发髻轻绾,不似平常那般威仪凛冽,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轻松之态。
  她将太常寺的折子递给纪初桃,吩咐道,“宴饮祭祀方面,你已有经验。今年的冬至祭天大典,便照旧由你负责。”
  祭天大典?
  纪初桃仔细看了眼折子,谨慎道:“大皇姐,这种时候祭天,是否不太妥当?”
  她是指蠢蠢欲动的琅琊王之事。祭天大典人员冗杂,宫中调动往来难免有所疏漏,若被居心叵测之人钻了空子,恐应付不过来。
  “永宁,舍不得饵料,大鱼是不会上钩的。做戏就要做全套,非但要祭祀,还要按照最大的规格来,越热闹越好!”
  纪妧视线下移,在纪初桃腰间停了片刻,忽而道,“你今天的佩玉,与你的装扮不搭。男人的?”
  这玉祁炎让纪初桃随身戴着,她便一直随身戴着。
  正思忖着该如何回应大姐,便听见门外传来内侍的通传:“陛下驾到——”
  纪昭走了进来,问道:“长姐的身子可大好了?”
  “托皇帝的福,应是快好了。”纪妧不施脂粉,虽憔悴而不颓靡,朝纪昭道,“皇帝来得正好,礼部方才呈了折子来,打算开春为陛下选妃纳妾。如今本宫身子不便,操劳不了这些了,便交给陛下自行裁度。”
  她抬了抬手,秋女史便将一本折子递到纪昭面前,请他过目。
  纪昭有些诧异,接过折子看了眼,讷讷道:“朕……朕年纪还小,选妃之事是否太早了?”
  “天子驾驭朝臣,讲求‘恩威并施’。皇帝娶几个权臣的女儿或是胞妹,广施皇恩,亦是稳固江山的方式。”
  纪妧抬起上挑的凤眼,不轻不重道,“江山总归是你的,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区别?”
  她说的是婚事,又好像另有暗指。
  正在饮茶的纪初桃一顿,下意识抬眼看向纪昭。
  出了大殿,纪昭苦着脸絮叨道:“三皇姐,你说长姐为何突然要给朕选妃?朕……朕根本就没有心仪的女子。”
  “阿昭……”
  纪初桃唤了声,然而等纪昭扭头望过来时,她终是轻叹道:“没什么。陛下长大了,多了解世家女子总是好的。”
  帝王成长的代价,首先便是要将自己的心掰成无数份撒出去,分给无数个出身显赫的姑娘,以维持朝堂间微妙的平衡。
  纪昭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愣了愣,才轻轻“嗯”了声。
  回府的路上,纪初桃去了一趟太史局,占问近日天象有无大雪。
  太史令很快给出了答案,恭敬道:“据天象所示,老臣推测,近日初雪应在冬至前后。”
  纪初桃心中一震,蹙眉道:“确定是冬至?”
  太史令道:“天象之事,瞬息万变,老臣也不敢笃定,约莫六七成把握。”
  纪初桃站在观星台的天机仪下,俯瞰巍峨辉煌的宫城全貌,许久温声道:“本宫知道了,多谢大人。”
  “殿下言重。”
  太史令拱手,想起什么道:“说起来,去年此时,亦有人来找老臣占问雪天。”
  “谁?”纪初桃顺口问道。
  “是镇国军的祁将军和宋副将。”太史令乐呵呵道,“听闻是某位女子喜爱雪天,祁将军特地为她而来。”
  去年此时,雪天……
  纪初桃想起了初雪之夜,画桥上彻夜不息的璀璨烟火,和一袭锦衣貂裘站在她身边的祁炎。
  那时,她与祁炎一个满怀算计,一个不甘示弱,过招拆招,明明是给对方设置的陷阱,却齐刷刷将自己给陷了进去。
  纪初桃嘴角泛起轻柔的笑意,握了握腰间的兽纹墨玉,眸子更坚定了些。
  十一月初,冬至郊祀祭天。
  除了天子以外,文武百官和帝姬亦要出席,祭祀需持续一天一夜。
  天还未亮,府中侍从已来回准备祭祀所需的车马和随行之物。
  北风紧凑,纪初桃睡得不甚安稳,似乎听到窗外传来窸窣轻微的落雪声……
  下雪了?
  朦朦胧胧间睁眼,却似乎看到榻边帐外站了一条熟悉的身形。
  “祁炎……”纪初桃倏地坐起,喘息着掀开帐帘一看,屏风外空荡荡的,哪里有祁炎的身影?
