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看霜顶嘴道:“那又不是免费的!还不是压榨我们的劳动力,换得菱了,才能买到!”
鲁醉游眉毛一竖,木棍打在余看霜腰后,喝道:“把腰挺直!把嘴闭好!”
余看霜委屈。
鲁醉游恨铁不成钢:“若非你们将菱尽数投在幽玄玉中,怎会买不起物华天宝楼中的经典?刀法剑法枪法,三五百菱就能买到终生受用的,都是许多散修这辈子摸不到的宝贝。还有,什么叫压榨劳动力?你们可知以前的门派考核是什么?要天不亮起床打水上山下山、要与崩山熊搏斗夺灵芝、要听仙门前辈吩咐伏低做小,哼哼,你们哪,身在福中不知福。”
余看霜他这嘴就是闭不了:“我们没有尽数投在幽玄玉中!现在幽玄玉可以用灵石换菱钱了!”
鲁醉游一棍子打他大腿:“下去点,蹲得太不标准!你是没尽数投进去,你本来也没赚到多少菱啊,上次考试多少名?倒数第三吧?”
余看霜:“……”
甘琥天决定声援好兄弟:“先生,幽玄玉之妙处,您定然也有体会吧,这不是学生们的错!”
鲁醉游:“我怎会有体会?”
甘琥天:“大醉而游不是先生的昵称么?紫府拾遗对战,我遇到先生三五回,白天黑夜皆有……啊!”
鲁醉游喝道:“挺腰抬头!”
甘琥天:“……”
“先生,”萧未非突然出声,“我觉得甘琥天说得对。”
甘琥天:?
第一次考试成绩出来那天,萧未非被燕无咎揍了一顿之后,便与他们这波人不大对付。只是后来再也没有那样出言不逊过,但更不可能帮他们说话啊!其中必定有诈。
果然,萧未非说:“是幽玄玉,勾住了学生们的心魂,令大家的心不放在修炼一事上,反而沉迷游戏。学生以为,此物应当尽快赶出云山学院,不然云山学子日后出师,必然会受天下人耻笑!”
“你放屁!”余看霜骂道。
萧未非冷冷道:“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首次考核,你排名六十七,位置居中,再看夏考,你跌落至一百一十八,扪心自问,这不是幽玄玉的‘功劳’么?更何况,余看霜,你当真甘心,唐樱用这点花哨手段,就将你们辛苦考试、干活得来的菱轻易收入囊中吗?看看学榜上她后面跟的那串数字吧,那都是不义之财!”
萧未非是萧家年轻一辈较为出色的孩子,萧家是固守于传统的世家之一,即不愿意将孩子送到所谓“学院”中,而更青睐传统的修道方法。但时代在发展,越来越多的世家意识到,学院的学生不囿于家族门第的偏见,同辈好友多,师兄弟、师姐妹之前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甚至遍布各家、各州、各门派。修真界的这些学院,是这两万年来崛起的另一种世家豪门。
最早加入其中的,家族势力也渐渐壮大起来,譬如容家。
因此,今年,萧家终于让一批孩子去参加考核,和萧未非一样来云山考核的有五人,只有萧未非一人考入了。
他本应该是天之骄子,会在云山大绽光华,他会考最好的成绩,能在此遇到至交好友……
但什么都没有。
他的成绩,在飞泉斋都不是最好的,那个项羿始终牢牢地压在他头上。
他的人缘,也不是最好的。
萧未非本以为他在这个斋最大的竞争对手会是兰摇风,没想到却是两个平民散修——项羿和唐樱。
这次夏假回到家中,族老和蔼问他学院中种种,他都羞愧难言。
是他丢了萧家的脸面。
乐九萤大声道:“唐唐若是在这儿,你感说这话吗?”
“唐樱更是最大的佐证,她的分数,差到云山历年罕见,只会做些旁门左道,行敛财之事,无耻之尤,云山怎能容她?!”萧未非咬牙切齿。他是对的!唐樱这样的人,只会将整个云山拖入泥潭!
萧未非没有注意到,鲁醉游已经脸色铁青。
他还待说:“先生,我觉得——”
“住嘴!”
