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虞昭昭记忆尤深。
为什么又回来了?
怎么回来的?
太离奇了。
还能回去吗?什么时候回去?饶是活了大半辈子,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可这般荒谬的事虞昭昭还是头一次遇到,忽地联想到了那个春/梦。
一年前她第一次做那个梦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怎么会梦到跟摄政王那个,两人没有过丝毫交集啊。
想不清楚也道不明白,罢了,只能当做巧合。直到后来她接二连三的做那个梦,每次的姿势都不同,越来越激烈,虞昭昭心里还是会有一些恐慌。
到底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她想过,是不是被皇后下了西域的蛊毒。也让御医来检查过身体,得到的回答是无碍,虞昭昭不敢把那个梦说出来,也不能,再后来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身体确实没什么问题,她才不得不放宽心。
至于那个梦,就让身体沦陷吧,理智保持清醒就行。
没想到问题出在这,一觉醒来回到了十五。那么,为什么要让她回到这个时候呢?又是谁做的?目的是什么?
虞昭昭想清楚了,整个人也平静下来了,在紫苏的催促下喝了姜汤,躺下再好好睡一觉,进行梦乡前还在想,静等那人露出马脚再做打算。
这一等就等了十天。
从二月的严冬到三月的初春,等啊等,始终没等到人露出马脚,就莫名重回了及笄之年,回到这个日日清汤寡水,可以说是没一点油水,且床榻咯背,仅有的两床被褥陈旧不堪,一点不暖和的窘境。
虞昭昭自嘲,她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当年、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上辈子居然坚持下来了。
那这辈子她不想坚持了。
总归多活了几十年,到底是多了点长进,还是人上人的日子适合她。等着半年后再次被当成物品送给太子?
不不不。
这赚来的一辈子,若还跟上辈子走一样的路,那多没意思。
可如今爹不疼,姨娘不爱,嫡母刻薄,嫡姐嫉妒,这日子怎么过呢。
货真价实的小可怜啊。
爹不疼可以理解,本就不重视女儿,哪怕是嫡出的虞娇娇也没见得他有多喜欢。更何况是她这个庶出的,又生得过分好看的女儿呢?说难听点,就是长得跟狐狸精似的,不够端庄,不够贤淑,跟大家闺秀不沾边,让他老人家脸上无光。
嫡母刻薄也可以理解,平日里那渣爹爱极了林姨娘那朵温柔似水的小白花,沈珍珠奈何不了林姨娘,也就只能在跟林姨娘有一分相似的她身上出点气。
虞娇娇就不说了,跟她娘一样,国字脸当道,山根微塌,脸颊上还有不少小雀斑,能不嫉妒她吗。
不过这样的嫉妒,勉强可以理解。
就是那林姨娘,虞昭昭还真是不能理解,你说她不爱孩子吗,可又把虞一柏当成命根子一样护着,那吃穿用度跟嫡出的虞一桐有过之而无不及,难不成是不喜欢女儿?
虞昭昭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再怎么样她也是林姨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是怎么做到不闻不问的。
沈珍珠明目张胆的虐待她,林姨娘就没觉得被挑衅到?
想到这,虞昭昭眼睛一亮,不由感慨,上辈子她还是太年轻了,不然又怎么会白吃这么多苦头。
她‘噌’地下站起来,笑盈盈道:“紫苏,快,我们去后头摘些花瓣。”
紫苏正在打扫屋子,抬头不解的问:“小姐要花瓣作甚?”
虞昭昭:“做鲜花饼。”
“……”闻言,紫苏有苦说不出,虽说她家小姐是个侯府小姐,可这日子过得还不如一个丫鬟,连面粉都没,做什么鲜花饼,那些管物资的婆子都得了夫人招呼,连一颗米都舍不得松给她们院子。
这几日明显感觉到小姐开朗多了,紫苏被拉出门才吞吞吐吐的说:“小姐,屋子里面粉都没啊。”
有面粉才不正常呢。
“放心吧,摘完回来就有了。”说完虞昭昭就拉着紫苏去摘花瓣了,把有的都摘了个遍。
一晃几个时辰过去,两人满载而归时天都擦黑了。夜里的风冷得刺骨,紫苏忙关上了门,整个过程脸都皱得跟苦瓜似的。
虞昭昭倒觉得这样的日子别有一番滋味,除了受点皮肉之苦,但不怕吃食里被人下东西,无时无刻都担心中计,不是在算计别人就是等着被人算计,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睡过一次安稳觉了……
人上人不好做啊。
虞昭昭笑了笑,轻挑着她下巴问,“紫苏,想吃口感酥脆,甜而不腻的鲜花饼吗?”
