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听到这句,在手机上滑动的指尖顿了一下,一时间竟然被问得有点心虚。
即便事实上,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想这样做,为什么总是会被某个没心没肺的小屁孩牵着鼻子走。
思绪落到里,江澈轻抿了抿唇,没来由地生出几分可笑的怄气来,一边摁灭手机,及时掐断了自己还想跟在她屁股后跑的愚蠢行径,告诉她:“你想多了,只是我突然也想看电影了而已,不会跟你们看同一场的。”
顾湘听到这话也放下心来,随口又问:“那你打算看什么?”
江澈手上的动作再次卡住,抬眸看了她一眼。因为事先不过脑地说了傻话,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圆下去。
于是不得不再次拿出手机,随便翻了两页,到头来发现场次最合适的竟然只有《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羊年喜羊羊》。
江澈看到那张花花绿绿的海报时,头疼地闭了闭眼,末了把手机塞进兜里站起身,自暴自弃道:“票买得太迟,没合适的场了,今天就算了。你继续吃吧,我先上楼了。”
“哦……”顾湘应了声,也看出他好像心情不太好,只敢弱弱地冲他挥一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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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顾湘出去玩了之后,江澈回到家,只觉得周围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虽然平时他们俩也隔着两堵墙,彼此见不到面,但至少他能感觉到她就在隔壁,只用敲一敲门就能看到她。
他有点说不清楚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可能是想到她抛下自己去跟别人寻欢作乐就有点嫉妒,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假期太久没跟其他人接触了,觉得寂寞。
这么想着,他在床上躺着放空了一会儿后,总算打起精神,发微信找人打篮球去了。
只是江澈没料到的是,顾湘这人一出去浪就不着家的毛病也不知道哪儿学来的,等他下午五点多打完球回来,洗完澡到她家吃饭的时候,发现她还没回来。
于是跟她妈妈聊天的时候装作不知情地问了句:“阿姨,顾湘她今天去哪儿了?”
“她没跟你说吗?说是哪个同学生日,给庆祝去了,还说那同学下学期就转学了,班里去了好多人,以后说不定都见不着了……”蔡芬芬那会儿正在餐桌边对账本,一边回答。
江澈若有所思地应了声,片刻后又问:“那她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要是回来得迟,晚上有人去接她吗?”
蔡芬芬闻言,握笔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也是,你说顾湘她那个样,玩起来就不记得时间,到时候我跟她爸去店里了又让我去接,麻烦得要命……这样吧,你先帮阿姨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免得我问她还嫌烦。”
“好,”江澈得体地应下,想了想又道,“要不这样吧阿姨,待会儿我去接她好了,你们忙你们的,就不用麻烦了。”
“那也行,要不她一个人回来我也不放心,你顺便催催她,整天在同学家待着像什么样子,还是男生家里,”蔡芬芬丝毫没察觉出他的别有用心,很快答应下来,一边收拾起桌上的东西一边示意他,“行,那你慢慢吃,阿姨先出门了。”
“好。”江澈点点头,一直等蔡芬芬披上外套开门出去,才拿出手机,给顾湘打了个电话。
铃声一直响了好久,等得他忍不住皱眉,直到一通电话快要结束,对面才懒洋洋地接起来,听筒里霎时涌进来嘈杂的声响,背景里似乎有人在难听地唱着歌,之后才听顾湘大喇喇地问了句:“喂?怎么了啊?”
江澈一时半会儿没应,还在认真分辨她电话里的背景乐,隐约像是周杰伦的《一路向北》,两个男生拿着话筒唱得完全不在调上。
末了总算能确定她身处何处,格外严肃地开口问她:“你去哪儿了?未成年不能进KTV知不知道?”
估计对面太吵了,顾湘反应了好半天才听懂他的话,大着嗓门解释:“我没去KTV。我们现在在酒店吃晚饭呢,你都不知道李易阳今天这生日搞得还挺有阵仗,买了两个蛋糕,而且订的这酒店有K歌系统,他们都在唱歌呢!”
江澈光听她的语气就知道这人已经乐不思蜀,轻轻叹了口气后,老父亲似的告诉她:“你妈妈让我晚上来接你,怕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你快结束的时候给我打电话,知道了吗?”
“好好好,那我先挂了,我点的歌快开始了……”顾湘应得很敷衍,然而话刚说到一半,背景里就有人切了歌,顿时急得她扯着嗓子喊起来,“阮明昭!你别抢我歌啊!”
江澈能听见对方回了句“我没想抢,谁叫张一鸣唱这么难听”,之后又赶着前奏着急地进调,开始唱“你若离去后会无期”,同样也被KTV的音响肢解得七零八碎的。
他听得眼皮直跳,忍不住把手机拿远了点,一面开口问她:“你点的什么歌,怎么这么土?”