萧未非愣住。
鲁醉游沉声说:“全都起身,站好。”
大家更换姿势,缄默不语,望着鲁醉游。
“这件事,我本不想说,”鲁醉游的目光扫过这些青涩稚嫩的学生,冷冷道,“但我觉得,你们有必要知道,唐樱与你们不一样。”
鲁醉游说:“昨天,我与你们凤院长喝酒。凤院长今年八百余岁,大乘期二层的修为,在云山任职院长三百多年,与蝉衣道君私交甚笃。”
乐九萤语调轻快:“知道知道。”
鲁醉游看了她一眼,说:“我说这么多,是想说明一点,话是凤院长所说,童叟无欺。不久前,蝉衣道君为了唐樱与燕无咎,特意出关,召他们一谈……”
鲁醉游、凤乖和宫意欢是酒友,他们仨常聚在一起,品鉴好酒。
昨夜对月把酒言欢,鲁醉游多喝两口,便忍不住掏出幽玄玉,道:“不知院长可有紫府账号,我们加个好友,平日可一起做些采摘任务。”
凤乖说:“自然是有的。”
宫意欢惊讶:“凤院长竟然也有幽玄玉了?”
凤乖说:“自然自然。”
鲁醉游说:“这东西确有几分好玩。”
凤乖神秘道:“可不止好玩。”
宫意欢:“哦?”
凤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道:“前不久,蝉衣道君出关,与我说,要我注意燕无咎和唐樱。注意燕无咎,这是情理之中,人魔混血,魔尊楼阔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将来魔渊若要反攻修真界,燕无咎的处境恐怕尴尬,此子又有几分阴郁……至于唐樱,我初见她,就发觉她很有天资……”
“院长,”鲁醉游打断道,“她有天资?”
凤乖道:“宫家那女孩,有一双天生的慧眼,唐樱情况与之有共通之处,却更妙。她的目光,超脱此界,能看透万物本源,才能制出幽玄玉这样的东西。而且,蝉衣道君说,此玉背后有上前座微型阵法,支持其运转,你们觉得,这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大乘都不能!”
“可她阵法课表现平平。”宫意欢道。
“体法与术法亦是。”这是给面子的说法了,鲁醉游本来想说,她的体术,实在很差。
“你们不懂。”凤乖啧啧道,“蝉衣道君说,燕无咎和唐樱是落入云山,千万年难一遇的两颗星。”
宫意欢手抖了一下:“星?”
“缘机仙宗宗主算出来的。你们想想,之前被称之为‘星’的,都有谁?”
“极辉是,还有第一位建立学院的袖里雪道君。”宫意欢喃喃道。
“不错,”凤乖满意道,“再往上数,还有种种,但无一不是引起修真界巨大变革之人物。我猜,唐樱莫不是上界哪位仙神奉命来此……”
宫意欢沉吟道:“她确实有几分特殊。”
凤乖拍桌道:“是吧!当日考核,她心思纯净,致使心阵只起了些许波澜,她便顺利跨过,面谈从容淡然,巽罗山水更是一眼看到种种本真……这绝非普通少年的眼力。”
鲁醉游有些茫然:“可她分明在修道一事上,极不擅长……”
“不擅长么?”凤乖意味深长,“进入学院时,她练气九层,不到三个月,她便筑基。真正不擅长的,能在珞城那样的小地方,在一个练气九层的指导下修炼到练气九层?能这么快顿悟筑基?至于灵力控制之差,我有一个想法。”
鲁醉游几乎要叹服了,恭敬道:“院长请说。”
凤乖道:“仙、神之实力,超出修真界所能容,若要下凡,必要压制。”
他递给鲁醉游和宫意欢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
鲁醉游恍然大悟。
若是这样,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因需压制实力,反而种种课程都做不顺手。
而唐樱到来,“星”之身份,幽玄玉之妙处无穷,将来定会在修真界掀起无边风浪!会如当年的学院一样,能够最早加入,便能领先时代之机遇!
鲁醉游完全忘了凤乖说的“猜测”“想法”,只当这是真的,向飞泉斋的学生肃穆说明,而后斥责萧未非:“你说要将幽玄玉赶出云山,实在是极为短视之看法!”
萧未非脸色惨白,情感不愿相信,理智却觉得……这或许是最合理的可能。
“我们学院的学生,”鲁醉游最后总结说,“要迎接时代的浪潮,甚至要站在浪潮最顶尖的位置,看高,望远。当年抵制书院,不愿做出改变的旧家族,如今回看,没落多少,你们又还记得多少?”
兰摇风一笑,抱拳道:“谨遵先生教诲。”
众学生反应过来,也齐声说:“谨遵先生教诲!”