上辈子从年少起,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便是紫苏,更是为了她一生未嫁。日日活在尔虞我诈中,却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她想,这辈子也要让紫苏体验体验不同的人生。
想,怎么不想,紫苏眼巴巴的看着虞昭昭,乖巧点头,她可从未听说过什么鲜花饼,光想象着都要流口水了。
虞昭昭一边扯花瓣一边说:“想就趁着天黑去找秋姨娘借点面粉,再要几个鸡蛋和紫薯。”
紫苏:“……”
“问问有没有红豆,有的话也借点。”
紫苏目瞪口呆:“……”
虞昭昭久久没听到回应,才抬头,抿嘴笑了下说:“去吧。”
紫苏涨红了脸,问:“小姐,秋姨娘会借给我们吗?”如今谁敢帮她们院子啊,被夫人知道了还得了。
虞昭昭笃定的说:“会的,快去。”
紫苏有点犹豫,秋姨娘不得宠,想必吃食不多,更怕的是连累了她。
“听话,快去。”虞昭昭又重复了一遍,想到如今处境不由叮嘱了句,“小心点,别被人看见便是。”
紫苏鬼使神差的去了。小姐一向是个有主意的。
等了两刻钟的样子,紫苏回来了,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直勾勾看着桌子上的食物,就差流口水了,有鸡蛋,有紫薯红豆,秋姨娘还额外塞了她几个馒头和肉包子。
紫苏觉得小姐神了,好奇得很,压低声音问:“小姐,你怎么那么肯定秋姨娘会借东西给咱们啊?”
第3章 鲜花饼
虞昭昭笑而不语。
她就是知道啊。
别看如今的秋姨娘老实本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到四十的年纪却像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太太。这让沈珍珠和林姨娘无比放心,连争宠都不屑带她。
而当年的秋姨娘却只是个三等丫鬟,名为秋梅,长得不出挑,加上做事勤恳,便得了侯夫人的青睐,后塞进庶子虞怀松的房里,没想到肚子如此争气,但她知道来得不是时候,那时府里正在筹备虞怀松和沈珍珠的婚事,不成婚有子是大忌。
秋梅便将此消息瞒了起来,直到快生了才告知侯夫人,那时候沈珍珠已经进门,娘家没什么背景,又是个不被重视的庶女。
侯夫人仁慈,念其是一条人命便做主留了下来,也就是如今的大少爷虞一桓,性子跟秋姨娘如出一辙,是府中唯唯诺诺的老好人。
实则秋姨娘才是真正的聪明人,早就认清了自个的位置,她不能跟沈珍珠比,也没有林姨娘的脸蛋和身段,能生下侯府的大少爷已是恩赐,往后都不愁吃穿。也只有伪装成这样,降低存在感,不树敌,才能让虞一桓平安长大。
虞昭昭是摸透了秋姨娘的性格,才敢让紫苏去借东西。
她那大哥得了秋姨娘真传,正韬光养晦,可不是么,虞一桓在明年开春的殿试中取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
想到这,虞昭昭眸子一凝,没记错的话,明年春闱的状元是李智。
李智十年后在朝堂上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上辈子她为了稳固地位,也为了给养子增加夺嫡的筹码,把有意向拉拢的人都一一列出来,祖宗三代都查了个遍。
可无论怎么拉,李智都不上船。
而永熙十七年的李智才二十二岁,正在城外破庙过着无比艰辛的日子,出生于北边偏僻的黄瓜村,也长于黄瓜村,家里务农为主,父母为了支持他读书,被迫与爷奶叔伯分家,被村里人吐槽不孝子。
已落榜两次的他本想放弃,却被父母劝说再试一次,背负着巨大压力的他只能上京赶考,却在路上被土匪抢光了盘缠,差点冻死饿死在破庙,靠吃树叶树皮充饥。这些信息在她脑子里都根深蒂固了。
这机会谁放过谁傻。
帮他渡过低谷期,结拜个兄妹什么的,好日子就不远了。
看他是不是还跟上辈子一样清高又狡猾!
虞昭昭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会儿笑,一会儿不笑,一会儿脸色凝重,看在紫苏眼里就不一样了,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问:“小姐,你怎么了?笑什么啊?”
虞昭昭一下就被拉回了悲惨的现实,如今自身难保,还考虑救什么未来大佬。不过不管怎么样大佬都是必须要救的,前提是先改变现状。
“没笑什么。”虞昭昭回,见紫苏一直盯着方桌上还带着余温的肉包子,捡了两个起来,递了一个给她,“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紫苏顿时心花怒放。
两人吃饱喝足后,虞昭昭便开始干活,拿了个罐子将摘好的花瓣放进去,边放糖捣鼓,边吩咐,“紫苏,你赶紧揉面。”
紫苏顿了下,中气十足的应了声“好”,撸起袖子就开干。只要有吃的,她都愿意。
面很快揉好了,等着发酵,食材也都准备好了,两人又悄悄去柴房拖柴。
半夜是最好行动的,特别是这冷得不行的天,一个个都睡熟了,下人则能偷懒便偷懒。
紫苏几个来回后,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加上站着都能睡着,忍不住说:“小姐,我们可以先睡会儿,明儿起来再继续吗?”