  可窗户分明是半开的,檐下灯光洒进来,镀亮了飘飞的雪絮。
 
 
第66章 冬祭   “护身符”是假……
  隆冬黑夜漫长, 五更鸡鸣,仍是伸手不见五指。
  霓云坊内,一名油头粉面的纨绔衣衫不整, 一手提着裤腰带,一手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走着, 嘴里含混不清地叫着“云娘, 给爷亲一个”。这厮俨然醉得不分东南西北, 全然没发现自己已经偏离了恩客留宿的花楼, 朝僻静的后院跌撞而去。
  和前院揽客的热闹花楼不同,后院漆黑死寂,坟冢般阴森森没有一丝人气。
  “嘶, 什么鬼地方,连盏灯笼也无!”醉酒的纨绔打了个冷颤,穿过院子, 稀里糊涂推开一扇门, 唤道,“云娘!小娘皮, 过来伺候……”
  话还未说完,只见一抹冷月般的寒光闪过。
  那醉酒的纨绔发出“嗬”地一声, 瞪大双眼,喉咙处一线极细的血痕。
  下一刻,鲜血喷薄而出,他如断线的木偶般倒下, 死得没声没息。
  “何人?”厅内传来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
  “回禀大人, 是只走错了地方的醉猫,属下已处理干净。”说着,杀人者拖着那具刚倒下的尸体离去, 在雪地里擦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暗色血痕。
  府兵泼了热水洒扫,很快,阶前的那点血迹也没了,空荡干净得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厅中,琅琊王纪因按膝而坐,手中不住盘着两颗麒麟纹核桃。而左右两侧,分别坐着祁炎与姚信,更有京中巡城御史、府兵统领八、九人。
  “王爷,今夜密谋大事,为何不让前院花楼歇业?”一名下属道,“人员往来,太过危险。”
  纪因一派雍容气度,徐徐道:“自古富贵险中求,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若歇业关门,无异于此地无银,反叫人疑心。”
  说着,纪因盘了盘手中的麒麟核桃,将话题引入正轨:“今在座诸位,皆为大公主纪妧所忌,虽满身功勋、忠心为主,却落了个贬罚不一的下场。当年先帝迫于无奈命大公主摄政,今妖妇挟天子篡权已有九载,迟迟不肯放权,党同伐异,欲取帝而代之,先帝每每托梦于本王,未尝不垂泪叹息江山毁于妇人之手。”
  大战在即,总要说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来鼓舞士气,或受命于天,或颠倒黑白……
  祁炎不动声色,纪因的手段都是他平日玩剩的。
  只是,按照纪因老狐狸的性子,不会冒险将所有的棋子召来厅中,定然还有什么后招埋在暗处。
  正想着,纪因的声音传来:“承天门乃宫城重要防守之地,这头阵还需交给战无不胜的祁将军攻克。一来,祁将军声名显赫,能震慑负隅顽抗的大公主麾下;二来,承天门一破,我等才能一鼓作气围困长信宫,逼大公主纪妧交权!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祁炎面不改色,抬起锋利的眉眼,起身道:“臣走至今日,已无退路,愿听王爷差遣!”
  “好!很好!”纪因抚掌,端起酒盏起身道,“成败在此一举!愿与诸君满饮此杯,顺应天命,誓以死清君侧!”
  碎雪纷纷,众人纷纷举杯应喏。
  两刻钟后,雪停了,天际传来隐约的鸡鸣。
  谋士自屏风后转出,朝着手盘核桃的纪因一拢袖道:“王爷,您将攻破承天门这样重要的人物交给祁将军,是否太过草率?属下自恃目光毒辣,却唯独看不懂祁将军心中所想,此人年纪轻轻,绝非好掌控之人,让他举荐姚信已是冒险……”
  “你以为你说的这些,本王不曾想到?”
  纪因悠然饮酒,笑道,“危险就对了。只等他替本王攻破承天门,就没了最后的利用价值,本王自会将‘谋逆’之罪扣在他头上,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他替本王去死。本王便可顺理成章地夺过他的军权,以‘救驾’为名义逼宫,岂不名利双收?”
  谋士恍然:“王爷英明。只是祁家在军中颇有声望,若是负隅顽抗,想杀他并非易事。”
  “所以,本王还需一个人质,让他们投鼠忌器。”纪因冷冷一笑,两枚核桃在他掌心摩擦出刺耳的嘎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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