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樱看到二十四楼的话都愣了。
因为怕直接说明豢养扫的是天魔中的寄身魔会引起大家的恐慌——如果修真界的一般人对普通魔族的恐惧是10,那么对天魔的恐惧就是99——所以唐樱说的是遇上“魔族”,毕竟寄身魔散落的身体并不比一般魔族强,很多时候甚至还很弱,没有攻击力可言。
唐樱把二十四楼截图,决定等抽出空查查这背后是谁。
感觉是个游戏策划的好苗子啊!
上君们手中的豢养的确是另一个版本,但比较简陋,主要是为了接受扫描的时间地点信息的。
排名系统唐樱还真没想到,但是若是加上一般魔族和诛杀排名,游戏的趣味性一定会高许多。只是,唐樱想,若是要加上检测一般魔族,怎样才能把燕无咎和霜草这种情况去掉呢?她问天道。
天道:【我研究研究。】
唐樱放下心,继续往下翻。
果然有许多人对二十四楼表达了:“真的吗?若真是这样我也想玩上君版本了!”
“想多了,你什么境界,干得过魔族么?别回头成了给魔族送人头的。”
“在下是一渡劫期,请问上君版本可以从哪下载?”
“真的渡劫期?”
“论坛居然有渡劫期?”
“渡劫期还会看我们这些小辈打打闹闹说些玩乐之话么?”
“怎么不会,渡劫期说不定比我们还会玩呢。[链接:我是陈此夜,听闻此处能与师弟妹们交谈…]最早发帖人之一,渡劫期。”
刚才自称渡劫期的那位回复道:“哦?看来小陈知道,我去问问他。”
唐樱笑死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恐怕陈此夜当初发帖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反复鞭尸至此。
笑闹了快一百楼。
终于有人担忧地回帖:“大家没发现楼主自发帖之后再没有出现吗?有在云山的去西峰看看吗?”
这时,唐樱也收到了蛮霓的消息:“速来西峰。”
唐樱收起垫子跳下树,招呼燕无咎:“走,去西峰!”
她同时不忘问蛮霓:“我在论坛看到消息了,是哪只天魔?”
“梦魔。”
唐樱问:“情况怎么样?”
蛮霓:“睡倒一大片了。”
蛮霓回头看了眼地上七扭八拐睡着的学生先生,还有扶着墙壁歪着头呼吸绵长的惠虚乌恪,慢悠悠道:“睡得都挺香。”
唐樱:“……”
她有点拿不准情况:“情况不紧急?”
蛮霓说:“还行,我还能再撑一个时辰。梦魔也倒着呢,要么是惠虚要么是乌恪,在梦里把他缠住了。你身上还有琉璃瓶吗?”
“有。”
“来收就行。”
唐樱乘上红雀,盯着那四个字。
大叹一声。
不知道还以为蛮霓叫她去收菜。
虽然难度好像确实不比收菜难多少。有时候唐樱都会忍不住美滋滋地调戏天道,故意唉声叹气地问是不是金手指给她开太大了,这样不好吧,她太不好意思了。
整个修真界都闻风丧胆的天魔诶,跟韭菜似的被她一茬茬轻而易举地割走,然后变成造福全修真界的幽玄网,再让天真无邪的修真界群众沉迷网络,变成新韭……咳。
唐樱从最早的害怕,到现在的游刃有余、态度闲适,悠悠到了西峰,牵着红雀找到蛮霓发给她的地址,笑容轻松地朝蛮霓打了个招呼。
然后蛮霓眼睁睁看着燕无咎和唐樱几乎同时倒了下去。
变成在地上瘫倒睡着的人之一。
蛮霓:“……”
她扶额,失策了。
人,果然不能得意忘形。
唐樱看着眼前景象阴暗恐怖的地方,怪石嶙峋,花草都是黑灰红,周围是山,这里是凹陷进去的山谷,很冷,一呼一吸间似乎都有冰碴。
这片山谷很大。天空是朦胧的灰,地面同样灰蒙蒙的草地上闪烁着幽蓝色、亮晶晶的碎颗粒。
唐樱意识到自己是陷入了梦境。但这绝对不是她的梦境。该怎么醒来?找个高的地方跳下去?这里的确有可以跳下去的地方,就在她身前不远。
但是……唐樱走过去,探着脑袋看了一眼,幽深无底的深渊,一个不规则的圆洞,黑雾霭霭,立刻怂了。
她叫天道,天道不应。
她尝试着叫燕无咎,燕无咎似乎也不在她身边。
“梦魔!”唐樱恶向胆边生,干脆叫起了天魔。
她给自己壮胆:“你有本事把我拉进梦境,有本事出来啊!”
