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个未婚夫, 夏幺幺表现的不是很激动。
芈瑄大步迈向夏幺幺, 他贴心地将大氅披在夏幺幺身上, “夏妹妹体弱,莫要着凉。孤让下人点了熏香暖气, 驱散齐国带给你的寒冷。”
提起齐国,芈瑄露出悲哀,“夏妹妹,若是孤早些知道, 孤怎会让太后把你送到齐国。”
屋内闷热, 夏幺幺其实不冷, 她身上披着大氅,感觉呼吸有些急促,只想早早结束与芈瑄的谈话, 到客房歇息,夏幺幺乖巧道:
“没关系,我已经回来啦,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毕竟你并不好违背楚太后的诏命,而且当初楚太后瞒着你把我送到齐国,你政事繁忙,国家大事都落在你这个储君肩上,难以察觉......你派人接我回楚,已经待我够好,我不会怪罪你的。”
虽然夏幺幺说的是实话,但芈瑄听起来很不是滋味,若夏妹妹这么说,那他实在无能,都不能保护好自己的未婚妻。
芈瑄愧疚说:“夏妹妹,若有什么需要,让下人告诉我,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会满足你。”
夏幺幺笑了笑,她杏眸弯弯,“你来亲自接我,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有不满意的,好啦,你等我这么久,想必也是辛苦,我先去客房歇息,你也早些休息。”
夏幺幺态度乖巧自然,说话体贴,无半分不妥,芈瑄微愣,他总觉得夏妹妹变了不少,若是之前,夏妹妹虽然良善,但夏妹妹对他说话,不会这么体贴礼貌,终归是有几分小姐脾气的。
他与夏妹妹一起长大,夏妹妹的性子本是灵动活泼,而如今......看着夏幺幺乖巧礼貌的微笑,芈瑄不由得心疼,夏妹妹定是在齐国吃了不少苦,所以才变了。
夏幺幺没有多看芈瑄,直接跟着驿馆侍从去了客房。
看着女郎纤细的背影,芈瑄有些怅然若失。
他的谋士道:“太子,小的怎觉得太子妃有些心不在焉。”
芈瑄皱眉,“你莫要猜忌夏妹妹,夏妹妹只是太过疲劳,她一路舟车劳顿,又在齐国为我大楚经历那么多蹉跎,刚刚回到楚国,她有些不适应,孤可以理解。”
谋士点点头,接着习惯性出谋划策:“太子您为何不去亲自照顾夏女郎,那样夏女郎定会感动......况且,您都已经亲自过来接她了,为何不更进一步表示呢?”
“孤怕吓到她。”芈瑄叹口气,他称得上俊秀温雅的脸露出犹豫,“君子怎能趁人之危呢,孤还是等夏妹妹休息好罢。”
***
“太子妃,您看到了吗,太子看您的眼神,太子对您心疼极了,依婢子看,太子非您不可,想必回郢都不久,便会娶您。”
听着红灵激动的言语,夏幺幺却有些走神。
夏幺幺发现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即使见到她的未婚夫楚太子芈瑄,夏幺幺心里也没有什么激动,反而有些疲惫。
她对芈瑄本就没有男女之情,芈瑄是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她与芈瑄青梅竹马,夏幺幺待在芈瑄身边,外人自然而然地以为她喜欢芈瑄,但夏幺幺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
愿意回到楚国,回到芈瑄身边,是因为芈瑄是她的未婚夫,更因为这场婚约是她父亲为她争取的。
夏幺幺之前并不觉得嫁给楚太子有什么问题,她循规蹈矩,静静等待楚太子登基的日子。
但现在,夏幺幺从客房窗户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列国行人,夏幺幺捏了捏裙角,裴声行与她辞别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楚国见......她与裴声行真的能在楚国见面吗?她是楚国太子妃,若再次见面,裴声行又是以什么身份进入楚国?
