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雅雅被她微变的气息噤了声,一时不敢再讲。
时至下午。
为了最后的审前调查,白霁溪被肖大律师“放了行”,准了她提前半个小时下班,只是语气烦透了,她自然二话不说,携着包拔腿就逃。
本着是离婚案件,原告是婚姻关系中受到伤害的一位女士,她顺路买了点水果,去了原告的家,核实被告诸如购房地址,股东卡号,名下车辆在最近有没有转移,待询问好了,叮嘱原告保存好贵重财产。
一出来,晚霞偏暗。
回家的路上,不同原告家金碧辉煌,她包里灰扑扑的夹着出庭函等,最为值钱的不过一部用了几年头的手机。
就这么点价值,行至半路,离小区不远却是必经之路,身边出现了尾随声。
夜色的深雾阒静沉降,稍微的人声都落在远远身后,所以这小路没人,街灯苍白,一侧的巷子发暗,余光一掠,掠不到半点光影,从深处传来簌簌的脚步作响,她不再多看,慢慢走,小心地伸进包,捏着手机拨打求助号码,几乎警方才一接听的霎那间,尾随着她的人阴影在地上,离她脚踝越来越近。
猛地,莫名他惨叫了一声,倒影一晃。
白霁溪没听清,满脑子都在戒备,飞快偏身,抽出电棍抻过去同时开启,一阵由电触发的鬼嚎,尾随的人叫着便跌落,撞地发出“砰”地闷响。
电话那端,警察小姐姐还在询问,重复着问题,就在以为她是恶意占线,并要做严肃警告前,她如梦惊醒,压着剧乱的心悸回应:“您好,我要报警,这里是……”勉强还能维持冷静,她作势弯身,拿电击装置的头部去戳晕倒的人。
他是面朝着地倒下的,她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光看着装,很有些邋遢。
“……”
小姑娘顿顿,也不翻他了。
开玩笑,那位变态先生可是个极端强迫症,就这,就这,一地痞流氓。
然而从他头向脚打量,在他大腿后面,她找到了一管极细,状似一种飞镖的药针。
是麻醉针。
拔了细看,针管在灯下显得半透明,标注着刻度,她认得,新闻有提及,让人谨防这种“过路飞针”。
难怪……他会突然在她身后惨叫。
变故说来就来,她拿纸巾包好证物,一起身,僵在了原地,就见街灯下好几个面带涎笑的男人,似乎等待多时,看她注意过来,他们纷纷丢下烟头靠近,完全不把她报警这事放眼里。
为首的男人啐了一口,犹挂着不善的笑:“我兄弟这是怎么了,怎么趴在那一动不动了?”
“小娘们,你刚刚藏了什么东西。”
气氛渐渐绷紧,像不知哪个时刻便会来吞噬的深渊,一层层的寒意攀爬,她退着步。
然而,事实上,在他们前进了一步不到,领头的那人忽然一滞,掏出不断闹的手机,狐疑看了看号码,还是接听。
隔着薄微电流音,听筒里裹挟着一阵摔砸的响,他这回真的被震住,心头重重打了一个突,“谁?!”呼吸粗重,没忍住狰狞地低吼:“说话!!!”话音方落,摔砸响声中泛出一道清冷分明的声线,令人想到冬末的玉,或是挥不去的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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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生寒意。
偏着慢,“你的摩托车,很新。”
正是自家的院子里,停着他斥资新买的宝贝摩托,没舍得上路。
为首的这人终于急起来,可他的小弟不清楚状况,刻意地朝女孩围拢,怕她逃走。
他眼角一抽,铺天盖地的预感砸得头皮发疼,刚要出声制止他们,下一秒,随路口驶近的警笛,电话那端,那人点到为止,直言——“离开她,我只数三秒。”
“三……”
为首的这男人一听,赶忙地冲小弟们一吼:“都滚,滚了滚了滚了!”小弟们不动,被吼的只觉莫名,不敢置信地定住看他,似乎是好不容易见到这么漂亮的,没能尝一口,都觉得亏得死。
看他们还不动,男人气急暴跳,一脚狠厉地踹翻了其中一个,不留余地用了鞋底碾压那小弟的脸,又把人踹到旁边,露出鼻青脸肿,见老大肩头都在抖,所有人才老实地回到他身边,不过两秒的功夫,街灯下一空。
警察随后就到了。
连同她,带地上晕厥的人,一块送到了派出所。
深夜,派出所还灯火通明,门窗外的霓虹细细小小,白霁溪做着笔录,回想起不久前的情形,还觉得像做梦,至于那伙人怎么会突然离开,她想不通,警察也想不通,只能按照她提供的线索在那块周边行动。
很快,那伙人也被抓了进来,一个个没敢看她。
墙上的钟不停地走,凌晨一点左右,民警们开车送她回家,直送到了她防盗门前,他们这才回去。
白霁溪对空空的地毯有点发怔,没见着纸盒,或许是因着民警在场,他倒是挺机灵,没给她机会向警察再告一次。
可是开了门进屋,关门之前,靠近玄关有一张纸片,位置上看对准了门缝。
这人……
没放纸盒,却还坚持推留言卡让她看见,她放下钥匙,把卡捞到手里,半会,手背痉挛地一紧,直接揉皱了纸片开门扔出去,那纸团掉在走廊上滚了滚,女孩凶的很,瞪着澄澄的杏眼冷着声,“我爱穿什么穿什么,我就不穿长裤子,神经病。”
虽是工作裙,但也是及膝的!
