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则在聆讯室接受盘查,聆讯室外,是冷清的走廊。
明晃晃的光线打下来,白霁溪走的脚底发寒,远远眺见了母亲的身影,脱口而出:“妈。”想赶上前去,手却被牵制住。
她挣扎两下,抬头:“淮淮。”
陆淮深扣紧了她,他并不关心白家的两位父母,于是,不紧不慢地带着阿霁到了齐慧身边。
安文端了热水过来,递给齐慧:“白夫人。”
听闻陆家的人到了,跟随着他们的前脚,局长后脚匆匆赶至,向着陆淮深,语气委婉一五一十的道:“这案子很有些复杂,白先生目前,暂时不能出来。”
一语掷下,齐慧的身子僵了僵,握着水杯的手无声地绷紧。
杯中的水晃荡着,而她一直僵挺地站在那,须臾,水杯落下,人跟着软了下去,让安文及时搀扶住了。
水杯坠落时,陆淮深带着怀中的人迅速避了开。
尽管,阿霁不愿意让他抱,拼死了挣扎,他依旧不放手,眼底铺了晦暗的一层寒翳,垂眸,将她检查,他脸色不太好:“阿霁,有没有被烫到?”
她充耳未闻,气息极度的不稳,抓着他衣服又无助地收紧起来,而她的目光,湿润通红,一直没从齐慧的身上挪开。
握着她的手,陆淮深握了会,才走到齐慧面前,戴上手套。
因为条件有限,他在这能做的仅仅是些简单的抢救。
待齐慧因抢救缓缓地转醒,随着清醒过来,头疼的逐渐如裂,眼角更麻的厉害,不觉呻.吟了几句,视野模糊中,她面前的人动作似乎一滞,而后,缓缓抬手,在她的眼前略微晃了晃。
她这才,觉出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视物不清。
聆讯室内,四面的墙用了吸音棉,所以显得格外安静。
原本盘讯白文则的两位警官,起身出去后,迟迟地没有回来,白文则越发的就坐不住,直到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人修长,衣着端方干净。
“伯父。”
白文则的脑中正是一团乱,见了他来,先怔了怔,再哑着声问:“小溪呢?”
但听对方娓娓:“阿霁的户口簿,在哪。”
不等白文则发怒,他又道:“伯母刚刚被送去了医院。”
“严重的头痛、视力急剧减退、眼外肌麻痹,是侵袭性脑垂体腺瘤的症状。”平铺直叙,开门见山:“目前,还有瘤内出血的可能。”
那走廊只剩了阿霁一人,陆淮深有意没有阖上聆讯室的门缝,一出来,果然迎面便是她。
摘去手套,把她搂过来,她怔怔地抬起脸,杏眼漫出泪水来,就呆呆怔怔的望着他,透露出迷茫,那苍白的模样仿佛他轻轻一碰,就会化作碎片。
他的阿霁,能依赖的人只能是他。
有一种难以自拔的沉溺,随着她的注视,对她的渴盼犹如在焚烧,气血急剧地沸腾着,又被他极力地压制,只一如往常,拭去她泪水,安抚般温柔地摩挲:“这台手术只有我才能做好,阿霁,我只有一个条件……”
她曾经,有上网查过他的资料,没查见照片,但查到了关于他毕业后,便担任省一医院神经外科首席专家的消息。
他是院中,最年轻的专家。
胸口不禁窒闷住,又翻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烦乱。
她相信,如果母亲没有病倒,父母依旧不选择原谅他,他也一定会寻机会就近出手,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妥协,这次只不过是赶上了时机,他太偏执,不允许她的一生有其他选择,唯一留给她的路,就是和他在一起。
他是想用各种方法来捆住她,就比如结婚,越早越好。
果然,他的性子,一直不曾变过。
第三十七章 【心愿】 执迷
凌晨时分, 手术室外走廊的灯还亮着,空调拂出的暖意微氲。
她恍惚地坐着,身下铺着陆淮深折放的围巾, 尽管如此,她的脊背无形间仍旧越来越僵直,仿佛害冷似的, 双手攥着,也越来越紧。
“夫人。”
粗沉的嗓音唤着她, 这是第四遍了。
出声的,是她坐车去舒小姐别墅时, 她的司机兼保镖。
她抬起头,映入视线中的, 果然是女保镖那一张淡漠的脸,但当四目相对时, 保镖的脸色有刻意的收敛,变得些些温和, 捧着保温杯,低眉顺眼:“再喝点水吧,夫人, 先生就要出来了。”
白霁溪抿了抿嘴,喉咙的确发苦, 于是沉默的接过保温杯。
身边的父亲则是不断地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数字,原来凌晨一点钟了, 离母亲进手术室过去有六个小时。
