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樱低声道：“刚到云山时，同学们怕你，我一直不理解。直到那天在落日湖，见到那天魔伤人……伤惠虚的场景，我才知道，他们为何惧怕。也或许……我知道的还不够多，魔族或许比我那日所见更为恐怖，因为惠虚是渡劫期都被伤成那样，若是普通人……我不敢想象。”
燕无咎眼眸微暗。
他哑声道：“的确恐怖。”
四个字，字字艰难。
的确恐怖。他在魔渊所见，的确恐怖。但他身体里也流淌着魔族的血，是不是也说明，不论他怎么努力，他也……的确恐怖？
唐樱抬头看他，说：“但你不一样。”
燕无咎脚步一顿。
唐樱也停下来，认真说：“你不一样，你是燕无咎。”
不是什么什么魔，是燕无咎，这个名字倾注了母亲对他的爱意，而他也很努力，他没有伤害过别人，他在努力不伤害别人。
燕无咎嘴唇微动，想说什么。
“樱姐！！！”
“樱姐回来了——”
“嗷嗷嗷！樱姐！我们想死你了！”
一群人冲下来。
唐樱这才发现，他们站的这里，离斋室的区域很近了。
她笑容满面地朝前一步：“谢谢大家惦记我，我从清平城带了些烤肉的调料，我今晚请大家吃烤肉吧？”
乐九萤：“好！”
她扑过来一个熊抱，整个人简直要缠唐樱身上：“唐唐！”
“好了好了。”
余看霜更是激动万分：“樱姐，你也不用瞒着我们了，大家都知道了。”
唐樱：？
她茫然地看着这群人。
大家都一脸了然。
知道啥？
唐樱睁大眼睛：“你们都知道了？”
他们知道她是穿越的了？知道她背后是天道了？知道她就是天道奴役的工具人了？
那她日后要怎么跟他们一起学习？交流一下社会主义高中制度？大学制度？和大家聊聊现代地球和修真界之间的不同，风土人情？或者他们会把她当成夺舍的坏人吗？学院会开除她吗？这事若是传到她爹娘耳中，她又该如何解释？
唐樱脑子有些乱，她没准备好。
余看霜说：“是啊！”
乐九萤特别善良地说：“唐唐，你原来不跟我说，我觉得也没什么，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毕竟我也没告诉你们我的原形。”
唐樱：“……”
她艰难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余看霜说：“凤乖院长和鲁先生说的，然后鲁先生告诉了我们，起因是萧未非……”
他眉飞色舞地描述当日场景。
听完，唐樱：“……”
她表情裂开：“你再说一遍，我是什么？”
“仙、或者神，反正肯定是上界来的。”
萧未非也站在人群中，神情晦暗，他走下来，浑身上下散发着无法掩饰的颓败。
唐樱忍不住对他说：“萧未非，你也信吗？”
萧未非朝她微一拱手，低哑道：“是我先前不敬，你……您，勿怪。”
唐樱：？？？啊？？
她只是离开了半个星期啊！怎会如此！
这都是啥啊。
出走半周，归来已是神话？？？
第38章 动起来 微言上线，流量时代的号角就要……
唐樱试图解释。
但没人听。
甚至她提出的疑点, 竟然也被他们发挥“出色的想象力”一一圆了，还说这是凤乖院长说的，院长有必要编故事骗他们么？人人笃定, 唐樱来到修真界定然有任务，幽玄玉日后一定会风靡修真界，唐樱吃肉务必给他们留一口汤等等等等。
唐樱：……行叭。
乐九萤还十分好奇地问她：“唐唐, 上界是什么样的啊？”
唐樱沉默片刻。
兰摇风说：“这不方便说吧。”
唐樱抬眼扫过兴奋的众人，秀眉一挑, 唇角勾起恶劣的笑意，悠悠问：“你们想知道上界是什么样的吗？”
乐九萤睁大眼睛：“能说吗？”
“能说一点儿。”
在众人的簇拥下, 唐樱到了飞泉斋。此时已经是傍晚，今日课程已经结束, 飞泉斋斋门已封，便有人从乾坤袋里拿了凳子, 让唐樱在院中坐下，一群人——大多时飞泉斋的, 还有朝霞的正阳的沆瀣的，围在唐樱周边。
唐樱敲着二郎腿，掏出幽玄玉, 神秘道：“比如这幽玄玉，就是上界必不可少的宝物。”
余看霜一拍大腿：“果然如我所料！”
唐樱保持住微笑, 看向余看霜，恶魔低语般问道：“你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有一个活, 能够赚菱吗？”
余看霜小鸡啄米地点头。