仍然一丝回应都无。
山谷中只有风声和被吹动的草地与树叶的窸窣声。
寂静得诡异。
唐樱转了转,虽然山仿佛近在眼前,但实际上走起来就能发现,这片山谷大得惊人,唐樱走得累了,山似乎还是离她那么远。
俗语说望山跑死马,看来没错。
唐樱累了,就坐下休息。
这片山谷到处都是亮晶晶的幽蓝色的碎片,散在草地中。
她随手捡起一颗,放在眼前端详。
是一种石头,不是玉,接近金属,形状不规则,每颗的半径都在指甲盖那么大。唐樱收集了一掌心的这种奇怪石头,隐约觉得它好像散发着淡淡的热意。
这让她想到了……陨石。
所以,唐樱望着由黑、灰、幽蓝和血红组成的世界,心想,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第66章 做梦 你亲我一下
魔渊。
唐樱转了一圈, 觉得这里十有八九是魔渊。
所以,如果这是梦境,那么应该就是梦魔或燕无咎的梦境。
唐樱正在扒拉着蛛丝马迹思索是谁的, 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女孩的尖叫,燕无咎大吼道:“跑!——”
回头循声望去,半人半蜥的少年追着小女孩, 燕无咎拉着小女孩在前面跑。
一切都在倏然间变了。
唐樱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息,她后退一步, 发现脚边是一个男孩的尸体。
尸体旁边,蹲着燕无咎——一个年幼的燕无咎, 看起来只有八九岁,一边推着男孩, 祈求他醒来,一边哭。
唐樱看得鼻子都发酸了。
她已经能够肯定这是燕无咎的梦境, 燕无咎的……噩梦。
她想去安慰那个小小的燕无咎,然而走到他身边时, 燕无咎和尸体都想烟雾一样消散了。
唐樱叫了两声燕无咎的名字,没有回答。
周身的场景一直在变。
但本质是一场又一场的逃亡与杀戮。大逃杀,唐樱脑中想起这个词。
而燕无咎, 就在这残忍的境况中慢慢长大,他从对着伙伴的尸体痛哭, 到逐渐沉默,最后变成了全然的麻木。
这样的场景变幻持续了大约一个时辰,唐樱不知道做梦的燕无咎本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只感受到自己异常疲惫。
再这漫长的两个小时中,她看着燕无咎从豆丁长成清隽少年,从只会逃变得会反杀, 看他一遍遍徒劳地尝试救人。
她看遍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人”,某个错眼,唐樱怀疑自己还看到了霜草。躲在藤蔓中隐藏着自己。
这些孩子,都是霜草当时说的,被改造成容器的孩子吗?
应观潮曾经说过魔族在靡城的战争,那些最终异变死亡的孩子,是不是另一种与之类似的尝试?
周身场景再度变了,十五六岁的燕无咎容貌已经和唐樱初见时相差无几,他穿着灰色的衣服,正蹲在地上,摸一个小女孩的头,低声说:“没关系,别怕,你会活下去的。”
小女孩没有哭,睁着大眼睛看着燕无咎,她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分明应该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却被投进这样的地狱。
唐樱也蹲下来,抱着膝盖,不敢再看。她也不再尝试去拯救谁,她和他们似乎不在同一个场景中,要么是与他们错身穿过,要么就是虚幻的场景如烟雾消散。
但这次不一样,小女孩歪着脑袋,视线越过燕无咎的肩膀,疑惑道:“姐姐,我没有见过你。”
燕无咎回过头。
然后脸色瞬间变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樱懵了一会儿,说:“我……我也不知道。”
燕无咎变得异常焦急起来,他说:“你不能在这里,快走,快跑!马上就要开始了!”
“什么要开始了……?”唐樱慢慢站起来,问,“逃杀吗?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魔渊?”
燕无咎沉沉地看着她,唇微动,但没有说出口。
是小女孩天真无邪朗声回答了唐樱:“这里是坠星谷!”
“魔渊,坠星谷。”身后有熟悉的少女嗓音,唐樱回头,发现是霜草、
她叫出霜草的名字,霜草困惑道:“你认识我?我们见过面吗?”
唐樱不知道该怎么说。
燕无咎说:“来不及了,我们要躲起来!”