白文则犹在出神,眼前突然多出了纸杯,杯子里盛着水, 热气腾腾的直拂到他脸上。
顺着杯子看过去,是那位女保镖,温声唤他,“白老先生。”
进了医院,白文则变迟钝了不少,半会,才接过了杯子。
胃里却装着石子一样沉甸甸的,既喝不下,也没有任何胃口,他光是捧着杯子,出了神,紧紧地盯着手术室门上的红灯看。
不知过去多久。
毫无预兆,灯灭了。
“砰。”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白文则如绷紧的一根弦,猛地弹跳起,扑了过去,她也站起身,一站起来脚底刺刺地发着麻痹,只是无暇顾及。
出来的医生摘了口罩,含笑对他们道:“手术很成功。”说罢,侧过身让出了一条路,立刻有护士推着床车出来。
洁白的被褥间,齐慧的睡容很平和,闭着双眼,口鼻上戴有氧气罩,而床褥里则有一根透明的输液管,连接向床头架上的药液袋。
那医生又说道:“只是,白先生,像是颅内手术这样的大手术,术后,我们必须对患者生命指标进行连续严密的监测,所以令夫人,会转入重症监护室。”
白文则愣愣的听着,反应过来,悬在高处的一颗心落到了一半。
那剩下一半,只有等妻子的危险期过去,于是向医生道了声谢谢,忙地跟上护士扶住床车,视线凝注着妻子的病容,尽管,还不能完全的松懈下去,可唇角又止不住上扬,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幸好,幸好手术成功了……
手术室门前,灯色阒静。
纤细的身影一动不动。
静静地,白霁溪抱着他的围巾,触及鼻端的全是他的清香,很快,眼帘出现他医袍的一角,清湛干净。
他穿着医袍时,怕身上的病菌会渡给她,所以不会有过分的亲密,他的双手却消毒过,指腹覆带着水意,拿过她怀里的围巾,牵扣进她指间,消毒水的气味丝丝缕缕,连着他骨肤散出的凉意也分外绵缠。
牵着她去办公室,他脱了医袍,她站在那,微垂着头,腰便一紧,被带进了一贯熟悉的怀抱中去。
六个小时的手术,他得心应手,却也感到疲倦,余出两分的力气依附着她,像极了在充电般。
或许,是因着那些许的疲惫,他语声缓缓,“阿霁,我回来了。”耳鬓厮磨,缱绻的笑意:“你在等我。”
阿霁没有随她父亲去重症监护室,而是守在手术室外,在等他。
他高兴,相比较下,白霁溪安静的显得异常。
原本,父亲该继续待在警局,是这个人,放了她父亲出来,但也能随时让她父亲再回到局里。
她一语不发,乖乖地跟着他走,回公馆的路上,车行驶的平缓,道路两旁的路灯千篇一律,温黄的光漏入窗缝,一片一片的闪过。
他微疲而安静,抱着她在腿上,她亦是安静地任他抵着她的肩膀。
倏然,男人啄了啄她的颈。
云团儿一瑟缩,这才将他抱紧。
“阿霁……”他的气息钻入她的耳,不依不饶地,咬了咬她的耳垂,似乎,非得要她出声才行。
可她唇角动了动,总有一股力量阻滞着她,令她不愿意出声,便只能沉默,又心知,要是一直静默下去,他一直不会罢休。
白霁溪稍稍直起身,借着窗外的光端详着他的轮廓,触摸他的下颔,他的那眸子,宛然被她点亮。
他有着一身明华,惟独本性,太过执迷了,令她看着,动作逐渐僵硬,隐隐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他却已然沉溺,从她耳垂,一步步,吻住她。
厮磨了不知多久,直到轿车的引擎熄了火,他才饶过她,那染了水光的杏眼映入他眼底,浸润着他的心也跟着软化了。
他又将她啄了啄,还是她,发觉车窗外不是公馆的庭院,最先清醒:“这里是?”
后知后觉,明白了这是她曾经来过的高级公寓区。
而陆淮深带她回来的原因——
“玄关离卧室很近。”
他带阿霁搬进公馆,是因为公馆,有他们童年时共同的记忆,但这里,才是他购置的婚后新房。
进了新房,陆淮深反手锁门,防盗门的锁轻轻一响,小姑娘犹未回过神,只听他低喘着,他隐忍到了极处,每一寸气息里翻涌着烫人心魄的欲,仍然极其温柔,如同拆吃餐前的甜点,摸到她衣扣,一颗颗地解下去,第一口,便咬在她锁骨处。
她打了一个颤。
随后,才总算明了,这新房里,玄关离卧室确是很近,不消几秒的功夫,就能倒在床上。
是夜。
在医院守着夜的安文接到了一通电话。
自从任职了陆家的属下,他从此不敢关机,也不敢静音,几乎养成了习惯,睡眼惺忪着就准确摸着了西装内袋里的手机。
“喂?”