纸片上他还说什么,穿裙子不好,穿长裤会更舒适。
亏得他字写的那么好看。
不过心有余悸,确实一时半会没办法消化,所以出庭的这天,她老老实实,选了一套带长裤的西装,搭配淡色软料衬衫,由裤腰一束,腰线细美显长,头发一挽,扑个日常淡妆。
她眼尾长,职业场合下,气色干练会呈出另一面。
仿佛蓄势待发。
正是这股自持的针锋感,她自跟随老师一直毕业,回国,从来没败诉过,这一回站在被害的一方,证据确凿,难度直减,就是天气有点热,胜了诉从法院出来,她褪下外套,放下挽好的长发揉松了马尾,跟原告告别后便搭乘计程车,朝讲座的位置去。
天空湛蓝在窗外划过,白霁溪靠着,软软地叹了一口气。
被放回原形的云朵,懒洋洋抵着窗户扫着风景。
有点快热化了,她披着直落的阳光加快脚步,进了展厅,室内空无一人,黄梨木的地板灼影绰绰,四壁折着微光,少许的清辉。
“嗯?”
以为自己走错,白霁溪忙退回展厅入口,门旁边支着讲座立牌,信息无误。
她重新返回室内,掏掏包,想要问问昨天介绍她说这有讲座的那位书友,跟着她,有由远及近的平缓的步声,入室,不含犹豫,唤了一声她的网名,“云朵。”那是冷意初融,有如玉石投掷在古瓷清琅,余留着一丝穿入肺腑的余音。
步声缓缓走下台阶。
笼下阴影。
白霁溪背对他,一瞬袭上的是诡异的似曾感,伴着耳尖一烫。
在他阴影中暑热立散。
第三章 【背光】 阿霁
日影之间。
暑热的时节,她嗅到泛冷的消毒水味道。
白霁溪下意识地去打量,沿着他衬衫衣扣,到他脖领间,天气还热,他系到最后一颗,细微角落亦是工整,且干净,她慢慢抬高了脸,四目相对,想到的是雨汽潮泽,庭院碧意丛生,松杉湿润的淡苦,以及雨珠滴落在墨砚直坠入心底的凉意。
骨明而修美。
尤其是男人的眼睛,深邃的映了一隅的暖色,微氲开笑,声音低低的,气息浮动:“云朵。”
一刹过电,耳膜里透着痒,白霁溪微颤下,在他礼貌维持的距离中,没有太多无措:“深雨?”
小姑娘红着脸,热得不轻,茸茸的发梢在肩颈扫着,似乎是才想找书友问个明白,本尊就突然这么出现,所以她还一眨不眨,他不由深了笑意,半晌,眼中的暖色淡了淡,望进她的眼底:“是,我叫陆淮深。”
空气一片沉寂,墙上碎亮。
摸不清状况,白霁溪卡着壳,看得出他是在等待着什么,等她自报家门?
可戒备的刺直竖,她说不出来,却见他动了,拿出来一杯饮品,她喝过的奶茶牌子,杯外结着化冰的水珠,而他折叠纸巾抹去了那些水。
隔着杯子,他戴了胶白手套。
又隔着薄薄的一层手套,他的指关节线条仍然清楚。
许是热的不清,跟着他动作,她迷迷糊糊地伸出双手,手心一沉,清凉的醒神,她反应过来,捧近了才知道是杯水果茶。
顿时渴意上来。
白霁溪观察着塑封,封口严密,没有拆过的痕迹,后知后觉,觉得这人非常奇怪,一杯饮料而已,他戴着手套,还另外多拿纸巾擦拭,这真像……
像与洁癖共存,极端的强迫症状。
她心被一攥,捧紧杯子,再次打量他。
他拿出另一杯水果凉茶,同样擦拭掉水珠,发觉她目光扫来,澄澈咄人,他微顿,“讲座的事情,我会解释。”对她还戒备的模样,语声停了停,在眸底温柔:“方不方便,我们一起吃饭?”