霜草郑重点头,对唐樱说:“今天是狩猎日。”
“什么狩猎日?”唐樱问。
“血魔之子、刀魔之女、藤魔之子,”燕无咎低声说,“他们是这次的‘狩猎者’,我们是猎物。”
“天魔的……孩子?”唐樱震惊。
和燕无咎一样的吗?
霜草笑起来,居然有几分甜,甜得讽刺:“我们也是天魔的孩子呀。我们身上流着他们的血,死亡就是将血还给他们,天经地义。”
唐樱犹豫了一下:“你和藤魔……”
霜草说:“我是残次品,不值一提,所以担不上其子其女的名号。不过这样也好。”
“那燕无咎呢?”
“燕无咎?”霜草瞥他一眼,说,“是他自己不愿意和他们一样杀人,他愚蠢、自大、不识好歹!”
唐樱:“……”
她意识到,这个霜草,并不是真的霜草。真的霜草怕燕无咎怕得要死,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是燕无咎内心的投影。
霜草去牵着小女孩,带着几人往接近山体的地方走:“我这里有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处。真正的‘子’‘女’们,实力和燕无咎差不多,在救人这件事上,燕无咎已经证明了他们毫无天赋,不过杀人——尤其是在天魔熏陶下,他们很在行。而且很喜欢。”
顿了顿,霜草说:“恶心。全都很恶心。”
唐樱心情沉重。
她看向身后默然不语的燕无咎,心中咀嚼着“坠星谷”这三个字,她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事实上修真界的大多数人都不会知道此处。人们对魔族的理解就是魔渊,魔渊是一望无垠的黑色深渊,布满罪恶,仅此而已。
燕无咎又在这片黑色的罪恶中受了多少苦呢?
正蔫蔫地想着,霜草已经带到了地方。
离山体还有一定距离,不远处就是一座藤蔓遮掩的山洞,霜草神秘秘地对唐樱笑着说:“看到那个山洞了吧?”
唐樱说:“那就是我们要藏的地方吗?”
“不是,”霜草得意道,“那是障眼法,是故意露出的破绽。真正可以躲藏的地方在这里。”
霜草的脚用力踩踩地面。
燕无咎有些烦躁:“别浪费时间了。”
他弯腰把枯枝草叶全都拂开,拉起地窖的门,催促唐樱进去,他反反复复地叮嘱:“躲起来,躲好。”
小女孩先进去,然后是霜草,最后是唐樱。
唐樱顺着阶梯慢慢走下,直到身体隐没在黑暗中,望着外面的燕无咎,才意识到什么,抬头问:“你呢?”
燕无咎说:“我没事。”
他“哐”地把地窖的门盖上。
把枯枝和草叶都盖上。
他以前都是这么保护他想保护的小孩,很管用,目前为止这里还没有被狩猎者发现过。当然,他还有别的藏身地点,但只要被发现过一次就必须得作废——就像那个山洞。
燕无咎觉得自己掌心出了冷汗。
他的心跳地太快了,很紧张,紧张到无措。他在地窖附近转了两圈,很快意识到不行。他得离开地远一点儿,不能过分关注此地,不然就是在为狩猎者指路。
燕无咎憎恨狩猎者,在过去的无数狩猎日中,他杀了许多,但狩猎者又会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他们充满恐惧,屈服在天魔的意志之下,这种恐惧又变成了残忍,宁愿屠刀挥向无辜的弱者而不是自己。
可燕无咎又开始感到悲观。
不好的想法充斥着他的脑子。他回顾这十几年所见所闻,每一年坠星谷都会在活下来的残次品中挑选出几个,成为实验品——或者叫食物更合适。
他能保护唐樱多久?
唐樱怎么会在这里,她应该在云山!她怎么会在坠星谷?如果她出了事……
恐怖的预感通常会成为现实。
他身后传来惨叫声,霜草挣扎谩骂,小女孩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唐樱呢?
燕无咎脑子一片空白,飞快地扑过去,但唐樱已经被继承刀魔之血的那个孩子斩断了身体。
她死了。
燕无咎浑身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干了。
这是他最害怕最害怕的事情。因为他,她死了。死在这样的地方,她最不应该在的地方。
燕无咎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眼前了无生气的唐樱的面孔,她的脸颊原本永远如同樱花般粉润,美丽,鲜活,而不是此时的苍白冰冷,连流出的血液都在渐渐丧失温度。