安文出声后,电话那端,语声寒凉,浇的人霎那间惊醒,“天一亮,你通知公安局的人,让他们来医院拿人。”
安文就一抖擞,屏住了气,“先生?”
先生这是,要把白老先生扭送回局子里?
安文当即感到为难:“可是……”毕竟白老先生是先生未来的岳丈,这样对待岳丈,未免不太好,再者,白老先生若是又进了公安局,白老夫人一醒,精神极有可能受到刺激,更会影响了病体。
安文嗫嚅着。
电话的另一端,言简意赅:“我要先拿到户口簿。”
掷下这最后一句,陆淮深关了机。
依照白文则在公安局向他交代的信息,说是阿霁的户口簿在京都,目前,他已经派人去了京都去取。
耳边如此安静。
从书房回到卧室,他放轻了脚步,原是随意披了件浴袍,将腰带轻轻一扯,便钻回被褥重新揽回她。
抵着她的发顶,伸入她发间拿指腹爱恋地摩挲着,“阿霁……”他喃喃。
她却是听见了,软软暖暖,回应似的动了动,叫他忍俊不禁。
阿霁……
他难以抑制地触碰着她。
如果,你只有我,没有亲人,那该是多好……
听不见他心声,小姑娘单纯嫌他烦,把他推推,控诉声渐变成娇喘。
第三十八章 【旅行】 疯狂
抵着她颈间的脉搏, 仿若便能听见她血液流动的声响。
拿鼻梁细细地感触着,轻蹭着,游移而下, 感受着她的弧度,柔软,以及温度, “阿霁……”
不止一次,想从她皮肉中抽剥出她的骨头, 阿霁的里里外外,他都想彻底地搂到身下, 搂碎了,一片片藏起。
不愿意再踏足阳光下。
他只想在僻静的地方, 只有他和阿霁。
这凌晨时的云雨,直持续到天光明亮, 才停歇,被欺负透彻的云团儿颤巍巍地, 眨着眼中的泪,他的吻依然密密刷弄着她颈项,不肯放过。
比起她热的满身汗水淋漓, 她摸到他背脊,那瓷白的肌理间只渗出了点薄汗。
她还困着, 所以陆淮深先起床,独自去淋浴间冲了澡,出来时便着了件浴袍。
见他端着水盆拿着毛巾, 到床边,坐在床沿给她擦起汗,她自觉地就伸手伸脚, 因为不喜欢黏黏糊糊地睡过去。
一时间,四周静谧,她杏眸半睁着,魂魄好似游移在半空。
太可爱。
想着,陆淮深亲了亲她眼皮。
“唔……”她往被子里躲了躲,再出来,见他湿着头发,碎湿的发覆着眉骨,如画温缱,处处溢着他的心动。
白霁溪趁机:“我想去医院,看看我妈妈。”
对此,他顿了顿,只说了句:“她状况很好,不会有事。”
就算深知,只要是他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无论她怎么说,那都是白费口舌,她还是忍不了:“她是我妈——”
四目相对,他一言不发,颔线绷紧了起来,空气也逐渐地抽紧,许久,他出声:“我以为,在阿霁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是我。”
便在她的错愕中,他端走水盆,进淋浴间吹干了头发,再出来,换衣整理袖口。
看着他的背影,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感受到他压抑的戾气,白霁溪忿忿转身,朝着窗户,透过窗上的反光,她却发现他在凝视着她,那阴翳的目光一直将她胶着,然后,他走出去。
她连饭也不想吃了。
洗漱过后,就坐在床沿,直到他回来,打横抱起她再一言不发地出去,如往常她在他怀中用餐那样,他先端起水杯,用早饭前,他都是让她先喝半杯温水。
这次,她本不想搭理他,可余光瞥见他手上的血口,深的可见红肉,一看就是刀所致的。
想查看他的手,他握着水杯更紧,而杯子上,被他触碰过的地方都染着骇人的血迹,她眼睛都红了,连忙拿过水杯喝干净,他就作势为她盛粥。
她的声音都在抖:“陆淮深。”
他拿到舀粥的汤匙,不出她所料,血色迅速染红了陶瓷质的匙柄,至于他的手,纵使带着血,也不失一种动魄人心的漂亮,这样的漂亮却令她胆寒,也令她心口,被刀尖剜开一样挑出疼痛不安。
他偏执的可怕。
握住他手腕,触及他冰冷的唇角,她屏着气,小心,又轻轻柔柔地吻着,等他的气色软和下来,她握着他的手检查起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