夏幺幺沉默。
红灵来到楚国,跟着夏幺幺见了尊贵的楚太子,太过激动,没有发现夏幺幺的异样,她说:“太子妃,您向太子说明实情,告诉他太后想要害您,那我们在楚国就可以平安无事了。”
夏幺幺终于听到红灵的话,她眸色动了动,却说:“这是不行的。”
“为何?”红灵不解。
“太子他虽然重视我,但楚国由太后监管朝政,自、”夏幺幺咬了下唇,才慢慢说下去,“自两年前淮水一战,我父亲武昌侯战死后,楚国朝政变动剧烈,楚王卧病在床,不省人事,楚国的一切都由楚太后监管,楚太后的命令即为诏命,太子他谨遵礼制,他不会为我违背楚太后的。”
“楚太后害我到齐国,太子既然来接我,那他应该是知道实情的。”夏幺幺说着,并无伤心,只是习惯,“他只能竭尽所能帮我,但在他登基掌权之前,他不能为我应付楚太后。楚太后那边,我们还需另想法子。”
“原来是这样,婢子还以为,您与楚太子见面,那一切都可以解决了。”红灵露出一丝失望。
夏幺幺自嘲笑了笑,她也以为,回到楚国,那她就会变得开心。
但事实,这楚国,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美好。
***
第二日,夏幺幺与楚太子芈瑄离开边境驿馆,夏幺幺坐上前往郢都的马车。
芈瑄骑马跟随,他透过车帘,同夏幺幺交谈:“夏妹妹,我们其实不急着回都,你可以多歇息几日再启程。”
夏幺幺礼貌温软的声音传出:“我思念郢都,一日也不想耽搁,何况,我要早些回去祭奠阿耶,告诉他我已经回楚了。”
听到夏幺幺提起她那死去的父亲武昌侯,芈瑄一时不知说什么,武昌侯死了两年,现在还在怀念武昌侯的,除了为武昌侯建立祠堂的百姓外,楚宫内,只有武昌侯的女儿夏幺幺了。
骁勇善战的武昌侯为楚国打了一辈子的仗,忠义至极,但仍然免不了楚宫朝政的猜忌,武昌侯的死,对楚国,既是悲剧,又是喜事。
芈瑄身为储君,被楚太后影响,他对武昌侯的死会感到同情与伤心,但不会惋惜。
芈瑄干巴巴道:“那孤让人马快些,争取早些到达郢都。”
夏幺幺见马车外的那道身影终于离开,她松了口气。
她不是很想与芈瑄说话。
芈瑄虽然很好,但他终归是不能化解她被楚太后丢在齐国的委屈与怨恨。
夏幺幺闭上眼,她身体本就疲劳,听着熟悉的楚音,身体缩在前往故乡郢都的马车,晃晃悠悠,夏幺幺陷入梦境,一路上,她皱着眉,神魂难安。
***
楚都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太子妃刚从齐国回来,也不知道太子妃做了一段时间的楚国细作,在敌国齐宫中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
芈瑄并不想大肆宣扬,他只是称自己亲自去接回了在外养病的太子妃,一时间,郢都人们羡慕感慨太子对太子妃的宠爱。
芈瑄说:“夏妹妹,孤按太后的说辞,称你之前在外养病,你不会怪罪孤吧,孤、孤只是觉得若被太多人知道这件事,那对你不好。”
夏幺幺乖巧点头,露出完美礼貌的笑,“我怎会怪罪你呢,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芈瑄深感夏幺幺的体贴乖巧,他认真说:“夏妹妹,孤会早些娶你的,你受了太多苦,孤一定不会离开你。”
夏幺幺微笑,心里没什么波澜。
楚国朝政由楚太后把持,芈瑄虽然是太子,但他的话其实没什么用,听一听就行了,至于什么早些娶她,那更是不可能,夏幺幺最多希望到时楚太后不会阻拦,让芈瑄能够在登基时娶她。
过了一段时间,芈瑄又来看望夏幺幺。
芈瑄纠结,关心道:“夏妹妹,孤想接你回楚宫,你住在没什么仆人的夏府,孤实在担心,寝食难安,而且芈皎和太后知道你回到郢都,对你很是思念,都想早些见到你。”
楚宫对芈瑄来讲,是他的住所,是他亲人所在的地方。但对夏幺幺来讲,却是一个冷冰冰的,被刁难排斥的地方。
夏幺幺露出不愿。
芈瑄看了看空荡荡的夏府,更是心疼,说夏府没什么仆人,其实已经是往好听的地方讲了,夏府现在其实只有一个夏幺幺,一个夏幺幺从齐国带来的婢女红灵。
真不知道他的夏妹妹这些天是怎么度过的,夏妹妹本来是十指不沾春水,娇气的很,从齐国回来后就变了。
当初武昌侯死去,夏府的仆人吃里扒外,纷纷离开,夏妹妹无仆从服侍,无法生活,那时夏妹妹欣然接受了芈瑄的提议,住进楚宫。
而现在,夏妹妹却宁愿住在什么都没有的夏府,也不愿去舒适尊贵的楚宫。
芈瑄自责说:“夏妹妹,你是不是还在责怪孤,所以才不愿住在孤的身边。”
夏幺幺眼皮跳了跳,她有些受不了芈瑄这婆婆妈妈的脾气,夏幺幺深吸一口气,继续微笑:“怎会呢,太子莫要如此看低自己,我只是思念阿耶,才想在夏府多待些时日。”
“夏府是我长大的地方,太子小时也常常到夏府来看我,太子对夏府难道不怀念吗?”