“不是我土,是这里点歌系统没有新歌啊,我就只会徐良汪苏泷了!哎呀不说了,我赶时间呢,拜拜拜拜!”顾湘飞快地说完一串,还没等他回答便率先挂断电话。
“……”听筒里只剩短促的“滴滴”声,江澈低头看了眼暗掉的手机屏幕,安静片刻后,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29章 尝了二十九口 杭城每年都会下雪吗?……
大概是因为有人来接就有恃无恐, 等顾湘总算想起来要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但江澈那会儿依旧穿戴整齐,等接到某人的电话后, 第一时间带上手机出门,临走前还被他妈妈敷着面膜撞见,诧异地问了他一句:“大晚上的干什么去?”
“顾湘让我去接她回来, 她晚上跟人庆祝生日去了。”江澈弯腰穿上鞋,一边回答。
“哦哦……那你赶紧去, 别让她等急了,早去早回啊……”江露丝扬扬手催促了句, 听他应下后,便压着脸上的面膜转身回房间。
晚上的出租车有点难打, 江澈在路旁插着兜在冷风里站了半天后,总算拦下一辆, 谁知道这头刚坐进去,某人就又来了电话。
“喂, 江澈啊……你要多久才能来啊?我现在在酒店楼下了,冻死我了……”顾湘的声音夹杂着风声,似乎还有些瑟瑟发抖。但或许是因为累了, 电话里的声音跟早先中气十足地去唱歌那会儿不太一样,声线很软, 热乎乎的,落在耳边莫名勾得人脸颊发烫。
这头江澈跟司机报了个地名后,才出声回答她的话:“很快就到, 你要是冷就回酒店大堂坐一会儿,我到了会给你发信息。”
“哦……”顾湘应了声,她昨天睡得很迟, 今天又早早起来梳妆打扮,这会儿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在夜色里铺成大片白雾,很快消散,然后又嘱咐他,“那你快点哦……”
“嗯。”江澈被她电话那头拖长音打哈欠的动静听的好笑,低头弯了弯嘴角。
……
等江澈抵达酒店门口,给顾湘发了个消息后,不一会儿就看到她穿着那身浅蓝色羽绒服出现,还怕冷地戴上了帽子。
羽绒服在昏暗的夜色里隐隐反射着路灯的光,她一路小跑着穿过斑马线,像跳动着的光点,中途帽子几度被风吹开,只好费力地伸长手把它拎回来抓紧。
直到她挟着外边的寒气打开车门,跑得有些气喘吁吁,鼻间呼出的白气在车内雪似的化开,一边放下帽子,连说了两句“累死我了”便关上车门。
江澈看她一眼,轻说了句“你也知道累”,然后提醒司机师傅可以走了。
只不过顾湘没听出来他话里的幽怨,靠在后座一动不动地喘着气休息了一会儿,最后总算长吁了一口气,兴奋地开口告诉他:“你都不知道我们今天晚上有多热闹,你说之前还看不出来,今天生日会一办,才发现李易阳人缘还挺好的嘛,能请到班里这么多人,我们最后还往他脸上抹蛋糕了,你都不知道他那样多好笑……”
她叽叽喳喳说了一些,江澈默不作声地听着,一边垂眼看着她。
“而且我今天给他买的生日礼物真的太合适了,他不是要转学了吗,我就给他买了本同学录,今天所有人都给他写了呢……希望他去深圳之后不要忘了我们,以后他要是回杭城,我们还能再一起出来聚一聚。我还答应了到时候请他们所有人来我爸的酒店里吃饭,想喝多少饮料就喝多少饮料,反正不用给钱……”
顾湘说到最后,大概是真的感受到离别的伤感了,话音渐渐低下来,没忍住叹了口气。
江澈看她难得露出点惆怅的情绪,跟她没心没肺的样子相比像是一下子长大了不少,所以即便再违心,也出声附和了句:“会有机会的。”
顾湘闻言,很快接上道:“我也这么觉得,我昨天查了一下,从深圳到我们这儿,坐飞机也就两三个小时嘛,他寒暑假肯定有很多时间的。而且他一直在我们班QQ群里,大家还能一起聊天嘛。”
江澈看她给点阳光就灿烂,轻抿了一下唇角,没再接茬。
但好在顾湘自说自话的能力不错,之后又跟他汇报了一下今天晚上吃了什么什么菜好吃,又说等以后成年了一定要去真正的KTV唱歌,还说等自己今年生日了,也要这么办生日会,这样就能收好多礼物……
江澈接不太上话,全程只能哦嗯是吗可以啊地低声应和着,直到她最后说累了,困意上涌,就不再费劲,打了个呵欠后挪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地把头枕在车窗上,路灯一道道掠过的橙黄光影在这时候看起来催眠得很。
车里陷入安静,只隐隐透进来外边的风声和车流声,但因为他们相处过太久,即使是突然安静气氛也不显得尴尬,仅仅是深夜里平和的困倦。