白霁溪没应好或不好,小皮包先出了声,手机在响。
来自未知号码——
“尝试做了糖腌青梅,你一定喜欢,等你回来。”
没有合租室友,父母远在京都,想也不想,是那位变态无疑,她平和地熄了屏,眼梢轻弯:“好,一起吃饭。”再叫网名不合适,称他的姓:“陆先生。”
而在他们前脚出了楼,立在门边的讲座立牌,立刻有人冒了出来,抱起立牌就走,逃到了杂物间一把撕毁,收好了碎片,给立牌架子粘贴上它原先该粘上的广告,这才也跟着离去,留了满室的暗。
正午的阳光亮的让人睁不开。
绿荫成伞,越近闹市越变得稀疏。
从他车上下来,进餐厅之前,白霁溪再次收到一条短信,铃声一响,令她脚步短暂停顿,滞在了男人身后,视线之内,他双手垂放,在餐厅门前转过身来,眉眼间有询问。
短信还是来自未知号码,内容触目惊心——“阿霁很乖,穿了长裤。”
“阿霁还要放下袖子。”
四下人来人往,不管怎么看,满街全是人,透过人之间的缝隙焦距远处,每人的脸孔又是小小一张,白霁溪攥着手机,攥出了汗,微生战栗,不好让书友等的太久,她费尽了力气将那股怒压制下去,一边跟着他进了餐厅,边不动声色,恶狠狠地,推高了袖口,直挽到肘间。
然而。
餐厅的空调劲力十足,手腕才一贴木质桌面,凉的小姑娘微微一瑟,于是把手放到腿上来,但毫无用处。
不出多久,她闷声闷气地扯下了袖子。
为什么这里的空调会这么冷……
可是……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她向来不服输,余光匀出一部分留意着前方,他坐姿笔挺,黑眸微抬划过菜单望住她,灯光照进去,总是温柔,只是最深处的有些不清。
白霁溪合上菜簿,既是爱好同一类法学书籍的书友,又见解一致,他应该会靠谱,“陆先生,可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想法难以启齿,却也是脱离变态可行的唯一途径,思及至此,她放下犹豫,将回国后被打扰的经历告诉了他,简化了其中细节,最后提出要求,征得他同意:“就今天一天,可不可以帮我一次?”
尾音消弭,沉进了静默。
他凝视着她,就在白霁溪以为他会拒绝时,下一秒,男人唇角微微一扬:“可以。”落了话音,他忽而起身:“我去一趟洗手间。”
餐厅人少,这桌偏靠着窗,也是唯一有人的临窗座位,还有寥寥的几桌人,全座落很远。
想好了自己要吃的,男人正好回来,刚落了座,空调的凉风变小,渐渐适宜。
白霁溪松了口气,搓搓手腕,注意到他还戴着手套,等两人向服务生点了各自的餐,她忍了忍,忍不住,却被他抢先了问:“白小姐,能接受的亲密程度。”说话间,视线始终不错地注视她,却不显唐突。
问得她怔住,这得想想,眼帘一低自然而然瞥到他的手,手套勾勒,犹且在临盛夏的时节,好奇爆棚,口头淡然道:“牵手。”
反正,就一天。
印象中,除了上下学和父亲牵过,长大以来,因为近是心理阻碍,她不曾和任何男性牵过一次。
她目光落在那,迟迟忘了抬起,目睹他捏住了服帖着腕的手套边缘,一分分地朝指尖剥下,那手掌向上,递至她面前,如覆了水泽,线条被日影朦胧,他道:“你不是说过,他在外面,会看着我们?”
“他”指的是那变态。
念头闪过了一秒,白霁溪伸手,覆住他手掌。
心跳不可抑制地快了快,她局促地,僵硬握着他手,被他手掌托衬着她的像小爪子般,更觉难为情,罕见磕碰地眨眨:“陆先生,难道不是因为爱干净,才戴的手套?”不然牵手,他为什么会愿意脱掉它。
男人不语,明而张胆,缓缓地牵紧了她。
气力似乎失去控制,有如她的僵硬,远比她的温冷。
他垂着眸,反而低声解释:“廖老师身体不适,所以讲座的时间被临时更改。”光影中,他唤她:“云朵。”在她抬头,注意力分散的刹那——
陆淮深轻轻在她指背揉了揉,勾画她指线,气息轻搐,低低的抑着愉悦的喘息,看着她:“我跟廖老师预约好,吃过了饭,带你去见她。”
廖老师的讲座她每场必看,资深的刑事专案辩护律师,没想到有一日,她还能零距离跟廖老师接触。
整朵云跃跃欲试,软乎乎地多动了起来,小脸离得他近,忘记了手还在他的禁锢下,又问了许多,无一不是关于廖老师,还是菜上来,他听得眸色微沉,截断话题,“饭会冷。”一提及美食,如愿的她熄了火。
小姑娘没再吭声。
因着准备用餐,她顺势收走了在他身上的注意,陆淮深绷住下颚,已经无法容忍地低声的叫:“云朵。”她应声抬了脸,看着他端起一盘奶油蛋糕,舀了一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