“自是怀念,只是此处荒凉,孤怕你睹物思人。”芈瑄别开视线,不去看夏幺幺那清澈漂亮的眼睛。
芈瑄怀念的,是夏幺幺与他无忧无虑的时光。
夏幺幺怀念的,是她的故乡,她的父亲。
芈瑄所想的事物,与夏幺幺不同。
夏幺幺知道芈瑄很想让她去楚宫,她住在楚宫的话,那芈瑄就不用跑来跑去,也能塑造太子与未婚妻感情至深的表象。
芈瑄身为楚国储君,身份特殊,他与未婚妻的感情如何,应该会被密探传到其他列国。
夏幺幺忽然想到一些事,她在芈瑄心疼的目光下终于妥协。
女郎叹口气,有点无奈,有点娇气,“好吧,那就听你的。”
芈瑄心中顿喜。
夏妹妹愿意跟着他回楚宫,那夏妹妹对他的心意定是没有改变。芈瑄捏起来的心情转好,那些谋士果然是胡说八道,夏妹妹怎么可能被齐国人迷了心思。
夏妹妹的父亲可是被齐国人杀死的,夏妹妹不可能牵挂齐国的事。
夏幺幺回到楚宫,第一件事就是拜见楚太后。
夏幺幺虽然内心不愿,但按照楚太后这老巫婆的性子,若不主动拜见,那就只能等着楚太后为难她了。
然而,楚太后的刁难还是出乎夏幺幺的预料。
夏幺幺本以为,楚太后会念着她刚回到楚国而放过她,但她还是低估了楚太后这老巫婆的恶毒。
女官站在台阶上,冷冷看着这貌美至极的夏女郎,“太后正在歇息,若你诚心,那就跪在这里等太后醒来。”
夏幺幺眨眨眼,问:“若不跪呢?跪太久膝盖会很疼呀,我只是想见一见太后,我很久没有见到她老人家了。”
她杏眸可爱,语气也可爱,就像在撒娇求饶。
女官脸一僵,“太后还不愿见到你呢,你不跪,接下来的事,下官可管不着。”
夏幺幺叹口气,按照她的经验,若不跪,那更惨。
幸好现在既不是烈阳暑夏,也不是寒冷冬日,夏幺幺还能忍受。
她刚跪下没多久,忽然听到身后通传声。
“太子到——”
夏幺幺难得因见到芈瑄怔愣。
芈瑄撩起衣袍,自然跪在夏幺幺身旁,“夏妹妹,孤知道你在齐国经历了许多,忍受了许多,你好像变了,但孤知道,你一直都是那个在夏府哭鼻子的夏妹妹。”
“孤想告诉你,其实孤也变了很多,不是那个只会听太后、父王的话的小孩儿了。”
“今后,如果太后要让你跪,那孤就陪着你。”
第48章 “芈瑄,我若是不想嫁给……
因芈瑄陪着夏幺幺, 楚太后今日醒的很快,女官没过多久再次出来:“夏女郎, 太后醒了,你进去吧。”
夏幺幺提着裙摆走上台阶,芈瑄就要跟上,女官拦住芈瑄。
“太子,太后让您批的奏折您还没送来。”
芈瑄皱眉,说:“孤都到门口了,让孤与夏妹妹一起见一见太后, 不行么?”
女官油盐不进,只说:“太子,还请回。”
夏幺幺回头,芈瑄与女官为她争执的画面落在她的眼中, 夏幺幺没感到什么欣喜, 心底只是升起隐约的疲惫。
芈瑄为她顶撞太后的女官, 回过头来, 太后就要找她算账。这些事,是夏幺幺曾经经历过的, 既然吃过亏,夏幺幺便不想再重蹈覆辙。
夏幺幺柔糯出声:“太子,国事重要,太子还是先回去处理政务罢。”
“可是......”芈瑄露出担忧。
夏幺幺笑了笑, “我只是去见一见太后, 好孝敬她老人家, 报答她让我留在楚宫的恩情,并非进什么龙潭虎穴,太子何必紧张兮兮。”
芈瑄被夏幺幺说服了, 他只得道:“那孤会让人等着你,待会儿记得找孤。”
夏幺幺敷衍地点点头,她进入殿内。
殿内色调沉重,点着淡淡的檀香,就像楚太后这个女人,阴沉、难测。出自身体的本能,夏幺幺脊背挺直,还未走到太后面前,额上便起了细小汗珠。
女郎雪白的脸蛋紧张,大大的杏眸扑闪,她怯怯出声:“拜见太后。”
“夏丫头,回来了。”楚太后倚靠在榻,红唇中吐出话语冷冰冰。
楚太后神色平静,即使与夏幺幺面对面,楚太后也没有任何愧疚,就像把夏幺幺扔到齐国的幕后指使并不是她。但事实上,就是这位楚太后,对夏幺幺狠毒至极。
夏幺幺朝楚太后行礼,没有跪,她低着脑袋,这位楚太后曾经待她还算和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等夏幺幺家破,住进楚宫后,才发现楚太后刁难的态度。
夏幺幺一直猜测,楚太后可能是嫌弃她的身份,夏府没落后,楚太后就认为她不配嫁给芈瑄成为楚国王后,所以百般刁难,让她知难而退。
殿内檀香阵阵,楚太后眯眼打量着夏幺幺,夏幺幺双肩纤细,娇柔,有着白白的肌肤,她整个人透出纯洁善良,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在齐宫里活下来的祸国幺妃。
也不像武昌侯的女儿。
楚太后闭眼,不,或者说,正因为她是武昌侯的女儿,所以武昌侯才把她培养的如此不知世事。
但对楚太后来讲,这样的夏幺幺,是失败的,不是一个合格的联姻对象。
夏幺幺,不能担得起楚国王后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