唐樱说：“在上界，幽玄玉能够做的事情，比现在要多得多。例如, 平日你在学院上课，除周日外不允许出云山，但你突然想要买钟鼎楼或是紫雀馆里的一样东西，怎么办？”
余看霜：“怎么办？”
唐樱点开自己手机里的桃宝测试版，演示道：“这是我杜撰的一家店，上面所卖之物的图片、名称，亦是杜撰，这都是小节，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我选择买下它，填写所在位置，便会有专人替你买来、送来。”
众学生陷入思考。
唐樱道：“不光是法器、首饰，乃至食物，一点即达。这就是上界生活的其中一面。”
听到食物，乐九萤立刻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有这个应用啊。”
唐樱叹气道：“应用我早就做出来了，只是实现方式还有困难。原本，我是想在学院内先发展，这才有此前和余看霜赚菱的事，云山虽大，但也有限，师兄姐不在，我们这些学生加上先生们，在学院内部的交易，有七八个学生，便足够送货了。但后来想，云山什么都不缺，应用即便开放，大家定也是放在角落吃灰，便一直搁置了。”
甘琥天举手道：“这么说来，并不是幽玄玉有神通，能将物件一下子从那儿送到这儿，其中还有要由人力奔波，才能实现？幽玄玉只是个方便的居中联系之物？”
唐樱道：“没错。”
众学生齐齐松了口气。
唐樱：？
余看霜拍着胸脯说：“方才真是吓我一跳，现在还好还好，没有颠覆我生平认知。”
唐樱顿了顿，继续说：“幽玄玉在上界，也是经历了一些日子才发展起来。如今要修真界推广此物，困难重重，如今大家已经知晓……知晓我的身份，如此大业，不知大家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把上界替换成地球，一切就合理多了。唐樱面不改色，将错就错，扯着大旗，一口一个上界忽悠这群少年们。反正根据他们之前所说，上界的仙神要下来极其困难，几万年不见得出一个，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说上界压根儿没幽玄玉这种东西。
而且，天道算起来，应该还是上界那些仙啊神的领导吧，至少要高一级。
她也是奉上头的命令行事，一点善意的话术，勿怪勿怪。
唐樱“可愿祝我一臂之力”的话说完，以余看霜和乐九萤为首，大声说：“愿愿愿！”
余看霜潇洒道：“您就说您要我们做什么？”
唐樱：“别‘您’，平常那样说话就行了，我现在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啊！”
余看霜笑嘻嘻地说：“没问题，樱姐，你有什么吩咐，我们万死不辞！”
“不用万死这么夸张，”唐樱严肃道，“现在，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别在载道论坛里问些弱——呃，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问题了，从今日起，载道论坛肃清，规则要立起来。”
余看霜虽然很茫然，仿佛刚才还在说天下苍生，话题一转就变成了你今日吃完饭没擦嘴下次要记得擦这样的小事。
但他还是认真地答应了：“全听樱姐的！”
……
天南海北宏伟的计划说了一堆，唬住这些年轻的学生，唐樱心满意足。
时辰不早，天也黑了。
唐樱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她想起自己刚回来时和他们说了请他们吃烤肉，便把在清平城烤肉店买的调料拿出来，招呼道：“这是清平城一家极为红火的好店赠予我的酱料，这份极鲜美，这份香辣，这份酸甜……”
唐樱一一摆开，道：“诸位不如就在此架起摊子，去芳馔堂买些现成的肉片，美餐一顿？”
大家欢呼一声，效率极高地各司其职。
很快，火生了起来，肉买了过来，还有人买了大罐大罐的酒，众人围坐一团，擅长阵法的学生圈了地，布了个光亮的阵法。
唐樱一边吃肉，一边强调了一晚上，他们还是和以往一样与她相处就行了。
飞泉斋的学生说，鲁醉游先生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别的斋的学生则连连点头，说记住了。还说回去会叮嘱那些今日没来的人。