萧未非握紧了拳头,一声不吭。
鲁醉游满意了,挥舞木棍:“来来来,再站半个时辰的马步。要知道,不论什么体术,什么刀剑弓枪,下盘力量都是毋庸置疑的重要……”
……
晚上,余看霜等人回到南舍。
朝霞斋伍子裕正在院中考烧鸡,见到余看霜他们,炫耀道:“今日我们阵课带我们去游苑上,猎了只鸡,香极了!”
余看霜呵呵一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陈此夜亲手烤的鸡我都吃过!”
伍子裕撇嘴:“吹牛。”
余看霜摇头叹气:“不怪你,确实没办法想象。陈师兄风流潇洒英俊,为人风趣,烧烤手艺也是一绝。”
他说着,怀念起那味道,咂咂嘴。
伍子裕护着鸡:“这是我的晚饭。”
“才不吃你的。”余看霜说。
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在一边看他烤。
伍子裕受不了他的目光,拧了只腿给他:“拿去拿去!”
余看霜不客气地接过,啃了两口,口齿生香,好吃得简直要把舌头吞下去。他仔仔细细啃干净骨头,蹲在伍子裕面前说:“为了谢你这一只腿……”
“一只鸡腿。一只腿怪瘆人的。”
余看霜笑嘻嘻改口:“那为了谢你这一只鸡腿,告诉你个秘密。”
伍子裕伸长耳朵。
“幽玄玉商机无限,等樱姐回来,多囤一些,以后一定会发的!”
“怎么可能,学院已经人人都有,哪还会有人要。”
“眼界窄了吧,”余看霜说,“如今丹黛城乃至整个云州都覆了幽玄网,幽玄玉的流行是必然的,而且樱姐身份不凡……”
他在伍子裕耳边嘀嘀咕咕。
伍子裕:!!!
“什么?!!唐樱是仙神下凡?”
这声惊呼,在这夜,在翌日,在云山的各个角落响起。
“什么?那唐樱竟是如此人物?那她怎么会考倒数第一???”
“不是说了嘛!仙神下凡真身又不能下来,肯定是换了身体,加上修为压制,说不定下的还只是分神……”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此前我总觉得我都十九了,怎能叫十七岁的姑娘一声姐,只矜持地喊她唐姑娘,如今看来,叫姑奶奶都是我占了便宜。”
“樱姐不愧是樱姐。”
“嘘,这是我们云山的秘密,务必不要外传。”
“哼哼,等八院大比那天,咱们云山有樱姐,定能拔得头筹!”
……
回云州的路途,花了两天,这两天,对于唐樱来说,是魔鬼集训的两天,从早到晚都没得睡,被惠虚看着背书、练招。
她已经明悟了,惠虚那天眼神中的怜惜,根本就是提前预见了她这两日的悲惨,提前溢出了。
好在再痛苦,也终于到了云山脚下。
唐樱立刻拉着燕无咎下了惠虚的剑,恭恭敬敬和惠虚道别,转身就要走。
惠虚:“……”
他无奈道:“唐樱,我教你的这两样,的确难学,但也是真的有用。”
唐樱低声说:“我知道,是上君一片苦心,我回去以后,定会日夜练习。”
惠虚颔首:“你与我说的各州地点,我也记住了。我会叫上蛮霓乌恪,空和已经回浮空岛寻他兄长,‘微言’之用,我们在所不辞,再有天魔踪迹,条件合适,我会碎玉唤你。”
唐樱点头。
惠虚浅笑道:“回去罢。”
唐樱犹豫了一下,鞠躬道:“多谢这段日子上君的照顾,也替我向明霍君、文知君和空和上君问好道谢。”
“我会的。”
唐樱和燕无咎从小路上山,她小声对燕无咎说:“因为我的事,害你跟我奔波,还受了伤,对不起。”
燕无咎“嗯”了一声,又说:“我没什么大碍。”
唐樱说:“那两天在清平城,你身上的魔气涌动得厉害……”
“我已经没事了!”燕无咎打断她,“我会控制的,唐樱,不用担心我。”
唐樱看了看他,然后低头,盯着脚底被踩平的小草,“噢”了一声。
她情绪低落。
为什么?
燕无咎想不明白。放在以前,他不会问,但她才说了他的事,会不会……与他有关?
“怎么了?”燕无咎斟酌半天,只问出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