然而等到睡意逐渐浓重,顾湘不自觉阖上越来越沉的眼皮,车子在路面上行驶时产生的轻微抖动借助车窗传递过来,而且有不断放大的趋势,震得她有点头疼。更何况窗玻璃很凉,贴得她的头皮都隐隐发冷。
于是她眯着眼睛支起身来,左右看了两眼,想找个更舒服的姿势睡一会儿。随后就发现江澈身上的那件白色羽绒服看起来很软,越看越像枕头,于是挪了一下屁股,砸吧砸吧嘴靠上去,一边含糊地说了句:“借我靠一下啊,我先睡会儿,等到家了叫我……”
江澈事先虽然注意到了她翘着脑袋张望的动作,但没料到她靠上来的动作这么自然,几乎让他没反应过来,嘴边的那句“嗯”发不出声,只能下意识屏息。
然后等回过神时,才发现隔着羽绒服她靠上来的触感实际上并不真切,像隔了层云雾看远山。加上她的个头很小,只能勉强枕在他手臂上,够不到肩膀。
这一来江澈就不太不敢动作,只能尽量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怕打扰到她的清梦。可一旦太过于关注这件事,原本自然的姿势都逐渐变得别扭。到头来只好尽量忍住自己想活动一下肩膀的念头,小心地低下头来看她。
大约是因为在外面玩了一天,她早上整整齐齐扎好的辫子现在已经解掉了,头发软软地披散下来,和刚见面那时候相比已经长长了很多,在羽绒服上散乱地画着图案,一圈又一圈地缠绕。
车窗外的路灯一道又一道地摇晃着,贴着她的长发和脸颊滑过,一遍遍照出她温软的眉眼和鼻梁,在黑色长发上流动起金色的涟漪。
江澈看得有些走神,直到良久过后,才发现有一绺碎发落在了她圆圆的鼻尖上,只有当路灯闪过时才会泛起微光,在呼吸间轻轻摇动着,并不引人注意。
他看到之后,尽量小幅度地移动另一侧肩膀,想伸手帮她把头发拨开。
可等指尖靠近她的脸颊时,又倏地停下,找不到合适的角度避免触碰,怕惊醒她。
到头来只是暗暗叹了口气,把手收回去后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缕飘摇得让人心痒的头发。
已经是深夜,马路上的车流是稀疏的几痕,偶尔才会有车灯擦过玻璃窗,把多云的天际映出微弱的惨白,夜空并不彻底的墨色上隐隐放着红光。
直到某一刻,终于有雪花没有在未降落时便先一步融化,晶莹而细弱地沾上车窗后,在汽车的行驶间划出一道风的痕迹,很快一痕一痕地在车窗上错落出现,像水色的流星雨。
江澈一开始还以为是下了小雨,直到盯着看了良久后,才发现是下雪了。
是杭城的初雪。
他下意识转过头,想喊醒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想告诉她下雪了。
但她似乎睡得有点沉,雪又下得不够大,江澈张了张口,犹豫片刻后,最后决定还是再等一等。
等到雪落得更大一点,大到足够在路灯下照出飞扬的形状,足够在长青的树叶上积攒起薄薄的一层,她看到之后会更高兴。
……
顾湘实际上只睡了十多分钟,但这么点时间已经足够她做一场奇怪的梦。
梦里自己早上急急忙忙地要去上学,但出门时鞋带怎么系也系不上,她妈妈的包子怎么也蒸不完,等折腾了好一阵,她出门坐上黄色的幼儿园校车,谁知道江澈也在校车里,就坐在她身边。
校车一路上堵了好久,一会儿穿过鹿城吵闹的菜市场,一会儿又经过杭城的万象城,但无论如何到不了学校。顾湘知道自己已经迟到了好久,在梦里急得都快哭出来了,直到耳边有人轻声喊她:“顾湘,到家了,该下车了。”
她的睫毛动了动,在睁开眼朦朦胧胧地看到江澈之后总算从梦里醒过来,一边伸手捂住脸,在手指间辛苦地哀叹了声,劫后余生地意识到自己不用再上幼儿园了,现在是寒假。
江澈看她醒了,掏出钱付了账,然后若无其事般的开口提醒她:“别再坐着了,外面下雪了,快去看看。”
“什么?”顾湘作为一个在东南沿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乍一听“雪”这个字只觉得陌生,愣了一会儿后倏地睁大眼睛,赶紧手忙脚乱地打开车门,穿着笨重的羽绒服跟雪球似的滚下了车子。
然后抬起头来,就发现竟然真的下雪了,细碎的白绒乘着风直往她脸上飘,在脸上融化后就成了冰凉的小点。
顾湘就这么怔怔地仰着头看了好半天,到头来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得到了升华,忍不住拖长音“哇”地感叹了声。
那头江澈下车后走向她,顾湘感受到身边的动静,转头看了他一眼,有点震撼地再次重申:“江澈,竟然真的是雪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