“樱姐，这是清平城哪家店啊，这料真不错，今天没来的那几个真是可惜了。”
“没听到樱姐说的上界秘辛和幽玄玉的未来发展才可惜呢，一想到我竟置身这样日后必背大书特书的历史之中，真是令人激动不已啊！”
大伙儿笑起来。
吃饱喝足，学生们散了场，唐樱也回到春屋，洗漱后躺下。
这两天在路上被惠虚早晚抓了背心法练武术，几乎没怎么好好睡过，一躺到床上，唐樱上下眼皮就打架，她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正舒舒服服要睡，一道幽幽嗓音在唐樱耳畔响起：“唐樱，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唐樱猝然睁开眼睛，一身冷汗，一瞬间觉得屋子的风凉阵吹得风太冷太诡异，她寒毛直竖，发抖道：“你是谁？你在哪？你出来！”
“我出不来，”那道声音沉沉地说，“我在游苑等你，唐樱。”
唐樱：……
唐樱：！！！
是陈此夜！
唐樱忍着睡意爬起来，正要换衣服，整个人愣怔一瞬，小心试探道：“你不在了吧？没看我吧？神识收掉了吧？”
没有回应。
唐樱僵了许久，还是天道看不下去：【他神识早就收走了。】
“哦哦。”唐樱这才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绑好长发，推门而出。
燕无咎所在的辰院和唐樱所在的辛院，两者间的距离差不多是红绳的极限距离。唐樱怀疑这是莫蝉衣院长算好的。
她顶着夏日夜风往辰院走。
修真界不太讲究男女之防，辰院旁边的午院就是女院，大家白天夜里串门也不会有“宿管”阻拦，只是大部分少年这个年纪虽有萌动情意，但但凡有点修道心的，就不会真的在这个时候谈情说爱。
唐樱顺利地走到辰院，叩响院门。
出来开门的是项羿，看见她点头问了句好，之后什么话都没问，转头就进去喊燕无咎了。
唐樱：“……”
怎么会这么理所当然啊，搞得她有点……难为情。虽然明明是迫不得已，是为了正经事，但莫名就像学生时代要摸黑出去轧操场的小情侣……不不不，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快！唐樱！住脑！
不多时，燕无咎一身黑衣几乎融进夜色，缓步走出来。
唐樱冲他招手，解释她找他是因为陈此夜的事。
燕无咎点点头：“现在要去游苑么？”
“嗯嗯，”唐樱歉意道，“打扰你啦。”
“无事。”
燕无咎回身合上辰院的门，垂眼对唐樱说：“走吧。”
一路上静悄悄的。
太晚了，路上都没什么人。
云山学院的学生其实都挺自律的，下课一般都是去吃饭，然后回寝室打坐修炼，也有去文场看书和武场练武的。文场有一座类似图书馆的屋子，武场除了允许私斗的擂台，还有各式各样的兵器、乐器供学生练习、寻找自己的兴趣所在。
至于乐器为什么会在武场，唐樱一开始是困惑的，直到后来朝霞斋和飞泉斋同一时间上的一堂乐课，两斋在武场相遇，宫展眉一把琵琶，弦音铮铮，炸了武场旁边的一棵树。
路过武场，回想到那一幕，唐樱有几分艳羡地叹了一声。
“你不愿去？”燕无咎突然出声。
唐樱一愣，道：“没有，不是，我在想别的事。”
“噢。”
唐樱借着月色看了燕无咎一眼，不自觉握了握左手手腕，她抿唇问道：“你好像有些戒备陈此夜。”
燕无咎低声“嗯”道：“他……似乎很风流。”
唐樱疑惑。
燕无咎说：“不是有人问他，当年是否领着十几个别院的姑娘来云山，还挑衅薛帘先生。他没回答便跑了，可见此事十有八九属实。”
唐樱扑哧一笑。
“你不当真？”
“倒也不是不当真，”唐樱说，“只是当年他大约是年少轻狂，如今他都是渡劫期了，想来应该不会再同少年时一样……”
燕无咎不置可否：“为人如何，与境界无关。”
“是吗？”唐樱有些好奇，“难道心术不正之人，也能修成大道？”
“只要足够坚定自己所思所想，只要认为自己是正确的那个，就可以，”燕无咎说，“宫先生之前不是讲过一位刀修，蒋岑，以杀入道，滥杀无辜，甚至缓慢折磨致死以取乐，修至大乘，甚至差点儿飞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