虞昭昭不带一丝犹豫的打断:“不可以。”
紫苏手脚明显慢了,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的打,“为什么啊?小姐你不困吗?”
“困啊。”虞昭昭说完,又接着说:“但是鲜花饼做好,我们的好日子就来了。所以我宁愿早点把鲜花饼做出来。”
还有一个原因是,白天这么大的动静府里人都知道了。那她们还能继续吗?虞娇娇绝对是第一个过来捣乱的。
紫苏不解的抓了抓脑袋,想了会儿,问,“难道小姐做出来准备拿去卖吗?”卖出去就有银子了,有了银子就可以买肉。
虞昭昭摇头。
紫苏忽地又想到什么,一下来精神了,不可思议的问:“小姐,你该不会是想拿这饼去贿赂夫人或者林姨娘,让她们给你找个好人家?”
“小姐别啊,费力不讨好。夫人视林姨娘为眼中钉,肉中刺,奈何不了姨娘,就只会虐待小姐来发泄。她不会接受您的好意的,只会尖酸刻薄的讥讽,羞辱。”
“不过林……”紫苏沉思了下,接着说:“林姨娘就不一定了,再怎么样小姐也是她的亲生骨肉,婚事应该会上心。”
“别猜了,省点力气烧火吧。”虞昭昭沉声打断。
待天蒙蒙亮,公鸡打鸣时,鲜花饼终于做好了,虞昭昭捡了个递给紫苏,自个也吃了个,甜而不腻,口齿留香,她这手艺越来越好了。
虞一柏不喜欢都难,毕竟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如今是永熙时期,鲜花饼还未盛行,小孩子见到好看又好吃的都会新奇。
能不好看好吃么?
就连吃惯了上好佳肴的皇帝都爱得不行。
上辈子虞昭昭为了博得皇帝的爱,不惜洗手作羹汤,想方设法的做些稀奇又好吃的东西送到御书房,不知受了多少伤,失败了多少次才练就了这一好手艺。
虽说少了几道珍贵的食材,但味道也相差无几了。
紫苏咬了一口,像是陶醉在里头似的,激动的说:“这也太好吃了吧。小姐,你怎么这么厉害?”
“以前从来没见你做过。”
“赶紧吃。”说着虞昭昭就找了个食盒往里面装了几个,摆成漂亮的形状,边上的缝隙放了干花和鲜花作为装饰,瞬间把食欲提高了,她盖好盖子,递给紫苏,一字一句叮嘱道:“吃了把这个拿着从偏门出去,绕到府门口等着,等虞一柏出来拿给他,跟他说,这是幸运鲜花饼,吃了心情会变好,幸运一天都会便随着他。”
“要是喜欢的话,让他下学到姐姐的院子来,姐姐给他做。记住了吗?”
紫苏点头又摇头,听得有些懵,不过看虞昭昭一脸严肃,也明白了这是大事。小姐应该是想通过二少爷来得到林姨娘的关注。
谁不知道二少爷是林姨娘的命根子啊。
虞昭昭又重复了两遍,才放心让紫苏出去了。
一晃到了申时三刻,睡得正沉的虞昭昭被紫苏叫醒,话语里难掩兴奋,“小姐,二少爷真的过来了。”
“他问还有没有幸运鲜花饼?”
此刻的二少爷虞一柏正站在破落院子外回味着幸运鲜花饼的味道,打小他就知道有个一母同胞的二姐,不过姨娘不待见二姐,也不让他来找二姐,有时候看着虞一桐有大姐陪着玩,他很羡慕。
不过自从一年前进了学堂,有了玩伴,他就渐渐忘了二姐。
若不是今日自称是二姐的丫鬟给他送幸运鲜花饼来,他早就把人给忘了。不过那幸运鲜花饼真好吃,他也才吃了一个,就被玩伴们抢着吃光了,一人一句羡慕他有个好姐姐,都围过来问他明儿个还带不带,是怎么做的?
特别是看到虞一桐明明馋得流口水却还装作不屑的样子,他就想笑,还特别骄傲。
而且吃了后真的有幸运,讨厌进学的他觉得一天太难熬了,可今日过得异常的快,并且夫子让他回答的问题都答上了。
希望以后天天都有幸运鲜花饼可以吃,最好眼红死虞一桐。谁让他没有会做幸运鲜花饼的姐姐。
小厮有福在一旁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低声劝道:“少爷,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姨娘又要派人来找了。”
虞一柏没好气的说:“要回你自己回。”
“少爷,要是被姨娘知道你来这儿,肯定会生气的。”三月的天,还带着一股料峭之意,来福却觉得背心都热出汗了,两边都不是好侍候的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